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王轻轻哼了一声,拉着裘生当先走去。
四人下了圣山,古非又带着蛊王去了寨子里。三位长老闻说蝶夫人已死,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然而从此南疆虽然再无那名强悍聪慧的领导者,却也少了动乱危险的制造者。也不知这两下抵消,对南疆人来说是福是祸。
而蝶夫人既死,南疆的王位已空,三位长老德高望重,自然要在南疆的子弟中选择优者培养,以领导南疆众人休养生息。此等琐事蛊王自然不屑一顾,古非也不愿多摄入南疆的内政,便向长老们道别,不日便离开了寨子。
在与裘生兄弟汇合的路上,蛊王忽地问向古非道,“蝶夫人是上一任南疆女王,你是她儿子,自然有权利继承王位,却为何不去争取?”
古非道,“南疆虽然有王位之尊,也不过是劳心费力的一份活儿罢了。倒是蛊王在南疆威望深重,若是长老们知道你是寄入人体的蛊王,自当将你捧上世代供奉,尊贵无比的地位,蛊王你为何却连说都懒得说一声?”
蛊王微微一哂,不再说话。
远处裘生二人迎来,南疆茂密而斑驳的树影映在裘生灰扑扑的衣衫上,却似绣了精致无比的暗纹一般。蛊王看着裘生一瘸一拐的走着,几大步迎上去,握住裘生的手,脸上一片灿烂。
古非微微一笑,对裘梓做了个“正经不过半个时辰”的口型。
四人出了南疆群山,因天气渐热,一致同意去走水路。蛊王虽然不惧酷热,却见裘生的额角微微出汗,立时便让古非去租船。古非便找了一艘大货船,这船虽是运货,货舱上却辟了几间小室,有行水路的,自可租了小室,比普通客船要稳当得多。虽然价钱稍贵,却是船家和买主双赢互利的好事。
船沿着运河北上,不日到了一处港口。这港口离雨城只有几天的路程,裘生却又惦记起雨城的屋子来,不住的念叨没补好的房顶会不会漏水。
蛊王虽然不会去在意一个房子如何如何,但却架不住裘生反复记挂,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将货船开船时抓住裘生从船上一跃而下。
在他人的惊呼下,蛊王两人稳稳立在岸边,蛊王遥遥的向古非摇手,高声道,“我们随后便跟上。”然后拉着裘生向雨城而去。
古非看着蛊王与裘生的背影,轻声笑道,“云娉婷……还在雨城吧?”
裘梓道,“见上一见,却也未必是坏事。”
古非道,“也是,只可惜了云夫人,这般青春年华,却要看着丈夫的身子与他人在一起……”此中三味,却不知谁人能解了。
裘梓轻轻叹气,周围满是商人水手,却不好和古非过于亲昵,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云夫人的煎熬,我却有些明白。”
古非看了看裘梓,轻声道,“你还生气么?”
裘梓道,“我没生气……我没生你的气。”他目光看向远方,“我自然明白跟着你去南疆只能是拖累,但心里明知道你身陷险地,却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就忍不住去气我自己——昔日我闯荡江湖,你独自呆在竹林里……”
古非道,“咦,你说这个?那却没有,我的医术虽然不敢在天下自称第一,但只要你还剩一口气在,就算被人乱刀劈成碎块,敛吧敛吧我也能给你拼回来……”说着,脸上笑意深重,已然藏不住的露了出来。
裘梓哭笑不得,看着古非温和中带着点跳脱的表情,那一点点沉重与伤感顿时荡然无存。
只是一句话,隐在心中:无论你到哪里,我到哪里,咱们总是在一起的……就算不在一起,也将汇合到一起的。
然而这句话自不必说出口,在两人的心里已然沉淀下来,深深镌刻了。
蛊王带着裘梓赶路,两人脚程极快,不过两日便到了雨城。
入得城来,只见以往城中正邪两道对峙的局面大为改变,街上行走的武林人士多为正派子弟,而权门的人却几乎无法见到。
显然毕留之死让权门受创严重,右护法昆尚斌也无法维持和正道平分秋色的局面。
不过昆尚斌的府邸却依然健在,而且看样子也将长长久久的在雨城健在下去,继续讨那些名门正派弟子们的眼嫌。
裘生反应甚快:虽然蛊王与毕留的神态举止大有不同,但毕竟身体确是一个,若是被人认出,不但蛊王和裘生的麻烦不断,当初诛杀毕留的裘梓与古非也会因此而遭到质疑。因此自从入城,裘生便逼着蛊王易容化妆,粘了满脸的络腮胡子,又重新画了眉毛,把头发弄得蓬乱,一眼望去,样子凶神恶煞,使人不愿再看上第二眼。
