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不攻(出书版)BY 玿药
  发于:2013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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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盛收好环佩,再次施以大礼,郑重道:「此环佩对殷某意义重大,多谢佟公子代为保存。」

「不必客气,小事一桩。」

南宫乐还是那笑咪咪的样子,以往殷盛最讨厌他这样没正经的表情,总觉得吊儿郎当不象样,然而此时再看,却觉得顺眼无比。

目送南宫乐和商队离去,殷盛这才转而对殷展道:「殷展,你刚才是在城门口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殷展惊讶道:「不是将军让佟家商队传回消息的吗?」

殷盛沉默片刻,又问:「城里状况如何?我不在这么久……你可有将我的死讯报上去?」

如果守城将领无故失踪多日,城中副将就要向上面禀报将领可能死亡的消息,他失踪半个多月,照理说是该上报了,不过看殷展这样子,似乎不像上报过。

果然,殷展摇头道:「没有,将军您失踪后我们都很担心,但就在大家考虑要不要上报的时候,佟家的人带来消息,说将军您和他们的商队在一起,不日便会归来,所以我们就一直等着了。」

「你怎么知道消息是真的?」

「他们拿来了将军那块琉璃环佩上的穗子,所以我想……」

穗子?!

殷盛咬紧了牙,那个混蛋究竟瞒着自己做了多少事情?

「小少爷,到家了。」

冬霖低沉而冷峻的声线此刻常异的温柔,他轻柔地将自家小少爷从睡梦中唤醒,看南宫乐打了个哈欠慢慢坐起来,才默默地退到一边。

「到家了啊……」

南宫乐伸了个懒腰,抖擞精神,跳下了马车。

因为出外巡视产业,又去了大漠一趟,一走就是三个月,这家门似乎都变得陌生了……嗯?,不,不是「似乎」,它就是个新的大门。

南宫乐打量着眼前这扇显然是装上去没多久,红漆十分光亮的大门,非常确定这大门绝对不是原先那扇。

见管家福伯一路小跑出来了,南宫乐开口便问:「门换了?」

福伯刚才还是笑的,这下瞬间变成了苦笑,「回小少爷的话,昨儿个刚换的。前几天老爷听说您要回来了,便拉着大少爷和二少爷喝了口小酒,结果……」

「酒后切磋了是吧。」

「可不是嘛,这大门连着这一整面墙都塌了,若不是夫人将老爷给拎回去,怕是连前厅都要——」

南宫乐挥挥手打断管家的诉苦,进了门,敲敲那木质的大门,道:「若还有下次,就把大门换成金属的,置办的钱嘛,从打坏它的人的月例里扣。」

「是。对了,小少爷,之前顾公子来过一趟,见您不在,就留了一封书信。」福伯说着递上了一个信封。

眼下是来不及看了,南宫乐接过便塞进了怀里。

他刚进前厅坐下,喝了口茶,他的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就全出现了。

「吾儿!」

「小弟弟!」

「三弟!」

「乐乐!」

四道不同的叫唤让南宫乐揉揉耳朵,对那贵妇模样的女子露出笑容,「娘。」

「乐乐,我的好乐乐,你可终于回来了。」南宫夫人上前抱住孩子,美目含泪,「你这一走就是三个月,想死娘亲了!」

南宫乐笑道:「我也想娘亲。」

旁边那三个男人急得抓耳挠腮,明明生得十分英武却要留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按捺不住地道:「娘子,也让我抱抱孩子啊!」

「还有我、还有我!」另外两个年轻男子异口同声地喊起来。

南宫乐摸摸鼻子,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三个怎么看怎么蠢的男人是自己的亲生父兄。

十九年前投胎到这个身体时,南宫乐看这家有院子有奶娘的,还以为是个大户人家,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这家庭居然家徒四壁!

