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出去的奴才回来了，连胤俄也跟着过来了。

胤俄身着素雅色的长袍，外面披了一件棉披风，似是赶得及，衣着上留着些瑕疵。八福晋见胤俄大半夜的还跑过来，顿时知道胤禩肯定不在十爷府上，焦虑的心情更加焦虑。

“十爷？爷他……”

胤俄摇头，眉头深锁：“八哥子时之前就从我那里回来了，九哥在外地，断不会去了他那里。八嫂你先别急，咱们先派人沿路去找，兴许八哥只是在某处被耽搁了。”

八福晋泪眼欲滴，弱质的身子更是风一吹就倒，巧牙不忍，连忙将手上的披风硬是搭在了福晋的肩上。八福晋看她一眼，也没多说。

“那劳烦十爷了。”

“八嫂客气了，八哥失踪，我也着急。那我这就去吩咐了。”

“恩。”

八福晋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全权交给了胤俄。胤俄简单的选了几个较为强健的家丁，点了火把正准备出发，这时从大门跑进来一个眼熟的小厮。

八福晋一眼就认出了那小厮，那是跟胤禩进宫侍车的小厮。

小厮一进门，见到这么大的阵势，一时无措。八福晋急忙奔过去，对着小厮就问：“爷呢？爷在哪？”

小厮看了眼伤心落泪的八福晋，又看了眼走过来的胤俄，咽了下口水，施礼道：“八爷在东郊别府，让小的回来通报一声。”

“东郊别府？”胤俄不解，问小厮：“八哥不是早回来了，怎么跑到东郊去了？”

“回十爷，八爷在回府的途中遇到了四爷，所以耽搁了。”

小厮的回答很含糊，胤俄皱眉，若有所思。八福晋知道胤禩平安无事，顿时放下了心，也没多想，反而是惊扰了胤俄，多有歉意。她对胤俄福了福：“深夜还劳烦十爷跑这一趟，实感抱歉。”

“八嫂哪里的话，八哥是我哥哥，他的安危我自然要多顾虑。倒是八嫂你，在这寒风里站了半夜，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来人，送福晋回去休息。”

巧牙早已立在一边，听到胤俄吩咐上前扶福晋。八福晋对胤俄微点头，由丫鬟携着回房了。胤俄遣散了聚集的家丁，徒留下刚回来禀报的小厮。

“你说八哥碰到了四哥？”

“是。”小厮如实回答：“八爷说了，如果回来十爷在的话，就如实跟十爷说。”

“哦？”

“八爷在回府的途中碰到酒醉倒在路中央的四爷，当时四爷已经没了意识，后来八爷让奴才直接驱车到别府，待一切安顿后，才差奴才回来报安。”

胤俄点头，不再多问，让八爷府上派一个人到九爷府上说明一下，就领着自己带来的几个人回府去了。

夜空漆黑，没有月亮，连星星都看不到几颗。

胤禩换了身月白长衫，立于庭院，灯光照长了影子。俊美的侧脸落在黑暗处，闪亮眸子里面没有情绪，嘴角更是抿着。

木门拉开的声音，两个婢女从屋子里出来，对着院中的胤禩福礼：“爷，好了。”

“恩。”胤禩点头，让婢女们都下去。这个别府原是太子送的，胤禩一直没用过，所以府上的奴才丫鬟也就只有三四个左右。偌大的府上，除了零碎的灯光，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第四十章：春梦

门被推开，许是为了助眠，婢女把烛火调的微暗。胤禩绕过前厅直接走到了卧房。珠帘挑起，胤禩便看到了此刻躺在软床上睡着的胤禛。

胤禛侧着身，眉心皱着，很不安稳。婢女已经为他梳洗过了，换上纯白的里衣，连脸上手上的伤也做了妥当的处理。

胤禩坐在床边，盯着胤禛的脸看得入神。

胤禛呼吸很绵长，也很重。半响，胤禩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流连在额角的伤口处。“四哥，你怎么了？”

