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岁未晚——岫几重
岫几重  发于:2012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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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不该动生菜,但想到让闻徽吃自家除夕的剩菜总觉万分不妥,付珩没多想,便拿着食材做起

新鲜的饭菜来。

他不是没感觉到那追随着自己的目光,虽不迫人,却无法忽视。一开始有些不自在,但或许经过了刚

才的调笑,付珩渐渐地放松了不少。

随后想到这是亲手为那个人做饭菜,心里便微妙地升起一种喜悦与悸动,微甜的滋味充满了内心。

几个孩童从刚才的好奇观望,到放开胆,围着闻徽笑闹问话。

虽然鲜少与小孩子打交道,闻徽倒也不觉得厌烦,随口问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又将桌上摆放的糖果

分于他们。

那个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岁数最大的孩子,一手抓住面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叫付原冬……”

“是叫胖胖!”其他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抢过话头,闹着他。

付原冬顿时和其他孩子打闹成一团,好半天才散开。转头就看到摆在椅子上的礼包,他好奇地翻着袋

子:“哥哥,这是什么呀?”

没等闻徽回答,便见付珩擦干了手,急忙地跑来拉开了小孩的手:“小胖别乱翻,这是闻徽哥哥的东

西。”

闻徽才想起自己带来的礼包,起身走了去,把里头的一些补品拿出:“这是给你奶奶的。”

“闻徽……”

闻徽打断付珩推辞的话语:“我东西都买了,再说,哪有正月里空手去人家的道理。”说着,他将礼

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摆上靠墙书几上,又拿出里面的一小包糖果拆开,递到了几个孩子的手上。

付珩站在一旁,有些无措。

闻徽偏头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微微笑:“不去做饭吗?我饿了。”

“啊,”付珩又赶紧跑回灶旁,“你再等会儿。”

午饭快好的时候,付珩的奶奶终于回了家。一看到忽然来访的闻徽,她高兴得不得了,拽着对方的手

,问了许多的话。

“唉,原本我还担心小珩在城里受人欺负。现在好了,小珩有你这个好同学照应,我就放心多了……

“小珩这孩子,性格木了点,心肠好得很,闻徽你可别介啊!”

闻徽面上浅笑,大多时候也不搭话,只是安静地听着老妇人拉拉杂杂地说着。眼前的老人,看起来精

神矍铄,根本不见十年后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

第八章:人家

用完了午餐,付珩的奶奶让付珩陪闻徽四处转转。两人遂出了家门,踩着冻结的冰雪,朝着后山坡走

去。

双手插在兜里,闻徽走在付珩的身后,踩着一深一浅的步伐上了山腰。这里山群连绵起伏,但到底不

是山地地带,山坡相对平缓,虽然因为冰雪有些不好走,但也不是太影响上下山。

山上的树木丛杂,有些枝梢被雪压弯了挡住小道。

“我们这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付珩不时地转头和闻徽说着话,“不过景色应该还算不错,空气也很

新鲜。”

走至一片竹林,雪色青葱交叠错落,当有一番美妙风情。付珩停住步伐,抬手抚在冰凉的竹身,眉眼

弯起:“这片山地和竹子是我家的。”

闻言,闻徽微微点头,也伸手在旁边的一棵竹子上摸了摸。

看着闻徽沉默的样子,付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山上冷……要不,我们回去吧?”他见闻徽

穿得很单薄,心里有些担心。

瞄着少年一身臃肿的衣服,闻徽挑了下眉:“你冷?”

“啊,”付珩连忙否认,“没呢,我穿得很多了,只是你……”

闻徽摇了下头,继续朝山上走去:“我不冷。去山顶上看一下吧。”

付珩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忙加快步伐跟上了闻徽:“其实山顶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个小庙。”

闻徽轻哼了声:“嗯。”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只听得见山间的风不时打着树叶竹枝,凝结的雪冰簌

簌地掉落。

“中午的饭菜,你还吃得惯吧?”毕竟是主人,付珩总觉得这么一声不吭的,让两人都有些难堪,遂

没事找着话题,“我的厨艺不是很好,只会些家常小菜。”

这么一说,闻徽倒是来了兴致,偏头看着少年柔和的脸庞:“不错,比饭店里的大厨不差。”他说的

是心里话,付珩做的菜虽然很平常,但吃在嘴里,总给人一种家的温馨。

付珩羞赧地笑开:“你太恭维我了。”

闻徽没有应答,沉默地看着眼前渐渐稀少的树木。他从来不是爱恭维的人,平时宁愿不开口,也懒得

说一些违心的话语。

“这边是茶地,”付珩早习惯了闻徽的寡言,指着山包上一丛丛的老茶树,“清明前后长了新茶,村

里人就摘下来炒好,再去集市上买。”

没了树林遮挡,阳光顿时将他们包裹了起来,山头上风虽然更大,但反而比在山脚下暖和些。

闻徽看见两三间瓦房立在山头上,门口摆着一座大香炉,还冒着缕缕的青烟。

“这就是小庙了,”付珩指了指庙,“里头摆了一个观音菩萨,”遂问向闻徽,“我们要进去看一看

吗?”

