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便道,“重、重陌,这种事怎么能……”叫他的名字时,还是很犹豫的,底气都不足。
重陌笑笑,表示不在意道:“我的管家都晕倒了,哪还有兴致?”我要开口反驳重陌,毕竟是因着我
让宴席散的,怎么也没尽兴啊,何况还是端午节……却见重陌挥挥手道:“雅镜都责备我了,怪我让
你太操劳……”
这怎么行?“爷,我是小人,这点活儿怎能受不起?”
重陌忽地冷了脸,映在我心里一跳,从没见他冷过脸,今儿是头一回。“朝歌,”重陌定定的说道,
“你在我这里,不是下人。”
我一惊,差点跳起来道:“爷!我是来做你的管家的,怎能暨越?朝歌很感谢爷对我的宽厚,可……
”
“朝歌!”他突然低喝一声,吓得我赶紧闭了嘴,“至少在我面前,不必总看轻自己……”
轻轻的字句,颗颗落在我心里,鼻子一酸,有落泪的冲动……摆放在我面前多少年的空荡,让我自三
年前开始,就没有存在的感觉。没有记忆,没有灵魂,躯壳里是多么空虚的东西?自己已然看轻了自
己,又怎么会指望别人看得起自己?
在师父那里,我什么都做,因为我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除了师父,我什么都没有,只能不断做着杂
事,学着各种知识充实着没有记忆空旷的心。可却怎么也得不到归属,像是站在黑暗里,四处碰不到
墙壁,找不到依靠……
只是重陌……
请别对我这么好,请你别对我这么好,只有你,我会害怕。身份的悬殊,灵魂的空洞,都让我感到要
被你灼伤一样。你的温度太高了,我已经被烫伤,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离不开你的温度……
重陌……
我是爱上你了吧……
重陌……
我是逃不开这枷锁了吧……
7.踏青
“重陌……”低低唤着他。
“嗯?”
“重陌……”我的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我想说,我想说出来。即使不懂情,也想要告诉你;即
使会受伤,也想告诉你。
“什么?”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吧……”
一阵沉默,之后他微笑着摸摸我的头,柔和地道:“朝歌,头还很疼吧?”
唉……我就是这样被拒绝的啊……
自我头疼晕倒之后,雅镜隔三差五便询问我的状况,这样的关怀让我着实有些受不起。人家是王妃啦
,对我这个小人问这问那的,总觉得有些别扭,闹的我现在看见雅镜就想绕着路走。
后来将自己脑子里意识的讲给重陌听,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说了可能是回想起原来的一些东西造
成的,末了还摸摸我,安慰道:“不要逼自己,慢慢来。”我知道他指的是我潜意识里迫切希望寻回
记忆的事情,只是重陌啊,你这种温柔,我是明知道不所属于我一个人,心底却还是在奢求啊……
重陌小心的避开了我的坦诚,那之后我俩相处他并没什么,我心里却总是不安。即使这样,还能冷静
的在他身边,还真是有些佩服自己。
六月的时日,天气热了起来,长安的空气都漫着灼烧感。
重陌这两天一直在书房里忙,偶尔含夷会来,却也是一头扎进重陌的书房,连我的斜眼都被忽略了。
于是端茶的时候特意在门口停滞了一下脚步,想听听他们到底在忙什么,却听到了令我意外的事情。
“这个拓印的图案,可查到些什么?”这是重陌的声音,拓印?什么拓印?
“重陌,你给我的拓印很奇怪,我问过父亲,他也没见过。”不用想,从含夷的声音也听出来他有多
愁苦。
“他身上只有这样东西,精致的紧,玉质确是皇族特持的……”
唉?愣了愣,重陌说的不会是我身上的血佩吧?那……他们是在调查我?不信任我吗?亏得重陌在我
面前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难不成都是骗我的?
有些落寞……
轻轻敲开门,从容的将茶水端进去,感到含夷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便没好气地道:“没见过我啊?”
真的很没好气。
含夷没脸没皮的笑了两声道:“怕你突然晕我身上。”
你大爷的!我真想抄起刚撂下的茶盏摔他!我就晕你身上,砸的就是你,砸死你!真可气!
