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不死我的，我带你出去。”

“啊？”

果然秦裔的思路还是火星的，但章浅胤还是马上反应过来了，他只能被秦裔压着吃豆腐，根本伤不了他，害死他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他是做不到的。虽然是很变态的证明方式，就像小哥本人一样，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很实用——章浅胤被他吓得不轻。章浅胤知道此刻都没发觉，他们之间的发展，快得吓人。

带你出去……

这个斗很诡异，但是我会带你出去的——是这个意思么？

“那快走吧，还愣着干嘛？”

章浅胤推开秦裔，该死的，不就是一句承诺么，怎么脸红还是褪不掉？！

“刚才叫你走你不走，现在走不掉了。”

秦裔拉回章浅胤把他环在怀里，语声无奈。

先无视了秦裔的动作，章浅胤很神经大条地愣声问为什么，但回应他的，是无数只熟悉的影子逼近他们。

清一色长着角的，有翅膀的，怪鸟影子。

枪声惊醒了被震惊得不能动弹的妄言，过人的反应力和成熟的决断力让她掷出了随身携带的锋利匕首，朝向却有意偏了一些，让掐着薄言的那个“薄言”向后退去，与此同时有人接住了那柄匕首，将它搁在了“薄言”的颈上，这个人，是刚才还一直昏迷着的墨城。

眼前的巨变让人的思维感到巨大的负荷，墨城的嘴微张了张，“薄言”竟然不顾匕首在脖颈上的危险，扭头去看墨城，凝视一秒后，瞬间消失了。

沉默，如毒草蔓延般，快要窒息了。

刚才，“薄言”扭头时背对着妄言和宇澄诸，没有人看见她的脸，除了墨城。他还看到了衣角上的一滴水渍。

“薄言！”

恍然大悟般的妄言冲到仍旧昏迷的薄言身前，看到她急促的呼吸后才放下心来，伸手捋了捋薄言微乱的长发，眼里的心疼不言而喻。薄言白皙的脖颈被掐得留下了一道紫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那个女人，或者说女鬼，是谁？”

宇澄诸走到妄言身边，将一只手轻放在她的肩上，眼却只是盯视着仿佛被抽掉灵魂的墨城。

闻言，妄言也将注意力转移到唯一能解释这件如此诡异的事情的人身上，秀眉微蹙，开口问道：

“墨城，你知道些什么？”

墨城冰冷地抬头，指尖微颤地指着昏迷的薄言，眼神空洞地说出一句让人陡然变色的话。

“你们都搞错了，她不是真的薄言。”

事情因为墨城的一句话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妄言和宇澄诸都在等他的解释，可墨城却无力地垂着肩，匕首被他扔在地上静静地躺着，整个主墓被带上了诡异的色调，明晃晃的蜡烛此时都失去了暖意。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事关薄言，做姐姐的妄言总是会失了冷静，她成了最沉不住气的那个。听到她愤怒又无助的质问，墨城把视线木然投到她依旧精致的妆容上，但再美得妆，也掩不了她脸上带着的疲倦。

“你们先看看周围吧。”

墨城原本沉稳磁性的声音此时听来无力而苦涩，他很艰难地试图解释这一切。因为一进主墓便是耸人听闻的场景，使得妄言和宇澄诸都没把注意力放在观察四周上，现在经墨城提醒后再看，却看得傻眼。

墙面上全是镜子，或者说，整面墙就是镜子做的！

没有一个墓室会这样设计，也不会有一个墓室会这么大胆地做出这样的布置。镜子的运用在风水中十分重要，而在墓室中，若在棺材边上装镜子便是大忌，更何况整间墓室都装着镜子？古老的铜镜泛着摄人的光，在这片未知空间中熠熠生辉。

“曾经有个传说你们知道么，上古神镜可以把照到的一切实体化，”墨城不顾两人的震惊，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看到的，恐怕就是这样的一面镜子。”

“你是说薄言就是我们中第一个被实体化的人？”

宇澄诸皱眉，推论道。墨城听了，微微点头，这位不知背景的同伴，头脑和身手同样出色。

刚才的两个薄言，其中一个就是被这面神奇而又可怕的镜子实体化出来的产物，照这样来说，他们也会被镜子一个一个地实体化吗？想到这里，众人心里不免不寒而栗。

“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

宇澄诸想拉起已经陷入沉默的妄言，但却遭到了墨城的阻止，他说：

“不行，等一下浅胤他们会到这里和我们汇合，即使我们走了，实体化也并不会因此结束，而我们的‘人影’却会对他们不利。”

墨城终于有些恢复了精神，淡然地说出事实。

“可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说她不是真的薄言！”

没有理会他们之间任何的纷争，妄言的全部心力都集中在薄言身上，她只在乎这一点，她的妹妹到底怎么了？

“你现在看到的薄言是被实体化的那一个，这些镜子可以给人幻觉，为了让你相信它是真的那个，镜子会动手脚。而真正的薄言——”墨城的语调变得很冰冷，手指向了默不作声的宇澄诸，“被他杀了。”

