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秋一听,眉头一挑:“当王整天忙得晕头转向有什么好的?我的孩子平平凡凡快快乐乐就好。”
“什么!可当初不是你希望我去竞选狼王的么?”才有了睡意的雪狼瞬间竖起了搁在对方腿上的脑袋,扭头看向他。
“嗯?不是你想当的吗?”
“谁说的?”
“父亲说的……”
两人终于察觉不对劲,狼王一声喝令下去就要传某人问话。
片刻后,有人回报:“费科长老外出游历了。”
彻底明白被狠狠摆了一道的雪狼怒火中烧,一下子翻身跃起,一爪子激起尘土飞扬,咬牙切齿地低吼:“那个可恶的老家伙!本尊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挖出来——”
接下来是一连窜儿童不宜的三字经,周围半里之内众人无不退避三舍,就怕遭池鱼之殃。
多年后。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狼王殿内依旧一片静谧,隐隐可闻有人浅浅的呼吸声规律得一起一伏,须臾一阵窸窣声加入了进去。
恼人的窸窸窣窣声不厌其烦地侵扰着床上之人的睡眠,他咕哝一句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呼呼大睡。
不过片刻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床上不稳地爬动着,然后背上肩上便有了不轻不重的几点压力,他眼也不睁,直接伸手往肩背轻轻一拨,就将好不容易爬到他身上、湿漉漉的鼻子一拱一拱着想翻过肩背钻进他怀里撒娇的小狼崽给拨了下去。
雪白的一团小东西毫无预兆地被掀得滚下了他的背,又在宽阔柔软的床铺上连翻了两个跟头才停下,呆呆地维持着跌倒时四脚朝天的姿势一动不动,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摔弄得有些懵,回过神来后还未长开的小身躯便因伤心而一抽一抽地颤着,细细叫着“母亲”,又开始低低呜咽。
林叶秋嘴角一抽,心底无奈地叹息一声,本就不深的睡意早已去了尽,不用回身看也知道这家伙现在肯定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雪白的小脚丫伸伸缩缩着想碰他又不敢碰,最后只好委委屈屈地放到自己嘴里啃,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副万分乖巧可爱的惹人心怜相。
小东西断断续续压抑的低呜声搅得人心烦意乱,他无奈睁眸翻过身来一看,果然如此,命令道:“不许哭。”
小东西一看母亲肯搭理自己了,便立马收住了呜咽,有些费力地爬起来站好,踩着歪歪扭扭的步伐上前,低头亲昵地蹭着母亲的手背,毛绒绒的小尾巴轻轻一甩一甩的,然后又抬头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瞅着母亲,眼里诉说的企图十分明显。
林叶秋却只是垂眼看着它,并不动作。小东西长得极其缓慢,跟刚出生时皱巴巴湿漉漉全身的毛稀稀疏疏都贴在一起、眼睛紧闭着皱成一条缝时的丑态完全不同,现在全身的毛已经完全长开了,蓬松雪白,一尘不染,非常漂亮可爱,小身体圆鼓鼓的,四条小细腿努力想站得笔直,偏偏总会东倒西歪地坚持不了多少时间,走起路来更是十分不稳,好像随时会跌倒。
明明已经快五岁了,居然还走不好路,林叶秋有些无语。