房间里很安静，胤禩话音刚落，胤禛的睫毛就颤了一下，眼帘缓缓打开。黑眸里没有光，显得有些迷茫。渐渐地视线有了焦距，对上了胤禩。

嘴角牵了上来。

“……八弟。”

胤禩收回了手，坐在床边，他唇边含笑，一如既往：“四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胤禛翻了个身，仰躺着看他，眼睛睁得不大，像是似睡似醒，胤禩问话，他也没反应。胤禩想了会，凑近了点，再次开口：“四哥？可知我是谁？”

几乎是立马给的答案，嗓子依旧沙哑。“八弟。”

胤禩先是愣了会，看到对方双眉紧锁，表情难受，似是很不舒服。

“四哥你怎么了？”

“嗓子疼……想喝水……”

“哦，你等会。”

胤禩起身却被胤禛突然拉住，身体不稳跌倒在床上，正好压到床上躺着的胤禛。胤禛也不觉痛，就是心慌，拉着胤禩的手又收了点力。感觉到胤禛的不安，胤禩拍拍对方的手背，语气柔和。

“放心，我只是去倒水，四哥不是渴了吗？”

胤禛略显迟疑，但还是放开了手，只是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直到胤禩倒了水回来，温水滑进了口腔，身子被重新塞回被子里，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过胤禩。

“四哥睡吧，我不走。”

胤禩把空杯放到床边小几上，给胤禩掖了下被角，然后安静的陪他。胤禛睁着眼一丝睡意也没有，八弟的脸，他舍不得闭眼。

一时间，两人就这样相望无言。

胤禩看时辰不早了，若他再不休息，估计就不用睡了，可是……四哥明灿灿的眸子实在是……无可奈何。

“这梦真美！”

胤禛的突然开腔冲散了点胤禩的睡意，胤禩看过去，只见胤禛一只手枕着脑袋，一只手过来拉胤禩，执意将他拉近了点，眼含笑意。

“近一点也许会更美！”

胤禩被哥哥这一种近似调戏的语气弄得有些懵懂，直到一个轻柔吻落在额头时他才恍然大悟，忙隔开彼此的距离，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胤禛。

胤禛好像被胤禩的举动也弄得懵懂了，睁着一双明眸，要多清澈就有多清澈。

胤禩皱眉：“四哥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

胤禛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想再拉他过来，只是胤禩不肯，无奈之下胤禛只有撑起身坐在床上，用两只手将对方固定在怀里。

羞愤在胤禩心底蔓延，他恨得咬牙切齿。

“胤禛，你别太过分！”

“呵呵……”

轻笑让胸腔震动，也让胤禩愣了顷刻。

胤禛把下巴抵在胤禩的额角，语气透着忧伤：“在梦里面，八弟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胤禩彻底的愣住了。

“我总记得，小时候你最爱缩在我怀里，特别是寒冷的夜晚，你总说，我是个自动调温而且方便的暖炉。”

胤禩不挣扎了，胤禛很开心，把对方搂得更紧。

“你不知道，我每晚抱着你的时候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八弟身体的柔软，总是容易让我心猿意马。”

胤禩颤了一下，胤禛立马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更加温柔。

“八弟别怕，我不会伤害八弟的。我会一直守护着你，等你长大再告诉你我的想法，如果……如果那时候你愿意接受我的话！”

“八弟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居然对自己的兄弟有了绮念，甚至想肌肤相亲！”

胤禛叹了口气，松了禁锢。他看着弟弟的脸，目光又开始迷离起来。

“我以为，我和八弟会永远在一起。”

“当皇阿玛派我随军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所追求的，所在乎的，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我自己的。无论是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还是那似有似无的亲情，甚至是此刻近在眼前的你。”

“只要是我想要的，哪怕已经握在了掌心，最后还是会流失。”

