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兰令 上+番外——谢子傒
谢子傒  发于:2013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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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庭愣了愣,轻轻道一声“谢陛下”,很是吃力的撑着身子站起来。双腿却已经不听使唤,尚未站稳,便向后一仰,景弘一惊,忙一把扶住他,而后就这么提着他的手臂把他往自己先前坐过的太师椅上按,“怎么,可要传太医么?”

关怀的言行倒是情意真切,落在殷庭眼里却似带上了缠了金丝的绯紫烟气,看着都懒得讥诮,便只是垂了眼低低回一句“臣不敢。”

景弘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伸手捏住了他略有些尖的下颔,迫他和自己对视,咬牙切齿却带着笑意一字一顿的说道:“除了臣不敢臣惶恐臣遵旨臣告退臣有罪臣万死……爱卿就不能再想些别的说辞来敷衍朕?”

殷庭只觉得捏着自己下颔的手劲儿很大,挣不开也懒得挣,便兀自垂下眼帘,温温软软的回了一声,“臣……不敢。”

景弘忽然就笑了出来,另一只手慢慢地抚过了他略有些薄的唇,低头,而后狠狠地咬了上去。

殷庭睁大了眼睛看着景弘,唇上的刺痛吓得他整个人都有点儿愣,眼前是帝王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剑眉星目……

这到底……算什么?

遣开了宫人侍女小心翼翼的站在二十多丈开外、生怕自家主子再对着殷相砸个什么东西砸出好歹来的浮欢看见了,吓得用手掩住了口,回过神来赶忙四处张望,所幸四下无人。

景弘自己也是愣了愣,却是一点一点的用牙啮咬着这两片该死的唇。

意外柔软的触感。

唇齿间的茶香里渐渐的就漫起了血腥味,景弘看着他睁圆了眼睛愣愣的看着自己,心里就一阵愉悦。

舌尖抵上了他唇上被自己咬出的口子,细细地舔着,而后不餍足的扫过那一口白牙,捏着他下颔的手略微用力就迫他把嘴张开了,顺势就把舌也探了进去。

该死的,自己的本意分明只是想咬死这个混账,怎么就成了这样……

虽是这么想,却是越发吻得深入,感觉到对方单薄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心中便有说不出的舒畅,细细的舔过柔软湿润的口腔,又恶意的在他的舌尖狠狠的咬了一下。

殷庭吃痛的闷哼了一下,却也略微回了神,张嘴就想咬下去,下颔上的手却是倏然加力,像是要把他的下颚骨捏碎一样。

不比文武双全的帝王气息悠长,殷庭渐渐地就有了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连带力气也被抽空了,手软脚软,眼前也阵阵的发黑。

景弘心满意足的放开的时候就看见殷庭又垂下了眼,只是眼里漫了一层水气,连带着眼圈都有点儿红,软在太师椅里急促的喘息着,发现自己在看他又别扭的把脸别开,十足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看着他不觉得那么上火了,反倒有几分神清气爽。便放开了钳制着他下颔的手,转而去摩挲他被自己咬得红肿充血的唇。

依约的就有那么些淫靡的气息在尴尬的喘息声里滋长起来。

“爱卿。”景弘收了手,站直了身子柔声唤道。嗓音微沉,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还没缓过气来?”

殷庭颤着手抚过犹自火辣辣的发痛的唇,低低的唤道,“陛下……”

不是平日里字正腔圆的洛阳正音,倒有些像是吴中歌女浅斟低唱时不经意间带出的惑人的吴音媚好。

“嗯?”景弘心情很好的应着,想起了这人本就是地地道道的苏州人。

“死者已矣,陛下如此,实在是叫臣难做。”不似往日温温软软的口气,带着浓浓的苦涩,声音虽轻,却是咬字分明。

景弘只觉得心里一阵凉的发痛,手掌高高举起已经落到了他颊边,他却只是用一双晶亮的眼眸看着自己,半点要闪躲的意思都没有。

心里又是狠狠的一抽,用尽了全部的克制力才没有一掌掴下去。

“殷庭,你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臣惶恐。”半点诚意也无的语气。

“闭嘴!”指甲尖一点一点刺进手心里,拳头攥得太紧,竟是连骨节也发出了声响。

殷庭于是垂了眼,也不吭声,只是坐正了身子看着地,一副听凭处置的乖顺模样。

第九章

“掩着唇一路从御苑咳到马车上?”景弘懒懒的倚在软榻上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把他怎么了呢。”

浮欢侍立一旁,也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景弘却是抬眼看她,“浮欢姐姐。”

浮欢吓得赶紧跪下,“婢子不敢!”

