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秦妈妈看对面脸红的快滴血的男孩，终于止不住地笑出声，边笑边跟自家儿子挤眉弄眼：“小言呐，你眼光果真不错，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呢。”

秦慕言冷冷地盯着柯悠，看得他觉得自己快被看出个窟窿来：“只可惜智商不高。”

秦妈妈笑够了又把目光转回柯悠身上：“柯悠，对吧？其实小言从你们刚在一起不久就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

这句话不啻于惊天响雷，柯悠觉得他有点头晕。

秦妈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刚开始我自然是很反对的，可是我身在美国，也没法做出什么实质的举动，只能是斥责他，可是，”她抬眼无奈地看向秦慕言，“他完全不听我的话，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往就算是在美国，我叫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都很听我的话，可是这次我一点都不能理解。”

“我很生气，跟所有的母亲一样，我气不知道是哪个狐狸精把我儿子迷住了，还是个男狐狸精。”

柯悠有些难堪地低下头，秦慕言敏锐地察觉到，朝着母亲皱皱眉。

“小言很执着，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听，反倒还要劝我接受你，那时候我们母子都快闹僵了，噢不，是已经闹僵了。”

她叹了口气：“想起来那时候被怒气冲昏头了，当时就想回国会会你，被他爸拦住了，他爸说先看看情况，贸然冲回去可能会激起小言更强烈的反抗，最后闹得不好收拾，他的脾气我们太清楚了，平时冷冷淡淡的样子，若固执起来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后来我妥协了，我要求他把你们日常的生活全部一点不漏地告诉我，因为我必须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是不是看上我儿子的外貌金钱，是不是人品够好。”

“我就想着从他的话里钻空子，一点不好的东西都要拿来放大，说服你们分手，可是我竟然，竟然从他的话里才知道，他自从有了你，过得多么幸福。”

柯悠抬起头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慕言，秦慕言不自然地撇过头，低低地道：“说这些干什么。”

秦妈妈狡黠地笑着：“他是不是从来不跟你说什么甜言蜜语，等会儿给你看看他都是怎么和我说的。”

“妈！”秦慕言面子挂不住了，他怎么会有个这么爱拆他台的母亲啊。

“我看的出来，你是个好孩子，难怪小言会那么喜欢你，难怪他愿意花那么多功夫让我也喜欢你，他花了快半年的时间，每天，每天都会告诉我，你们的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你为他做了什么事情，他为你做了什么事情，你们和朋友们做了什么，有时候写了很多，有时候只是几句话，但是都能感觉得到他的快乐。”她真诚地看着柯悠，“你能让他快乐，这一点我到后来才意识到，这是多么重要，什么面子，什么名声，哪里比我儿子的幸福重要？”

柯悠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的笑容在告诉他，她已经接受他了。

“我和他爸爸都知道这事，后来我们也都同意了。在美国同性恋其实并不少见，我们的工作需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见的自然就多，那里的同性恋大多都只是玩玩而已，不外乎追求肉欲，激情，真正掏心掏肺谈恋爱几乎没有，那里的那个圈子，太乱了，可能是受那里的影响，总觉得同性恋都是一时纵情，所以没什么好印象。”

“但是你不一样，”秦妈妈笑笑，“相比之下，你简直比那些人不知道好多少倍，退一步想，如果我儿子注定是个同性恋，找的是那种样子的，我估计早就给他气死了，这时候再来看看你，我就想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好孩子呢。今天我自己亲自验证了，小言选择你是对的。”

“我……”柯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秦妈妈站起来坐到柯悠身边，拉过他的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现在明白的告诉你，我和他爸都认同你了，这次是他爸忙抽不出空来，要不我们就一起来了。”

还没等柯悠说话，她又抢白道：“不可以反悔啊，我家小言都对你死心塌地的了，我也喝了媳妇茶了。”

她指指桌上的茶杯。

柯悠受宠若惊地看着她，眼眶后知后觉地渐渐湿了。

秦妈妈一看，慌张地说：“哎，你这孩子，哭什么呢，刚才不还好好的，哎哟，不哭不哭。”

“阿姨……”

“哎哟，还叫阿姨呢！”

秦慕言一直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也没什么表情，但唇边的弧度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他很感激，从心底里感激母亲能接受他爱的人，她没有说得太详细，其实那时候他甚至朝父母亲发了火，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情，他甚至把母亲气哭了，并不是没有愧疚，只是一想到那个人，他就多了很多的勇气和执着，让他可以扛下来自家庭的压力。

他从来不对他说这些，这只会徒增他的烦恼，那家伙本来就是个爱操心的命，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他纠结个半天，更不要说是他的家庭。

母亲要让他把他们的生活告诉她，他一方面不喜欢另一个人用这种方式侵入他们的生活，一方面却又希望让母亲看到他们的幸福，分享他们的快乐。

他照做了，也因此，他更细致地了解他，他的单纯，他的脱线，他的率直乐观，他的多愁善感。

他很骄傲，看到他在他的羽翼下活得轻松自在，无忧无虑，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世上没什么人能让我呵护至此。