虽然从不信教,闻徽却也没有任何轻蔑之心:“进去拜一下吧。”遇庙拜佛,在他看来是对佛家的一

种敬重,何况经历了重生,他明白这世间确有很多玄机之事。

付珩略有些诧异,语气欢快地说道:“我以为你……”

他的话没说完便闭了嘴,闻徽心里明白,只淡淡地看着付珩的笑颜没有再说话。

两人在香炉前点了几柱香,又往功德箱里投了几个硬币,随后跪在木质菩萨前的蒲团上磕了几个头。

守庙的妇女劝他们抽支签,他们只是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便一同离开了小庙。

朝山下走出了几十米后,闻徽又回头看了眼瓦房,眉头微微拧起。

“怎么了?”

闻徽收回视线,看着付珩疑惑的眼神:“那庙里的女人,是什么人?怎么没有和尚?”

付珩瞪圆了眼,随即扑哧笑开,脸颊上隐约现出浅浅的酒窝:“这里哪有什么和尚,又不是真正的寺

庙。那三婶就是开这庙的人,村里人说她小时候看到观音菩萨下凡,受了点化……后来她家请了木匠

造了一个观音菩萨,然后摆在自家里,周围村民经常都去拜一拜,时间久了,就成小庙了。”

闻徽听了,只觉有些荒谬,不过他对外人的事没什么兴趣,献了几个香油钱,也不算损失。

付珩见闻徽面色冷凝,又开口道:“其实农村里这种小庙很多,大家就是图个安慰,也不在乎偶尔花

点香油钱。”

“嗯。”闻徽满不在乎地应着,便揭过这个话题,“明年就要高考,你想考什么学校?”

******

付珩低下头,有些黯然:“我……不知道。”顿了顿,他茫然地看着山下零落的房屋,“若可以,就

去N市,离家近些,好像那边学校多,可选择的余地较大。”

闻徽思索了一会:“N市……那就在H大,L大,D大这几所学校里选吧,”几所大学虽然偏理工科,但

都是全国重点,在N市名气比较大,分数每年也都差不多,不算高的离谱。

“我不是很了解这些。”付珩面有难色,嗓音里夹着一丝低落与无奈,“只要不会落榜复读,学校好

差都无所谓。”

他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能够踏入大学的殿堂,能够有机会继续读书,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让奶

奶不必再为自己操心,安心舒适地度过晚年。

定定地注视着付珩略显疲惫的神色,闻徽敛了敛眉:“还有一年半,不用着急,到时候考完了看情况

再决定。我……”

我会帮你的。

话语梗在喉间,闻徽猛然闭上嘴,凝视着付珩的脸,眼神愈发深沉:有一种尚且模糊不清的认知,在

心底渐渐形成。

付珩本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便展颜一笑,有些好奇地反问闻徽:“那你呢?”

在两人交谈时,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回到了付珩家门前,闻徽站在腊梅树下,望着满枝梢的幽黄色花

叶,轻声回答着付珩的问题:“F大。”

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的答案,让付珩有一瞬的失神,随即便是释然,在他看来,闻徽上F大本就是轻而

易举。

十年后的村庄,老屋大多被推翻,改成了二三层的小洋楼,附近的几个山包子也被推平,上面走过四

车道的马路,唯有这棵腊梅树,依然长得很好。

闻徽出神地望着满树怒放的小黄花,他想起那时来这里已是冬末,树上的花叶儿大多落在了地上,被

路过的人踩践在泥巴里,老妇人坐在小洋楼的门前,絮絮地对他说着付珩自小到大的事情。

“你喜欢腊梅花?”

闻徽扯了扯嘴角:“还行。”

抬手捋着枝头的花,付珩回忆起幼年往事,唇畔噙着柔和的笑意:“小时候看到村东有户人家的腊梅

树开得漂亮,我特别眼馋,后来奶奶被我闹得没办法,问人讨了株树秧子,可把我高兴的,天天给它

浇水。”

闻徽静静地听着。

太阳光渐渐西移,腊梅树的影子落在两人身上,轻徐地晃荡。

付珩猛然对上闻徽沉静的眼,顿时停止了回忆,有些讪讪地说道:“我今天好像说了很多废话,你是

不是觉得很烦?”闻徽出人意料的探访,让他惊喜莫名,以至于一点点小感触都忍不住想和对方说。

不过付珩知道这个人不喜聒噪的人,便隐约地担忧起来。

闻徽浅浅一笑,抬手揉了揉付珩的头发,那柔软微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渐生满足:“没有,你说的,很

有意思。”