南宫家是武林世家,早些时候也是辉煌过的,可惜随着南宫乐的爷爷去世后,家中产业少了打理的人,很快就败落了,而家中的三个支柱——父亲南宫擎、大哥南宫平、二哥南宫安——都是武痴,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练武,于是衣服、伙食、修缮、治疗费用比寻常人家高出许多,更雪上加霜的是,南宫擎明明是江湖中有分量的高手,可他偏偏放着这项才能不用,居然一心想要考科举!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听闻这个消息时,南宫乐差点吐出一口血!

在南宫乐出生之前,南宫家仅靠收取田租和南宫夫人娘家的接济勉强维持生活,如此严峻的现实打破了南宫乐当米虫的愿望,不得不以三岁半的幼龄开始操持家业,以超越时代的见识和科技让南宫家迅速恢复荣景。

虽说父亲和兄长们总做些让人无语的事情,但对南宫乐这个幼子、幼弟却是疼爱有加,这让前世从小就没有享受过亲情的他颇为感动和眷恋。

又因为这几个男人沉迷科举和武学,对家族内部的争权夺利毫无兴趣,他们一身高超的武艺更是威慑武林,让南宫乐可以放心发展,没有「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样悲凉的感慨。

从这方面来说,「支柱」们也算是为家族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将父母兄长都安抚好了,南宫乐这才得空回到自己的院子,洗去一身风尘,他沏了一杯香茶后,这才拆开了顾轻尘留下的书信。

久违的漂亮花体英文出现在眼前,跨越时空而来的熟悉文字令南宫乐微微一笑。

顾轻尘便是天蝎,他和天河是在南宫乐十二岁那年坠落在这个时空,这个名子有些像女性的家伙可是个狠角色,换了一个时空依然没有放弃老本行,创立了如今最强的杀手组织「轮回」。

顾轻尘留下的信内容很简单,开门见山地说明年开春可能会有旱灾,问南宫乐玩不玩「期货」。

期货个鬼!南宫乐在心中暗骂。古代哪来的期货,分明是天蝎想趁秋收时屯粮,到了明年旱灾好发一笔灾难财,但金钱对如今的他来说已毫无意义,声望也不是他的追求,政坛保护伞他也不缺,不过……

他想到那个总是喜欢挡到自己前面的傻瓜,或许这是个拉近彼此距离的好机会呢……

「若是如此……殷盛,你要怎么回报我对你的一片深情呢?」南宫乐扬起了小恶魔的微笑。

以身相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四章

太始廿年,旱灾比想象中的还要更严重,从去年年底一直到二月开春,竟然一滴雨都没有降,河床干枯,龟裂的土地上不时能看到死去的鱼虾贝类,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南宫家早在入冬之前就知会州县的大小官员做好抗旱准备,挖掘了大量蓄水池,蓄满冬雪,入春之后化成了宝贵的水,再加上利用炸药炸出的深井、推广多年来培育出较抗旱的农作物,才让春耕顺利进行。

伴随旱灾发生的还有蝗灾,不过南宫家的鸡场规模庞大,一下放出去,没几天就将人们无力抓捕的蝗虫吃个精光,一只只都营养过剩、肥得像球,不但保证粮食收获,更让市场上多了一大批肥鸡。

被南宫家扶植起来的碧州大小官员早已乐开了花,在旱年中仍能丰收可是莫大的政绩,足以让他们在明年的考核中获得升官机会。

不过南宫家所在的碧州并不是灾害最严重的地区,在他们西北的宓州才是真正的灾区。

而宓州刺史安民不力,竟被灾民冲破了州府城门,眼看情况不对,居然还丢下灾民落荒而逃,但这可恨的刺史终究没有逃过老天的惩罚,在路上就因为太过豪华的马车引来了灾民嫉恨,死在半路上。

刺史都死了,下面的副手更是有多远跑多远,宓州无人管理、一片混乱,朝廷不得不派遣新的官员前去稳定局面,虽说做好了是天大的功劳,问题是这件事难做啊!一个不小心连命都得搭上,谁都不愿意去。

