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暮 上——空灯流远
空灯流远  发于:2012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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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鱼说:“迟慕,把车放慢一点。”

又对青衣说:“对不起,昨天晚上累着你了。”

迟慕回头,深深的看了主子一眼,把缰绳放缓了一点。

“他就是你说送来服侍我的人?还不错。”青衣倦怠的靠在车窗边,懒懒的说:“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冷。”

迟慕又回头看了一眼李子鱼。

李子鱼沉吟了一下:“迟慕,把衣服脱下来。”

迟慕一咬牙,脱下衣服递过去,低眼说:“蔽体寒衣,承蒙清逸公子看得起。”然后打了个喷嚏。

青衣接过衣服,抖了抖,并没有披在身上,却裹在脚上。

迟慕再次回头看李子鱼,李子鱼面无表情,宽大的手掌还是牢牢握住青衣的手。

在迟慕走后,李子鱼连续三届文会夺魁。之后便不在参与文会,而是以白王的身份做历届文会的评判官。这次也一样。

今天是文会最正式的一天。张府凹进去的窗格、廊下的转角处,石石椅上都摆着精致的器皿,盛着稀有水果、琥珀美酒、山珍野味等。人们却不为四处的美食流连,都整齐的聚集在宰相府正厅。

红色的地毯从进门一直铺到气派的正厅,尽头是白王的宝座。李子鱼的左边是护国将军赵秋墨的椅子,右边是宰相张知正的椅子。

只是今天两把椅子中间加了第三把椅子,和白王的宝座并排,坐着一个眼若明星的美少年,人们叫“清逸公子”的人。

大厅里一扫昨日宴会上的颓废奢靡,整整齐齐的摆着两百套桌椅,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题目是由白王从一个象牙盒子里抽签。

厅外鸣金,考试开始。

迟慕觉得无聊,便游荡到大厅外面,找了一个回廊坐下,取了廊边的酒小酌。不知道喝了多少,只觉得脸色红润,熏风渐起。

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笑的促狭:“这就是所谓借酒消愁愁更愁?”

一回头,看到赵秋墨端着酒杯笑得灿烂无比:“小慕慕,要不要我陪你?”

“你不是要去文会吗,一群人等着你做评论官的。”迟慕看着赵秋墨笑得欠扁的脸,没好气的回答:“不要叫我小慕慕,太没品味了。”

“不觉得小慕慕和小墨墨很配吗?”赵秋墨笑得更加灿烂了。

迟慕直接无视掉这个问题:“那个青衣是谁?”

赵秋墨无所谓的一耸肩:“谁知道?他处处可以模仿你,其实模仿得一点不像,只能骗子鱼那个死脑筋。再说你现在不是青衣了,你管那个青衣是谁?不如跟我走算了。”

“你怎么还不回边疆去。”迟慕哀伤的感叹。

“小别胜新婚,这么快就想和我小别了?”赵秋墨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酒杯,笑得意味深长。

迟慕头一扭:“眼不见心不烦。”

忽然对面气喘吁吁跑来一个小厮,先对赵秋墨恭敬的施了一礼,脸对着迟慕时却凶神恶煞,变脸比变天快:“白王要你过去服侍清逸公子,你倒在这里偷懒!还不快去!”

迟慕耸耸肩,叹口气向大厅走去,赵秋墨一把拉住迟慕的衣袖:“我是要回南疆,你不多陪我会儿?”

赵秋墨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手,一小片光斑停留在他的手上,扑朔迷离。

迟慕没挣脱,也没回头。

最后赵秋墨怏怏放手。

迟慕回到大厅。

回到大厅后一看,气得吐血——那个所谓的清逸公子哪里需要人服侍!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的文人都在奋笔疾书,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吓得死只蚂蚁。

清逸公子倚在李子鱼怀里,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情。李子鱼正拿着一个黄的透亮的杏脯哄他吃。两人甜甜蜜蜜,和整个大厅肃穆氛围格格不入。

宰相张知正在一旁黑着一张脸。

看到迟慕,青衣不冷不热的推开李子鱼,声音纤细得像丝簧,悦耳动听:“迟慕,你过来给我捶捶腿。你不是想做白王的男宠么,长得这么丑,不会学点捶腿呀揉肩的技艺怎么成?”

