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潮的那一瞬间,他们抓着彼此,紧紧拥抱着。
喘息声在房间内起起伏伏,徐启章埋在他的肩窝,叶广两眼失了焦,盯着天花板的某一块污渍。
「你会后悔吗?」
当他同样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突然,叶广有种想哭的冲动。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要再问了呢?
是不是怎么样都消除不了那条线呢?
「我……」我永远不会后悔,因为我喜欢你。
叶广没有说完,客厅的电话声就嘟噜噜的响起。
「是小田。」
徐启章叹气,坐起身来用卫生纸把手上的残留物擦掉,开门走了出去。
……死小田!又来坏事!打来查什么勤!
叶广咬咬牙,气得把棉被卷成一条用力殴打,顺便发泄心里那股无处去的气。
听完小田的罗唆,徐启章挂掉电话回房间后只看见叶广趴在棉被上,嘴巴微张。长长的眼睫毛盖了起
来,沉沉地睡着了。
连手都没洗啊。徐启章到浴室拿了湿毛巾,将他的手擦了擦把湿毛巾挂在一旁的椅子上,挤进小小的
单人床。看着他的睡脸,一手握起他修长的手指一手揽着他的腰,徐启章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也跟着
闭上了眼睛,然后手揽得更紧了些。
今天特别好睡,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叶广和他也一样弯着的嘴角,还有快得不寻常的心跳,噗通噗通了
好一阵子。
第十九章
「喂?」
「五、六、七、八!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手机那一头传来吵杂的大合唱,声音大到
不靠在耳边都听得见。
「谢谢。」徐启章看了眼被声音吵醒、脸上有着震惊神情的叶广,坐在床边抱歉地笑了笑。
「你今天要干嘛?快出来!我们要帮你庆生!」
「呃……今天……」
「下午一点我家见!」说完,挂了电话。
阿贱这家伙,老是这么专制。
徐启章耙耙头发,回头看见石化的叶广。
「你你你你你你今天生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打击。
「嗯,国历生日。」
「你怎么不跟我讲啦……」这样他也好准备礼物啊。叶广觉得自己真是糗到家,感觉跟他什么都做过
了(?),却连这一点小事都不知道。如果是普通朋友或许还可以打混过去,但是他们……反正节日
这种东西虽然是商人的把戏,但是对于感情还是有存在必要的。
觉得自己不知道的感觉好糟。叶广用棉被闷住了头
似乎懂得他的窘迫,徐启章握住叶广抓着棉被的手,从指尖慢慢爬上,伸入他的指缝,然后交扣在一
起。
「我的农历生日是九月十五号,还有一个多月才到;O型天秤座,兴趣是唱歌还有煮饭……」
煮饭可以当兴趣?叶广纳闷地想。
「煮饭给喜欢的人吃。」原来是话还没讲完,坏心地连接上一句的尾音,徐启章轻笑着拉住他想要挣
脱的手继续说道。
「梦想是成为音乐人,还有一个是……」
尾音又长长地拖了起来,这种讲话方式总是让人怒极攻心。
「徐启章你一定要每次都……」把被子用力掀开,叶广开阖到一半的嘴被轻柔地堵住。早晨刷过牙清
新的香气,让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全都憋在胸腔里闷得脸红。
他都还没刷牙洗脸亲什么亲啦!
外面巷子有车呼啸而过,徐启章离开了叶广的唇,在他的唇边轻声说了。
「还有一个是……跟叶广在一起。」
嘴角还存有他留下的气息,叶广呼吸一窒。
梦想不就是,近在眼前却又遥遥无期才算是梦想吗?
徐启章把跟他在一起,当成是「梦想」?
这个人,到底要揪他多少次心才甘愿呢?
「你第二个梦想,也太容易实现吧。」
抓紧与他交扣的手心,叶广坐起来与他面对面。
他的意思是,他会帮他完成第二个梦想。
叶广看着徐启章,预料之中他开心地露出了笑容,却又跟平常有点不一样,真心的喜悦中,似乎又参
杂着其他的情绪。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你在想什么?
「启章啊,妈妈要出去了喔,晚上面摊不用来没关系。」
房门外突然传来了徐妈妈的声音,让他们的手分了开。
只要有第三者在场,连牵手都变得困难。
「嗯好。」徐启章往门外应了声,站起身来走到衣柜前,换起了衣服。
随着徐妈妈将铁门阖上的声音,房间有一度沉默,只剩下衣料摩擦的声音。
有些话,默默的,始终是没有说开来。
阿贱帮徐启章办的庆生会,该怎么说呢,应该是如果徐启章没来之后就会被大伙分尸丢大海的那种。
他们才刚跨进阿贱家,拉炮声不绝于耳。小小的单身公寓里,挤了十几二十个人,跟学生聚会的气息
不一样,这里充满着那天晚上PUB的气味。
「寿星跟他的男人来了!」依旧雷鬼造型的阿贱大笑着,手上拿着一罐啤酒,脸红红的好像有点微醺
。
明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叶广还是像被大象撞到一样,碰的好大一声炸开。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尴尬。
两人被众人簇拥推到了客厅中央的矮桌,上面摆满吃过的食物和一个吉他形状的大蛋糕。徐启章在蛋
糕前被压坐了下来,那些看起来比他们成熟的男男女女又开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分明就是找名目开趴嘛。徐启章叹了口气,原本打算来打个招呼就要走的,现在这种情况一定走不了
了。转头看了坐在对角的叶广,虽然他脸上挂着笑,但看得出来,是应酬式的「裴笑」。
「寿星等一下要献歌喔!」
「先许愿吹蜡烛!」
一个穿着蛋糕裙、有着褐色大波浪卷发的日系女生坐在徐启章旁边催促着。
其实这里的每个人啊,从进来到现在,叶广都自动帮他们上了马赛克。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马赛克
人围着徐启章帮他庆生罢了。
但是那个那个那个女生放在徐启章肩膀上的纤纤玉手,怎么会如此可恨的清晰啊?