妄言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瞳孔剧烈收缩。原来，刚才的那一枪射向的，是真的薄言。

第十一章

古墓之中一片肃杀，隐隐能听到细细的流水声，因为已经挡住了章浅胤和秦裔去路的那些怪鸟只是默契地盯视着他们——不发出一丝声响，有计划且迅速地靠近他们——它们甚至刻意避免了羽翼之间摩擦而发出的响动，这在一群看上去与最聪明的灵长类动物长相相差甚远的鸟类生物身上发生，感觉真是诡异至极。它们，恐怕就是所谓的高智商生物，如果科学家能在他们之前发现这种生物，相信就不会有人再说猪和大猩猩是最聪明的动物了。尤其是当你看到它们那双泛着精光的眼睛时，凶残和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它们在觊觎一切鲜活的生命，而同时又如此团结，坚不可摧。

“为什么我有种它们都很饿的感觉？”

章浅胤小心地从秦裔的怀里挣出，心理医师说过，总是被吃豆腐会减弱自信心的，于是他避过了秦裔的伤口，紧盯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怪鸟群。可能是已经受了太多惊吓的缘故，章浅胤已经对此毫无感觉了，就算知道危险近在眼前。秦裔靠在墓壁上，目光死死地盯视着怪鸟群，不出声。

“那个，小哥，我觉得没错的话，这个应该是以前上古时候的一种鸟，叫蛊鹰……”

“它们头上长角，性情凶残，喜欢群体活动，叫声像婴儿啼哭一样。”

“而且会吃人！”

对于秦裔的无动于衷，章浅胤既不敢放声大吼得罪鸟，又不敢出手揍人得罪他，真是欲哭无泪……现在这么危急的时刻，他可是在做无偿解说诶！好歹也应该表示一下诸如“你知识好渊博”、“原来是这样啊”的态度出来吧？要知道，这么多的致命蛊鹰，这么重的致命伤口，他们……也许、大概，真的是逃不出去了。

“小哥，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三秒后，章浅胤决定拉下面子。他是真的想知道秦裔要对他说什么，如果这一次再顾着面子问题不开口的话，以秦裔的个性，他就再也听不到那个冷漠的人心里的话了。将视线移到秦裔的脸上，章浅胤不知道他现在的神色有多认真，直到很多年以后，秦裔还是会经常想到那张带点委屈但又坚定得可怕的俊脸——即使现在他的目光仍旧很淡。

“逃。”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还静静地靠在墓壁上的秦裔弹起来，章浅胤只感到一股大力把他拉得不稳，然后就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于是他脚不着地地被抱着飞奔。

稳，安心。且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有热热的液体滴到了脸上，章浅胤伸不出手来摸，但他知道那是什么，秦裔抱着他冲向了蛊鹰群。以人类能达到的极限速度，杀得怪鸟们措手不及，好像秦裔总是有办法做到一些奇迹，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在他手里会变得很驯服。章浅胤没心思去推理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几千年前早该绝种了的鸟，也不想知道以后的路会不会更加难走，他只是全身心地希望能先度过这一关，让秦裔好好地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被冲击的蛊鹰叫声凄厉，要撕破章浅胤的耳膜，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他的指甲已经嵌入了自己的肉里，耳朵感到阵阵的剧痛，大脑当机似的在眼前投入一片黑暗。

“呜……小哥你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章浅胤才慢慢感到危险嘈杂的逝去，当他的手触到一片微凉的皮肤时，他有些惊恐地叫出声了，他只是看不见，但并不表示他神志不清。

“忍着点。”

当听到小哥的声音模糊出现时，章浅胤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分析秦裔的话，他就感到瞬间的刺痛，在耳后，与飞机上的那次如出一辙。本来以为是幻觉的刺痛，在此刻经历危险后敏锐的感知下尖锐无比。几乎是整个人惊得僵住，章浅胤睁大眼睛看着秦裔逐渐清晰的脸，棱角分明，却多了一道渗血的爪痕，沿着侧脸如断崖一般震撼人心，顺着目光下移，不堪入目的伤口，让章浅胤止不住地颤抖。

即便如此，这个人也要对他这个毫发无损的人说忍着点。

“走了，主墓室就在前面。”

依旧清冷的声调，章浅胤从未如此悲哀地感到他走不进这个人心里。

但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他顺从地起身，随着前面永远坚定安稳的步调向前走。他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这都无所谓了，他只是用力地将那把PPK手枪握在手心里，直到指节发白。

终于走到了所谓的主墓室，章浅胤眯眼仰头看这间墓室的门，心里不禁疑问：这就是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到达的目的地？他不辞万里地追寻某个也许不存在的答案，而这个答案也马上就会揭晓了。不同于来时的疑惑与忐忑，此刻他一丝情感也没有，可能经过了太多次生死一搏后出现了感知空白期，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比任何时候都要疲倦的身体简直让他想逃离，看着前面立定就像石雕的那个人，他顿时连心都累了。

“隔世石……”