在家里的付珩,总算多了份开心与少年人该有的天真,闻徽看着这样的付珩,也淡淡地高兴着。

付珩耳根通红,别扭地想要躲开那人的手,又贪恋对方掌心里若有似无的温柔:“你怎么喜欢摸别人

的头……”感觉像是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

远处传来柴油马达的噪音,闻徽放下手,眼神淡淡地看向村口:“我走了。”

“啊?”付珩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止不住的失落涌上心头。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日头,他忽然转身

跑向屋子,“你等等。”

闻徽看着这人匆忙地进了屋又跑出来,手里多了一件肥大的棉袄。

将棉袄递到对方面前,付珩微喘着气,解释道:“山路上风大,你穿得少,待会坐三轮车会很冷。这

棉袄不好看,但是很抗寒。”

闻徽低头看着灰色的布料,想起先前在闻徽床-上放着的灰色衣物:“不必了,我不冷。”若是没料错

,付珩的被子很单薄,这个大棉袄便是被当做被子用来御寒的。

付珩则少有地坚持:“你拿着,快开学了,要是生病可就麻烦了。”

闻徽沉默地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眸,没有再说拒绝的话,也没有接过衣物。

付珩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眸霎时晶亮晶亮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家不缺棉花,奶奶给我做了很多件

棉袄。这件只是晚上看书时披在身上的。”

抿了抿嘴,闻徽接过棉袄,当即套在了自己的外套上——棉袄很大,他穿在身上都显得长了些,却是

非常的暖和。

“闻徽。”

闻声转身,闻徽看着站在小路旁的少年。

“路上小心。”付珩犹豫了下,随即大声地说道,“今天谢谢你,我很高兴。”

马达的噪音依然震得耳膜发疼,闻徽望着那抹人影被一点点抛远,在车子一个转弯后,彻底地消失不

见。

车棚剧烈地晃动着,冷风从四面八方蹿进车内。闻徽紧了紧棉袄的领口,神情沉寂如水:少年遥望的

姿势深深地印在了脑海,再也抹消不去。

重生以来,那丝丝缕缕纠缠不清的情绪,在这个大年日,彻底地清晰起来。

第九章:芒刺

冬去春来,四季转换,付珩这一拨高中生终于迎来了高考。而闻徽在高三下的时候,就通过了免试推

荐,被保送到了F大金融系。

彼时高考填志愿,本省还是实行估分制。在结束考试的第三天,学生们对着答案估算自己的考分后,

再对照往年大学录取分数线,填报自己要报考的学校。

在这所中学学习了两年多,付珩的成绩在后期总算达到了中上水平。而这一场大考中,他发挥得还算

不错,保守地估算了自己的考分后,对比高考指南,他填报了N市H大。

“H大?”闻徽坐在体育馆的看台上,眺望着校园的远景,“不错。”

付珩却心有惴惴:“H大在我们省文科只招十几个人……”只是当初闻徽的建议他一直都放在心上,比

起另外几所学校,H大相对而言平均分数线要低一些。

闻徽收回视线,注视着付珩略带不安的脸庞:“你会在那十几人中的。”付珩性格谨慎,在估分时过

于保守,他可以确定,付珩的分数绝对比他现在预料的要好。

付珩听了,微有失神,随即放宽了心——有了闻徽这句话,他似乎顿时信心百倍。即便最终没有达到H

大分数线,他还可以走二本的学校。

“暑假三个多月,有什么打算?”

付珩沉吟了一下,才道:“等体检完,先回家一趟,然后再回A市找一份临时工。”他的家境差,即便

考上了大学,就算申请助学贷款,生活费还是个问题。

闻徽没有接口,沉默地看向足球场上热情奔放的少年们。现在的他,虽然能够帮助付珩,但他……并

没有立场,更不想触动对方的自尊心,让这个人有半分的不自在。

那年春节探望了付珩家后,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缓和,虽然两人平时的交往仅限于学校,所讨论的

话题也只在学习上,但付珩面对闻徽时,已经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地局促与紧张了。

“你呢?”付珩问向闻徽,“暑假有什么安排?”

“闻徽!”

两人俱是转过头,便见卫曦靠在后一排的座椅上,面上带着几分笑。

“十二号我生日,到时候欢迎来捧场。”卫曦永远是高傲的,邀请的话听在别人的耳里像是施舍,“

付珩同学也一起来吧!”

闻徽微微拧眉,话语尚未说出口,又被人快一步插口,却听卫曦又说:“怎么?你俩的表情好像挺不

乐意的?大家两年同学,班上的人都去,你们这点面子也不给?”

两年的时间,卫曦的脸庞变得愈发地精致,褪去了最后的一丝稚气……闻徽有一瞬间的恍惚,记忆里

的青年和眼前的少年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

看到卫曦略显不耐的眼神,闻徽不再推辞:“我们会去的。”

这世的卫曦,毕竟与他没有那些过往,同学一场,又是临近毕业,闻徽也不想让对方太过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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