可也因为已经都五岁了,体型和重量居然跟出生时没多大差别,现世的话五年时间早够一条幼崽蜕变为凶狠独立的成年狼了,连后代都不知有多少了,它却还是一副一两个月大小崽子的模样,不知道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莱曼斯说过这里的小孩生长过程都十分漫长,可他还是完全没概念,然后只好按照成长年龄和寿命的比参照人类的去换算,结果一算下来就吃惊了,这小东西两岁多就会依依呀呀叫人,可两岁的年龄换算到人类年纪的话也就几天,没有哪个小婴儿能在出生几天内就会说话的,便知道不能这么算,于是直到现在他还是对自己生的这些小家伙们觉得很无所适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他们,想着那就干脆参照这里的小孩成长历程来吧,偏偏又发现自己的这些小家伙们还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就好比说别人家的狼崽都是六七岁后会变身了才会说话,他家的这只偏偏不会变身却会说话。
现在再看着小东西的德行,他愈发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在养宠物,而不是养小孩。
心情十分复杂的林某人在心底深深一叹。
小狼崽看母亲久久没有动作,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两条小前腿抬了抬又放下,做出渴望被拥抱的动作,嗲嗲地细声开口:“抱抱~”口齿依然有些不清,可能因为仍是狼形的关系。
林叶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戳它的小脑袋,小家伙立马抬起上半身将两只前脚轻轻搭在他手上,仰起脸伸出舌尖讨好地舔了上去,顿时留下湿漉漉一摊光泽亮丽的口水,顺着指尖滴落到床上。
林叶秋眉毛一皱,垂眼看着床单上的一滩,抿了抿唇。
小东西似乎意识到什么,缩了缩脖子,乖巧地低头想舔干床上的一圈水渍,结果反而越舔水渍范围越大,便只好傻傻地愣住了,再不敢抬头看上方的人,小尾巴夹得紧紧的,脑袋越缩越回去,连四肢都开始缩进胖墩墩的小身体里,细细打着颤。
林叶秋盯着它,终究仍只是一声叹气。
这个小东西,是从他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
他抬手伸到小家伙两条前肢的腋窝下,将它半拎半捧起来,淡声安慰了句:“没事,等会洗洗就可以了。”
小家伙感受到母亲的温情,立马恢复了精神,尾巴又开始扫啊扫的,还把小脑袋凑过去想亲近,林叶秋手下微微晃了晃就阻止了它的举动,然后果不其然就见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又开始积聚水珠。
林叶秋第N次叹息,明明长得那么像它父亲,为什么这性格却这么软襦呢?
还没待他有更多感慨,殿外又有一团小白影迅速窜了进来,灵活地跃上了床铺。
一个粉雕玉琢的两三岁样小男孩骄傲地宣布:“孩儿现在已经可以三天三夜都维持人形了!比父亲那时还做得好!”声音里还带着奶气,却中气十足,黑褐色的大眼睛滴流圆,十分有神。
“嗯,真聪明。”林叶秋放下了小狼崽,改而摸摸小男孩的头顶,微笑地赞许。
“那孩儿现在可以变回去了吗?一直这样好累人。”
“你父亲既然让你过来就表示修炼暂时告一段落了,想变那就变吧。”
得到了首肯,小男孩闭上眼睛,淡淡的光芒过后床上便又多了个看上去两三个月大的雪白的小狼崽,小家伙使劲甩甩毛发,后腿一蹬,一跃就跳到了林叶秋怀里,林叶秋忙伸手接住,替它顺了顺毛,小家伙放松了小身体,舒服地直眯眼。
“母亲——”边上受到冷落的小东西抬起小爪子拽拽林叶秋的衣袖,拼命仰起小脑袋,细声细气地,“孩儿也会努力像哥哥一样——”
林叶秋低头瞅着它,没说话,眼里却已透露出十分怀疑的神情,小东西似有所觉般竟然扁了小狼嘴,眼中水雾慢慢升腾,又可怜兮兮地垂了脑袋,整一个活似被无良父母狠心丢弃的伤心样。
林叶秋算是怕了它,只得将它也抱了起来,原本在他怀里的小家伙则自动跳了下去,把位置让给了小弟弟。
小东西终于如愿以偿趴在了母亲怀里,细细抽噎着,两只小爪子牢牢攀在他胸前的衣襟上不肯放。
林叶秋伸手替它轻轻擦了擦眼圈周围被泪水濡湿了的白毛,被温柔对待的小东西愈发黏得他紧了,终于平静了情绪,慢慢停止了抽噎,小下巴搁在他手腕上,时不时伸出舌舔几下手背。
林叶秋不止一次扪心自问,明明是一胞同生,为什么差别就那么大?难道是孕期中老大老二把幺子的养分都抢了的缘故?
