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一僵。

抬眼，刚好落入他的黑眸中，他微微张开嘴，唇的形状优美，他说：“不要露出这样淡漠的眼神，好像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一样，以偏概全可不行，世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的。”

“是么……”我的声音有些酸涩。这样的话，居然是他对我说出来的，他什么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我看着他的双眼，似乎有些许真诚在其中，难道，他这次没有骗我么？

“是的，相信我。”他回答的很坚定，双目中似乎有某种光芒。

这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还在天上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最最美丽高贵的天使，犹如天边的星辰，他的美丽不仅仅局限于他的外貌与强大，还是他眼中的自信。他才是父神最骄傲的造物，而不是我。

他的一切，都让人为之沉迷，那时候，身为他哥哥的我，都无法掩盖他的光芒。

大家都那么喜欢他，他睿智而风趣，不像我这么不善言辞，他什么都比我好。

他是不一样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这样闪耀的他宁可堕落呢？放弃了天上的一切荣耀，选择了去地狱。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的眼神。

他，真的要回来了么？

我蓦地站起来，避过了他的眼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我躺在床上。

脑中却一片混乱，以至于气息都有些不稳定。

这一夜，我不知是如何度过的。

……

第二日，警察就找上了门。当时我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当然也更未想过这些人类的权利机构是否会找上我。

以至于，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措手不及的是母亲和爷爷。

我看着下面站着的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无不面色严肃。我相信如果我不是江尚言，他们一定是直接拿手铐拿人，而不是站在这里等候。

母亲不知如何是好，迷茫又焦急的看着我。

江墨文沉着脸，坐在外面。

见到我下来，他眼神扫过我，然后看向那几个警察，道：“陈警官，没有证据是别想从这里带走人的。”他语气强硬的很。

当先的一个警察道：“证据很明显，当时有人看到他和宋小姐进去了，出来后那里全是死人！不是他是谁！这么明显的事情！”

“那宋小姐呢？她为什么不是嫌疑人？”江墨文反问。

“怎么可能……”后面的一个警察嗤笑道。

“陈警官，你们就是凭臆测来判案的吗？”江墨文冷笑。

陈警官也冷笑，气势丝毫不堕：“谁说的？经过我们分析宋小姐没有犯案动机，可是江先生却是有的，在案发之前他和顾飞通过电话，后来通过会所的录音也知道两人之间有矛盾！”

“不知你能否说的更详细些呢？”江墨文冷笑。

“这个就是警局的证据了，不是你们可以随便看的。”陈警官说。

“那今天你们是别想带走人的。”江墨文掏出电话来，直接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所有人都看着他，区区一个二世祖，就算有点本事，但能有什么面子？所有人都认为江墨文是在虚张声势，让江老爷子来说不定还有一点效果。

可是很快他们发现错了，江墨文直接拨通一个电话，道：“刘市长，现在本市的警察居然没有证据就敢来我家里抓人，这事情你怎么说？”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除了我。他能做到什么我都丝毫不觉得稀奇，看来他在人间玩的如鱼得水。

“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很恼火，我哥是怎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是的，你看着办吧，我哥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好，好。”

江墨文挂了电话，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那些人大眼瞪小眼，有人正忍不住要说点什么，陈警官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这时候刚刚过了三分钟。

电话是他的顶头上司警察局长打过来的，陈警官满头大汗的接听了好几分钟，然后狼狈的道：“我们回去。”

走之前还恭敬的给江墨文认错。

母亲看着这一幕，心一上一下，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还好没事了。”她看着江墨文的眼神很是感激：“谢谢你。”

江墨文回头一笑：“他是我哥，这是应该的。”

母亲看了看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了戒备，笑道：“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说着把我往沙发那边推了推：“你去和你弟聊一聊，今天幸亏他帮忙。”

我走到江墨文的面前，看着他的脸，仿佛要再一次仔细打量清楚眼前的这个人，这幅容貌我是陌生的，但是这双眼睛，却隐隐透露出熟悉的光芒。

他见我望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你不会在意这么点小事，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帮上你。”

我微微后退了一步：“谢谢。”