秦裔如刀刻的光洁额头出现了一道皱纹，他皱眉报出了这个墨城曾经嬉笑着说出的名字。

章浅胤在一旁靠墙看着他忘我地找机关，启石头，做一切工作，最后，对着微微透出来的灯火，站定，他转头对章浅胤说：

“走了。”

因光照而泛出暖色光芒的眸子很柔和，如果是真的，秦裔的嘴角噙着笑。章浅胤低下头，与秦裔走进了主墓室，他们走过了一条很短的墓道，接着再穿过一扇门，入目的，便是失散了几个小时的同伴们，顿生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小哥？”

章浅胤刚想过去给墨城一拳为他随便撇下自己来点教训，就被秦裔拉出硬是扯到他身后，严严实实地被挡住。再看秦裔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此时他简直是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气。

“我叫宇澄诸，小哥你好，久仰大名啊……”

陌生男人有些无奈地笑着，自报家门，他伸手将本来就挺整齐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直视着秦裔。这时秦裔的目光没那么冷了，他没有再看宇澄诸，反倒看向墨城，似乎是在等个解释。

“看到了？这些镜子。”墨城懒洋洋地看着刚进门就要末日审判的秦裔，再看看他身后的章浅胤，顿生不快。不等秦裔答话，他继续道，“他们能实体化人，薄言已经死了，至于他，是自己人。”

墨城瞥了一眼宇澄诸，不再开口。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造成的结果也很简单，复杂的只是原因。

“薄言死了？！那地上躺着的是谁？”

不等秦裔说话，章浅胤就从秦裔背后跳出来，地上的薄言与来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发丝乱了，妄言跪坐在她身边，神情呆滞地盯着她。

“不知道。”

几乎是叹息着说出这句话，墨城用手指按住了太阳穴，闭上眼睛。

一时间，整个主墓室都沉默下来，只听见“薄言”均匀微弱的呼吸声。章浅胤感到大脑真的超负荷了，自从来到这个墓之后，他的世界观就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镜子实体化人？没错的话，这是他上个月说给他那个三岁小侄子听的笑话。无措之间，他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到秦裔身上，秦裔的脸上没有表情，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用手来回摸了一遍镜面做的墙，敲敲听听，最后回到章浅胤身旁，闭目养神。

“墨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察觉到秦裔不会告诉他任何事后，章浅胤用手支地站起，踱到墨城身旁。

“我也不知道啊……”墨城痛苦地摇头，“这个墓，太超乎我的想象了。”

“在墓里装镜子，养蛊鹰，修那么多条墓道，玉棺里放衣服，这个墓的确挺出乎意料的。”

章浅胤自嘲似的笑笑，最搞笑的是，不仅没把谜题解开，连人命都陪上了，这个认识不久，但举手投足都泛着明媚的姑娘，现在莫名其妙地死了。

“蛊鹰？还有肥遗呢，你觉不觉得我们在拍电影？”

站在妄言不远处的宇澄诸也插话进来，他倒是脸上的的确确带着笑意，一副说笑话的样子，让章浅胤感到些许轻松。

“肥遗？你确定还有肥遗？”

天呐，连上古时候的蛇都有，这简直是个神斗！

“这斗里是不是什么都有啊，你说这棺材里会放谁？真有能耐。”

章浅胤有种破罐破摔的欲望，反正已经够乱了，还能有什么更不可思议麻烦呢？别忘了他们可是在主墓室呢，倒斗的看见棺材绕着走这说出去不成笑话了？这么厉害的一个斗，连能实体化的镜子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都拿来当墙用，这斗的主人该厉害到什么地步？想到这儿，三个男人立时跃跃欲试地打算开棺，就连秦裔都睁开了眼。

当然，如果章浅胤有较为准确的第六感，他就绝对不会再开棺给自己找刺激了。

“啊——”

“什么？！”

“……”

一阵鼓捣后，启了棺，三个男人的表现让秦裔一步窜到了章浅胤身旁。第一声是宇澄诸叫的，第二句惊叹是墨城发的，第三个说不出话来的，自然就是章浅胤了。棺材里面不是枯骨一具，如果真是那样就没人会叫了，会叫是因为里面躺着的是个全身肌肤如雪，青丝如瀑，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不过即便他是闭着眼的美男子，众人仍是吓得回不了神。

他，与全身颤抖的章浅胤长得一模一样。

所谓实体化的关键，就是如此么？

第十二章

众人都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目光盯着章浅胤看，而他本人则盯着棺材里的男尸，这具尸体除了没有呼吸之外，没一点让人安心的。

“我说，这位大爷您贵姓？您快让您祖上别折腾了，我快心脏病发了！”

宇澄诸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指着章浅胤，一手捶胸，做惊恐状。

被他这么一来，周围气氛才逐渐缓和，但什么遗传能强到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今隔代遗传像个五成已经了不起了，哪还有隔了几千年还像刚做完克隆手术出来的？棺材里的那个人，绝对不是什么章氏鼻祖。

“应该跟这些镜子有关。”

因为薄言的死而久久失语的妄言终于开口了，镜子害死了她的妹妹，她必须阻止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如今再伤痛也得先搁置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