“别学那个混账说话!”景弘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狠狠地把手边的燃着沉水香的镂金小香炉拂到了地上。

“……婢子遵旨。”尚仪女官在心里暗暗的苦笑,往日还肯咬牙切齿唤一声殷庭的,现下直接成了那个混账,若非自己亲眼见了,怕不得以为其实是谁亲了谁啊。

景弘却是良久才压下了火气,呷了一口茶水,噙了一枚竹叶心来回的嚼,“浮欢姐姐……你,你都看见了吧。”声音闷闷地,像是受了多大委屈。

便让浮欢想起,自家主子唤她姐姐的时候,那时候主子还小,大殿下还没死,主子连太子都不是,偶尔挨了训斥或是欺负,总是一个人抱着膝缩在榻上,闷闷的唤“浮欢姐姐。”

恍若隔世,便也心中一软,低低的道:“是。”

禁不住又想起早些时候主子拂袖而去,御苑里朱衣玉冠的宰辅见自己走过去,抬袖掩唇惊异之余,出口也是一模一样的问询,“浮欢姑娘……你,你都看见了吧。”平素温软的声音里透着苦,苦的发稠。

越发不知如何开口好了。

景弘的声音更闷了,“你可听见他对朕说什么了?”

浮欢微愣,摇了摇头认真地道:“不曾。”

景弘低低的笑了一声,抬手盖在眼睛上,分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却是透着十足的委屈:“他说,他说死者已矣,陛下如此,实在是叫臣难做……他居然跟朕说什么死者已矣……他,他竟说朕叫他难做……他殷庭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浮欢只得把头深深低下,一声也不敢吭。

又是一阵沉默,景弘方才放下了掩在眼睛上的手,坐起身来冷笑:“怎么不说话……莫非你也觉得朕把他当做了太傅?”

浮欢踟蹰良久,轻声回道:“婢子斗胆,若陛下当时果真将殷相当做了裴相,怕就、怕就不敢……不敢亲下去了。”

坐在榻上的帝王先是一愣,而后恶狠狠地瞪大了眼睛抿了唇,却又忍不住慢慢地舒展开眼眉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浮欢姐姐,从小你就比谁都懂朕的心意……比朕自己都懂。”

浮欢看他笑了,便也略松了口气,大着胆子道:“原来陛下自己也是才懂的。”

“那,朕岂不是更不能指望那个混账会懂了?”景弘眨了眨眼,苦笑一声再次躺下,“去太医院找些消肿的药膏,给他送去罢。”

浮欢应下了,便起身往殿外走。

身后传来景弘又有些闷闷地声音,“这两天,哪还能指望他上朝呢。”

无月的朗夜总有满天粲然的星子。

穿着浅绯色官服的宰辅安静的坐在书案后,专心的看着眼前的公文,清秀俊雅的面孔微有些苍白。

夜已深了,殿堂里一片寂然。

年轻的帝王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他也是一愣,“爱卿怎么还没歇下?”

绯衣的宰辅忙起身,正要行礼,却被扶住了,便微微躬身,语调温软的道:“裴相的病尚无起色,臣是代裴相值夜。”

年轻的帝王眉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却是坐到了书案后信手翻开公文看了看。

本就俊朗的帝王认真起来的侧脸若叫怀春少女见了,准是要怦然心动的。

示意一旁的女官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案上,帝王的剑眉星目里尽是温柔,“爱卿陪朕一道吃些点心吧。”

食盒揭开,俱是精致的江南小点,桂花糕、蔷薇饺、核桃酥、莲心果……

空荡荡的殿堂里便飘起了让人食指大动的甜香。

绯衣的宰辅不愿抗旨,又确实是忙得连饭都没空吃,便小心的用牙箸夹起一块桂花糕文文雅雅的放入口中。

甜而不腻,透着甜甜的桂花香,极合胃口。

帝王的眉目里透着好似要诱人陷进去的温柔,瞳眸里却漫起了缠着金丝的绯紫烟气,“爱卿也喜欢这桂花糕么?太傅最爱吃的便是这个了。”

霎那间凉意便像是针一样朝着心口扎了过来,绯衣的宰辅、温柔的帝王、可口的糕点、粲然的星子……一下子全都没了影踪。

殷庭慢慢地坐起身,下意识的抚过唇上结痂的伤口,嘴角牵起一个苦的发稠的笑。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怎么还会梦见。

发了一会儿呆,却听到隔壁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响,侧耳听了半晌,又看了看天色,便蹙起了眉,披衣起身。

推门而入,径自走到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整个儿蒙在被子里的小家伙才慢慢地露出了眼睛,乌黑的眸子在月光下水润润的亮着。

“怎么还不睡,都什么时辰了。”殷庭的语气淡淡的,背在背后的的手里却是握了一把戒尺。

殷继羽眨了眨眼睛,把头也露了出来,“孩儿做了个梦。”

“嗯?梦见什么了?”殷庭怔了怔,生怕爱子是做了噩梦惊醒的,便放软了声气轻轻问道。

“梦见了娘亲。”小男孩索性坐了起来,仰起头看着父亲。

殷庭抿了抿唇,略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抚过爱子的头顶:“说明你想你娘亲了。”

殷继羽眨了眨眼,“嗯……爹爹为什么不睡呢?”

“爹爹……也做了个梦。”殷庭怔了怔,抓着戒尺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些。

叫人心悸的噩梦。

殷继羽却还是不依不饶,“爹爹梦见什么了?”

“……梦见了一个人。”

“是谁啊?孩儿认识吗?爹爹是想他了么?”