你是第一个。

是最后一个。

是唯一一个。

87. 我们的过往

……

x月x日：他退了学校的宿舍，搬到我这里来了，我让他过来的。去商场，还非要买些情侣用品，我一样都没让他买，只给了他一对亲吻鱼，他整天围着那鱼缸傻乐，没多久就给他养死了。

x月x日：他认床，这几天还睡不着，但是怕吵醒我都不敢动，几个钟头躺得跟挺尸一样，早上起来全是黑眼圈还跟我说昨晚睡得很好。

x月x日：他做家务很上手，一来就抢沈姨的活儿，除了做饭之外他都会干，现在他还一脸认真地说要学做饭，意外地挺适合当媳妇的。

x月x日：他今天在楼梯上滑到了，没有伤得太重，但是手臂上淤青了一大块，看着挺严重，一会儿去给他揉揉淤血，那白痴竟然还很高兴的说明天体育可以不用考引体向上了。

x月x日：有人要追他，他还乐颠颠地跑来和我说他交到一个新朋友，这家伙脱线真的到了一个境界。

x月x日：那个人是阿熙。

x月x日：他身体不舒服，我给他做粥，本来只想看看他反应的，没想到他全吃下去了，边皱着眉头还边说好吃，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傻得让人想欺负他。我为他做点事，他都很欣喜。他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x月x日：他父母亲过来看他。他的家庭是那种很普通的小家庭，父母亲都很和善，对他这个儿子也很疼爱，我带他们过来家里，他们对我很好，还总是担心他给我添麻烦。我把他们当你们一样侍奉，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事情，我不知道最后会怎样，但至少现在我想做得最好。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是认真的。

x月x日：他父母回去了，他忧心忡忡地问我如果他父母和你们不答应怎么办，我告诉他只要坚持他们总会答应，他就安心了。其实他不过是想要我一句安抚，我们都知道没那么容易，就算是这样，我也会替他扛着，扛不住也会扛着。

x月x日：他喝冰喝到医院去了，我禁他一个月冰，他还会半夜偷偷起来开冰箱，在他喜欢的东西上面比小孩还要小孩，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x月x日：那家伙很感性，随便看个电影都能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揪着我问如果我死了他要怎么办，如果他死了我要怎么办，我明白地告诉他剩下的那个人只能活下去，这世上不光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只看爱情那未免太不现实。说是这样说，可是我想都不敢想，失去他我会怎样。

x月x日：他回家去参加喜事，要在家住一个星期。我等他回来。

x月x日：妈，圣诞节快乐。

x月x日：快考试了，他现在整天埋在书堆里，其实没怎么看进去，烦的时候还会砸书，不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看下去。

x月x日：放寒假他收拾东西回去了，换走我一件衣服，有时候真的很想看看他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总是能让人出乎意料，奇特到可爱。

x月x日：西郊。

……

柯悠盯着屏幕，眼睛已经模糊了，他伸手使劲地往脸上抹，越抹越多水，该死，这水龙头是坏了还是怎么了。

秦妈妈回去以后就把这份相当于是日记的东西传给柯悠，柯悠本来不想看的，可秦妈妈非要他看，说这样他才懂她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儿子是怎么看待他的。

柯悠看了。

然后就哭了。

他都知道，不管他瞒了他什么事，或者背着他为他做了什么事；他也会怕，怕失去他，怕他的父母不同意，；他这样珍惜他，为他想的那么多那么多他自己想不到的事情，他都为他做好打算；他逃避伤害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安静地等着他回来，不对母亲坦白他的任性；他那样淡漠的人，竟然也能为他写这些给他的母亲看，只为证明他的好。

每个文字都围绕他而产生，他可以感觉到那些文字跃动着，带着他的温度，贴合他的心，融入他的骨血。

秦慕言，你到底有什么魔力，怎么可以让我这么爱你，又让我爱得这么心痛。

秦妈妈在聊天窗口敲出一行字：我问他为什么会喜欢男孩，喜欢你，你猜他怎么回答？

他说：不是喜欢男孩，而是只喜欢你，不为什么，单纯的喜欢你。

柯悠关了电脑，下楼，秦慕言刚好回来，在玄关换鞋。

“喂，你喜欢我么？”

“你今天脑袋被门挤了？”

88. 坦白

柯悠也不回话，就这样定定地看他。

“暑假剩没多久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家看看我爸妈了。”

秦慕言换鞋的手顿了一下：“行。”

本来秦慕言以为他这样说估计还要再赖个几天，想不到第二天一早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那家伙已经穿戴整齐，手上还提着行李箱。

他有些诧异，他是真的脑袋被门挤了？

柯悠笑眯眯地在秦慕言脸上盖个章，然后一指餐桌：“早餐给你弄好了，我差不多要走了。”

秦慕言一改往日的起床气，皱紧了眉头：“你吃错药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柯悠还是笑眯眯：“我买了车票的，不想那么早就把你叫起来嘛。”