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以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迟慕觉得有人用刀尖在他心上刻字。

“迟慕,怎么了?过来。”见迟慕站着没动,青衣又说。

大厅里有几个奋笔疾书的人抬起头看宝座上人的动静。

迟慕转头,用祈求的目光看李子鱼。

死鱼,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叫他闭嘴!这是最后一次……不然老子不管那么多,跳上去掐死你和那个贱人……

我昨天怎么会心跳,我怎么会喜欢你——老子真是鬼迷心窍了!

李子鱼看了看青衣,依旧面无表情:“迟慕,你——”

话声未落,一句懒洋洋的声音插进来:“小鱼啊,本将军腿也疼了,借你的人给我捶捶如何?”

赵秋墨又转向青衣:“哟,好久不见!故人啊。好端端的名字取个‘清逸’做什么?”

青衣不搭话,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你怎么现在才来,题目命好,众人都写了好长一阵子了。”李子鱼看着赵秋墨,不紧不慢的问。

“我来干嘛,看你们两个亲热啊?”赵秋墨不客气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小慕慕,过来给本将军捶腿。”

又转向李子鱼:“怀中美人的腿不会自己代劳捶么,不怕被别人吃豆腐吗?”

迟慕站在原地,犹豫。抬头正碰上赵秋墨高高扬起的眉毛,似乎在问:“你是给他捶,还是给我捶?自己选择。”

第十六章

迟慕站在原地,犹豫。抬头正碰上赵秋墨高高扬起的眉毛,似乎在问:“你是给他捶,还是给我捶?自己选择。”

迟慕环视大厅一圈,又落到青衣的脸上。最后一咬牙,慢腾腾的向赵秋墨方向挪过去,半跪在赵秋墨膝旁。抬头正赵秋墨小人得志的笑容,还挪挪屁股摆了个特别舒服的姿势。

“小慕慕,这边,再过去一点,恩对了,就是这里……使劲……唉哟!美人手下留情啊……”

“小慕慕,捶腿就捶腿,别往那边看。你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小慕慕,你也坐到我腿上来好不好。你坐到我腿上,正好方便给我捏捏肩膀……哎哟捶就捶你别掐我……”

迟慕忍无可忍,用力往赵秋墨大腿上一掐,成功的看见护国大将军强忍住呲牙咧嘴维护形象的怪表情。眼睛又不由自主的向李子鱼那边看去。

白王的宝座离左边护国大将军的位置就三米之隔,不算远。青衣已经坐在李子鱼的腿上,半推半就的喝一碗银耳羹。堂堂白王竟然和迟慕一样,在给人捶腿——而且脸上都是宠溺的表情。

“吃醋了?”赵秋墨附在迟慕耳边笑,气息温热。

“怎么可能。”迟慕瞪了他一眼:“老子对男人怎么可能有兴趣。”

赵秋墨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侧身李子鱼开口:“子鱼,你家男宠说他对男人没有兴趣……”

迟慕用力往他腿上一掐,赵秋墨疼得嘴一咧,表情却还基本维持正常,低声道:“你又不喜欢他,我说的又是事实,掐什么……”

“哦,误会了。昨天起他就不再是白王的男宠了。”搭话的人是青衣。妖媚的往这边一瞟,可以勾魂。

听到“对男人不感兴趣”时,迟慕隐约看到李子鱼脸绷紧了一下,又瞬间回复之前的轻松。他不看迟慕,宠溺的用指尖拨过青衣的下巴,笑得如沐春风,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表情是个幻觉。

“对了,清逸公子,说起来我还是护国大将军。”赵秋墨看着假青衣笑得戏虐:“在座的这么多人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知道。我还知道七年前的那件事情。你不怕被我把你逮了去?”

