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面前。

52.弥留

为什么又要出现呢？其实我是真的准备忘了他的，包括他对我做的那一切，全部全部都忘掉，当做根本不存在过……我只能这样想。

只有这样强调自己，才能让痛苦被掩藏。

Asmodeus对我笑了笑，略带忧郁的笑容，但眼中却有着那么多的苦涩，这些……失去记忆的时候，我都没有注意到过。

我转过头看向前面，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前面的车流终于缓缓的动了，我和他相距越来越远，小陈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响起来，但此刻听到我的耳中，却犹如天籁一般，又像是冲破了层层乌云，来到我面前的一缕阳光，让我回到应在的现实中。

“万幸，应该能在九点前赶到，否则董事长又要生我的气了。”他唏嘘着。

“别急，我会帮你作证的。这不是你的错。”我笑说。

他猛地回头看我，头差点都撞上了车顶，惊讶道：“Michael，你今天真是太体贴太仁慈了太可爱了，我会记得你的帮助的。只要你开口，董事长绝对不会生气。”

我露出好笑的表情，“难道我平时就不仁慈体贴吗？”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他说的太快，噎了一下，表明自己的立场之后，又说：“就是稍微冷漠了一点，不太好接近……”

虽然他声音很小，我还是听清了，微微一怔。道：“抱歉，我会改正的。”

这次他不敢回头看我了，尴尬的笑了笑，专心致志的开车。

很快，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宋琳琳就站在外面等我。她对着我招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另一边。

蓦然我想起，在人类中，她已经不算年轻了，她依旧一个人……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她的感情，我想要学习，但是真的太难，很难去接受另一个人了。我的心中有一个人，灵魂中也有一个……

轻轻按住胸口，那里一片平静，我迎着她走过去。

她挽起我的手，对小陈说：“你先回去吧，今天放你的假。”

然后她开心的拉着我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摇了摇头，倒还真没注意过这些。

“今天是圣诞节。”她微微一笑，“我想和你一起过。”

圣诞节？我怔了怔，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我想这对于你来说，也应该是个意义不同的节日，所以想给你一个惊喜。今天是耶稣的诞辰，但是……我希望也可以当做你的新生。你看，这样特别的日子，每一年都会有一个，就算今年不行，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全新的你的。”她的双目熠熠生辉。“连人类，都知道会自己治愈伤痛，我想你也一定可以，我这样坚信着。”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经过了那些灾难之后，到如今，身边这个挽着我的手的人类女子……也许是最了解我的一个人了。她亲眼目睹了一切，她亲身遭受了一切，但是她依然顽强乐观的活到现在，并且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和我说……你也可以获得新生。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像是上天的旨意，借她的口说给我听。

我无比感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轻轻垂下眼帘，然后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拥进我的怀里，汲取彼此的温暖。

“你说的对。”我轻轻的笑，“总有一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不一定是毁灭，也可能是新生。”

她咯咯的笑，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害羞似的离开了，“我们去逛逛吧，今天绝对很热闹。”

现在才是上午，许多活动也还没开始，但是宋琳琳显然单独拿出了一整天的时间，要和我过节日，我看着她，恍然有些明白什么是温馨幸福。

一天下去，才觉得时间过的这样快。

也许是因为她是女人，她喜欢穿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她带着我来到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服装店，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不厌其烦的试给我看。这会儿，又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我坐在外面，表情始终安静，心也一样宁静。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打着红色领带的俊朗男子，他银灰色的眸子看着我，笑了笑，“殿下，找到您可真不容易。”

我看着他，“恶魔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是Lucifer让你来的吗？”

他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主意，可以和您谈谈吗？”

我看了看试衣间，宋琳琳按理说应该出来了，但是她没有。我的眼神变冷。

他连忙解释：“殿下千万不要误会，宋小姐是我们的座上宾，绝对不会有任何事，我也不会对她有丝毫不敬。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殿下您谈谈。”

我冷着眸子，点头示意他说。

要是以前，我是不会愿意听他们说只言片语的，更不会这样坐在这里。我会直接杀掉他们，但是现在……我会听他们说，只要他们没有触怒我。

我，将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任何别的人。

“陛下快不行了，而现在能救他的，只有您。”他得到我的允许，直到机会只此一次，简洁明朗的说明他的来意。

我微微动了动唇角：“你何以认为我会救他。”