“刚刚已经说过了。”他笑。

“刚刚是母亲说的，不是我。”我道。也许，我真是看不懂这个人。

微微一叹，我回到房间。

宋琳琳那里不需要我担心，她知道该怎么说，至于证据，我不认为警方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没多久我就接到了Samuel的电话，他声音恭敬平和：“殿下，警方在一辆涉案出租车上找到了我给你的伞。于是来教堂找我询问，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没事，顾飞是黑巫师，我杀了他。就这样。”我道。

Samuel道：“我明白了，殿下。”他说完顿了一顿，“人心难测，殿下不必太过介怀……”

我一顿，没想到他会多说这么一句话，正想回答，却发现他已经挂断了。

对着电话里的忙音，我微微怔了片刻。他还是……不愿意像以前一样，为什么？我并不在意这种差距，他为什么要如此在意？

只是一种相处模式而已，并不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做到泾渭分明呢？我真是的不是很明白，我没有什么朋友。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是江墨文，他道，声音低醇：“母亲让我来叫你吃饭。”

26.变故

我打开门，就看到江墨文站在外面，顿了顿，道：“我一会儿就来。”

他笑了笑，黑眸璨若星辰：“还有事情？没事的话就一起吧……能和你一起吃饭，也是很难得的一件事呢，昨天就说都不说一声就跑掉了，我……”

我脸色变了变，那些话我本来想忘记的，但是……他却偏偏又提了起来。我想我无法对词做到无动于衷……

他……很奇怪，不是么？

也不知这一刻我到底是怎样想的，我只是非常清楚的明白，我想要弄清楚一切。弄清楚他真正的想法，这种可怜的可悲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可笑的试探，不该是我的作风，而现在，我决定做回我自己。

一开始，错的就不是我。

“你进来，我有话要对你说。”我道，侧身让开门。

他看了我一眼，还是带上门走了进来。

“你到底是谁？”我眯起眼睛，问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心中都一清二楚，却从未真正的说出口过，只是当做彼此都不知道。

他神色一凛，笑：“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敢承认吗？”我直视他的双眼，道：“到现在，你还在隐瞒什么呢？”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在等……你发现。”

“现在我发现了，我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说。“你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你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已经说过了……”江墨文眼眸变深，定定的看着我：“我是……”

他还未说出那个名字，母亲忽然在外面敲门，喊道：“怎么这么久都还没有下来？”

江墨文笑了笑闭上嘴，剩下的话没有再说。

我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深深看了他一眼，对外面道：“就下来了。”

他说：“我们下去吧。”

我点头。

走在他的身后，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微微颤抖，低声道：“希望你这一次，没有骗我。”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了……

说完这句话，不顾他略微僵硬的背脊，直接下楼而去。

……

事实恶化的比我想象的要快，上次空间裂缝的震荡，让越来越多的恶魔跑了出来，教皇让Samuel来告诉我，他们可能撑不住一个月了，需要尽快封印地狱之门。

我也觉得，无需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了。

而我没有时间和他们耗。

在相隔了一个星期之后，我再次踏足了圣约翰大教堂。

教廷在本城的所有人，都恭敬的在那里等着我。他们很早的就关了大门，教皇站在所有人最前面，匍匐在地，用最恭敬的声音道：“殿下。”

“都起来吧，以后都不必如此。”我道，当先走进了房间。

地上被铺着鲜红的地毯，环境肃穆，我坐在唯一的椅子上，道：“这段时间，恶魔们有什么异动吗？”

“似乎都很安静，只有一些低级恶魔在外面作祟，但是都被净化了。”教皇回答。“他们似乎是毫无规律毫无目的的。”

“很好。”我又转头对Samuel道：“把戒指给我。”

Samuel垂目走上前来，他把那枚戒指放在我的手心，我看到他手指苍白。

我侧过眼睛，道：“现在我需要融合自己的力量，大约需要三天的时间，你们在外面守候，也许会有恶魔前来破坏。”

“是，殿下。”

“都下去吧。”我挥了挥手，顿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反正……永远都是‘是是是’。

他们都离开了，Samuel被吩咐留在外面看守。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戒指，上面沾染有他淡淡的气息，但是这样弱，随手一抹就能彻底消失。我的力量对于人类而言，差距太大了。

也罢……我低低的笑了笑。

戒指在我手心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渐渐的从固定的形体变成了一团虚无的物质。我把那团光缓缓按进自己的胸口。

比上次更为强大磅礴的力量，瞬间洗涤了我整个身体，‘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我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将横冲直撞的力量拍进身体里，让他们无处可去，它们躁动了很久，然后感受到了我的召唤，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一点点的改造这个躯体。

