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诺,你今天怎么了?”当国宝心不在焉夹来的菜滑过碗沿掉落桌上的时候,齐芾终于沉不住气,
闷声问道。
“恩?咳,互相照顾夹菜不是情……那个间的义务么……”成诺瞅着桌角,脸却刷得一下红得厉害。
这下连齐芾的老脸也开始不自然地泛红了。
要知道,他给这位国宝夹菜已经夹了八年了。
他抬起左手掩住脸,轻轻咳了一声,岂料成诺却像只兔子一样惊得一下跳起,抓起书包慌张喊了一声
“我先走了”就夺门而出,而彼时,他用于掩嘴的手还没放下来……
日子就这么平静如水般地缓缓流淌着,两人时常亲吻、拥抱,但却一直没有做再进一步的事情。
其实成诺去网上浏览过一些同性恋的网站,也看过QSF,甚至私底下下过些GV,可是就是找不着机会真
真正正实践一回。平日里抹不下脸,好不容易有一次借酒装疯,可最后竟然被齐芾以怪异味道过重为
由拖进了洗浴室。好吧,洗澡就洗澡吧,可是最后好歹两人在浴室磨蹭着磨蹭着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了,可结果齐芾竟然又以酒醉后要好好休息为由只是互相用手解决了一下……
他母亲的,他根本没醉!
最后他暴躁得简直想跳到齐芾身上去,结果人家已经眼疾手快地抓过浴巾裹紧了他将他拖回了卧室…
…
事后他痛定思痛深刻反思认真总结,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他当时千真万确应该当个“1”强上了那
家伙!
可是想是这么想没错,问题是,他依旧下不定这个决心……
于是此事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三个月前,那天,齐芾说要出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议。
两个人坐在阳台前,颇有意境地边喝茶边欣赏起左邻右舍摆满了整座阳台的繁茂花草。入秋刚盛开的
紫荆花将夕阳最后的余晖挡去了大半,投下疏疏落落的斑影。
喝的是台湾的普洱茶,云南风格的靛青花纹薄瓷杯里倒上刚从茶叶里滤出的红黄的茶水,送入口里轻
轻一嗫,清苦的滋味便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成诺,明天一大早我就要走了,可能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恩。”成诺低头应着,苦味在舌根牢牢扎根,眼中是阳台上在暖风中悠悠飘摇的点点光斑。
“成诺,来个约定吧。”齐芾放下茶杯,虽微微笑着但神情却前所未有地认真:“成诺,等我回来后
,我们就去领证,去结婚。恩,我看,就去荷兰,怎么样?”
茶水终于咽入喉里。
“好,我等你回来。”舌尖随着颤抖的回话在唇齿间轻轻跳跃,竟然回味出一抹意味悠远的甘甜。
有风轻轻吹拂来,在耳边堆起树的沙沙声响。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突然有些隐隐约约地明白,齐芾为什么一直都不去做那更进一步的事情,原来,是想给自己一个更
加有力的承诺么。是在向自己表示,他看待他,确切无疑地是在慎重地选择唯一的终身伴侣么。
是的,齐芾,一直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学习上无可挑剔得优秀不说,生活上也是一丝不苟。
所以,就连选择伴侣,都是以这么传统而正式的形式。
成诺心里潮潮的,涨得满满,有些闷闷的。其实不结婚就这样在一起,他也是愿意的。但是得到这样
一个承诺,果然还是无法抑制地开心啊。
他终于放下茶杯,抬头,看着齐芾淡淡地笑,泪水溢满了眼眶。
齐芾是凌晨5点的飞机,因为想让成诺好好睡觉,他只说是五点,却没有挑明是早上还是晚上。
四点钟,齐芾打开成诺房间的门,深深凝望了一眼,才出了门。
成诺早上醒来的时候,便找不到了齐芾。
桌上有齐芾留下的一张便笺:“早饭在厨房的台子上,吃的时候记得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我不在的
这几天,要好好照顾自己。切记。”
成诺有些气恼齐芾不告而别,但看见这几句简单的话,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抓着便笺,按在胸口上,像是回味着上面残留的温度,秒针转了整整一圈,这才起身去热饭。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刚把饭热好。
电视上正好是早间新闻,女主播用异常标准的普通话播报凌晨机场高速上的一起特大交通事故。三辆
车莫名追尾,跌落公路护栏外,两死一伤。重伤昏迷者正在医院紧急抢救。
电话里只剩忙音的时候,他跌坐在地上。
电视上一片狼藉的现场让他避不开眼睛。
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尽然说是重伤昏迷去了医院?!
机场高速,不是很久都没有出过事故了么?!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一场阴谋!
眼泪毫无预警地跌落下来,酥软的双腿,甚至无法再支撑起身体的重量。
第十九章
头晕脑涨,似乎有什么在闷闷作响,成诺费力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堆乱砖块上,身上盖
的是一床棉絮都露了出来的脏旧棉被,头顶是黄褐色的土墙,似乎随意跺跺脚都能扑簌簌地落下一堆
的粉尘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像土墙上还挂着几件破烂的棉服……
到底,怎么回事?
