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策没参与他们的争论,他始终在观察地图,此时他唤来小史,问道:“这幅地图准确度有多高?上面的标注可不可信?”
小史压了压火气说:“百分之七十的准确度是有的,标注也应该可信。不过山区的地形本就复杂多变,这幅地图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画的,难免有些出入,但大方向一定不会错,最多是细节上有点小问题。”
“嗯……”纪策沉吟,目光仍盯着地图。
梁上君看他神色有异,走过来问:“怎么?便秘了?”
纪策瞥了他一眼,指着那条河让他自己看。
凑过去看地图,梁上君发现那条河确实挺宽,还有很多地方被标注了警示符号。他了解纪策,纪策绝不会因为什么漩涡什么禁猎区而放弃渡河,关键是要想一个最稳妥安全的方案……正想着,他突然看见了一个标记,不由得一愣。
“小史,这什么玩意儿?”梁上君问。
小史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回答:“桥。”
几乎是立刻的,他感觉到不妥——深山老林渺无人烟的地方,谁会费工夫在这儿造桥?当地的村民和猎人都把这片区域当做禁地,没人会造一座桥来“触怒山神”,而且,小史确定自己没在别的地图上看过这个标记。
纪策合上地图,果断下了命令:“出发,到河岸去!”
小史还想做劝说的努力,被纪策一句话堵了回去:“山神特意搭了桥请我们去吃饭,怎么也该赏个脸吧。”
小史囧着脸,十分后悔自己跟了这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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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路上小史都在教育这群人“宁翻山不涉水”,可他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雄纠纠气昂昂地杀到了河岸边,甚至还有人是抱着冲个澡的想法过去的。
河面很宽阔也很平静,看上去没什么威胁。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水色很深,远看竟像是一河黑水,走近了看才看出水是干净通透的,但是看不到河底,水下黑乎乎的不知是暗礁还是水草。
“这好像是死水?”不知道哪个人嘀咕了一句,立刻就被骂了傻逼。
“这是一条河,一条河!又没有什么截流物,怎么可能是死水!”
“可是……是不是太静了?”
这下子没人搭腔了。
确实,太安静了。
他们一路过来,如果没有地图,几乎想不到这里会有一条河,在林子里根本就听不见水流的声音。到了河岸边才隐隐听到水声,也不如普通河流那样清亮,倒像是被闷在锅盖里的声音。
梁上君捡了一根长树枝去试水深,由于是在近岸的地方,他预计不会太深,结果一根两米长的树枝加上他的手臂长度也没打到底,这条河的深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水下的冲击力很大,与平静的表面不同,越往下水流越湍急,这样的结果就是,纤细的树枝咔嚓一声断成了上下两截。
大家瞅着剩在梁上君手上的那截树枝,心里都万分惊讶,什么样的水流力量能扭断一根树枝?看来小史的劝告没有错,这条河水下真的很危险。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那半截断在水里的树枝压根就没有浮上来,不晓得给那些漩涡带到哪里去了。
“这条河大概是上宽下窄,河床的地形又比较复杂,导致了这种情况。”纪策从梁上君手上接过树枝,用力抛到水面上,看着那根树枝漂着漂着忽然沉了下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史说的对,这条河不能泅渡过去。”
听见他这么说,小史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个队长不是刚愎自用的人,虽然性格渣了一点,不过总算能听劝,不会拿队员的性命开玩笑。
他正要趁热打铁再说几句话把他们带离这里,纪策却又下了更明确的指令:“全体注意了,去找那座桥,按照地图标示,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要完全脱离队友的视野,遇险示警,就这样,解散!”
小史绝望了。
梁上君沿着河岸向北走,遇到了一处河道转弯,边上是蓊郁的山壁,几棵歪脖树挡住了他的路。他往后看了看其他队友,似乎都没有什么发现,就想攀过这座小山壁去探查一下。
刚拔出M9准备开个道,就被拎着领子从歪脖树上拽了下来。
闻着味儿他就知道是谁。
“我没有脱离队友的视野。”他摊手解释。
纪策冷哼:“是啊,你在他们视野内,只是他们谁也照应不到你。”对于梁上君,他看的门儿清,这货一不留神就没影了,呆贼这个代号不是白叫的。
“行了,我给你开道,你省点力气吧。”说着纪策夺过了他的M9,梁上君没拒绝,他乐得自己省事。
纪策从拦路的灌木中劈出一条路,两人一同攀了过去。绕过这道弯,豁然开朗——
他们看到了桥。
短暂的愣神之后,梁上君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一座‘桥’,看来我们是有前辈的,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
只见河上横跨了两根锁链,一上一下成平行线,在这处相对较窄的河面上架起了一座锁链桥。上头一根可供手抓,下头一根用于脚踩,很简单很实用的“桥”。
不过他们心中的疑惑还是没能解开:这座桥究竟哪儿来的?谁造的?
