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功和于小北试图跟踪了好久,最终还是失去了那三个人的行踪,当他们重新返回到这里时,惊讶地发现这里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烈士们”铩羽而归,这里就只剩下一片空地,也就是昨晚的雷区。
仔细看的话,其实这个雷区非常粗糙,显然那三个人已经没有力气精心布置什么陷阱。如果是在白天,傻子都不会上当,然而就在昨晚,这里确确实实发生了一场漂亮的反歼灭战。
他们凌晨离开的时候这里一切正常,但现在……
于小北指着雷区正中多出来的那个标牌说:“陈功陈功,那上面有字。”
陈功也看见了,他把那两行字念了出来。
小草无情人有情
爱护环境不要踩
呆了两秒之后,他突然大笑起来,捂着肚子笑坐在地上。
小北看着他:“陈功陈功,你又二逼了吗?”
陈功说:“滚你丫的!小北,他昨天看见我们了,哈哈,他看见我们了!他还特意绕回来给我们留了警示牌……哈哈哈,你说这人怎么能这么不靠谱,哈哈哈哈。”
小北远远地看着警示牌上豪放的几个大字,也笑了起来。
他从没见陈功这么开心过,跟神经病似的。
宫持联系上了指挥部,得知大本营那边已经在准备和剩下的两支敌人交战了。
阿藏、吴大、屈子他们五个人以逸待劳,布置好了完善的防守方案跟敌人们周旋。军校的位置本就易守难攻,纪策一开始就没把主战场放在丛林里。
他才不管校长或者王斌咋呼的什么丛林歼灭战规则,在他眼里,只要能赢,其他的都是狗屁。因此他只让梁上君他们四人出洞,旨在让敌人在到达大本营之前消耗一些战力。
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梁上君也没把他的规则放在眼里。他想要打,就去毫无保留地打了,竟然仅凭四个人消灭了五分之三的敌人,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现在大本营这里,就是准备用对付三组以上敌人的火力应对最后的两个小组,而且这两个小组还只有十八个人。
梁上君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正在军校外围休整,准备来一个里应外合。
“梁上君呢?让他来跟我说话。” 纪策对宫持说。
他想听听他的声音,他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个呆贼会用怎样挑衅的语调向他炫耀:看见没有,这就是老子的实力!信我没错吧?
可惜他这个愿望没有达成。
宫持看了看不远处,轻声回复:“报告首长,梁上君他刚刚睡着,要叫醒他么?”
糙子已经在旁边睡得呼呼哈哈,梁上君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就跟宫持说想要睡一个小时,到点叫他,现在刚躺下不久。
“不用了。”纪策说,“让他睡一会儿吧。”
从开战他就没好好合过眼吧,那么拼命做什么……
纪策眼里带着柔和的笑意,其实他知道,呆贼是在证明给他看,证明他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能克服,也是在告诉他,他绝不会辜负任何人的信任。
宫持顿了顿,斟酌着说:“首长,梁上君的身体情况似乎有点……蹊跷。”他听得清楚,梁上君曾说“我都还能撑着,他们肯定没问题”,这句话的逻辑有古怪。
“嗯。”纪策本来也没想瞒他,很干脆地承认了,“他的体力不济只是暂时的状态,没关系,影响不大。”
言下之意,此事到此为止。
既然主上已经表态,宫持自然不敢多嘴。
结束通讯后,他一回头就看见梁上君瞪着大眼从地上跳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梁上君,你才睡了十分钟。”宫持道。
“收拾收拾,赶紧出发!”梁上君急急下令,几脚踹醒了糙子,“起来!”
“什、什么事?”糙子和宫持都有点不在状态。
“我忘了一件事!”梁上君说。
第29章
“我忘了一件事!”
说完梁上君不管还愣在一边的糙子和宫持,背上装备就向着军校的方向奔去。
其实并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只不过是他小睡的那一会儿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他看见一双眼,在黑夜里闪着光,那是个让他非常在意的眼神,充满希冀,又带着某种原始的凶狠。
那是他绝地反击时从瞄镜中扫到的一名少年,那个深夜里循着他们的篝火而来,不回归自己的部队,也不贸然向他们发难的少年。
当时他下意识地扣扳机,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梁上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下手。
好像心里有个声音在怂恿他:那不是你的敌人,放他离开,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吧,你不觉得,他那样的作为,很像某个人渣吗?
然后在梦里,梁上君突然想起来,如果真是人渣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他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背后捅刀、趁火打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总之用尽一切办法,让敌人输在最后一棋上——将军。
宫持发现梁上君没有带他们赶往正在交战的战场,而是拐到了军校的南墙附近。这里是整个战场的侧方位,战场区域图的边缘,基本被人忽略的地方。
糙子还是没明白过来,问:“为什么我们要来这儿?”