成诺皱着眉努力地回想。
对,那男人,那男人说我是替代品,说骆帆已经结婚了,妻子叫裴依。
然后……对了,他问那男人告诉他这些到底想做什么。
记得那眼镜男扯出一张悲痛的脸,对他说:当初是我去找的你,我深感不安,良心深受谴责,所以我
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远走高飞的路线,你能够安全离开裴皓。
笑话,你眼镜男是这么好的人么,他成诺怎么可能不亲自找骆帆问清楚就走?绝对不可能这么不明不
白就走了。
眼镜男似乎有些恼怒:难道这些资料和照片还不足以使你相信么?
为什么要相信?难道不可能是伪造的么?现在照片合成技术这么高明……
男人扯着嘴角:你不相信这照片是真的?
我要他亲自对我说这是真的。
这些天与骆帆共度的日子对他来说绝不可能只是虚幻。他怎么可能只听信男人的一面之词而不给骆帆
任何解释的机会?
他再也不要误会与错过。
而且也再也不想——痛失真爱。
突然男人恼怒的脸放大在眼前,接着不知是谁在他的后脑上挥了一棍子,他晕倒了。再然后,就什么
也不记得了……
只是,骆帆……他真的有明媒正娶的老婆吗?真的是他让医师害死了齐芾吗?
证据摆在眼前,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不去相信。
那么,他的那些话就全部都是骗自己的么?
原来他和骆帆的相遇竟然来源于相互的欺骗。
手摸向心脏,却蓦地被胸前的一个什么物什硌了下。
他从衬衫里面将那物什掏出来,发现那是一枚戒指,一枚小小的戒指,钻石也不大,在插着钢管的窗
口勉强射入的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低调但是美丽。
当初因为自己不好意思,才没有将骆帆送的这枚钻戒戴在手上,而是选择了挂在脖颈上。看起来打晕
他的人只是把他的外套扒了下来,把身上的钱物和钥匙拿走,并没有发现这枚钻戒。
轻轻地用手指摩挲着这枚钻戒,心头百感交集。
眼再一瞥,意外地发现钻戒的内环上似乎还有一行小字。
将钻戒拿近眼前,他就着门外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看清了那环内刻着的不甚工整的几个小字:to小一
。
小一?
是骆帆的新娘?
不对,他记得那张照片后面女孩的名字叫裴依。
小一……
“小一,小一,”喃喃地念着,耳边似乎也跟着响起了某个稚嫩的声音,不停地喊他:“小一,我给
你暖手。小一,你看这个,很好吃哦……”
小一……
他似乎以前叫陈小一。
而当年,似乎有个无良的小家伙还对他说过:
“小一,我长大以后娶你当媳妇。”
“小一,你娶我也成。”
当年那个稚嫩的面庞,那个晚上会给自己扇扇子驱赶蚊虫的小男孩的面庞突然就这么和骆帆的面庞重
合了起来。
他倒抽一口冷气,原来王小虎就是骆帆!
“成诺,你醒了?”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看见他醒了连忙跑过来蹲下身摇晃起他身上的破
棉被。
“你是?”成诺眯着眼,眼前的人影逆着光,看不真切。
“我是阿寻啊,你不认得我了?”
“阿寻?”当初同在酒吧的阿寻?
不过阿寻在以前的那家酒吧里只是做单纯的服务生,并不接皮肉生意。
阿寻不怎么说话,那时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
尽管如此,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遇见一个认识的人还是让人十分欢欣鼓舞。
现在面前的这个家伙衣服又脏又破,头发凌乱得像鸟窝,面庞也被土灰染得黑黑乎乎,但成诺能肯定
,他就是阿寻。
“嘘。”阿寻食指按上他的嘴唇:“这里是黑砖窑,你怎么也进来了?我看你昏迷,便让他们先把你
抬进来躺着了。”
“黑砖窑?”成诺蓦地清醒了。
那个眼镜男竟然把他送进了黑砖窑?!