胤禛诉说的声音很低，仿佛耳语，却又让胤禩听得清楚。在胤禩的记忆里，胤禛一直都是个很坚强的人，胸中宏图霸业从不懈怠。可是自从重遇后，没有了以往的凌厉和野心，甚至隐隐有种淡然世间的错觉。

收敛着自己的锋芒，安乐做一个没有权势的普通皇子？甚至亲王？

明明几个兄弟中，最有能力夺位的他，为何此时却这般没有斗志？

他若没有斗志，没有野心，他胤禩夺下这座江山又有何意义？他这十几年忍辱负重等着他回来，又是为了什么？他收敛自己的感情，对他冷心冷意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自始至终，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他如果没有到这个地方来，没有遇到胤禛，该有多好！他宁愿坠楼的那一刹那就是永恒！

胤禩已经没有气力愤慨，伤心，绝望了。他垂下眼眸复又抬起，流光溢彩的眸子紧盯着胤禛的黑眸。他唇口轻启，缓缓道出。

“四哥经常梦到我？”

胤禛沦陷在那双美丽的双眸中，他痴痴念念的八弟正对他微笑，连眼里都是温暖笑意。

“无时无刻！”

“那，四哥都梦到些什么？”

“很多，有小时候的事情，上书房的事情，阿哥所的事情，很多很多，你调皮的，难过的，气愤的，每一件我记得很清楚，甚至……”

胤禛的声音戛然而止，脸颊上有可疑的红色。他有些不敢正视胤禩的眸子，移开视线含糊着继续说：“还有放风筝，下江南……”

胤禛彻底没了声音，因为胤禩已经散开了外衣扔在了地上，甚至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恩？怎么不说了，四哥继续说啊，好多回忆弟弟都差不多忘了呢！”

胤禛蹙眉，有些弄不懂自己的感受，八弟此刻的神情他不是没见过，对自己心仪的人会有幻想也属正常，且这类似的梦也做过。可是此刻，胤禛开始不确定了，因为八弟手心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切。

胤禩除掉了外衣，歪头看他，见胤禛仍旧愣神，嬉笑地敲了下对方的额头。胤禩本就俊美，平时给人的是儒雅的感觉，只是现在刻意笑得柔媚了一点，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胤禛一时屏住了呼吸！

“四哥？”

“八弟，你，要做什么？”

见胤禩已经上了床，并且只着了里衣，胤禛开始慌了。胤禩神情如常，除了那不自然的红晕外。

“做什么？自然是睡觉，四哥不知道，为了安顿你，我忙到现在，早就困了，明天还要上朝，快睡吧！”

胤禩话虽这样说，行为却完全没有让别人入睡的自觉。主动的拉着呆坐的胤禛躺下，自己则凑到对方怀里，胤禛的僵硬他明显的能感受的到。

“睡吧，四哥。”

“……恩。”

胤禛侧躺着，一动不敢动，房间里的烛火似乎更暗了，安静的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声。胤禛脑袋一直昏沉沉的，起初看见八弟，有些不可思议，认为是做梦。本想着和久违的弟弟讲讲话，却不清楚怎就发展到这样的情况了。

他一点也不想亵渎了胤禩。

胤禩好像很不适，总是转换着姿势。胤禛头顶冒汗，故意拉开点彼此的距离，不料引来胤禩的不满。

“四哥刚不是说，很怀念小时候我依偎着你的时光吗？怎么现在好像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似的？”

胤禛很别扭，身体的反应他最清楚不过，即便在曾经的梦里也出现过类此状况，但都是模糊的，没有现在这般清晰真实。不行，他现在必须清醒。

“八弟，我出去一下。”

谁料胤禛刚一起身，就被胤禩抓住了衣领，然后往下一带，胤禛就压在了胤禩的上方。胤禩的眼很幽怨，神情委屈，他仰面看着惊讶的胤禛。

“每年的除夕我也会守岁到天明，祈祷着四哥能平安！”

