那影子受不了这种折磨，懊恼的偏过头去，用僵硬的手死命的往里面按。

董佳诺见了，张大的嘴巴闭了起来，用腐烂的手将其握住那手，使得他的脸正视过来，看着自己，他呜呜的嘴里发出什么声音，似哭泣，似抽噎，让底下的人又是一阵心疼。将手从他腐烂的手里面抽出来，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脸，细细的摸索着。脸上映衬着些许的笑，似安慰，似满足。

“不哭了，不哭了，诺乖。”他说着，沿着他的脸，抚摸着他滴答嘀答血肉的后脑，那满满的腐尸血肉延伸到他的手上，迅速的蔓延开，但他体内似乎又有丧尸之毒在剧烈的抗拒它的侵入，两者相交相持之下，竟又是只形成一片片冰冷僵硬的龟裂纹路。

那影子看到了，却并没有在意，反而越发的高兴了。努力的闭了一下眼睛，然后，胸膛狠狠的起伏了一下，便将那张腐烂的脸埋在其中，用双臂紧紧的抱着。

笑，僵在他的脸上，被丧尸之毒完全迸发而凝固成了永恒。

之后，他的语言也如董佳诺一般干涸了，再想要说话，也只能用獠牙迸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了。

董佳诺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是的，他还有心跳，静静的，很缓慢，真的很慢，一声过后，很久才有另外一声，但尽管是这样，却依旧是真真实实的心跳声不是吗？他不由的笑了笑，嘴角咧开了一点，腐烂血肉里面的新鲜血肉被扯得生疼，董佳诺却并不在意，反而很喜欢这种生疼。

“哥哥。”

他依旧呢喃着，也似用生命铭记这两个字。

可是身下的人已经渐渐的失去了所有记忆，看着他的神情有点古怪，渐渐的也从依恋，变成了空洞，只有脸上的笑在绽放着，异常的妖冶，令董佳诺深深陶醉。

他们互相拥抱，忘记了彼此和彼此的不同，腐尸和丧尸或者不是丧尸而是腐尸又或者连腐尸和丧尸都不是的诡异得也不是人的东西，他们已经分不清楚了，但也没有必要分清楚了。他们没有辨别能力，也就根本理解不了自己是什么，对方又是什么。

他们只是互相拥抱着，感受着来自对方身上的冰冷和沉重，很安心的等待着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董佳诺会抬起头，看着他。

他们眼睛望着彼此，一个没有眼睛，一个空洞贫乏，却能彼此穿透彼此身子一样的透明。

然后，看过了，他就继续躺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缓缓的心跳，异常开心和满足。

时间，一点一点滑过。

远处，大部队在徐徐前行，他们躺在地上，能清晰的听到那一阵一阵沉闷的声音，一步一步的搅乱他们的平静。

身下的人显得很不安，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丝丝都不想放开。却又小心翼翼的伸手抚摸着他的脸，低低的呜咽了两声。

董佳诺也许是听懂了，也许是没有听懂，也许只是想要抬头继续看看对方，就抬起了头，用手握住他放在自己腐烂脸上的手，那只手冰冷，龟裂，却奇异的没有腐烂，董佳诺似乎因为这个问题很高兴，将其放在自己的嘴角，静静的放了一会儿，感受着嘴角腐烂血肉传递过来对于这手的迷恋，他最终还是笑了。

那是一种，由心底发出的笑，凝在脸上，底下的人看不到，也并不明了。只是看着他奇异的动作，没有阻止，就那么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似乎，还欲期待下面的动作。

只是……

大部队来了，在夜光下，拉出很长很长的影子，几乎将他们两个都要淹没了。

底下的影子这时才几乎想起来，本能的将身上的腐尸推翻在地，然后缓慢的起身，拉着他，就要往前面跑。但，很不幸的是，董佳诺再次拒绝了他的拉扯，也许是出于身体的本能，也许是对于自己族群的依恋，他只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个摇摇晃晃的大部队，几乎是很快就转头一把将那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手打掉，张牙舞爪般的从嘴里面发出齿牙咧嘴的警告。