说起来迟慕一直蒙着青色面纱,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这个冒牌青衣取了面纱,把名字改成“清逸”公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也不会被认出是谁。人们只道白王有了新的宠臣,谁知道那人是青衣,而且还是个冒牌。

“ 纵然是护国大将军,也不敢在白王手下抓人吧。”青衣灿然一笑,媚眼如丝。

“是啊。”李子鱼风轻云淡的一提。

赵秋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低头:“哎,小慕慕,接着捶腿啊,停下来做什么?我和清逸公子聊天,你听什么。”

迟慕这才发现,自己手不知不觉停了,光顾听赵秋墨和青衣的对话。

明明想要完全舍弃“青衣”这个身份,为什么看到这个身份被别人所冒用时,心里会这么难过?难道是看到美人主子抱着其他男人,笑得温柔又宠溺?

“看到小鱼宠着别人,你不高兴了?”赵秋墨又低头再迟慕耳边笑得暧昧:“他有他的美人,你有你的帅哥——别想他了,好好给我捶腿,我也宠你。”

“想得美。今天非把你腿捶肿不可。”迟慕咬牙切齿。

“你知道么,刚才小鱼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迟慕立马回头,李子鱼正低头剥一个荔枝,眼睛专心的看着盘子。

“他刚才确实向我们这边看过来了。不过小鱼的定力好,我实在佩服。小慕慕,你又发呆了,在想什么?”

“在想朝廷为什么这么腐败。白王可以在文会的考场上寻欢作乐,护国大将军找小厮捶腿。”

“啊,对了,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文会——要是我当皇帝,我会把文会取消的。”

迟慕只觉得临头一盆冷水浇下,顿时清醒不少,压低声音:“你说什么——你当皇帝?”

“你不必知道这么多,你看谁来了?”赵秋墨微笑着指着门外。

迟慕只觉得四周是刷刷的风声。宰相张知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大厅门口,身后恭恭敬敬的站着刚刚还在奋笔疾书的江南才子。

大厅里几百人刷的动起来,只看得到衣袍带风,在空起来划出壮观的弧线。又齐刷刷的跪拜下去。

几百号人忽然全体伏到地上,安安静静,景象诡异。

大厅敞开的大门口,斜斜的站着一个人。逆光,看不清相貌,身材颀长。

只是站在那里,就有压迫感。

赵秋墨手在迟慕肩上一压,迟慕腿一颤,也跟着跪下。

大厅里的人又齐声吟唱:“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众人朝拜完毕后,李子鱼再一甩衣袍,优雅的跪下:“臣李子鱼,参见皇上。”

谁都不觉得白王这一跪屈尊。只觉得他下跪那刹那白衣翻飞,清雅俊美,风姿卓越,把一厅文人雅士看呆了。那些黑压压的低着的头通通冒着被砍下来的危险用眼角往李子鱼这边瞟。

赵秋墨随即跪下,声音舒缓:“臣赵秋墨,参见皇上。”

门口的人又往厅内迈了一步,拿眼睛往大厅内缓缓扫过,在迟慕身边停留了几秒。迟慕避过他的目光,只觉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

原来,他就是当朝皇帝——李琛,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李琛。迟慕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李琛发话了,声音没有皇帝的威严,却又几分顽劣性:“白王请起。赵将军请起。看你们这又是美酒又是佳人的,怀里抱一个,脚边跪一个,怎么不叫我来啊。”

李子鱼笑道:“子鱼自有更好的人选进宫里。”

说话间李琛已经走到厅内,站在李子鱼面前,迟慕看清了他的脸。

朱唇丹目,面如冠玉。举止透着几分玩世不恭,几分阴郁,几分皇家贵气,和几分娇惯。初创江山的帝王有霸气,但这种帝王之气几代传下来之后,已经不复存在。但凡深宫太监养大的皇子都娇生惯养,然后在权利倾压中踏着兄弟的血即位,即位后无所约束,肆意妄为。

