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细算 上——花满筛
花满筛  发于:2013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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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手机,安然,你来给我看看,这个手机我都不会用呢!”六哥马上把刚才的问题抛到脑后,从床头拿出一黑色直板手机兴冲冲地我看。

我被迫去看那款基本只有信息和电话功能的手机,转移了视线的韩暮雨依然悠哉的磕着瓜子儿,这家伙鬼精鬼精的。

我费劲地教六哥怎么开机关机,怎么把电话存到通讯录上,怎么用笔画输入法写短信,间或回头看看韩暮雨,冲他做个鬼脸,他就毫不客气地将瓜子丢我头上。

没文化,真可怕,这半天我讲得口干舌燥,六哥那里仍一知半解。

“……按确认,再按保存……就行了……”第四遍教六哥存电话号码,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我感到自己的耐心有见底儿的迹象,声音也渐高。

韩暮雨自背后拍拍我的肩膀,却不是对我说话。

“六哥,你先自己试试,让安然喝口水……”

“恩恩,”六哥忙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没读过什么书,用不了这新东西……”

韩暮雨把我拉回他床边坐下,添满了开水的保温杯放到我手里,装好了热水的暖水袋也放在我腿上。

他凑到我耳边儿小声说,“这么没耐心,难怪找不着对象!”

我撇撇嘴,“谁稀罕啊!”

我看他的手半缩在衣袖里,问道:“哎,护手霜涂了吗?”

“……涂了一点在手背上!”他回答。

我一脸地不信。

他也不解释,直接把手伸到我鼻子下面。淡淡的香味飘进鼻腔,我看着这双手不由叹了口气。要说韩暮雨身上最失败的就是这双手了,记得才认识他时,他的指节没这么明显,手指修长的也很秀气,现在,手掌宽了,掌上全是老茧,皮肤粗糙皲裂,跟这么帅的韩暮雨一点儿也不搭。我撂下水杯,抓住他的手按在腿上的暖水袋上,果然,那爪子冰凉。

温暖,谁都需要。

我攥着他的手在暖水袋上烙饼一般地翻过来掉过去,感觉手心里的十个指头慢慢地暖和过来。他大概也觉得挺舒服,配合地由着我摆弄。

六哥认真地研究他的手机,没空理会我俩。

韩暮雨眯着眼睛,安静顺从的暖手。

而我,我也很淡定,只是淡定的表面下,心脏正以某种发疯的速度撞击在胸前的肋骨上,喜悦和忍耐交替着,无数声音在脑中此起彼伏,激烈狂嚣,我看着自己和他交叠在一起的手掌,用力再用力地深呼吸。

温暖,就是那种一旦得到便再也放不开的东西。

韩暮雨凑过来小声儿问我觉得六哥的手机怎样,我说还挺好的,然后,更小声儿地说,对交话费赠的手机也不能做过高要求。

他说他也想买一个,就是不知道这种赠送的机子用不用得住。

我马上拦住他,叫他别买了,我那里用不着的手机好几个,随便给他一个就比那种机子好。

韩暮雨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某种我不熟悉的表情,带点戏谑又带点严肃,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低低地开口问道:“安然,是不是我缺什么你都能给我?”

“啊?”我被问得慌了神儿。

“你怎么老是要给我这个给我那个呢?”

“那不是我有多余的而你正好用得着么。”

“……我用得着我可以自己去买……”

“这不是资源浪费么?”

“……反正,以后不许再提给我东西了……”他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温暖有力,轻松地就捏碎了卡在我嘴边那些反驳的句子。

我下意识地点头,却又不甘心地辩解:“我都记了帐的啊!”

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但是我这句确实更像是请求才对。

他却仍是坚持:“东西能还,人情难算!”

第二十六章

人情,我真不喜欢这个词儿,听着就觉得势利。就说我是个势利的小人吧,可要说对韩暮雨,我算是掏心掏肺了,即便有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那也是情难自禁,而且,我都藏着掖着呢,容易吗我?

“切,有毛病!”我骂了他一句,不屑地撇开头去。

铺在韩暮雨床上的电热毯隔着薄薄的垫子渐渐热上来,我把手伸到被子底下试了试,感到有点烫手时,便将高档换成中档,我对说韩暮雨说:“今晚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不用担心半夜冻醒!”

而他则把电热扇拎到六哥床前,跟六哥说:“今儿起这个就归你一个人用了!”

第二天上班儿的刚进门,赫然发现不对劲儿,营业室超级安静。一眼扫过去,多了几个人,仔细分辨,靠,总行安全保卫科检查的!

