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杀掉你,我也不允许你的尸体埋在地族的土地上。」
「我没有要离开,也不会逃跑,我只是要去寻找资料而已,是暂时的。」气息交缠的距离,罗达不大
敢动,只是尽量诚恳地道:「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在我身上烙印,确保我逃不掉,不管用火还是用魔法
都可以,烙下你或是这个国家的印记,随时掌握我的行踪,我仍然是你的阶下囚。」
「但我为何要放你走?」坎特斯晃晃手里脆弱得不堪一折的地族青年,他不明白这如同蝼蚁般弱小的
星相师,到底哪里来的勇气,一次又一次这样正面挑衅他。
「因为我是要去改变你的命运呀,『你的』命运。」罗达又露出那种带点挑衅的浅笑。「不是很有趣
吗?信奉命运的星相师、命运本身,还有你自己,最后到底谁能够掌控你的人生,这不是很有趣吗?
」
坎特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打量着他。
罗达又道:「带我去魔法师那边吧,在我身上刻一个你的咒语,然后让我去寻找天命之轮吧?你俘虏
我,不就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变成伟大的星相师吗?不就是想知道预言和命运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吗?又
有什么比传说中的天命之轮更有趣呢?」
坎特斯慢慢放开他,不悦地道:「我很不喜欢被你说服,星相师。」
「我并没有要说服你,陛下。」罗达再次笑了。「我只是多提供你一个选择,你相信命运由自己掌握
,那也并没有错,毕竟在每个瞬间,做出选择的都是我们自己,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按照命运的细节
来过生活,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坎特斯又沉默了很久,才冷哼道:「好吧,如果确实有可以掌握行踪的咒文,我就让你暂时离开这个
宫殿,但是,只是暂时而已,假如我发现你想逃跑,我会让你恨不得立刻死去。」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逃走。」罗达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如果必须要死,我也宁
可死在这个宫殿里……」
大魔导师低垂着头,恭敬地道:「确实,有两、三个法术可以使用……这种契约型的咒文并不难施展
,重点反而是被加诸羁绊的两人必须面对一些麻烦……」
罗达很认真在听,坎特斯却是支着脸颊,一脸百无聊赖,他身上换了白色的长袍,纯白毫无装饰,不
打仗的时候天族的王就和这座岩石彻城的宫殿一样朴素,但又带着再朴素也无法忽略的庞大压迫感。
这位生性暴躁的君王很快就没耐心听说明,冷冷道:「随便挑一个简单又有效果的用,再啰嗦我就砍
掉你的头。」
大魔导师吓得更低垂下头,瑟缩着道:「最有效果的无非『随影』,但随影之术是血的羁绊,通常使
用在夫妻或家人之间——」
坎特斯一掌拍下,眼前的桌子在瞬间化作烟灰。「不能用就不要提出来。」不耐烦的口吻证实他的耐
心已经到了尽头。
「等等——」罗达却略为激动起来。「请使用这个法术!」
坎特斯看向他,眯了眯眼。
大魔导师愣了下,硬着头皮道:「但是这个法术——」
罗达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是星相师,不一样的,请使用这个法术吧,最简单又最有效果不是吗?」
血的羁绊吗……如果法术成功,就代表他和坎特斯确实是亲人,虽然他完全相信自己的感觉,但再多
一层确认总是好的。
大魔导师看向自己的君王,见坎特斯微点了下头,才道:「好吧,随影之术的效果包括:不限距离呼
唤对方、互相感应对方的心情、在对方眼前现影、将一定质量之内的物体做远距离传送等等……不过
有生命的物体恐怕无法传送,再者,因为只是影子,虽然能够碰触到对方,但是能力只有平常的一半
。」
两人都点头表示了解。
「那么,我为两位施术吧……」大魔导师鞠躬道。
两人站到了画好的魔法阵里,隔着一臂之差互相凝望,魔导师开始念颂咒文,脚下的魔法阵旋转起来
,发出耀眼的光芒,当咒文结束之时,两人互相伸手拍向对方胸口。
魔法阵的光芒黯淡了下来,罗达觉得左胸口一热,知道是咒文发挥了效果,心中不禁又是松了口气又
有一点难过,是啊,随影之术成功了,坎特斯真的是他的血亲……
「咒文成功了……」大魔导师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星相师真的不一样……」
罗达一阵心虚,赶忙先道谢,又转而问坎特斯:「陛下,要试试看效果吗?」
「不用了,打了那么久的战争,大半夜的听战后报告,又陪你弄这些乱七八糟的,我要去睡了。」坎
特斯冷哂道,见罗达低头道歉,又道:「你收拾东西,想走的时候就走吧,但要记得,你的命在我手
上。」
罗达微微一笑,慎重地点头。「我会记得。」
坎特斯也点了下头,兀自离开了。
罗达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半晌深深地呼了口气。
天命之轮……是啊,自己的命确实是他的,为了让他解脱出那个死局,自己就算明知道是死路一条,
也要替他走下去,只因为谁也看不见的血脉相连。
就算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永远不打算将之说出口,坎特斯仍是他罗达唯一的血亲……他的血亲…
…如果坎特斯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他就替他将命运的痕迹抹去,让他拥有自己的人生。
天命之轮,是啊,无论怎么悲惨的下场都没关系,就算是死亡也没关系,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牺牲了
。
已经打定主意要牺牲了……可是为什么,心底深处仍然有一些疼痛?这种空虚而令人呼吸困难的感觉
是什么?是……寂寞吗?