“因为他最在乎的就是您，而我相信您也一样在乎他。”他说道，见我不动声色，又说：“Leviathan大人因为嫉妒犯了错误，但是她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请殿下相信，我等如今绝无恶意，因为陛下是绝对不允许我们让您有一丝不痛快的。”

“您如今也该明白陛下的心意，对于之前的事，我们深表歉意，但是仍然希望殿下能出手相助。”

我笑了笑，说：“你错了，请回吧。”然后我站起来，一步步走向试衣间。

他被我的气息压的脸色发白，连连后退，满脸苦笑的看着我，然后转瞬消失在角落的阴影中。

宋琳琳刚好推开试衣间的门，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她对着我笑……

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礼服，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很好看。”我牵起她的手，说：“晚饭在哪里吃？时间也不早了，我饿了。”

“和我来就是，早准备好了。”她笑。

宋琳琳准备的烛光晚餐确实很不错，她为了今天，真的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我真的不介意陪着她，人类的寿命如此短暂，而我……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获得平静，想到这里，居然有了一丝寂寞的感觉，这种感觉，以前我是从来不会有的。我居然会担心我一个人……不愿意过下去。

“Michael，我今天真的很快乐。”

“那很好。”

“是因为你，也许有人觉得，看到和痛苦过去相关联的人，会让自己更痛苦。但是我看到你，才觉得这是真的黎明，而不是一场梦而已。”她双手交握，道：“谢谢你让我看到黎明，你也是我的希望，干杯。”

“干杯。”我失笑，举起酒杯。

“我还要感谢你，因为你，不但让我从噩梦中醒过来，还给了我另外的目标……我知道你很聪明，你一定知道我的意思。”她捂着嘴笑，“但是我可不敢说出来……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她又低声咕哝了一句，“这个应该不算移情别恋吧……”

我委实无奈。温柔的看着她。

她又说了好多，声音断断续续，一瓶酒都喝完了，这些酒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的作用，但是她却醉了，是真的醉了。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她说着，趴在桌子上，脸红扑扑的，垂下的睫毛轻轻颤抖。

我轻轻把她垂下的头发捋到耳后，看着她。

我说：“傻瓜。”

“她是很傻，但是也很幸福。”一道微凉的声音在旁响起，Asmodeus站在一旁，双手自然而然的插在口袋里，他看着我，侧着脸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本来不打算出现的。”

“你已经出现了。”我淡淡道。

“就算我不出现，你也能察觉到我存在。我只不过让你无法当做我不在罢了。”他勾起唇角，依旧邪魅的笑，但是多了更多难以言语的复杂和沧桑。

“像我们这样的……人，千万不要活的太明白。”我缓缓道。

“可是太糊涂了也不好。”他说，干脆坐在我的对面，也就是宋琳琳的身后，他垂首看着宋琳琳：“我其实挺羡慕她的，如果我是个女人，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坐在你身边呢？”

“这不是原因所在。”我纠正他。他的错，在于他的欲望他的黑暗。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可以如此理智的坐在这里谈论这样的问题，就像当初的那些遭遇不是发生在我身上似得。

他摊开双手：“我是急躁了点，但是我已经得到了教训，不是么？”他的声音转而变的悲哀：“因为你永远不会原谅我。”

53.抉择

Asmodeus的声音转而变的悲哀：“因为你永远不会原谅我。”

我没有说话。

“你不会原谅我，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过错，而是因为……一开始，我在你的眼里什么都不是。”他顿了顿，“哪怕是仇恨和伤害，也没有在你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除了多一些厌恶意外。”

“这句话说的不对，那些时候的事我都清楚的记得，所以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你。”我说。“你如果足够聪明，就知道不该再出现。”

“你也只是不想看到我而已，但是……你愿意看着Lucifer死吗？”他灼灼的看着我。“我知道你做不到，哪怕你说的再无情。但是……”

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成拳，唇抿的紧紧的。

“但是，我今天宁可要在你面前出现，让你更加厌恶我，也不会让你去救他。”Asmodeus笑道：“别忘了我可是恶魔，我早已没有所谓的良知和善良，我只在意我所爱的人和事。我不在乎他是什么死法，死的够不够彻底，但是你去救他，这个代价我不愿意看到。”