前面的影子见了有些不解，但很快，意识里的东西迫使他也变得恼了，回头，对着他也开始齿牙咧嘴吼了起来，瞪大了的双眼令董佳诺感到害怕，两颗獠牙在夜光里闪出冰冷的光，迅速迫使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

两者相望着，对峙着，谁也不让着谁，谁也不敢进攻着，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大部队很快赶了过来。所有的腐尸都看到了董佳诺，并同时看到了那个和他对峙的似腐尸又不是腐尸，是丧尸又不像丧尸一样的东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愤怒的冲他发出齿牙咧嘴的怒吼，一阵一阵的，震得整个夜空都阴森恐怖。

而董佳诺就在这一阵一阵的怒吼声中渐渐的也退回到他们的队伍中，并更加肆无忌惮的冲对方怒吼了起来。

前面的或者此刻可以被称作为‘丧尸’的丧尸见了，愣了，他只转头看向原本还和自己拥抱在一起，眨眼间就将其分作为异类的伙伴，不知所措着。

只是，很快，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张开自己的獠牙，却看到对方没有獠牙，他发出嘶嘶的磨牙声，却发现，对方的嘴是腐烂的，根本无法辨别牙齿在哪里，他张开双臂，欲解释些什么，却发现对方的双臂和整个身子都是和自己不同的。

他，愣住了。

那丧尸愣住了，他低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身子，挣扎了好久才上前，一把抓住自己认为的伙伴，低低的央求起来，似乎，像是一个被忽然遗弃的孩子，站在那里不安而徘徊。

呜呜的声音自他嘴里面发出，不甘也不愿。

但最终他还是被抛下，被那个原本自己认为的同伴所抛弃，他站在原地，愣愣的，呆呆的，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伙伴随着大部队往前面缓缓移动。

直到好久好久，他才犹如被什么惊醒，猛的看着自己手上光亮璀璨的戒指，迅速往前面‘飞奔’了起来。

第五章：保护

董佳诺看着被那个异类强塞戴在手指上的一个明晃晃的环东西，想要拔掉，却又感觉一旦拔掉就会天塌地陷的灾难，于是，他只能戴着，那个异类说，这是戒指，一生一世的戒指。

那个异类不会说话，他说戒指的时候，含含糊糊的，那个红袖腐尸听了很久很久才听了个半懂，模模糊糊的告诉董佳诺，然后，就张牙舞爪的将那个异类给赶跑了。

董佳诺一边跟着部队走，一边低头看着这个戒指，上面很闪亮，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的好看。

董佳若站在僻静的街道边缘，看着那个大部队远远的离开了很久很久，才踱着已经显得僵硬的腿，往另外一批赶来的丧尸群里走去。

他身上的颜色跟丧尸的很是不同，和丧尸摇头摆尾解释了很久很久才算是被收留，被放在最后面的位置，遥遥的跟着他们，和董佳诺的腐尸大军分了岔路而行。

也许，他们两个这个时候，还记得对方，但时间是忘记的最好良药，丧尸和腐尸本来就是没有头脑转眼就忘记了一切的物，以此，等到第二天的日出之时，两个大军早已离开了整整行走了一晚上的双倍距离后，他们，就彻彻底底的忘记了彼此。

董佳诺开始跟着腐尸群在另外一个早已破败的城市里和另外一批丧尸嘶吼乱叫，以抢夺一块发霉的面包，或者是深埋在地上的被他们叫做地里粮的东西。

他渐渐变得不可思议，力量越来越大，和丧尸的打斗丝毫不留情，腐烂的血肉融入他们的身体，很快就干裂开，侵蚀了丧尸已经凝固了很久很久的也似要腐烂起来的皮肤，然后，他们就变成了和他一样的腐尸。

可是，每当董佳诺看着他们从丧尸变成腐尸的过程，他就会愣神很久很久，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和手上的戒指，又呆愣很久，然后心里很是难受，然后就朝天发出怒吼声。

低级的腐尸是不可能发出这种怒吼声的，他们只能张牙舞爪，从后脑勺一般的地方发出呜呜咽咽的低沉音，就算再厉害的，也只是红袖腐尸那种低沉的嘶吼声，偶尔蹦出一两个字，那就是他们认为的最高级的能力了。