可再困难也得有人去。朝堂上,经过众臣的一番讨论,那个倒霉鬼总算被推出来了。

「那木头被委任暂代宓州刺史?」

懒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正假寐着的少年听到这个消息后睁开了眼,算是表示了一点小小的惊讶。

「是的。」冬霖低着头应道:「因为他原本就统领宓州军队,原刺史死后,他就被推举了。」

南宫乐不屑地撇嘴,「啧,还不就是觉得局势不对,大家都不肯担责任,就找个倒霉鬼嘛!区区一个小小的旱灾也让他们急成这样,真没用。嗯,好吧,看在是木头暂代宓州刺史的份上,我就教他几招!」

南宫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殷盛的父亲虽然在朝中也位高权重,但可惜正直的儿子上面还有一个更加正直的父亲,他丝毫不为儿子说一句话。既然众人推举、皇上指派,那当然不能卸责,有能力要上,没能力也要想办法上,于是可怜的儿子就成了牺牲品。

不必想都知道,一个只知道打仗的家伙带兵进入州府宓宁之后能干什么——依靠军队强行稳住难民,然后开仓放粮。

此举虽然勉强维持了局面的平稳,但州府的常平仓早已被前刺史亏空得差不多了,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而难民还不断向州府聚集,这份稳定局势很快又将崩溃。

殷盛试图说服当地富户拿出存粮赈灾,无奈那些富户推三阻四,收效甚微,局势让他忙得焦头烂额,苦恼地坐在刺史府里,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难民的喧哗声,这让他更加焦躁。

殷展突然急切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嚷,「将军、将军!他们来了!」

殷盛心头一跳,猛地站起,「谁来了?难民?」

「不是、不是!是佟公子!」

「什么?」

殷盛一怔,脑海中浮现出那总是笑嘻嘻的少年面孔,想到他那些出乎意料,却又极其有效的奇怪理论,心头不由得萌生了一丝期望——

也许他能有什么办法?

而这时,那熟悉的清朗嗓音从门外传来,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小盛盛,好久不见了。」

第一次听闻这称呼的殷展「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殷盛则垮了脸,郁闷地道:「别乱叫,我可比你大得多!」

「哎呀,别这么小气嘛,小盛盛。」

让人生气又无奈的言语中,少年终于出现在视线里。白皙而略显稚嫩的俊俏面孔依旧令人难以移开目光,一身绣着银纹的淡绿色衣裳,在阳光下泛着流水一般的光泽,腰间挂了一块看似不起眼的翠绿环佩,行走间环佩晃荡,比起之前在大漠中那副狂野不羁的装扮,此刻的南宫乐宛如画中走出的贵族少年,素雅清俊。

「想我了吗,小盛盛?」南宫乐跨过门槛,笑嘻嘻地问,像是玩笑又像是认真。

殷盛想起了那夜的热吻,面色发红,恨恨道:「够了你,闭嘴!」

南宫乐嘻嘻笑着,终于没有再欺负这根大木头,开门见山地说:「行了,我也不逗你玩了。我此次来呢,就是要帮你赈灾,怎么样,感动吧?」

南宫乐将话说得如此明白,殷盛反而有些疑虑,「你有这么好心?赈灾所需物资数量庞大,你会愿意做亏本买卖?」

「亏本买卖我当然不会做,不过赈灾可不见得就是亏本买卖。」

「你要干什么?」殷盛顿时提高了音量。

「哎呀,别紧张嘛。」南宫乐上前拍拍他的胸膛,像是给他顺气一般摸了摸,笑道:「小盛盛,上次我教你什么叫战争,这次呢,再教你一个词——以工代赈。」

南宫乐的商业势力在自家大本营——碧州已是根深叶茂,不可撼动,但对商队前往大漠必经之路的宓州,他却一直未能找到好机会将势力伸入,一来是前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宓州内在势力稳固,外人不好插手,二来就是之前的那位宓州刺史不但是个大贪官,还是个卑鄙小人,和这样的人勾结迟早有一天要出事。