秦慕言还是皱着眉。

柯悠把他拖到餐桌边：“现在不是和你说了嘛，住一阵子我就回来，等我哈！”说完直接拿贼手摸了摸秦慕言还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立刻撒开腿风一般地往外跑，跑到玄关拉住门，风一般地说：“我走了！”风一般地关上了门。

秦慕言看他一气呵成的动作，眉头皱得更深。

有点反常，说不上来哪里反常的反常，以往回去都恨不能多巴拉着他几天，这回不拖泥带水反而让人不放心。

秦慕言支着下巴盯着面前的早餐——牛奶，荷包蛋，法式吐司。

他最喜欢弄这种简单的东西给他吃，偶尔煮个豆浆感觉像要他的命一样，他还可以有理有据地说牛奶补钙，荷包蛋补蛋白质，吐司补矿物质，看，简单又营养，多好！

用叉子替荷包蛋分尸，秦慕言百无聊赖地想：应该是不习惯吧。

可他心里隐隐的有一种让他不甚舒服的感觉，堵得慌。

历时3小时，柯悠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昨晚上已经打电话回家，柯妈在电话里笑骂他不孝子现在才想到要回家，在外面都玩疯了。

柯悠心里酸酸的没接话，如果妈今天听到他要说的话，才会真的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不孝子吧。

可他还是要说。

那篇邮件让他为之震撼，他一直害怕的，最害怕的不过就是他们的父母是否同意，所以他一直不敢去提及这件事，自从那次大吵过后，他就对这些事闭口不谈，秦慕言似乎也了解他的想法，不多去逼迫他。

生活好像圆满地回到了轨迹，可是又不意外地缺了个角，他知道，却依然任由这一点点的缺陷正大光明地入驻他们的生活，成为不和谐又只能忍受的疙瘩。

现在他不想忍了，他的慕言为他做了那么多，独自扛着家庭的压力而不让他知道，若不是秦妈妈说了，他还是不会告诉他。

他如果继续当缩头乌龟，又会继续给他们的爱情增添多少失望？

他不要。

所以，他回家了。

他选择不告诉他，他也要用他的力量来扞卫属于他的爱情。

“叮咚——”

柯妈一开门就给了儿子一个熊抱：“哎哟，你可终于回来了，快让妈看看瘦了没有。”

柯悠被柯妈拖进屋里，上上下下地打量，像在看一块猪肉是否缺斤少两，边看边吼：“孩子他爸，咱家臭小子回来了！”

柯爸也从里面出来，眯着一双眼睛跟着在柯悠身上看来看去：“好像还是瘦了呢，脸上还是那么没肉。”

他的父母生他晚，普通的小家庭让他们没有精力和金钱去保养自己，年过半百他们终究还是露出老态：爸爸这几年眼睛也开始有点老花了，不认老的他还是固执地不愿意带老花镜，看东西情愿眯起眼睛；妈妈眼角皱纹也多了，白头发年复一年地增多，让她不得不用上染发膏遮去这些岁月留下的不堪的痕迹。

柯悠看着面前抚育他至今的两个人，想到今天来的目的，心里的酸楚几乎要把他淹没。

“妈今天买了一只老母鸡，晚上炖了给你补补。”柯妈数着晚餐的菜色，都是柯悠喜欢的。

柯爸忙活着把棋盘拿出来：“晚上陪你爸杀两盘！在网上玩顶没意思的，还是真棋子摸着舒服。你现在去大学了，都没啥机会一起下了，过几年还要娶媳妇，生孩子，就更没机会了。”

爸，我不娶媳妇！我还给你找另一个儿子来陪你下！

柯悠几乎就要这样吼出来，面对两人的笑靥，他还是咬咬牙吞了下去。

不用那么急，先缓冲一下，柯悠默默想着，明天再说也是可以的。

他和爸妈吃了饭，喝了老鸡汤，再陪爸爸下下棋，陪妈妈看看肥皂剧。

一个晚上也就这么过去了。

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温馨，他切切实实地拥有着，并且感受着，陪伴二老的时光，发自内心的疼爱，这就是家。

可是，他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柯悠抬起手机看着屏幕上天天看依旧帅得无可救药的家伙，微微笑了。

家和爱人，并不冲突，不是么。

次日。

午饭后，柯悠帮着柯妈收拾完餐桌，母子两个坐在沙发上休息，柯爸在一边沏茶。

柯悠捏了捏手。

“爸，妈。”

“嗯？怎么了？”

柯悠再捏了捏手，抬起头直视柯妈：“我，我跟慕言在一起。”

“你说啥呢，你们不是一直住在一起嘛！”柯妈笑了，那么严肃，她还以为什么大事。

“不是那个意思，”柯悠呼了口气，“我们是恋人关系。”

89. 无可奈何

柯悠明显地感觉到柯妈的嘴角僵住了，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柯爸泡茶的手停住，掏了掏耳朵，转头问柯妈：“孩子他妈，我耳朵不好使，小悠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和秦慕言在一起，我们是恋人。”柯悠重复了一遍，他不想再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