有什么好寂寞的呢?在占星塔里,他既没有人生目标也没有自由,所以寂寞,而现在有了人生目标,
眼看着也要自由了,为什么还寂寞呢?
为什么还寂寞呢?为什么还难过呢?为什么心还是像个永远都填不满的空洞,没有一点温度?
坎特斯,你就是被这种感觉逼得不断杀戮吗?浴血让你觉得温暖吗?
一定要找到天命之轮,一定要改变坎特斯的命运,然后……
「然后,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关系,因为快死了,所以就算寂寞,也没有关系。」罗达小声地对自
己说,努力地勾起唇角,笑着对自己说。
罗达收了几件衣服,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要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带什么,反而是几个照顾他生
活起居的侍女都哭了。
罗达不大会安慰人,不过现在他身上有随影之术,只要坎特斯一情绪波动,他还是能够尽量赶回来救
人的。
罗达早早休息了,睡觉之前他先沉入冥想的状态,把手按在左胸口,就可以清楚感觉到那条鼓动的血
脉相连,比之前更强烈清晰的是,现在应该也在入睡的坎特斯的心情,确实可以感受到那平稳、放松
,带一点冷寂的心。
原来真的可以感受得到……罗达觉得有一点奇妙,在这种新奇而微妙的感觉之中,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离开了天族,因为他不是坎特斯的臣子,所以并没有到殿上去辞行,但他试着在脑海
里询问坎特斯他是不是真的直接离开就好,问出口之后,耳边就听到坎特斯说「啰嗦,快滚」,让他
诧异这个咒语果然很有用。
天族的士兵带他离开了浮空的王城,表情也很是不安,好像他一不在,坎特斯又会变回那个滥杀的君
王一样。老实说,坎特斯一直都没有变,除非真的改变命运,不然未来也不会变,看着士兵的表情,
罗达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只能在心里更加下定决心。
再次踏上地族的领地,罗达没有「回家」的感觉,除了那座已经毁坏的占星塔,让他有归属感的反而
是天族的王城,那个本来应该是囚室,却着实是贵宾等级的房间。
如果要死,也想要死在那座宫殿里,这并不是应付坎特斯的话,而是罗达真实的心情。
把那个人视为真正的亲人,愿意为此而死,如果老师知道他的想法,会不会责怪他呢?温柔的老师应
该会蹙起眉,露出无奈的表情吧?但若是改变坎特斯的命运,就能够拯救饱受烽火之苦的人民们,就
算他的动机不全然是因为那些人们,老师也会认同这是个星相师该做的事吧?
不,老师应该会苦笑着说:「我希望谁都不要牺牲……」
说不定自己这种个性,也是老师教出来的。罗达笑了笑,背起行李,进入了地族的领域。
如果要说占卜和星相的资料,最齐全的一定是位于大陆中央的海利王国,不知道从这个边境过去要多
久呢……
罗达随便拦了一个路人问路,对方却深蹙起眉。「海利王国啊……战争刚结束,盗匪和流民四处乱窜
,现在是旅行最危险的时候呐。小哥,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刚上路就会被抢了,说不定沿着
森林过去会安全些,不过森林里的魔兽也不好对付。」
罗达有些惶然,他没出过门,实在不知道形势和路况,只好又无奈地问:「我是星相师,会一些简单
的魔法,这样能够越过森林吗?」
「肯定是没办法吧!」路人搔搔头。「你去酒馆看看吧,那边很多旅人聚集着,也有人在那寻找旅行
的同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搭到马车直接穿越森林。」
罗达赶忙道谢,问清楚酒馆的位置之后就又迈开脚步,但是当他到酒馆前面时,才发现现在一大清早
的,根本就还没有营业。
罗达一阵挫折,接着猛然想起自己可是个星相师,在萨维亚王的宫殿之中预言没有用,但在这里占卜
就帮得上忙了。
罗达走到路边站好,平息心情,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天空的对应就是海洋……东方有可靠的友人……若欲解答自身的问题……不妨向同病之人询问……
罗达睁开眼,同病之人,什么意思?思索了下,现在还是先找能够帮忙越过森林的人吧,东方吗……
罗达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确定方位,才往东方走了几步,就见有个少年远远望着他。
那个少年全身都罩在斗篷里,只隐约看得到脸,罗达凝神一看,他的眼睛竟然是……海蓝色……
海蓝色?只有海族人的眼睛才是蓝色的,地族绝对没有蓝色的眼睛,可是罗达瞥了一眼他的下半身,
那确实是双脚而不是鱼尾。
少年站在那里,带点犹豫地望着他,罗达也犹豫了下,主动走了过去。
天空的对应,海洋,东方,是这个少年没错吧?命运所指的人?