闭上眼睛，感受到所有的力量在缓缓的融合。

整个人，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状态，排除了周围的一切。

这种状态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我睁开眼，眼眸变成了彻底的金色，头发都微微随风而动。

也许等我全部恢复会更好，但是现在我必须立刻去封印地狱之门，只有我能做到。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我和他的战斗造成的后果，只有我去弥补。

我站起来，闭上眼睛又睁开，已经又恢复成黑眸。

推开门，就看到Samuel笔直的站在外面，一动不动，他看到我出来微微一怔，弯腰道：“殿下。”

我颔首：“辛苦了。”

“这是应当的。”他跟在我的身后，沉声道：“教皇大人在外面等您，还有江夫人和江墨文也来找过你，我告诉他们你暂时有事出门了，过几天会回来。”

“你做的很好。”我微微一笑，回头。

他也许是失神，差点撞了上来，随即后退了一步。

“Samuel，你帮了我很多，我应该谢谢你。”我说，看着他的眼睛。

他脸色变了一变，道：“这是……”

我打断他的话，“就算你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我也不该没有感恩之心。只有彼此都尊重彼此，宽容真诚的对待别人，人类才有未来。”

Samuel微微叹息，“您是说顾飞的事……”

“他代表了一类人……”我的声音有些痛惜。

Samuel却抬眼看向我的眼睛，这是这些天来，他一次直视我，他直直的责问我，“殿下，您动摇了吗？”

我没有说话。

他上前一步，“您也觉得人类失去了希望吗？但是，如果连你也这样想，还有谁来帮助他们，人类里有败类，但是大多数人都是好的，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即使是你们天使，不也有堕落的吗！难道因为这样你们就放弃了维护正义吗？”

我诧异的看着他，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义正言辞的看着我说话。

Samuel的下巴紧抿着，紧张的看着我。

我露出一丝笑意：“我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我相信，有更多的人，值得我为他们付出。“我和你一样的想法。”

“殿下……”Samuel表情微微怔忪，然后似乎如释重负一般，低声叹息。

我们来到外面，果然教皇在等我们。

没等他们开口询问，我直接道：“准备都做好了么？”

“是的，殿下。”

“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

教皇在人间的权势还是很有作用的，这次我没有再坐火车，而是有教皇的专机送我们前去。我坐在飞机上，有些恍然，人类拥有无限的创造力，他们拥有无限的未来，而我们呢？

我们是没有未来的，天使拥有永恒的生命，可是却从来都没有诞生过新的生命。我们无法创造生命，却依然随着时间渐渐的陨落，总有一天，我们会彻底消失，就如同从来不曾存在过，彻底沦为一种传说……

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这是命数。

父神，您在千万年前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你选择了人类。

既然如此，我也会选择人类，为了他们的延续，可以不惜一切。这才是正确的决定。

他们哪怕弱小，但总有一天，可以强大到，没有任何物种可以和他们对抗，包括我们。

……

下了飞机，我和Samuel坐在一辆车上。教皇他们则跟在我的身后。

才进森林，就有无数的恶魔窥伺在侧，可惜没有一只敢于靠近，我已经不再控制自己的力量，这对于他们威慑是强大到不可违逆的。

仅仅十数日而已，和当初的郁郁葱葱相比，这森林犹如被黑暗笼罩，树叶枯萎，地上的泥巴永远都是潮湿的，冷风吹过，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隐隐带着一丝鲜血的味道和颜色……

这里，已经快逐渐被黑暗同化了。

我们来到天坑的所在。

当初的几十米，已经扩大到现在的一百多米。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将绵延整座山脉。

我慢慢漂浮到半空中，在天坑的上方俯视而下，许多恶魔挣扎着往外跑，可是有无数透明的屏障，每经过一层都是死掉很多，到了最后一层，只有少数的一些恶魔，而他们也无一例外的避免不了消散的命运。

只不过，恶魔是无穷无尽的，每死掉一个，屏障就会变薄一点，直到最后坚持不住。

我扬起手，下面的人分别站到了五个角落，随着五道亮光的升起，形成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

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低喃封印的咒语。

只要最后一刻，我就可以彻底的完成封印，这瞬间，一闪而逝的迟疑划过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