我有些沉默。

“你当然知道会有代价的，因为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当时Lucifer带走你，他根本没有办法寻找完全你的灵魂碎片，因为那些已经融入到天地之间了，你用自己修补了空间裂缝，保住了这个世界。所以他只有用自己的灵魂来修补你的，因为你们是同源，只有他可以，我们想做都做不到……所以……”

“所以你们让他带走我。”我说。

“这没有什么不好，他死了，你活着，谁都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皆大欢喜。”这句话，凉薄的很，却又是事实。

我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失去了太多的能量，所以身体也被迫缩小，这样才可以在人间停留，而不至于崩溃死掉。那个时候，我没想到他这个样子也要回来……不过我现在有点明白，不管什么样子，只要能看到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说。

“你确定你现在说的话，是在阻止我而不是在鼓动我去救他？”我开口，发出低哑的笑声。

“不是，因为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你必定会去救他，你又怎么能无视他这样的恳求呢。而我说的这些话，是希望你明白……Lucifer不希望你去救他，你不去，才是他希望的结果。”他笑了笑，“抱歉打扰你这么久，但是有些话却一定要说，有时候，为了某人好却不一定就是对方愿意接受的，至少Lucifer不愿意再醒过来。”

我抬眼看他。

也就是说，那个恶魔根本是违背Lucifer的意愿才过来找我的，但是……他很聪明，因为他无法决定任何事，他只要让我知道Lucifer的状况就足够了，甚至不需要再多说任何一句话。而且他巧妙的隐瞒了Lucifer已经沉睡的事实。

做这个决定的是我。

“既然如此，你是在明知我的决定的情况下，还要来动摇我？”我挑眉笑了笑。

他的表情却还依然平静。

“可是你这次错了，我不会去救他，更不会再见他。”我站起来，来到他的面前，说：“请让一让，我们要回去了。”

他顿了片刻，然后绅士的站在一边。他看着我扶着宋琳琳出来，低声道：“这样最好。”低的像是叹息，没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我轻而易举的让宋琳琳靠在我的身上，给小陈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们，这段时间，我真是十分适应人类的生活了。

小陈过了好一会儿才到，今晚堵车依然在继续。

我坐在后面，让宋琳琳靠在我的腿上，她睡的很沉，轻轻的呼吸着，连小陈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些，是怕扰了她。“Michael，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董事长给我下请帖？”

“恩？”我错愕的道。

“喝你们的喜酒啊，明明是水到渠成的事，为什么要让我们等这么久？公司的人都在打赌呢。”他说。

我笑了笑，“这个得是她说了算。”

他对着我竖了一下拇指：“你真是好男人，反正她也听不见，还这么一本正经。难怪董事长对你放心。”

我更是无语。

小陈很快把我们送了回来，这个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我把宋琳琳放上床，自己来到另一边的房间，躺下，闭上眼睛。

Lucifer快死了，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他毕竟付出了这么多……但是，我怎么可以做到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呢，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那时候我是真的这样想的，我不会去救他。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再也没有任何恶魔和天使出现在我面前，就连Asmodeus，似乎也不见了踪迹。

他也许是放弃了，我想。

……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晨光中醒过来，晚上，会伴随着黑夜睡去。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是一个短暂的结束。

宋琳琳依然很忙，小陈几乎还是每天都出现，开始他会不断的打趣我和宋琳琳，但是后来也不多说了。

时间眨眼过去了几个月。

一天晚上，我闭上眼睛忽然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Lucifer是不是死了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挥之不去，我第一次无法入睡。

只要一到黑夜，我就会想，他是不是死了。为什么地狱再没有人过来，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什么一点变化都没有，为什么一切这样平静……我一点点都不知道他的状况，不知道他在哪个角落，不知道他此刻到底有多么糟糕多么可悲。

我开始烦躁，我会留意身边是否有恶魔，这样我就可以询问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或者去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可是没有。

一切喧嚣都远离我了。

这个时候，我才真的明白，我也许要失去了他，失去了那个与我一同诞生，一同存在的一脉同源的兄弟，哪怕他曾经伤害过我。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不论他做了什么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