他又想起最初怀孕的事,没料到这一怀居然就怀了整整两年,比别人还多用了两个月,期间他的身体就没真正舒坦过,发个小烧是家常便饭,别人四个月就稳定了,他整整一年时间都还没摆脱孕吐反应,弄得莱曼斯一直提心吊胆,陪着他住在高塔恨不得让堂堂大祭司挲耶当全天侯看护守着,那两年究竟怎么过的,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最不可思议的却还是五年前的那一夜,经过三天四夜的痛不欲生后,折腾得他差点脱去大半条命的三个小家伙才肯出来见识这个世界,那时他已筋疲力尽,虚脱地连话都说不出,却还是强忍着疲惫疼痛感极力去看了一眼自己刚生出的小孩,结果一看之下差点背过气去,安静地躺在它们父亲宽阔掌心的三个睡得正香的小家伙,竟然是三个狼崽!就跟刚出生的小狗一样!那给他的冲击不是一般得大!
然而,虽然这仨折腾得他死去活来,继而迁怒到罪魁祸首,但听到他安全生产完后那人当时又哭又笑的表情,抱着他久久不说话,那高壮结识的身体,却在颤抖,林叶秋的满腔怒焰和惊诧便渐渐化成了满腔柔水,心境豁然明朗,心满意足地陷入了黑甜乡。
狼崽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将来像它们父亲一样,那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了。
可之后抚养的过程却颠覆了他的常识,这仨都十三个月了还成天只知道吃拉睡,连话都不会说,甚至咿呀之类的婴儿用语都不会,更不用说爬什么的,他还以为自己生了堆问题娃娃,大惊小怪地窜上窜下抱头痛哭,把殿里搞得鸡飞狗跳,害得侍者们不知出了什么事也跟着东窜西窜,后来才被莱曼斯告知原来是正常现象,兽人狼崽从出生到能醒着自己爬动为止就要两年左右,而雌性则一年左右,并且在沉睡中慢慢蜕变为婴儿的模样,以人的形态成长。
听到这样的说法,安心是安心些了,可转而又担心怎么知道它们是正常睡觉还是因生病而昏睡呢,毕竟有时一睡就好几天都不醒,连东西也不吃,于是总不放心地隔断时间就去叫醒它们,可那仨理也不想理他,偶尔实在被闹烦了便嗷呜声,眼睛睁开一条缝瞅了他一眼又马上闭了回去,将前脚盖住小狼脸蛋继续呼哧呼哧睡得天昏地暗,后来莱曼斯得知他这么干后哭笑不得地告诉他这么折腾它们,即便不生病也要生病了,真要吃要拉的话它们自然会醒,也幸好他是它们的母亲,别人敢这么干的话早被咬了,身后的侍者听了都吃吃地笑。
他因为这三个而闹的笑话也不在少数,至今想起都会觉得汗颜。
现在老大已经能变身成小孩的模样,说话也十分流利,远远超出同龄人的生长情况,莱曼斯说它的资质不凡,开智得比他当年还要早;老二是雌性,已经完全是人形两三岁小孩的模样,白皙水灵的皮肤,粉雕玉琢般的精致五官,已有了美人坯子的雏形。
两个娃都聪明伶俐,十分讨人喜,幺子明明跟他们是一胞同生,却偏偏又爱哭又黏人,还很纤细敏感,整天顶着个小狼崽的模样,小狗样地钻来钻去,一天里一刻不黏着他就不行,简直比老二更像雌性。
林叶秋真不知拿它怎么办好,兽人都要独立强大将来才可以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可幺子这般软弱爱哭,以后他们老了不能再照顾他了可要怎么办,莱曼斯听了他的担忧也只是笑,说他太杞人忧天了,一切还很早,孩子们到五十四才算成年,未来还有五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教养,其中变数会很多,有些兽人就是会晚开智的,但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林叶秋听完就傻住了,他还没想到过这个问题,把它们仨养在身边五十多年,这实在是一项很浩大的工程啊……
现在才五年,幺子时时刻刻都不肯离开他身边,缠他缠得紧,连晚上原本和那人的两人时间也被剥夺了不少,近来莱曼斯分明怨气浓重,昨晚就硬是把黏上来的幺子一把揪住后颈上的皮给丢了出去,毫不留情地在它再度窜进来前就把大门砰得关上了,任其在外面嗷呜哀鸣不已,丝毫不为所动地将忍着好久没能碰到的某人拆吃入腹大快朵颐,照这个态势下去,林叶秋很怀疑会不会有一天莱曼斯会发个狼毒食子的狠劲出来。
想到这里,林叶秋的脸就微微红了红,许是太久没亲热的缘故,昨晚做得太过,他的腰现在还不是很直得起来,两条腿仍有些颤,本来想多睡点好好恢复的结果又被幺子给搅和了。
曾经他还担心会再度有孕,毕竟生这窝时遭的罪实在不怎么想再度经历,莱曼斯却说有孕不是那么简单的,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就一次,而且一般一窝也就一只,哪像他一下子就中了头彩,生个三胞胎,还都是雪狼,把族民都乐得还专门为此大肆庆祝。
等等,林叶秋突然想到一点,莱曼斯虽然是纯种的雪狼,可他自己不是啊,那岂不是这三个虽然看上去是雪狼,其实却是血统不纯的——杂交品种?