阿寻指指门外:“声音轻点。刚才那几个打手让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总之你醒了就赶紧先出去干活,
白天干完活,其余的事我们晚上再商量。不要怕,我现在也混到了打手,保住你还是没有问题的。”
说着扔给了成诺一件棉衣,又从地上抓了把土给他抹了抹脸。
虽然衣服又脏又臭,但成诺早已听闻黑砖窑的恶名,知道这地方的厉害,当下赶紧穿好了衣服出来。
“哟,醒啦。”一个拿着皮鞭虎背熊腰的汉子从土垛上跳下来,朝阿寻打招呼。
“是啊,我进去把这家伙弄醒的。总这么睡可不成,大家都在干活呢。”阿寻斜着眼朝成诺睨了一眼
。
“就是就是,那让他去小辛那背砖吧。”那汉子把皮鞭握在手里,眼睛从上到下在他身上梭巡了一圈
。
“还是让他先跟孩子们干点制造瓦坯的活吧。看他这样子,估计今天还干不了背砖的活,先饶他一天
好了。总归我看着,绝对丢不了。”
“嘿嘿,好,好。那就给小寻你看着。”汉子呵呵地笑,似乎跟阿寻关系不错。
阿寻把他领到制造瓦坯的地方,成诺这才发现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在这里干活。
“还不快去干,跟别人学着点。”阿寻语气虽不耐烦,但却朝成诺眨了一下眼。
“恩,好。”成诺也明白,这里眼线众多,凡事都得小心。
他相信阿寻,不知为什么,这个大男孩身上就是有种让人忍不住去相信的神奇力量。
干活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成诺低头看看身边孩子满是伤痕的手臂,心里忍不住痛骂这帮子黑心鬼,连孩子都不放过。
晚饭只是很少的一些米汤,吃完饭继续干活,一直干到将近子时,然后大家才纷纷睡去。
营地看管很严,门窗被木桩子钉死,唯一的出口——拥挤砖房的大门也是整夜锁住的。
大家面容疲惫,从场地上回来就直接钻进了被窝。成诺因为阿寻的特殊照顾,分到了一条相对干净些
的被褥。
砖窑每日的生活枯燥单调,所做的就是不停地背砖垒砖。也许是阿寻跟他那个哥们招呼了一下,那个
叫小辛的尖嘴猴腮的家伙并没有为难他,至少,没有拿鞭子抽过他。
也许是因为相信阿寻的话,也许是因为要去见骆帆的坚定信念,他一直坚持下来了。
这一天,好不容易挨到回房,阿寻突然来找他,他便借口上厕所让阿寻领着出去了。
砖窑的戒备森严,所有的高墙上都绕了高压电线,几只狼狗在黑暗中闪着绿色的眼睛伏在土垛上咕噜
噜地低吼,远处的一个小屋里,日光灯灯泡忽闪忽闪,诡异得可怕。
阿寻松开成诺的手,展开掌心,一枚钥匙在月光中泛着银色的泠光。
“这是?大门的钥匙?”成诺不敢置信。
“不是,”阿寻摇摇头,“是我在地上捡的,我试过,打不开。”
“那……”成诺的眼神黯淡下去。
“但是,和大门钥匙长得很像。我看过看门人手里的那把。”阿寻见成诺失望,慌不迭补充道。
“什么意思?”
“掉包。”阿寻看着远远打着手电筒而来的人,一字一顿地说。
“哎呀哎呀,小寻啊,这么晚还在这里?”一个肥头大耳,腆着肚子拿着手电筒的人走了近来。
“恩,是啊,带个新来的小子出来解手。怎么,今晚喝酒了啊?”阿寻走上前,右手攀着那人的肩膀
,左手却迅速把那人刚挂进裤袋的钥匙取了下来连带先前的小钥匙一齐塞给了成诺。
因为两人是背对着他,他赶紧实行掉包的技术,手颤抖着但是不容有失。
“是啊是啊,多喝了几杯。嗝……你怎么不也来喝几杯啊。真是的。”
“我喝不了酒,这要一觉睡过去误了明天的监工,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哎呀小寻你这么说真是严重了哇。嗝……”
成诺已经把钥匙换好了,一把塞进阿寻伸在身后的手里。阿寻赶紧把钥匙串又给挂了回去。
“我先看着这小子上厕所,你赶紧回去继续喝吧。”
“好好好,那我先走了哇。嗝……”看门人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钥匙,看都还在就放了心,一步一摇晃
地朝远处的小屋处去了。
黑黢黢的树影随着风在地上摇晃,眼前的山路杂草丛生。
不得不说,刚才颤巍巍打开大门的时候,成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如今安然地走在树林里,缀满繁星的天空仿佛就挂在树梢般在自己眼前铺开,想起被打晕之前明明还
在繁华的都市,一夕之间就到了这杂草野树丛生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有种不真实感。
“小心点。”阿寻拨开差点把成诺绊倒的树枝,怨恼地瞅了他一眼:“我们得跑快点,他们有狼狗,
说不定待会喝完酒就发现我们跑了。我听说一直往东走有个港口,我们绕去那里看看有没有马上起航
的货轮。”
“恩,恩。”成诺忙不迭地点头,再也不敢思想开小差。
也真算他们运气,港口上真的停着一艘货轮,两人趁黑摸进货仓里。
此时已是后半夜,两人忐忑地坐了约莫有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渐渐泛白。
随着汽笛的轰轰声响,货轮正式起航。
松了口气的阿寻从口袋里摸出一堆饼干。
“估计昨晚他们酒喝多了所以没发现我们逃了。这船不知道要开多久,只有这么多食物,我们得省着
点吃。”
“恩。”成诺答应着,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意识也渐渐地模糊。
也许是受了上天的眷顾,这货轮只开了三天便靠了次岸。阿寻拉着饿得奄奄一息的他从船上逃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