重陌看着我们笑了笑,心里却突然一阵吃痛,望着他那柔软的笑不禁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心里扎扎的
不舒服。
你若是不信任我,就将我赶回苏州,大可不必这样子背着我调查。是,我的确是个没有过去很虚无的
人,即使知道,当初为何又向师父要了我?真难过,胸口堵了一口气出不来,憋闷的慌,以至于端茶
的手都颤了起来,惹得重陌抛来一个奇怪的眼色。
好吧,我承认我是憋不住话的人……
“爷……你既然不信任我,就让我回苏州吧……”居然说了出来,无形中招供了自己偷听主子密谈,
真是十足的傻瓜。
重陌怔了怔,好似在犹豫,我握紧拳头,咬下唇,他果然是……
“朝歌,你是不是误会……”
“哼!”重陌话被含夷一声重哼隔断了,他满眼不屑地望着我道,“小孩子懂什么?上了茶就退下去
。”
真不服,凭什么听你的?再说了,我哪里像小孩?狠狠地瞪了一下含夷,一肚子的不满全都向他甩去
。
扭到后来,渐渐觉得自己没有气势了,狠狠的目光也变得黯淡,喃喃道:“爷……若是朝歌真的很不
得您心,还是不要将我留在身边的好,就如章将军所言,我这身份……恐怕是个负累……”
重陌歪了歪脑袋,随即笑了道:“你认为我在调查你?”
气结。“难道不是吗?”冲动告诉我,人在生气的时候真的顾不得什么礼节,我甩开重陌伸过来的手
,转身迈了出去。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愣在原地了。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跟重陌保持着距离,不是因为那天我转身就走的尴尬,而是赌气的认为:自己会伤
害他。更何况他也不信任我,我为什么还要贴着人家?说不定哪天我真的被查出什么案底,重陌会把
我赶出去呢,所以为了避免那个时候不必要的伤心和刺激,还是提前预习一下比较好。
说来也奇怪,心口会莫名的揪痛。
为什么?难道因为重陌对我的不信任吗?不,这本来跟我没什么关系……重陌啊……真是拿你没有办
法,本来以为这颗心可以在苏州平静下去,没想到师父竟将我派到你身边,自己也不争气的爱上你…
…要命了……
突然想到,其实他人的不信任我大可不必理会,正因为是重陌,因为他的不信任,我才会这样心慌…
…吧……
这些天以来,对重陌也一直客客气气的,除了日常上的事尽量避免跟他多相处。其实也不是气他,不
过是在抑制我自己,渐渐发现情这东西一旦染上,就会忍不住,忍不住见到他就想上去触碰他的冲动
……
只是,我是下人,不能无礼。
这天刚去厨房看了贮藏的茶叶,因为这两天长安下起绵绵细雨,我担心茶叶会受潮,不过还好,石灰
垫的够厚,还不至于受潮变质。
又跟厨房的张妈搭讪了两句,看看天色,该准备晚膳了,于是又吩咐张妈,厨房开始忙碌起来,我也
走了出去。
偷得一会儿闲,想去院子里走走。
刚转过回廊,手腕猛地一沉,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还没来得及做反应,一朵艳丽的菡萏呈现在我眼
前,不由愣了愣。
这是什么情况?
越过那娇艳的菡萏,是重陌一张笑比阳光的面容。
本能惹得我往后退了半步,有些不自在道:“爷、爷……不带这么玩的啊……”吓死人了……我的心
脏……
重陌又递了递手中的菡萏到我面前,道:“给你。”
在他灿若艳阳的笑中,我竟似着了魔般伸手去接了他递过来的菡萏,全然忘了我还在刻意躲避他。
我看了看手中娇嫩欲滴的菡萏,又抬眼看了看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想他为什么突然给我这
个,想来重陌的思想一向跟他的行动不符,也就不想追根了。
“朝歌,明天同我去西山。”奇怪,重陌的语气竟然是肯定,而不是询问。
看来是件不容拒绝的事情,我却还是傻噔噔脱口问道:“去西山做什么?”难道是采花?不禁摇了摇
手中的菡萏。
“踏青。”
汗了……你可真是个悠闲的王爷啊……
话说回来,重陌你送我花不会就是这个原因吧?让我陪你去踏青?唉,我说,其实你不用贿赂我的啊
……
夏日炎炎,这个季节还是很有温度感的。
西山不过是京郊西北的一座小“土坡”,我称之为土坡,因为它真的不高,但谁又能说它不是山呢?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山上还真是什么景色都有。
清风林间,泉水淙淙,溪流虽然很细小,却是湍急的。
被这山间景致所吸引,一路骑马奔走的汗流也随之消散了许多,炎热的天气被这小山林褪去几分焦灼
。
我蹲在湍急的小溪边,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不禁轻喝一声,当真是舒爽啊!一瞬间有一种六合宇内
,融于自然之感,真是很舒服~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泉水叮咚,鸟虫相鸣,叫嚣着生命的律动。
溪中畅游的小鱼儿引起我的注意,饶有兴味的观察着几条鱼儿,顿时有种重返童真的感觉,可悲情的
却是我的童年可是这样欢乐?