果然,我还没来得及跟曹姐了解情况被按在门边,开始被隔离提问。

这个阵仗我也不是没经历过,只不过,他们很少还没上班儿就抽疯似的过来检查。几个常规问题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不外乎电脑着火用哪种灭火器,消防的四个能力,通讯组的职责,报警电话多少诸如此类,也没啥新鲜的,看我答得还不错,人检查的也没忒难为我。

检查的走了之后,曹姐才说,昨天又有某处储蓄所被抢了,还出了人命,所以行里又派人下来查安保的设施什么的,快过年了,犯罪分子活动频繁,要大伙儿都保持警惕。

我“哦”了一声坐回座位,小李拿出新买的煎饼果子咔嚓咔嚓地咬,高哥唱着“你入学的新书包……”翻看昨天的报纸……其他一干人等该干嘛干嘛,曹姐说完情况后,看着各位冷漠的样子,无奈地摇头。

其实,我们都明白,危险就像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刀,在它没落下之前,我们只能暂时当它不存在,老想着,老瞧着,日子没法儿过了!谁愿意出事儿啊?平平安安的挣钱多好?人们老觉得银行工作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清闲,确实,比起某些露天体力劳动,我们稍微好点,可是,一旦出事儿,就是大事儿,搞不好就把小命搭进去。也许有人会说,那些杀人放火抢银行的毕竟是少数,再说了,那么多银行,怎么那么巧就轮到你上班的那家,怎么那么巧就赶上你上班的那天?说得对,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可是,如果我遇到,那么这辈子差不多就交代了。银行的那些防爆防抢装置自然是有效的,它们可以一定程度的保护我们,可是,每年数量都在递增的银行劫案中,有哪个银行不是设备齐全呢,还不是照样大把的工作人员殒命,所以,归根结底,我们就是放在摇奖箱里的奖券,祈祷着命运之手别在无数同类中,不早不晚、不偏不倚的抽中自己。

“唉,挣个钱真不易啊!”我忽然感叹出口。

“安然,你给我闭嘴!”小李自我身后叫到,“别影响老娘吃饭的胃口!”

我揉揉太阳穴,胡思乱想什么呢,干啥没有危险啊?过马路被车撞,吃东西各种中毒,太阳晒晒皮肤癌,沾点雨水破伤风,非典禽流感,海啸核泄漏,飞机撞大楼,火车会脱轨,坐在家里都能赶上洪水、地震、泥石流,这样想想,原来死掉不是意外,活着才是意外呢!

不过,我真想过,万一遇到抢劫的,第一反应,除了命,要什么给什么!我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多不容易啊,如果钱可以换一条命,多少钱我都给,我得活着,活着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孝敬父母,比如吃喝玩乐,比如受苦受罪,比如爱某个人……

中午我值班,基本没什么办业务的。倒是难得的,韩暮雨跑过来换零钱。

“四个五十的。”他说。

我边给他拿钱边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很暖和!早上差点睡过了时间!”

我笑嘻嘻地看他眯着眼睛一副满足的样子,心里柔软得无法收拾。

把钱递给他时,他忽然问我:“安然,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真空装的泡椒鸡爪子,“我们吃饭时,老板给发的,说是最近活儿忙,给大伙儿加个菜,一人俩,我吃了一个给你一个!”

我接过来,边咬开塑封袋边说:“我们有规定,上班时间营业室里的人员,不能随便吃外来的东西。”

“为什么,怕别人在里面放迷幻药什么的?”韩暮雨问。

我完全无视监控的存在,隔着包装捏住鸡腿骨一头,利落的咬掉一根鸡爪,含含糊糊的说:“是呗,万一你在里面放了迷药,让我把手里的钱都给你怎么办?”

“有那么厉害得迷药么?我说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有!”我看着他一脸不信任地表情,肯定地说。

然后,我又跟他东拉西扯的扯到了昨天某银行被抢的事情,感慨之下说道:“所以,我现在天天都是提着脑袋在这里上班儿。”

韩暮雨听完,看了我一眼,说道:“可是,看你好像不当回事儿。”

“当回事儿,也没办法啊!”我表示无奈。

“当回事儿有当回事儿的办法。你们银行肯定有应付这些抢劫什么的方案,你别事不关己的,多问问你那些年纪大的同事!万一真遇到事儿,兴许用得上。”

“恩恩,你说话赶上我们领导了!”

我把鸡爪子吃净,看韩暮雨起身要走,忽然玩心大起,我一手扶着额头,身体瘫软在座椅上,做出痛苦的表情:“哎呀哎呀,晕了晕了,不行了不行了,韩暮雨,你是不是在鸡爪上下药儿了?”

他看白痴样地看着我,而我演得很投入。

他转回来,嘴角带出一抹惑人的笑,轻轻巧巧,一股子别有深意。

其实用不着迷药,看见你我就已经被迷晕了,晕到醒不来。

我呆呆地看着他抬手拍了拍厚厚的防弹玻璃,而后平静地对我说:“喂,劫个色!”