而董佳诺会吼，并吼得越来越大声，很多时间会引起其他地方丧尸的注意，然后领着丧尸大军来到这里，然后就又是一场腐尸和丧尸的大战，然后，一批又一批的丧尸成了腐尸，又或者是成了腐尸的食物。

腐尸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浩浩的一众城市里，只有他们这一队腐尸越来越浩荡，越来越充实，几个红袖腐尸对董佳诺异常感恩，所有的腐尸都对他感恩，还一举推崇他为红袖腐尸，让他带领着他们度过漫长而缓行的岁月。

但董佳诺不肯，因为他在害怕，他每次看到这种可怕的场面，都浑身难受得跟什么似的，他在恐慌，他在恐惧，他看着手上的戒指，看着手上吧嗒吧嗒掉下来的血肉，想要记忆起什么，却是不能，而他看着那一个个被他们吞噬的丧尸，几乎每一次都会尖叫着冲上去，上上下下将那丧尸瞧个半天，每一点每一滴，一个眼神一个嘴角，一个眉头，可是，那些都不是，不是……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口中的‘不是’是‘不是什么’可他就那么固执，一次次的发疯，狂吼，又引来更多的丧尸，丧尸队伍越来越少，董佳诺越来越颓废，就像是人得了精神病一样，每夜每夜的望着天上的月，又有的时候会跑到某个胡同里面蹲着，冷冷的睁着一双空洞的吧嗒吧嗒掉着肉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角落，看着，听着，想着，念着，可就是不知道他看的听的想的念的是什么，低头用腐烂的拇指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静静的，更难受了。

难受的时候，他又只能再抬眼望着冰冷的月亮，浑身颤抖着。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在颤抖些什么。

这样的日子一夜一夜的过去。

腐尸没有白天，真的没有白天。

他们没有见过白天。

董佳诺见过。

就是那天前一夜，腐尸和丧尸又来了一场大战，依旧是董佳诺的吼声引来的，那一次丧尸来得特别的多，似乎是为了之前被董佳诺他们吃掉毁掉的丧尸们报仇的一样，整整比他们这群腐尸要多出一半的队伍，拼了命的争夺着彼此的权利，可是，一直打到将近天亮的时候，两批大军才缓缓的离开，奔回到自己的据点，躲避白天缓缓升起的太阳。

而董佳诺忘记了时间，他被这一场大战给吓得神经失常了，一夜的战斗太长，死的丧尸太多太多，他根本来不及去看清每一个丧尸的脸和表情，他也根本来不及去阻止任何一个腐尸吞噬或者是撕咬本就应该成为他们填充食物的丧尸的骨骼碎尸，两者战斗完了，离开了，他眼睁睁看着那一片片长达几条街的腐尸和丧尸的骨头架子和腐烂血肉，几乎是身体一抽，就瘫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他疯了一样的在那一堆堆东西里面扒啊找，那一刻，他的眼里吧嗒吧嗒流着大滴大滴的鲜红鲜红的血，他知道，那是泪，那是哭泣的泪。

那个时候，他没有喊，他根本没有力气喊，他就这么一路爬着，一路跪着找，试图想将这长达几条街的尸首骨骸全部确认无误了才肯罢休，也许，那个时候，还有另外一种执念，致使他如果不这么干下去的话，他就永世不安。

也许，也正是这种执念，让他这一个本就不该存在于白天太阳下的腐尸，遭受了腐尸最恐惧不安的一刻。

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了。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董佳诺根本不知道，他依旧在那里疯狂的扒着尸体，眼泪流得几乎连整张脸上的血都要流没有了，可是那又怎么样，他还是被火辣辣升起的血红色太阳给震得几乎动弹不得。

