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很委屈很埋怨，像是在撒娇耍赖的样子。

没想到，锦瑟是这样的人呢……之前真的没有想到。

看到那样灼目的颜色，原本以为会烫伤到手，却在接近的时候发现，火焰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暖，

让人流连。

“俺很不满意哇。”锦绣板着一张脸，酒红色眸子里的笑意却彻彻底底的出卖了他。

“俺？”舒锦绣眨眨眼睛，他还没有听过这个字呢。

“是‘我’的意思。”锦瑟得意的笑，“小家伙，一直在岛上生活，见识少了许多吧？”

舒锦绣恨恨的一别头：“早知道，俺就不告诉你俺的全名了哇。”

他心跳的飞快，一个转身往外跑去……再也离开的话，他的脸上大概就可以蒸螃蟹了吧……舒锦绣“

噔噔噔”的跑下楼梯，听见身后笑意盎然的声音——

“可是俺很喜欢你的名字哇。舒锦绣。”

那个声音像是穿透了空间，清晰无比的响彻在自己的心间。后来很久很久，都经常恍惚的听见，带笑

的声音说着“喜欢”，虽然仅仅是喜欢着自己的名字。

渐渐的，每日来阁楼与锦瑟斗嘴闹腾已经成为了不可缺少的习惯。

在平时冷冰冰的木然着小脸，然后在面对锦瑟的时候，便生动活泼了许多。

在堪比地狱的修炼后，总有一个地方等待着自己，温暖而令人沉迷，被温暖的手掌按在头上，似乎所

有的疲倦委屈和痛楚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总是一个人在黑暗里舔舐伤口的日子，也就那么的逝去。

舒锦绣开始穿红衣，开始学着上勾起妩媚精致的眼角，含义莫名的微笑，一切像是那个叫锦瑟的男人

，危险而致命的美丽。

他黑发红衣，小小的身子安静的站着，回眸看着笑容同样耀眼的男人，“咯咯”的笑出声来：“你看

，我像你么？”

然后锦瑟总会好笑的揉乱他的一头长发——“小小年纪就这么妖孽，那以后还会了得？你就是你，别

说什么像我不像我的话。”

舒锦绣听了只是微笑，他仰慕面前的男子，这种仰望的目光不被任何人了解。

他开始习惯性的说“俺”，带着“哇”的语气叹词。

因为锦瑟经常说的两句话——“俺很满意哇。”“俺很不满意哇。”

很多的习惯，动作言语，都逐渐与锦瑟靠齐。

锦瑟只能无奈的笑笑，看着粘着自己的小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越来越出色，越来越让人无法忽视。

舒锦绣说：“你看，锦瑟，我们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哎。”

锦瑟也只是大声的笑：“都一样的女气是吧？”

他经常的笑……舒锦绣看在眼里，却始终觉得，锦瑟的笑容缺了一些什么。

虽然耀眼着，张扬着，却总觉得，是少了什么。

直到后来，舒锦绣逐渐的在妖月教累积起强大的声望，他便将锦瑟从小阁楼中放出，在孤岛的最高位

置建造了一座小楼。

两人一起住进了小楼里。

于是在傍晚，可以一起到海边，一起看落日，看大海，听着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浪花溅起，沾湿了

衣袂。

那个时候，舒锦绣才终于知道，锦瑟的眼里少了一些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双酒红色的眸子里

，还没有完全的显现出真正的明亮来。

锦绣看着大海，明媚的眸色里带着不可察觉的悲伤，那一丝悲伤在广阔的大海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

原来，锦瑟他一直没有忘记叫柳修的男子呢。

一直一直的……在思念。

一直一直的……想要去见他。

已经长大的舒锦绣，不再在锦瑟面前喜形于色，他将深沉的愤怒掩埋而下，明眸弯弯，原来……锦瑟

，你的眼里，一直没有我。

若是你看不见我……舒锦绣轻轻的笑，他问锦瑟：“你是不是还喜欢着他？”

锦瑟大笑：“没想到你这种小孩子都明白了我的心思。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舒锦绣笑的很明丽：“锦瑟，俺可以帮你哇。”

于是在一个晚上，妖月教叛徒锦瑟，从妖月教成功逃脱。

……

“他离开了孤岛，之后还是死了。死之前也没有见到柳修。”宋璟淡淡道，目光不经意的掠过舒锦绣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心情么？绝情无心的舒锦绣，居然也会栽在喜欢两个字上面。

“他给我俺那么多个第一次。”舒锦绣酒红色的眸子带着森寒的笑，“第一次紧张，第一次期待，第

一次憧憬，第一次羞涩……第一次微笑，第一次哭泣……第一次安心……第一次信赖……”

“还有第一次喜欢。”宋璟补充道。

舒锦绣勾起眼角：“唯一一次。”