我听到脑袋里一根弦儿钲楞断掉。

第二十七章

没这么逗人玩儿的!我极窘迫的偏过头去!估计连脖子都红透了,我胡乱的向他挥手,“走走走,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韩暮雨不紧不慢地转身,一脸得逞的嚣张。

我目送他出门,拍了拍脑袋,不禁想问:“暮雨,如果你知道我的心意,还会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么?你知道吗,要多努力我才能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个好兄弟?”原来觉得,假装喜欢一个人特痛苦,现在才知道,假装不喜欢一个人,更痛苦。

于是,我痛苦地掏出我的账本,韩暮雨名下的往来流水已经一大串了。

……

……

借:肯德基果汁,7.50;

借:羊绒衫一件,单位发,0.00;

借:护手霜三只,单位发,0.00;

贷:阿尔卑斯糖两块,0.30;

借:电热毯一只,旧,?;

借:暖水袋一只,旧,?;

这种用旧了东西没办法估价,所以,金额也就用问号取代了。

我拿手机上网搜了下那个牌子鸡爪子的价格,然后拿起笔,在账本上端端正正地写下‘贷:泡椒凤爪一只,1.50’。

进了腊月,又开始降温。某天下班儿,吴越给我打电话,说一块儿去‘小肥羊’吃火锅,本来今天该我值夜班的,因为跟一同事换班换到后天,正好去跟吴越疯一下儿。

我到的时候,吴越都点好菜等着我了,鸳鸯锅底,刀切厚羊肉片儿,还有我最爱的鲜鸭肠。

我把自带的板城烧拿出来,又跟店里要了四瓶青岛纯生,这是我俩喝酒的习惯,白的配啤的。吃饭时,我俩又开始互吐苦水,客户太烦,房价太高,领导太黑,挣钱太少……吴越瞅着我乐,“嘿,安然,我瞧着你又活过来了呢!上次还跟我这儿借酒浇愁呢,怎么着,这么快又找着新的妞儿啦?”

我寻思了一下儿才想起来上次喝酒的丑事儿,那时候以为跟韩暮雨就此无下文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没,没找新的,就还是原来那个!”

“哦?又好上啦,说说呗,怎么又好了,上次看你那赌咒发誓的劲儿,还以为老死不相往来了呢?”吴越马上来了兴致。

“其实,也不算好上了,人没说乐不乐意,还那么抻着呢!”我边说边把半盘鸭肠子都下到我这边锅里。吴越不爱吃这个,他说这东西看着就跟死蚯蚓似的,恶心;我说他事多儿,就他爱吃那牛骨髓嚼嘴里跟荤油似的他都不嫌。

“唉哟,这么吊着咱们安然都行,多美的妞儿啊那得!”他眼珠子瞪得都快掉锅里了。

我咬着筷子头,自脑中抽出一帧韩暮雨的图像,细细的从头到脚看一遍,说到:“长得没得挑,气质也好……”

“哪天给给哥们儿介绍一下儿呗?”

“等有机会吧!”我心想,真给你介绍了不得把你给吓死!

“对了,”我想起一事儿来,“吴越,你们移动现在是不是搞什么充话费赠手机活动呢?”

“是啊,那活动我们那经常搞啊。”吴越疑惑地瞅着我,“你要换手机?”

我点头,又问:“你们内部有没有优惠啥的?”

“有是有,就怕你用不着!”

“说说,说说!你怎么知道我用不着。”

吴越把根蒿菜吸溜进嘴里,转身去摸口袋,一会儿拿出张卡片来给我,“拿着这个卡片去移动大厅,预存500块以下的赠送机型随便挑,不用预存话费,只要每个月按时缴费就行,不过套餐要选30块包月的,扣满12个月。这东西你应该是用不着吧,就你,能用那种机子?就你,20块钱都不够你上网流量费……”

我不理他唧唧歪歪地,伸手把印着‘员工专享卡’的纸片夺过来,嘿嘿一笑,“就是要这种的……”

第二天中午下班,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儿。

是现在把这员工卡给隔壁洗车的韩暮雨送去呢,还是等晚上去他宿舍呢?要说六哥也走了好几天了,现在那房子就剩他一人儿……

答案很明显,能单独跟他待会儿,当然更好。

于是我怀着某种阴暗的心理,带着某种隐隐地期待把拿出来的卡片又塞回了口袋里。

可巧下午,暮雨又过来换零钱。

我看他微微皱着眉,便问道:“暮雨,你今儿怎么啦?没精打采的呢!”

他戳戳自己的左脸,“牙疼!”

“怎么回事儿?”

“昨天天气冷,电热毯开着高档我就睡着了,结果早晨起来,这边牙龈都肿了。”说话间他又皱了皱眉。

“上火,没事儿,多喝点水!”我瞧着他捂着腮帮子的样子特别可爱,别别扭扭地像个小孩儿,就没心没肺地乐出声儿来。

韩暮雨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水淋淋地眼神儿,三分怨怒七分不解,于是我笑得更盛。

下班儿回到宿舍,门口放着单位新发的过节水果一大堆,一箱贡柑,一箱库尔勒香梨,一箱特小凤西瓜,一箱红富士,还有提子一大包。

东西太多了,自己吃不完,也没法儿带回家去。去年过年发的那些,我就是自己吃了一小部分,送人一大部分。

不过,这次水果来得正是时候。

我把各个箱子打开,每种水果都拣一些装进一个大取款袋子里,边装我边琢磨,暮雨啊暮雨,你运气蛮好的嘛,你说上火了,我们就发了水果……不给你送点过去,那都对不起这天意……切,安然,想给人送就给人送,又没人拦着,找什么借口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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