梁上君微微一笑:“因为如果我是敌人,就会从这里插大本营的菊花!”
“梁连英明!”糙子狗腿地奉承道,想了想又补问了一句,“可是插人菊花这种事的不是只有纪连才做得出来吗?”
宫持的眉毛跳了跳,向糙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梁上君阴恻恻地望着小糙子:“是么,那我今天告诉你,我也能插他菊花!”
宫持的眉毛又跳了跳,梁上君是不是弄错了重点?
三个人从南墙翻了过去,慢慢摸到了大本营附近,前方一片烽烟狼藉,侧面反倒是平静很多。梁上君左右看看,没什么危险。
看来那少年还没有摸到这里。
于小北跟着陈功来到南墙脚下,抬头看了看近四米的围墙,若有所思。
“小北,踩着我,先翻过去!”说着陈功弯下腰,示意小北快点动作。
然而一直很听话的于小北却摇了摇头。
“怎么了?”陈功问他。
“陈功陈功,你说我们能想到的,他们是不是也能想到?”于小北皱着鼻子推测,他的鼻梁有点塌,鼻头圆圆的,看上去有些稚气,他见陈功在认真听他说,高兴地接着道,“谁都知道,南墙是军校最薄弱的地方,这次的作战区域又刚好划到这里,我觉得敌人的指挥官可能早想到会遭到偷袭,会派人在这里专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陈功否决了他的想法:“不可能,他们人手不够。”
于小北说:“可是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啊,你还记得那个用步兵雷炸了一个小组的人吗,他们的打法太出人意料了,万一……啊!”
于小北突然顿住了,他右手握拳敲上左手掌心,直勾勾地看着陈功,把陈功看得心里都有点发毛:“又怎么了?”
于小北郑重地说:“我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个空城计?”
让他们畏首畏尾不敢冒进的心理战,正是那个Miss Lu的强项。
越想越觉得靠谱,敌人的战力明显不足,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而南墙这个缺口摆在这儿,没有把守没有埋伏,不就是空城吗?
既然是空城,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事实证明,想得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有些事情越是想考虑周全,就越容易钻进牛角尖里,这就像一个悖论的循环。
陈功和于小北两人讨论良久斟酌再三,最终翻进南墙的时候,暗处的梁上君他们已经等得快要睡着了。
看到他们的身影,梁上君精神一振——果然来了!
站位较远的糙子想要开枪了结他们,被梁上君一记手势制止了。
他等着他们接近大本营,观察着那个稍矮一点的少年神色慢慢从紧张到舒缓,显然是放松了警惕。这时他突然跃出去,直冲着那名少年攻击。
于小北只感觉到身边骤然窜出个身影,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被劫持了。
他努力侧头看了看劫持自己的凶手,尽管只看到一张乌漆抹黑的脸,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于是脱口问道:“你就是那个煎鸡蛋的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糙子一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
两秒后,梁上君回答他:“嗯,就是我。”
于小北又把头转了回去,对着全神戒备的陈功说:“陈功陈功,我们还是估计错了。真是他!我们跟他们真是冤家路窄啊。”
陈功没时间听他的感慨,他盯着梁上君手里的刀子。
刀子比枪真多了。
陈功认真地说:“你敢动他,我就杀你。”
梁上君乐了:“缴械投降,饶你不死。”
陈功咬了咬下唇,把装备都卸了下来。
梁上君很满意,劫持人质的力道也略松了一点。就在这时陈功忽然扑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把于小北从梁上君身边扯开,随即狠狠踢了一下梁上君的膝弯。
梁上君本就累得有点发晕,也没有真要把这孩子怎么样,冲撞之下竟来不及防御,右手一松刀子就掉在了地上。
混乱发生得太快,糙子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家梁连左腿一弯几乎跪地,然后顺势一拉让踢他的那名少年一同栽倒。
回过神来的糙子对着要加入混战的于小北放了一枪,小北“阵亡”。
梁上君跟陈功缠打了一会儿,总算是把他制服了,不过他自己也累得不轻。
陈功“死”在地上呼呼直喘气:“你体力早就透支了,在那儿逞什么强,如果是在真的战场上,你说不定就栽在我手上了。”
梁上君笑了笑:“战争从来都只重视结果而不在乎过程,我赢了就是赢了,没有如果。”
说完他也不管外面还在打得天昏地暗,躺在那儿秒睡了。
所以他不知道,他们在南墙的举动被纪策一针见血地称呼为“菊花保卫战”。
纪策见到大本营后院的一片狼藉时,还是有一点点意外的。
天地良心,他没有想到什么空城计什么诱敌深入之类的东西,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地方不用防,因为按照卢薇推测的敌方打法,他们的指挥部下达的命令必然是正面进攻,而任何一个正常的军校生都会服从命令。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队伍里还真就有完全不听指挥的家伙存在。如果不是梁上君在这儿守着,说不定他们就给两只小黄雀给吞了。
看到梁上君一身脏污躺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纪策叫人把他抬回去休息。
卢薇在一旁冷笑:“心疼了吧,傻逼了吧,活该!”