纪策寻到这边的“桥墩”,是一棵老槐树,用手抓着晃了晃链子,锁链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铁的,很结实。”他说。
“嗯。”梁上君也发现了,这是两根精铁的锁链。
“锈迹很少,架设的时间还不是很长……”
“所以不可能是自卫反击战的时候造的。”梁上君接下他的话。
“那是谁呢?”
是谁呢?谁会那么好心,在近期架了这样一座桥,大大方便了他们,连过桥费都不用交。尽管这座铁索桥很简陋,但也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对方的队伍至少比他们要庞大……难道是敌人?不可能,时间上不对,人力和装备上也不对。
正在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呼喊声。
“梁连!梁连!你快看这是什么!”
乍一听感觉是糙子,然而梁上君越过山壁,看见糙子和尤禹都在南边很远的地方,那是哪个在喊他?
顺着声音看过去,他一懵,那不是张三么,张三什么时候也喊他“梁连”了。
还有张三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鲜艳得直晃眼睛……
红肚兜?
桥已经找到,纪策做出了集合的手势。大家纷纷聚了过来,可是此时没人在乎什么桥了,都把目光放在了张三手里的东西上。
那是一块红色的布,被河水浸透了,颜色显出深红。
在深山老林里,黑水河边,蓦然出现一块鲜艳的红布,这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妖异悚然。
他们仔细检查了一遍,这块布并不是被血液染色的,只是很普通的一块红布。
纪策询问张三:“你在哪儿找到的?”
张三指了指河岸:“就在那边,我眼看着它从河里翻上来,顺着水流漂上岸的。”
朱大和吴二到事发现场附近查探搜索了一番,又有了新的发现:“还有个包!”
把东西送到纪策跟前,阿藏受命把包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这个包成军绿色,有点制式装备的意思,不过样式跟中国军方的包有所不同。包的主拉链开了一个口,大部分东西都被水冲走了,还剩了一些泡烂的食物,散发着腐败的气味。
侧面有一个略小的拉链,拉开之后从里面掉出了一个空瓶和几根不明植物的茎秆。
此时宫持看明白了,他推了推眼镜道:“是和好教的军队。”
糙子啊了一声:“什么和好了?”
梁上君呼了他一巴掌:“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给我丢脸!那么长时间的理论课全白学了!”
糙子缩到旁边自怨自艾,只得老实地听宫持的解释:
“和好教是越南的一个宗教,是小乘佛教的延伸,这个教派以红布代替神像,以清水和鲜花作为供品,不受佛理和修炼,具有很重的政治色彩。南北越统一后,由于它的反共立场被越共整顿。现在和好教的海外势力很庞大,也拥有自己的军队,以这个教派为基础的民社党正在努力重返越南政坛。”
梁上君摸着下巴思考:“敌人?还是朋友?”
“不知道。”纪策回答了他,“现在想也没用。从食物的腐败程度来看,他们应该是近期路过了这里,那么那座‘桥’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杰作。也许他们中有人栽进这条河里了,见识到这条河的厉害,他们才花力气造了那座桥……这些都只是推测,多想无用,我们还是走我们的,至少目前可以肯定,那座桥本身是安全的。”
小史已经没有立场再说不了,他被尤禹和糙子前后夹着送上了铁索桥。
走到桥中央的时候,梁上君往下看了眼平静的水面。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条河是个黑洞洞的大嘴巴,像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又好像在等着他们被卷进它深处的漩涡里,让他们身不由己地死去。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就像他们从未来过。
他知道自己想太多了,连日来的身体和心理负担让他的神经有点脆弱。抬头看向前方,他稳稳地走过了铁索桥。
进入禁猎区之后,众人发现这里的草木相较他们之前经过的丛林更加丰美,真的好像有山神眷顾一样。小史也是第一次进到这座山头,自小又受到很多山神传说的熏陶,因此他从一开始就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
由于不知道后面会碰上怎样的“山神之怒”,大家决定歇下来补充体力。梁上君从包里拿出了一袋黄豆,张三立刻殷勤地给他烧上了一锅水。
梁上君冲他笑了笑:“谢谢啊,不过我不准备煮着吃。你烧好水煮点粥,给大家分着喝一点,总喝生水不好。”
“是,梁连!”张三无视糙子和尤禹排斥的眼神,乐颠颠地继续烧他的水。
梁上君再次取出了工兵铲。
糙子立刻扑了过来:“梁连!我要吃鸡蛋!”
一铲子敲上他肚子,梁上君骂道:“蛋你妈个头!长期野外任务,谁他妈会背着鸡蛋到处跑!”
糙子很是失望。
然后梁上君开始淡定地用工兵铲炒黄豆。
他炒了几把盐豆子,准备给每个人分一点,就着稀粥嚼着吃,别有一番滋味。一阵豆子香飘过,糙子口水滴滴地再度扑了过来:“梁连,分我一点呗!”
梁上君恨铁不成钢:“哎,你敢不敢有点骨气!”