裘生虽然嘴上念叨房子,心里却是在惦念租他房子的老太太。老太太年过六十,虽然身子硬朗,却无儿无女,只靠出租几间房子过活。裘生租了她三年屋子,期间也颇受老太太照顾,这次离开雨城,短期内想必是不会再回去,便要去给她报个平安,也顺便道别。
待到了老太太家中,裘生留下了些银两给老太太,又向她道别而去。临走前老太太忽地一拍脑门,对裘生道,“哎呦,还有一样东西,是住在城里的昆爷府上送来的。”
昆尚斌自裘生带走毕留,便也分了一丝心着人照看那老太太,此举无论是示恩或是示威都暂且不论,这次裘生却并不想见他,以免旁生枝节。然而老太太已经将东西拿来,却是一封信。
打开信封,里面只一张素白信纸,上面娟秀的小子写道:“城西十里长亭”。
裘生捧着信纸发了一回呆,蛊王抓过信纸看了看,冷哼一声,手指微微用力,信纸已然粉碎成末。
裘生带着蛊王出门,却向西而去。蛊王拉住他道,“不去。”
裘生道,“你总是要去见见她的。”
蛊王道,“她是古非用毕留的‘死’血救回来的性命,我和她并无关联——总之是不去!”
裘生见蛊王态度斩钉截铁,心中因为那封信而产生的愧疚感又更加浓厚去来。口中柔声劝道,“无论如何咱们却该去瞧瞧,便如我来探视房东奶奶一般,你和云夫人毕竟也……”
裘生虽然这么说,蛊王却只有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去。”
裘生最后叹气道,“那你在雨城等我吧,我去。”
蛊王呆了呆道,“你去做什么?”
裘生道,“总要给云夫人一个交代。”
蛊王道,“交代个屁,她和毕留总有一个要死的,现在她活着,便又希望毕留也能活着,得陇望蜀,跟蝶夫人一个样。”
然而裘生思索片刻,仍然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她。”他心里未竟的话是:虽然归根结底,云夫人与他也没什么相干,但他这样和毕留纠缠在一起,心中究竟对云夫人有愧。最后仍是希望见见她,若能帮她做点什么,却也能聊作安慰。
裘生不顾蛊王阻拦,一意去了城西十里的长亭。
长亭之中,却不见云夫人,只见云山坐在亭中相候。
云山也不知等了多久,他见裘生一人前来,脸上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来。不过他性子沉稳,向裘生抱拳道,“裘先生。”
裘生也行礼道,“云公子久候了。”
云山嘴唇微微抿了一抿,并不罗嗦,低头从身边的包裹里取出一个小盒,递给裘生。
裘生接过小盒,疑惑问道,“这是?”
云山道,“我也不知是什么,只是夫人嘱咐我将它交给裘先生或者是……主人。”
裘生觉得手中的盒子虽小,却沉甸甸的,外表乌沉沉的毫不起眼,不知是什么制成的。
他对云山抱拳道,“多谢云夫人美意,不知云夫人现在是否安好,若有什么不
便,在下自然义不容辞。”
云山道,“夫人一切安好。”说罢,又向裘生施了一礼,转身展开轻功离开。
裘生托起小盒到眼前,见盒子虽然并不好看,却异常精密,盒盖与盒身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似是制造盒子的人特别担心盒中的东西跑出来一般。
虽然心中好奇,裘生却不敢轻易尝试,想将东西带回去给蛊王研究。一转身,却见蛊王静静立在他身后,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半尺,转身之后,裘生几乎整个贴到了蛊王怀里。
裘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半步,轻声笑道,“怎么来了也不出声?”说着将小盒子递给他。
蛊王接过盒子,摩挲片刻,脸上表情复杂,“云娉婷竟然将这个还给我……”
说着轻按机括,把盒子打开。只见盒子里金光耀目,竟是一只活生生的金色蜘蛛。
“这金蛊……哼,她若是不主动还我,难道我还不会去取么,却被她拿来做了人情。”
裘生见他一幅不屑一顾的嘴脸,忍不住轻笑一声。他知道蛊王取回金蛊固然易若反掌,却并没有急着去拿,便是有意将金蛊留在云娉婷身边,也算是对毕留生前的妻子的一点照顾。然而这等心思,蛊王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蛊王将金蛊笼在袖中,紧紧握住裘生的手,漫步而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