“爹爹只知道,爹爹再过来的时候,你若是还醒着,今晚便不用再睡了。”转身抬步向外走,生怕让爱子看见自己脸上的不自在,“自己起来抄《汉书》吧。”

轻轻的关好了房门,抬头望了望天边一弯残月,抓着戒尺的手又攥紧了些。

想他了么?

忍不住再次抬手抚了抚唇上结痂的伤口。

荒谬。

第十章

“前些日子不是说,殷相病得厉害,就连顾相去探病都被挡在了门外么?现在看来,也没见有多憔悴啊……”刘闲仔细的扫着地,瞥着不远处的经世阁,信口向身边的张临提起了话头。

张临笑的多少有那么点儿不怀好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殷相可不是病了,是被……嘿嘿,这个可不敢说。”

刘闲瞥了他一眼,“你就忍得住不说?”

张临便朝他招招手叫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听着听着,刘闲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压低了声音尖声尖气的道:“我的个天,这话可真是不敢乱说的,你怎么……怎么听来的……?”

“咱家的干哥哥是守御苑的。”张临有些得意洋洋的,“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刘闲摇了摇头,“不是说……那位心里的那个是……是裴相么?怎么着,裴相儿子的白腰带都还没到拿下来的时候,就又成了殷相了……?”

“嘿嘿,你不知道啊?人家裴相可是光棍一条,老婆都没有,还儿子呢……嘿,那位哪里会让啊!”张临抱着没比他矮多少的扫帚对着刘闲挤眉弄眼。

刘闲会意,啧啧了两声,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浮欢,那日守御苑的太监是哪个?”微沉的男声,很是动听的声线,又朗朗的透着威严,“去查一查吧,除了这两个,还有多少人知道那件事。无论是太监、宫女、还是侍卫……都让他们闭嘴。”

尚仪女官看着帝王不善的面色心下一凛,忙福身道:“遵旨。”

两个小太监吓得脸色发青,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不要命的拿头捣着地,“陛下饶命啊陛下!奴才不敢了,奴才绝对不会再多嘴的陛下……饶命啊陛下!”

景弘的视线慢慢扫过这两个负责扫洒的小太监,转过脸对着浮欢笑道:“若是下次再让朕听见有谁说这样的话,浮欢,可要小心朕连你也一起处置了呐。”

笑里透着煞气。

浮欢忙低下了头,不敢对上景弘的视线,“是,婢子知道该怎么做。”

景弘“嗯”了一声,仍旧慢慢地走着,身后两个小太监已经被侍卫拖了下去,尖利的哭喊声让浮欢也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正要跟上景弘,不想他又是停下了步子,“浮欢,前面是……经世阁?”

“是。”浮欢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殷相现在应该……”

景弘却已经打断了她,“回明德殿。”

一行人便又转了方向渐渐地走远了。

杨修言这才抱着一叠文书从廊柱晦暗的阴影后面转出来,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苦笑着想,果然不该好奇的……险些将性命也搭进去。

他本是去尚书台拿东西,回来的路上便听到这两个小太监的闲谈,一时好奇便藏在廊柱后面听着,听见殷相被诋毁,本要出去斥责他们胡说的,却看见了一袭明黄锦衣的帝王站在不远处驻足细听,忙躲了起来。

心有余悸的站了一会,想起殷相还在等自己,便又加快了步子赶忙向着经世阁走去。

不经意的想,看陛下那个反应,那两个太监说得难道是……难道是真的?

便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赶紧摇了摇头,恨不能把这些胡思乱想都摇出去。

转眼又逢秋,最是事忙的时候。

顾秉直斜睨了一眼书案后一直不曾抬头的殷庭,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嗯,是忙,农家忙获稻,官家忙杀人,倒一样都是收割。”

“顾相这话当去明德殿说。”殷庭皱着眉头,手中的笔也不曾停,难得的没了好声气。

顾秉直恨恨的喝了一口茶水,“陛下跟你一个德行,好似要被文书淹了一般,都舍不得看我一眼!我去明德殿有什么用?”

殷庭搁了笔,想要站起身喝口茶——桌上文书有些多了,生怕不慎打翻了茶盏污了纸张,便也不敢放在手边——却是久坐后使不上力,索性坐着,一个劲的揉着眉心:“平心而论,本相比陛下还忙些,故而敢请顾相高抬贵脚,去别处闲坐可好?”

一旁正在整理文书的杨修言见了,忍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文书倒了杯茶递给殷庭。

顾秉直却是瞪大了眼睛:“我闲坐?我——分明之前才颁过大赦天下的诏令,待到秋后,待斩的人竟是比往年还多,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看朝廷的笑话么!你当我是为什么?”

看向殷庭,却见对方只是自顾自垂了眼喝茶。

“陛下根本不听我的谏言,我现在每次早朝……你当我不去明德殿么?可,可陛下他不听啊!陛下亲政才两年,若是落下了苛重刑典的恶名……”顾秉直兀自絮絮的说着,语气里带着心焦,“何况都是人命——我知道那都是贪墨赈灾银两的恶吏,可,可自有人是无辜的啊!何况,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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