纪策没搭理她,把宫持招过来,认真听了一遍汇报,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听完以后他走到躺着的陈功和于小北身边,蹲下来俯视他们,面带慈祥的笑意。
糙子鸡皮疙瘩瞬间掉落一地,身为旁观者和过来人,他衷心为这两个少年捏一把汗。
纪策夸奖他们:“你们意识风骚行动迅捷,能跟我玩这么一出,很不错嘛!只要不被军校开除,你们的前途无可限量啊。”
陈功直愣愣地盯着他。
纪策,纪策啊。就是这个人、军校多项纪录的保持者、他的偶像,在夸奖他……
没有办法控制这种热切的心情,陈功甚至激动得手指发颤。
“但是,”纪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笑得越发和煦,他朝着梁上君被抬走的方向指了指,“那个煎鸡蛋的,你知道吧。”
陈功点头。
“你敢动他,我就杀你。”纪策说,“这句话还给你。”
然后纪策一拳把陈功揍晕了。
其实知情人都知道,这陈功是纪策真心看得上眼的娃子。
只是再看得上眼的娃子,也不能欺负孩儿他娘不是么。
Tom and Jerry行动为期整整三天两夜,以特训班险胜而告终。
整个作战计划,无论是Tom还是Jerry的,都不在学校各位指挥官的预料中,用他们的话来总结就是:“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校长和王副局长倒是很高兴。
梁上君饱睡一觉醒来后,就被卢薇夺命连环CALL叫到了纪策办公室。
在整个军校折腾那个猫捉老鼠游戏的时候,卢薇和纪策两人也已经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了。他们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顺畅得好像有人特意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我们查到了,同时你们的任务也要开始了。”卢薇说,“把资料都拿去参考吧,把重合的部分标注出来,我好给你们安排。”
梁上君翻开手中的一沓影印资料,立即被几个关键字抓住了眼球——
598团。C-3工程。紧急撤退。
这些都是自卫反击战的旧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然而对于纪策来说,这些旧事与这次新的任务早已相互重叠。
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要同时执行两个任务。
隔天他们就要被派去那个旧战场,这天晚上三个人都喝了点酒。
一来是为了给梁上君在Tom and Jerry中的表现庆功,二来是为了顺利拿到当年的资料而庆功,三来,是为了纪策能够再度离开母校而庆贺。
每次离开再回来的纪策,都是不一样的。
这话是卢薇说的。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卢薇回去休息了。
梁上君坐在纪策跟前,晃悠着手里的小半杯酒,半天不说话。
纪策问他在想什么。
他说你别吵我在想一句诗。
纪策就真的不吵了,默默地、一点点地抿着酒,总也喝不完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么端正地面对面坐着喝酒,头脑清醒得一塌糊涂。
梁上君突然啧了一声,把手上的杯子放下了,抓着头发说想不起来了。
纪策也放下了杯子,拽过梁上君的胳膊,对准他的嘴渡了口酒。
于是梁上君瞬间醍醐灌顶。
他说:“我终于想到一句诗来给我们这一趟任务践行了。”
纪策问:“哪句?”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梁上君慷慨激昂。
“胡说八道!”纪策哭笑不得,“你这是咒我们死呢!”
梁上君笑笑没接话。
他在想,如果真的招旧部斩阎罗,那片用先烈的血浸泡过的土地,会升腾起怎样的热度。而这份热度,他们又是否能传承下去。
第30章
纪策合上材料,手掌覆上眼眶遮住阳光。
在颠簸的车子中阅读实在是个很伤眼也很伤神的举动,如果可以,他也想把看到的东西抛诸脑后,不再去想,但他做不到。
人总是这样,在一无所知的时候,觉得“让我知道一点就好”,可是一旦真的知道了一点,就会被好奇心不停地诱惑着深入,想要知道更多的,想要知道最坦白的真相。
就是这种抓心挠肝的不满足感,让纪策已经三天没好好入眠。
应该说从他接手这次任务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焦虑。这种情况太少见了,他的反常无形中给特训班的其他人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卢薇不止一次严正警告他:“纪策,我再说一遍,不要让你的情绪影响到士兵们的士气!”
纪策总是不咸不淡地回她一声嗯,然后继续翻看资料。
卢薇气结,却拿他没别的办法。
他们一行十二人,从313军校赶赴云南麻栗坡,与这里的接头人会合,接着驱车前往南温河畔,下车后七拐八绕地穿过几条小巷子,来到一家很平常的居民小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