“母亲——”
小东西小心翼翼的细弱呼唤打断了他的回忆,他低头将小东西放到床铺上,自己蹲在床边与它平视,用食指轻弹了下它的小脑袋,锲而不舍地再一次一本正经地矫正:“不是母亲,要叫爸爸,怎么老记不住?”每次一听它这么喊,心里就一阵别扭,偏偏这娃还死不肯改口,他都不禁要开始怀疑究竟幺子是真的不长记性,还是故意的。
可它毕竟还那么小,应该也不可能是后者吧……
“爸爸是什么东西?”
“爸爸不是什么东西——”林叶秋忽然住口,暗咳一声,耐心地谆谆善诱,“爸爸就是跟父亲一样的意思,以后不许再喊母亲,知道了么?”
“那就是说我有两个父亲?”小东西仰着脑袋天真地问。
“对。”林叶秋慈爱地摸摸它毛茸茸的头壳。
“那,我的母亲在哪里?”小孩儿明显混乱了。
……林叶秋无语了,瞪着幺子,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孩……
“笨!”老大一爪子往老幺头脑壳拍去,“你怎么还没明白,爸爸就是母亲,爸爸希望我们喊爸爸,而不是母亲。”
林叶秋满意地摸摸聪颖的老大。
“可是,可是——”幺子继续混乱中。
“没什么可是,再喊错你就是猪头,小心把你扔出狼族去。”林叶秋威胁。
“不要教坏小孩子。”莱曼斯手上抱着个熟睡中的漂亮小娃娃走进来。
“父亲!”两崽子异口同声地行了礼。
哪是教坏?林叶秋撇了撇嘴,从莱曼斯手里小心接过老二轻轻放到床上。
他每听幺子喊一声母亲,嘴角就会不由自主地抽动,说了几次其他两个孩子早都很听话地改了口,就它一个还固执地一个劲喊母亲,之后便干脆幺子喊母亲时就当没听见,反正他绝对不会回应,想着这孩子其他的毛病暂且放放,至少这个一定要趁早改掉,结果却使得感情严重受伤的幺子一直向父亲哭诉母亲不喜欢他。
“看这可怜的小东西又要泪眼汪汪了!”莱曼斯提起幺子亲了亲它的小鼻子,使劲揉乱了它头毛。
“不就是个称呼,连这个都叫不好实在是太笨了。”
“你也说不就是个称呼了,这么大的人居然还跟个孩子计较!他们这个年龄已经比同龄孩子早熟多了。”
林叶秋冷笑:“都五岁才刚学会说话和走路,我们那的小孩才一岁就会说话了!”
莱曼斯陪着两个狼崽子玩闹着,头也不回道:“我们这的寿命是三百,你们那才多少?”
这下换林叶秋语塞了。
莱曼斯回身摸了下林叶秋的头:“乖!别再欺负幺子了,嗯?看它多可怜!”
“啧!你不知道越可怜就越想欺负的道理么?”林叶秋顿了下又道,“究竟谁才欺负它欺负得最多,尤其昨晚——唔!”
剩下的话尽数被突然贴上来的湿热唇舌给堵了回去,林叶秋一惊之下只来得及稳住自己不倒到床铺上,顾及着边上有孩子在拼命想推开紧抱着他的人,正羞愤中就听得老大清脆甘冽的童音煞有介事地道:“走吧老三,父亲说过若是有这种情况发生我们就要乖乖走开,不然会屁股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