江南的此代帝王就是如此,所以气质如此。

“子鱼真是越来越出众了。啊,对了”,李琛笑得很舒爽:“朕今天来找你要一个人。哦对了,众爱卿请起——”

像是忽然想起身边还趴着一群人,李琛一抬手,终于让那些被忽略的人站起来了。

“说来,臣正有一个想带给皇上看。”李子鱼也笑得恭顺温良。

“哦?这么巧。”李琛看着自己未来的继承者,笑意渐浓:“朕要的人你恐怕不愿意给——朕要现在你身边、那个叫‘清逸公子’的人。朕有确切的消息说他就是青衣。”

青衣的脸色瞬间雪白,伸手紧紧拽住李子鱼的衣袖——再怎么算计也没算计到皇上会来,讨七年前青衣杀的那三十条人命。

“子鱼,知道私藏钦犯是什么罪么?”李琛问的舒畅。

能有借口在恭亲王,王妃活着的时候逮住把柄除掉白王对皇上来说是件快意的事情。免得恭亲王死了,自己手中没有压制李子鱼的牌了,反过来受制于人。毕竟自己至今膝下无人,按规矩继承人还是这个碍事的堂弟。

迟慕看着李子鱼。

李子鱼笑容不变,伸手把青衣往自己怀里一揽。

“臣想给皇上看的人,也正是这个青衣。”

假青衣瞬间面如土色,张口欲辩解,竟然发不出一个字。从迟慕这个角度看到,李子鱼的修长的手指在青衣的哑穴上飞速点了点。

“臣和青衣也是故人,故能通过声音体型相认。青衣杀了臣的恩师和三十个情同手足的同学,实在是让臣恨之入骨。前几日竟然遇到这个逆贼,于是好言相劝,以美酒享乐相诱,把他软禁在身边。皇上也知道,青衣武功之高,心机之深,臣一刻不敢让他离开身旁,正在寻思如何让皇上知道逆贼已落网。正好皇上大驾,实在是上天相助。”

子鱼一番话说面不改色,而怀中的青衣已经抖成糠了。

迟慕顿时明白这么多年李子鱼是怎么驾驭朝中勾心斗角的暗流的。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翻脸比翻牌快。

青衣身子忽然一僵,从袖中飞出一把寒刀,直向李琛。

霎时四个黑衣影卫从不知哪里出现,四道精光闪过,寒刀落在地上,哐当一声。皇上出行自然不会不带保镖,只是他们藏在哪里没人知道。

出刀的那瞬间,李子鱼把青衣往地上一贯,喝道:“大胆!”

白光闪过,白王的镶着孔雀宝石的长剑已经贯穿他的胸膛,发出肉体被撕裂的声音。血如流水,汩汩而出。

青衣唇色发紫,目光自李子鱼转到李琛,最后转到赵秋墨,微微一笑:“你答应好我的,只……”

话声未落,赵秋墨拔出青衣身体上那把宝剑,又重重插下去,精准的插在心脏上。

“逆贼钦犯的话多听无异,请皇上移步店外,让下人把这里收拾了。”

“大胆青衣,竟然犯上。实在是死有余辜。”李子鱼叹了气,随着李琛、赵秋墨出大厅了。留下一厅只会纸上谈兵,没见过死人的江南文人面如纸色。有晕血的当场晕了过去。

迟慕看到了青衣出刀的那一瞬。

除了李子鱼本身,只有真正的青衣,天才的迟慕才看得清那个瞬间。

冷心墨莲的第七阶——纵物无心。

用强大的内力操纵对方行动,如同吸铁石吸住铁器,你的内力怎么运转,对方就做出相应的动作。

迟慕感觉到了隐藏在祥和大厅内自李子鱼身上流泻出来的岌岌可危的内力,强大而危险。然后他看到李子鱼的左手中指和大拇指扣在一起,做了一个弹东西的手势。之后一瞬,假青衣就飞出袖中的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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