“你把他出现的地点告诉了京城蛇蝎队，借刀杀人，让他死去。”宋璟轻笑，“就因为他看不见你么

？”

“是哇。”舒锦绣妩媚的笑，“小宋璟真是了解俺哇。”

“那你为什么要保持着当年的穿着，当年的说话口吻？”宋璟凉凉的笑。

“只是习惯哇。”

宋璟眯缝起眼睛：“那你又为什么，要换上锦瑟的眼睛……你说过的，锦瑟的眼睛，是火一样的酒红

色。”

“因为我喜欢这双眼睛哇。”舒锦绣“咯咯”的笑了出来，“天色晚了，俺就先回去了哇。明天再来

看小宋璟，小宋璟早些睡哇。”

话落，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那为什么，总是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宋璟轻叹出声，“你都不等我问完这一句话，就离开

了。是猜到我会问……所以才离开的么？”

越是温暖的火焰，越是危险呢。

火焰始终是火焰，表面的温暖让人放下层层防护，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去接近。然后慢慢的，柔软之

处烧成灰烬。

102.妖月教

舒锦绣，居然给自己讲了那些事情……宋璟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着一片黑暗，似乎看到了当年，小

小的舒锦绣，还有着平常人感情的舒锦绣，或是欢快或是仰慕的目光……想到那样的情形，宋璟忽然

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小时候的舒锦绣，一心期待着锦瑟的目光，想到那样小心翼翼的羞涩，宋璟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心

情却不禁愉快起来……那么可爱的小孩子……

可是……“若是看不见我……”舒锦绣这么说，于是锦瑟便在之后死去……

得不到的话，就毁灭。

多么简单的心思，却决绝明烈成这样子。

这些年来，一直透过自己看向另外的一个人，眼神怀念，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暖。

海边的那块巨大礁石，大概就是当年锦瑟与舒锦绣一起坐着观海的地方，也是舒锦绣的期待终结的地

方……当锦瑟毫无察觉的讲出自己还在思念着柳修的话，舒锦绣的喜欢也在那个时候冻结——心冷而

坚硬，像是冰。

缓缓的闭上眼睛，宋璟似乎可以想象到，带给自己人生中那样多的第一次，从小开始仰望钦慕的男人

的眼里其实一直没有停留下自己的身影，那种无处诉说的绝望灰暗，是多么的让心事成灰。

那么多年来，都是一个小小的身影紧紧相随着男人，言语穿着都为了男人而改变……然后最后……男

人大步离开，一直没有往回望上一眼，徒留小小的身子在地面投下孤单寂寞的影子。

宋璟睡着了，梦中似乎看见了这样无声的画面，一切都是静默的，大地天空没有一丝声响，一个一身

红衣小孩子眉眼精致，像极了如今的舒锦绣，他目光从仰慕逐渐变得灰暗，男人在他前方渐行渐远，

画面像是风化的历史卷轴，逐渐泛黄直至黑白。

窗外漫天星辉，房间里的宋璟，细长的眸子轻轻颤动，睫毛上沾染着点点晶莹，像是坠落的星星碎钻

，清澈而晶亮。

夜晚漫长的过去，天空逐渐泛起肚白，再渐渐明亮。

木门被轻轻叩响，摇光带笑的声音娇媚的响起：“哟，宋公子，奴家来叫你起床了。”

“唔。”宋璟轻轻应道，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缓缓抬手摸了摸眼睛，自己似乎做了什么梦呢……似

乎在梦里流了泪……

心口有种沉重的感觉，宋璟垂下眸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再去想它，起身穿衣洗漱。

打理好自己，宋璟才去拉开门：“有什么事？”

“真是不客气。”摇光挑起细长的柳叶眉，“奴家是来带你走的。”

“走？”

“去妖月教啦。”摇光眼波流转，“孤岛中央，昨天夜里妖月教少主前来拜托奴家的哦。”

她把“昨天夜里”四个字咬字极重，有几分炫耀和得意。

宋璟失笑，没想到这个妖娆的女人也如此的孩子气，弯弯嘴角：“他还真是不嫌麻烦。在从我这里走

的时候告诉我就好了，怎么偏偏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摇光咬了咬牙，红唇扁了扁，转身朝楼梯走去：“奴家哪知道，妖月教少主那么喜欢麻烦别人？”

宋璟莞尔，拉上房门跟着摇光朝下走去。

一路上，摇光算是恼羞成怒的不理会宋璟，好好的一身典雅宫装在行走间窸窸窣窣，毫无气质可言。

宋璟看着摇光耍小性子，几乎不能把她与之前妖娆的妖姬模样联系起来。

摇了摇头，他主动打破一路上的沉默：“摇光星君，你知道岛中央的那层白雾是什么阵法么？”