少年见他走过来,反而有些慌张了起来,转头就要跑。
「不要跑啊……我没有恶意,等等!」罗达无奈之下也跟着跑起来,追着少年绕过两条街道,到了有
点像是市集的地方,少年张望了一下,扑进一个地族青年的怀里,整个人瑟缩起来。
「伊沙?」那是一个拥有标准褐发褐瞳的地族人,二十岁出头,相貌斯文温和,棕眼里一片温柔,及
腰的头发束成一束,安静地落在身后。他放下正在挑选的苹果,摸摸怀里少年的头,随后警觉地看向
也停下脚步的罗达,眸光转而冷冽锐利起来。「你是谁?跟着伊沙做什么?」
罗达深喘口气,从来没这样跑过,令他觉得有些疲倦,但他还是迅速平复下情绪,挺起背脊,严肃地
看向地族青年。
总是与坎特斯应对,结局是罗达变得习惯在一开始就先压下对方的气势,若是跟坎特斯在一起,气势
太弱会被压制得非常痛苦。
罗达已经在瞬间进入冥想的状态,他的眼睛泛起浅光,周身也浮现光芒,他伸手指向疑惑地抬起头的
蓝眼少年,庄严地道:「你,不要追寻无法得到的事物,命运下施与两全的幸福,贪婪纵使不是罪恶
的深渊,也必定走向悲剧的道路。」
少年微微一颤,刷白了脸。
青年愕然道:「预言……星相师!?」
罗达有些疲惫地放下手,这才注意到自己不该在大街上就做出预言,毕竟几乎所有星相师都是隶属于
国家的,好险虽然是在市集,但这是最偏僻的位置,并没有引起注意。
「伊沙,他是谁?」青年轻摇了下怀中的少年。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他在路边冥想,就注意了一下,然后他就追上来了……」少年主动离开对方
的怀抱,朝罗达走近两步,略带不安地问:「请问,那个预言是什么意思?」
罗达看着少年的蓝眼,感觉上好像会招惹到更麻烦的事情,但命运既然替他指了这条路,总不至于将
他往死亡上引,便沉吟了下,摇头道:「我只负责预言,如何解读预言来为人生做选择,是你自己的
事,不过我倒是想请问,你们是否要去海利王国?」
青年伸手揽住少年的肩膀,温和地微笑了下。「你好,我叫席帕恩,这是伊沙,我们确实是要去海利
王国没错。」
「我叫罗达,你们好。」罗达松了口气,也扬起一个真诚的微笑。「很抱歉提出这么忽然的要求,如
果不会不方便的话,能够让我同行吗?」
第五章
地族青年的全名是席帕恩?赛普维,罗达隐约记得那好像是个大家族的姓氏。
席帕恩看起来教养良好、个性温和,身上就算穿着平民的衣物,举手投足之间仍带着一种贵族的优雅
气度,但又不至于倨傲得令人反感。
他非常细心,答应让罗达同行之后,就拿出地图仔细讲解,至少让罗达了解目前的状况,他也很体贴
,对于罗达的身家状况一句话也没问。
有蓝色眼睛的少年伊沙则比较活泼一些,他很黏席帕恩,跟席帕恩讲话时总是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
他很喜欢笑,但笑容里偶尔会流露出一点忧伤。他对罗达有很强的警戒心,不大敢靠近罗达,他以为
他藏得很好,但实际上还挺明显的。
席帕恩是剑士,伊沙则是魔法师,罗达能做的也只有以占卜来指引前行的方向,老实说他觉得这两个
人不肯带上他才是情理之中,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大概还是因为他说出的那个预言。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但罗达相信一切都会平安地进行下去,无论如何,这奇特的三人组总算
是朝着海利王国出发了。
第一天的旅程果然很平安,席帕恩一直走在前面,伊沙紧抓着他的衣角,跟他几乎是贴在一起,不时
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罗达几眼,就像是胆怯的小老鼠一样,让罗达觉得很有趣。
罗达走在最后面,看看风景、感觉一下自由的空气,三人休息的时候,他就冥想,或者同时捕捉坎特
斯的心情,猜想天族的国君在宫殿里做什么,但坎特斯一直都挺平稳,顶多只有烦躁或是不悦的情绪
,看来今天臣子们的生命还算安全。
当天晚上他们到达某个森林边缘的小镇,打算在旅馆住宿的时候,罗达才遇到第一个旅途上的危机—
—他没带钱。
身为一个从小没有烦恼过吃穿用度的星相师,罗达固然有「买东西要用钱」的一般常识,但那没有形
成一个概念,从未出过门的下场就是,他收拾行李时忘了准备钱。
罗达实在不好意思连累两个新伙伴,于是装作找不到钱袋,虽然他的演技生硬,席帕恩还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