他抬头，惊慌的看着那一片血红的圆，下意识的要去哪里躲，可他不知道，意识里，思想里，或者说就连身体某个部位里面最经常叫嚣的本能都在抗拒着什么，不灵光了。

他颤抖着身子，哆嗦着，眼睛一眨不眨，其实只是那一双腐烂的眼睛抬头‘看着’那一片圆，一动不敢动了。

血红色的圆升的越来越高，超出了他的想象，照射在地面上，将整个地面都照射得一片血红。

眼前，董佳诺看着那片腐烂的尸体很快被这血红一照给迅速变成了一滩灰褐色的污浊水，那水流满了一地，也当然流在他的脚上，将他的脚都快要融化掉了，他吓呆了，想尖叫，想吼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力气，他只能就这么盯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被污浊的水给一点点沾染，然后一点点的也变成灰褐色，他吓呆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等了很长时间，他移动着机械式的脑袋，看向街道旁边，终于看到一个依旧是黑色的楼梯口，就疯了一般的躲进去，惊慌失措的顺着楼梯口穿射过来的血红色的光，看着那一片片很快被那东西吸干了的干干净净的地面，他更慌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戒指，终于忍不住将脸埋在膝盖里面，紧紧抱着，狠狠的抽泣起来。

那是一阵很惊悚的呜呜声，似钻透了灵魂一般的哭着，竟让那血红色的圆色太阳都惊慌了一下样，快速的躲进了后面的一层黑色的云里面。

天，再一次阴暗了起来。

但董佳诺不知道，不清楚，他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他不清楚，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此时此刻很清楚的一点是，他并不害怕这血红色的太阳，他也不害怕一口将那太阳吃掉的能够盖住整片天的黑色乌云，他害怕的，是地面上的干干净净，那是一种，将他体内唯一的万分万分之一找到一样东西的希望顷刻间打碎的干干净净。

这，让他更加的惊慌，他不敢抬头去看，可又不能忍不住不看，他就在这犹豫犹豫中，再一次经受住了天上血红太阳的烤噬。

当他感受到身体一边犹如被一种烈焰蒸烤的时候，他才猛地抬头，看着自己已经被那东西正烤得一片火黑色的腐烂血肉，吓得连忙往后面退。

可是，楼梯只有那么宽，他已经躲到最里面了，天上的血红还是依然追着他跑，似要将其整个腐尸身子都赶尽杀绝一样的怒气冲冲。

董佳诺的身子更颤抖了，他拼命的忍着对眼前一切的惧怕，低头，将戴戒指手紧紧攥在另外一只手里，放在怀里，然后紧紧的，紧紧的，将身子蹲下来，转过去背对着那太阳。

“保护，保护，我会保护，哥哥。”

他嘴里，死命的咬出这几个字，终于，眼睛里流出大滴大滴的洁白色的东西，昏倒在了这楼梯里。

第六章：小山村

当董佳诺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天上的太阳已经不见了，森冷的夜，迎着他已经焦黑成一团的腐烂身子，显得更加的阴冷。

董佳诺全身都像是散架了一样，只稍微在地上一动，就感觉浑身上上下下的骨头卡帕卡帕响，很脆，就像是秋天被风吹干了的叶子一样，用脚一踩，沙沙沙的就碎了。

他就是强忍着这样的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只不过在站立的时候，总感觉不对劲，头不像头，身子不像身子，幸好的是，他边上就是墙，狼狈了好几次要倒的时候，都是这墙险险的救了他一命，于是，他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用腐烂的黑黑的手扶着墙，将身子终于站了起来，然后，抬头看向楼梯口外。

夜，很阴森。

街道上一批腐尸正经过这里，董佳诺犹豫了一下，腐烂的嘴角抿了抿，两块即将掉下来的血肉很快就因为血水的溶度粘在了一起，再一张开时，就毫无悬念的啪的掉了下来，在这寂静的楼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也许，正是因为这清晰的一声，那群腐尸才算是发现了他，转过头，认认真真的看着了他很久很久，似乎，要通过长时间的观察，来确定他是不是自己的同类，之后，才转回头，嗦嗦嗦的继续往前面走。

董家诺静静的看着他们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视线，身体发软，腿脚不灵活，只往前迈上一步，就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那群腐尸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就连止住脚步的动作回头看看的动作都没有，就从他身边毫不留情的踏过去了。

董佳诺眼睁睁看着越来越接近尾声的大部队，努力张开嘴，一手往前伸出，想要喊出什么，抓住他们什么，但在看到手上戴着的光亮戒指的时候，他又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