摇光轻哼一声，似乎很不情愿开口的，却是噼里啪啦一口气说了好多——

岛中央施加了空间折叠阵法，空间方圆百里，四周由手段近天的先辈布置下大阵，幻阵与杀阵结合，

使得妖月教不用守卫，便已森严谨密，进出不得随意。

里面是妖月教训练教众的地方，自然也是各种情报收集反馈的地方。

总之，是妖月教核心的核心，未来中坚力量成长的地方。

摇光妩媚的眨了眨眼睛：“妖月教少主，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哦。他一身变幻莫测的本事，都是在这里

修炼出的。”

宋璟不置可否的轻笑，他自然是知道的，比摇光知道的还要详细，虽然舒锦绣没有提及太多，但是鬼

花冥雪那样变幻莫测的手段，又岂是能够轻易修炼出来的？

越是厉害的法诀，修习的时候，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呢。

宋璟安静的想着，不喜不怒，随着摇光身后来到了岛中央，翻滚的白雾近在眼前，摇光摊手：“宋公

子，我们就等人出来接我们了哦。”

她的话才落，白雾中一个红色的身影便逐渐清晰起来，由朦胧的白雾里走出，灼目的颜色便慢慢的出

现在了面前，像是逐渐充满了整个视野，令人无法忽视。

红衣张扬，酒红色的眸子魅惑而主宰，红唇高高弯起：“俺来接你们哇。”

“难得少主你费心了呢。”摇光笑盈盈的道，“奴家受宠若惊呢。”

舒锦绣虚手一引：“跟在俺身后，步伐不要踩错了位置哇。”

他的容貌一如既往的绝美妖孽，但是眼下隐隐的出现了疲惫。宋璟不知是怎么的，偏偏觉得舒锦绣现

在已经身心俱疲……太可笑了吧，他是舒锦绣呢……宋璟轻摇了摇头，无所不能的舒妖孽会疲惫么？

怎么想，都不可思议吧？

大概是，受了昨晚听的那些话的影响吧？

他集中注意力，跟在舒锦绣身后走进翻滚不休的白雾之中，视线最多只能看见舒锦绣落脚之处，再远

便再也看不见了……

前方的那一抹红，顽强的在白雾里显现出它的色彩，像是怎样也不会被白雾消融了去。

他一直走在前面，自己也不会跟丢，走到哪里，都可以清晰的发现这个人……宋璟有些恍惚的想着…

…那么醒目的存在……为什么当初的锦瑟没能回首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

为什么要心心念念着柳修一个人……

如果他能够看见舒锦绣，只是一眼……大概现在的舒锦绣，也不会这般的杜绝了任何情感……那么的

像个精密的机器，只是拥有着魅惑众生的外表……他的内在，都空了呢……

直到走出了白雾，他才被摇光的埋怨惊醒。

“宋公子你呀，走过这么危险的阵法都在走神呢。”摇光一副怕怕的神色，“奴家跟在你身后，可是

吓得要死呢……万一你走错，那奴家也只好命苦的香消玉陨了呢。”

“对不起。”宋璟淡淡的道歉，的确呢……他居然有心情在杀阵里面走神，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走了哇。”舒锦绣回眸浅笑，“小宋璟，要不要住小阁楼哇？”

宋璟怔了怔，忽然想起舒锦绣讲的，柳修曾经被囚的地方，似乎就是阁楼吧？

“无所谓。”他回答。

舒锦绣“咯咯”的笑了出来：“现在的小家伙们都在训练哇。你们就跟着俺走吧。”

“小宋璟，住在阁楼吧。外面有一颗好大的桃花树，景色很漂亮的哇。”舒锦绣带着路，在屋舍间穿

行，红色衣袂扬起，黑发一直垂到脚踝处摇曳，风姿卓然。

摇光目光深沉的看着前面的舒锦绣，若无其事的轻笑着，猜不透心思。

“宋璟，跟他去。住在阁楼里。”一个声音从宋璟心底响起，却是沉寂许久的鬼蝶。

稳定了神色，宋璟才问道：“你许久没有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因为本来早该破茧而出，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直出不来。”鬼蝶很有怨念的解释，“被困是

很耗灵力的事情，我选择了短暂的休眠。”

“那你现在出来干什么？”

鬼蝶沉默片刻，声音失去了阴冷的气势，带着微微的干涩沙哑：“阁楼外有一颗桃花树，我想看看桃

花。”

“是么？”宋璟弯了弯唇，看向舒锦绣的背影，“现在是去阁楼吧。我想住在那里。”

“现在是去那里哇。”舒锦绣没有回头，直接朝着阁楼走去。这条路他曾经千百次的经过，终点便在

阁楼之上……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走过这一条路了呢……舒锦绣酒红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一直看着

前方，像是可以看见小时候傻乎乎的自己。

小楼在一处空地之上，周围的屋舍却没有与之连接起来。

小楼前一大片空地被种上了一颗桃树，桃花开的正艳，像是蒸腾的朝霞，芳菲的粉色，像是姑娘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