“在皇宫的十几年里，我每天也都想着四哥安全，盼着四哥回来。我周旋在大哥和太子身畔，努力培养自己的势力，就是希望能活着等到你回来。”

胤禛呼吸绪乱，语不成调。他张着口，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几乎每次都是自己在向八弟诉说自己的思念，想不到今日，居然能听到八弟的心声，真想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我知道你喜欢我。”

一语激起千层浪，胤禛睁着眼，胤禩含着笑。

“你自小夸我聪明，我怎么会看不出四哥的心思。”胤禩拉着胤禛的前襟，迫着他低下头，鼻尖贴着鼻尖，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所以四哥想做什么，我统统知道。”

胤禩不给胤禛说话的机会，环住他的颈脖便堵住了他的唇。对想念已久的人，主动送上红唇，岂是能容忍的住的，胤禛抚着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烛火熄灭，所以谁也不知道，在漆黑的夜里，在春宵暖帐里，从那个如玉般的人儿眼眶里，流下了一滴泪，滑进了发里，消失的没有痕迹。

我是我，我不是胤禩，作为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

第四十一章：梦醒

阳光透过窗隙散在了地上，除夕这日难得的出了一次好天。

透过床帐似乎可以看见一道身影，身影翻了身，从口中发出难受的呻吟。胤禛用手指按摩着太阳穴，脑袋里昏沉沉的，难受极了。

他坐起身，环顾了一圈，这里绝对不是自己的府邸，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胤禛晃晃脑子，仔细回忆昨日的情形。离宫后他没有回府，而是进了一处酒家。他好像喝了很多酒，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胤禛下床穿衣，屋里有些特别的味道，好像是……胤禛眼睛眨了下，有什么在脑海里闪过，很快。他倒了杯凉茶想让自己清醒一下，这时叩门声响了。胤禛道了句进，随后两个丫鬟打扮的就进来了。

两丫鬟就是昨日侍候胤禛的两个婢女。

粉衣丫鬟将洗漱用的东西放到厅中的桌子上，两丫鬟同时福了礼，紫衣丫鬟说：“客人，请洗漱用餐。”

“这是哪里？”胤禛洗漱完后问两个丫鬟，粉衣丫鬟收了洗具下去了，紫衣丫鬟将一旁的早膳端上来，回道。

“这是八爷东郊的别府，八爷说了不能惊扰了客人休息，刚在门外听到里面有声响，奴婢猜测，客人也许醒了，所以过来侍候。”

“八爷？”

“是的。”

胤禛心不在焉的拿起筷子，八爷？胤禩？这里是胤禩的地方？他怎么会碰到胤禩？突然绮丽的画面一下子从脑海里涌出，胤禛惊得站了起来，筷子滑落在地上。紫衣丫鬟似是吓到了，退到一边，诺诺开口。、

“不知道奴婢哪里服侍的不周到，还望客人恕罪！”

胤禛却完全不管她的惊恐，他现在混沌极了，若这里是八弟的别府，若昨晚那些画面都是真的，莫非是自己，昨晚酒醉对八弟用了强？

胤禛后退一步，身形不稳，他摇摇头，想再仔细认真想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了，除了刚才跳出来的画面，他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他朝着面前的婢女问道：“八爷现在人呢？”

紫衣丫鬟缩了一下：“上，上朝去了。”

胤禛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出了别府，可这是东郊，离皇城有些路程。胤禛眉头紧锁，吩咐府里的家丁准备马匹。家丁们知道这是自家爷的客人，也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马。

胤禛跨上马，马鞭一抽，骏马立刻撒开了蹄子奔跑。等胤禛赶回宫门前，早朝已经下了，胤俄，十三，十四刚好出来。

他们见早朝告病的四哥突然出现，一时怔住。胤禛下马，见到他们便问：“你们可看见八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