糙子拿了豆子就跑,嬉皮笑脸地回道:“骨气是什么?能吃么?”
梁上君摇了摇头,转身对张三说:“冲着你小子叫我一声梁连,呐,多给你一点。”
张三连声说谢,当时他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这个干妈认的真值啊!
最后一把炒豆子梁上君塞给了纪策。
纪策故意说:“孩子他娘,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梁上君毫不示弱:“是谁哭着喊着说‘给我留一点’的,别惹我不爽,有剩下的给你吃就不错了。”
趁他话音未落,纪策往他嘴里丢了几颗豆子。
梁上君边嚼着边笑着,洗去脏污的脸上像是能发光一般吸引着纪策的眼球。
不幸的是此刻无敌煞风景的家伙来了。
糙子很不满自家梁连对张三的“偏爱”,觍着脸凑过来说:“梁连,我想吃肉……”
正所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纪策的眼刀还没杀到,他们身后的林子里突然发出了很大的动静,听到声响的小史蹭地一下蹿了起来:
“小心!快跑!”
第36章
什么也来不及想,纪策和梁上君立即跳离了原先的位置,架枪对准了后方的骚动。尽管小史急迫地叫他们快跑,但按照他们一贯的作风,绝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
“我操!那是什么!”尤禹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不愧是呆贼的传人,他第一时间爬到了树上,从上往下看,他们周围有好几处灌木丛在猛烈地晃动着。也就是说,冲过来的玩意儿不止一个,而且显然来者不善!
“两点钟方向两个!七点钟方向一个!九点钟方向两个、哦不三个!梁连快跑!”尤禹在树上焦急地吼着。
“先退!隐蔽!”纪策大声下令。对方行动杂乱,也没有鸣枪的举动,他首先判断不是人类,那就没必要正面冲突。
所有人立刻奔向了最近的大树,小史一看跑也来不及了,脚步一蹬就蹿上了高高的树杈上,到底是在山里玩大的娃子,他的速度竟然比阿藏还快。
数秒后,几只大型的野兽冲进了他们的营地,野兽的速度非常迅捷,几乎是在瞬间,营地就成了一片狼藉,有些来不及拿上的装备被践踏得支离破碎。
野兽头上的角粗壮且锋利,一身黝黑发亮的毛皮包裹着健硕的肌肉,以极度霸道的姿态在这块区域横冲直撞,就跟中了邪似的,还真有点像山神派来的神经病特使。
宫持喊道:“是亚洲野牛!它们被激怒了!”
忙乱中他的眼镜落在了树底下,视野一片朦胧,不过还是能勉强辨认出眼前的兽类。亚洲野牛是大型食草动物,平时应该是比较温驯的,现在不知是领地被侵占了还是怎么的,这群野牛似乎被惹毛了,状若疯狂。
砰地一声枪响,朱大对着其中一头牛开了一枪,子弹击中了牛的背部,溅出一蓬血。然而那头牛并没有倒下,反而更加拼命,冲着朱大所在的位置撞了过来。
第一下,把树撞得晃了三晃,朱大抱紧了树干不敢动,第二下,竟生生把那棵树撞折了。朱大摔下来不要紧,问题是那头牛的角对着他,若是戳个正着,那就是个透心凉。
多亏阿藏眼疾手快,一发子弹正中那头牛的脑袋,把它射翻在地。朱大落地一滚,总算暂时从死神手里逃了出来。
见到同伴被射杀,其余的牛更加怒不可遏,朱大左闪右避,几次都差点被撞飞,狂奔到吴二的树下,吴二默契地把枪杆子递给他,用力一拽,让他再度上了树。
局面呈现僵持状态。
几头牛在树下乱窜着,寻找进攻的目标和时机。而纪策他们全都窝在树上,一边戒备一边考虑怎么脱身。朱大的前车之鉴在那儿,他们拿着枪也不敢乱放。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张三突然出了个主意:“咱们不是有块红布嘛?梁连,红布在你那儿么?斗牛看过没,咱斗牛吧!”
“……”
距离他最近的尤禹差点忍不住抬手给他一发点射,在这个节骨眼上,亏他能想出这么馊的办法。就连糙子都看不下去了:“你脑残啊!下面不是一头牛,是一群牛!估计红布一抖,你这个‘斗牛士’的前后左右就都给戳通了!”
梁上君假装没听见张三在说什么,且不说斗不斗得过这些牛,不管怎么样,他觉得拿人家的宗教信仰做斗牛布不太好。
此时纪策已经看出点门道了:“这群牛有首领,我们得找到头牛。”
梁上君仔细观察了下,觉得有道理,这群牛死了一个同伴以后不冒进也不撤退,而是在这儿“演练战术”,凭这一点就可以肯定它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它们在等头牛的指示。
纪策命令:“其余的牛都别管,先找出头牛!”
“是!”
一个弱弱的声音冒出来:“头牛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