南宫乐深谙此道,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他也从来没忘记宓州这块地盘的利益。

而眼下这场灾荒让他抓到了机会。

以工代赈是南宫乐那前世社会用烂的方法。原理一说谁都能明白,但这个时空尚未出现这种方法,朝廷赈灾主要还是靠开仓放粮,百姓勉强能活下来就不会闹事,等灾难过去了,再推行一些减免赋税的政策,百姓自然就会回到土地上继续耕作,但这是不够的。

南宫乐在殷盛面前摊开大大的宓州地图,开始说明,「平时想要征调百姓参与工事非常麻烦,一个不好还会被说是劳民伤财,但眼下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只要提供最基本的伙食就可以让他们主动参与劳动。」

「你看眼下江水干涸,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在宓江上建造桥梁,某些地方还可以建造大坝,各大州县之间的道路也可以趁机修整,现在征招人力开工,不但让百姓有事可做、有粮可吃,而且桥、路都修好了,对日后百姓出行、商业流通乃至军队行进都有莫大好处,可谓一举多得!」

殷盛想了想,发现这是个好办法,只是他还有一个疑惑,「办法是不错,但眼下朝廷拿不出这么多粮食,如何指挥百姓干活?」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我啦!」

「你?」殷盛挑挑眉毛,略带嘲讽地说:「你若说你有足够的财力赈灾我是相信,但你要说你会平白拿出来,我可不信。」

南宫乐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嘻嘻,你倒是了解我。其实要我平白拿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好歹我们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关系嘛……」

「住口!不要胡说八道!」殷盛的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黑,好在旁边无人,若是被人听到了,他真是百口莫辩。

他叹口气,又无奈道:「佟乐,你不能正经一点吗?那个晚上……本来就只是个意外,你自己都、都不放在心上了,何必要一直挂在嘴边?」

南宫乐撇撇嘴,嘟囔道:「谁说我不放在心上了……」

「你说什么?」殷盛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继续说刚才的事吧。」南宫乐将话题转了回去,「殷盛,你应该把目光放长远一点。现在你我关系好,我财大气粗,平白拿出钱粮赈灾不是不行,不过若哪天我和你闹翻了呢?哪天我家衰败了呢?你去哪里找第二个人做这样不求回报的好事?」

「这……」

「灾害未来还是会发生的,所以得要一个有效且可以长久运用下去的准则,不只是这次、不只是宓州、不只是你我可以用,而是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人都能够用的方法。你说对不对?」

殷盛无奈点头,他总是说不过这张利嘴。

「那你说要怎么样?」

「世人趋利,我们就以利驱之,你要让人知道赈灾是有好处的,大家就会参与,只要能推动宓州的富户,他们手上的财富就足以让宓州平安度过灾荒。」

殷盛不解:「可是朝廷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我们可以挖掘潜在的利益。」南宫乐指着地图上宓宁城外通往另一县的路说:「比如,我们将这条路修整。这两个地方都是繁华的大县,路修好之后两县之间来往的车马就会大大增加,沿途就会发展起来,我们让富户修缮这条道路,好处就是这条道路旁边的土地,他们出多少款项就能得到多少土地,日后开店的利润便是朝廷给他们的好处。若有必要,朝廷也可以给予减免赋税的优惠。

「你别觉得这样朝廷是亏了,你要想到,这条路修得好,用上几十年不是问题,减免赋税不过两、三年,日后收取的商税就全是朝廷的收入,这样一来朝廷既得到了路,又得到了税,非常合算。」

「那修路的富户岂不是亏了?」

「不,他们也不亏。若是不修路,就没有这笔买卖,那么他们就赚不到这钱,而修路赚的钱远比付出的多。」

殷盛考虑了一下,觉得似乎可行。

南宫乐又说:「除了这些实际看得到的利益,还可以给他们一些虚名,比如赈灾结束后可以让难民修功德碑,将捐赠钱粮的人名、商家名刻在上面。这些商人不缺钱就缺名,有这样的好事他们乐意得很,其他的人看到这样的做法也会纷纷效仿,时间长了,也能培养商人做善事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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