端午那日恍惚出现的面孔到底是谁?就算事后再怎么琢磨,却也想不起来。我的记忆里,除了重陌那
样温柔,还会有人对我那样吗?师父那个魔头自然不会那般对待我,整天除了指示我干活,就是传授
茶艺,而且非常苛刻。
不过此时我却真是兴奋的忘乎所以,盯着溪中的鱼,向后挥着手臂:“重陌重陌!快来快来~这里有鱼
呢!”过了一会儿见没人理我,有些奇怪的回首过去,哪里还有什么重陌,只剩我一个傻傻的自言自
语。
一时气结,恋恋不舍的望了望溪水,便起身寻了他去。
把主子丢了可不是件小事,像我这样笨的总管,还真是……师父说我管理力、组织力强,那说明另一
方面会很次,看来是脑子。可是我很奇怪,那些能力不得靠脑子吗?还是说只要遇到重陌我的智能就
会下降?看来后者比较符合目前的状况……
顺着脚印踩过去,拨开垂下的枝条,看见重陌坚实的背影,黑丝散漫遮住袍子后的卷云花纹。
轻轻踱步过去,越过重陌宽实的肩膀,一座灰色的青石墓碑呈现在我眼前……
重陌温柔而带伤的眼神,定定地望着那青石墓碑,上面,没有任何字迹。没有墓志铭,没有日期,甚
至没有名字。
若是一人极乐之后,没有人记得他曾经存在过,该是件多么悲哀的事?
我静静地看着重陌,又静静地转头看那墓碑,再看重陌,他依旧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眼中却含了
许多悲伤和眷恋。
那墓里是谁?为何会让重陌露出这样的表情?
微风轻荡,枝叶伴着树影摇曳。
恍然间,我听见身旁人喃喃的低语:“三年了,孰是孰非,谁来评定?你一心求争上位,可曾回首望
我一眼?”
“呵……若是当初我拼了命阻止你,你会不会罢手?”
“你真傻,无可救药般傻,你一直望着那龙椅,到最后也不过南柯一梦,醒了,便什么都没了……”
“君玄……”
“重陌很想你啊……”
风过无痕,敛起脚边的尘,落向远方。
我觉得心脏的后面有些地方在痛,有人在那里嘶吼,使我轻轻皱眉。墓里的人是谁,我隐约能感觉到
,所以才会痛。重陌的心,在那厚厚的土底下吧,我会心痛,是痛我自己,亦是痛着重陌。
原来他是有爱的人啊……可是这份爱,似乎永远得不到回应了……
他忽然走近那墓碑,徐徐抬手,搭在冰冷的青石上,来回抚摸,道:“朝歌,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墓
?”
“想是爷……爱的人……”他不知,我吐出那个爱字有多么的困难,以至于后面的话都有些颤抖。
“爱啊……”他说着轻轻笑了笑,抚了抚无字的墓碑,像是看着一位故人般,“尚且谈不上,还没来
得及爱上,他就已经走了……”言罢,他转过身靠着墓碑,又道,“这是怀王的墓。”
他说的云淡风轻不带一丝涟漪,落在我心里,却犹如千斤。
怀王……?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季伯跟我说的那个谋反王爷的称号,按照律法来说,谋逆者是不予以立碑的,
而这……我惊诧的望着重陌。
重陌依旧那副模样,柔和的笑弥漫在山间,看不出他的心绪。
“你放心,这个墓是皇兄默许的,他偶尔也会来。”重陌淡淡道。
我暗下脸,望着那墓碑的一角,原来皇帝也会顾念兄弟情感的啊……我以为他是手段雷霆、做事恨绝
的那种人。天家的亲情,却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理解的,说恨亦恨,说爱亦爱,难以割舍。
“我如今的性格大多都是二哥教导的,他去后,我却一直都走不出去……”重陌无奈的笑了笑,悲伤
溢于言表,“朝歌,我是皇家人,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把心交给我,就不怕有一天我会害死你吗?
”
对于此事,我坚定的摇摇头,道:“重陌……其实你与我,一样傻……”你对于怀王的情感,虽不能
说爱,却也逾越了亲情,难道你不傻吗?这么些年,不也一直困着自己吗?你的寝阁,叫望怀斋,不
也是为着那个人?
重陌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忧,莞尔笑道:“朝歌,我没有不信任你。”
这倒叫我愣了愣,不明所以为何重陌突然来这么一句话,有些迷糊的啊了一声。想了想,却明白了重
陌说什么,许是那天我无礼的冲撞。
没待我答话,又听他道:“我是让含夷帮我查你的身份,你不是一直想找过去吗?”听他说完,我怔
怔的点点头,他又道,“在你身上看到那块血玉,我就把图案记下来,着含夷去打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