而且徐启章怎么怎么怎么为什么不推开她啊?
算了算了,是庆生会嘛,大家热络点,应该的……
但是自己还坐在这里耶!
虽然有点角落……
完全没有意识到把自己当作是「正室」的叶广,内心挣扎拉锯反覆辩论,表面带着微笑(咬牙切齿的
),放在矮桌下的手却死死握紧。
「欸,你知道自从你没来唱了之后,林桑那边少了多少客人吗?」漂染成亚麻色的短发,一身黑衣黑
裤的男人捶了徐启章一拳,作势要掐住他的脖子。
「对啊,之前还看不出来你是高中生耶,都被你骗了。」抽着薄荷烟,女人擦着黑色蔻丹的手揉了揉
徐启章的头发,让叶广心脏为之一紧。
「对了小章啊,你之前唱得那首英文歌是哪个团的?我在网路上都找不到……」
一推人围着徐启章讲话,让他忙着回答,就算想坐到叶广旁边也会马上被拉走,不知不觉中就把叶广
一个人晾在一旁了。
他们讲的话题,叶广完全插不上话,而徐启章讲的每个字他都晓得,只是组在一起变成句子他就听不
懂了。
跟那时候PUB的感觉不一样,那时候的空间里,大家虽然不认识但都有同样的信仰,目的是嘶吼、挥
汗、跟着音乐摆动,所以要融入其中很简单。但在这里不一样,小小的房间内,认识、不认识、痛调
和不和、是不是一卦,很轻易的可以划分区线。
他在被人群包围的世界,感觉离自己好远。早知道就不要来了……
叶广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看见那个「海波浪」女生在众人起哄下,亲了徐启章的脸颊一下。新仇加
旧恨,激动得差点翻桌。
叶广深呼吸,忍着从心底涌上的强烈不爽,狂灌了几大口阿贱递来的饮料。甜甜的果香气泡饮料滑过
喉咙,冰凉刺激正觉得痛快,喝到快见底,才迟钝地闻到杯中那有点刺鼻的味道。
「呃!这是酒喔?」
「裴笑」瞬间被酒精击溃,完全不胜酒力的少年阿广苦着脸转头看阿贱,惹得阿贱哈哈大笑揉着他的
头发说:「没喝过吗?恭喜转大人啦!喔,发质不错喔叶广。」
酒精瞬间在脑中窜开,叶广被他揉得晕眩,但却又感觉很舒服,就这么傻愣地给阿贱揉了半天。
「欸,你不只发质好,皮肤也不错耶,跟哥哥说你用什么保养品啊?」阿贱两眼有点无神地摸了摸自
己的脸,然后再摸了摸叶广的脸,点了点头感叹年轻就是本钱。
蛤,什么啊?为什么头晕晕的之后再来是脸上痒痒的啊?眼前这个马赛克人是谁啊?酒精迅速发酵,
让他钻研起眼前这个物体的容貌。
叶广瞪大双眼,靠阿贱靠得老近,重心前倾,几乎整个人都快挂在阿贱身上了。
「欸……叶广……」阿贱靠到了墙上,有些清醒过来,吞了吞口水看着叶广因为酒精而发红的唇,眨
动的大眼雾蒙蒙的,眼睫毛有够长,让人想伸手去拨弄。
一个高中男生这么诱人正常吗?
「欸!阿贱你们在那边搞GAY喔!」
听到「GAY」这个关键字,叶广迷蒙的双眼瞬间清醒。
众人的哄笑中,眼前是阿贱放大三倍、眼睛阖上嘴唇嘟起一脸陶醉,吓得他想都没想就拿饮料往他脸
上泼。
「啊!叶广你干嘛!」阿贱整个被泼醒,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怎样,雷鬼头的辫子像是梅杜沙的头
发一样竖起,气得脸红。
「对、对不起!」叶广急急站起身,却因为酒精的关系脑充血脚软向后倒撞到了矮桌,顿时矮桌上食
物饮料洒的洒倒的倒,一片狼藉。
「啊!我的包包!」
「去拿抹布来!」
「蛋糕先拿去冰啦!很占位耶!」
兵荒马乱之中叶广无措地看向徐启章,然后在他那双看不见任何情绪的眼中,颤颤地夺门而出。
慌乱、心急、不安。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他在不是他的世界。
出了学校之后,原来他们有着不同的世界。
他搞砸了他的生日趴踢,而他一样不想在他眼中看见失望的情绪,逃走了。
第二十章
走在好像走不完的大楼逃生梯里,叶广扶着墙,在某一楼停下了脚步。
白痴,早知道就坐电梯了,现在连走出去坐电梯的力气都没有了。
酒精的后座力持续发威。叶广沿着墙在阶梯上坐了下来,整个人像被抛在空中旋转那样晕眩。逃生梯
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阳光支撑着视线。叶广眨了眨眼睛,就算再怎么不舒服也不愿闭上眼。
因为只要陷入黑暗,就会想起徐启章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
刚刚那些看起来好成熟的男生女生,都是他的朋友,跟学校的同学都不一样,他们身上就是有种自成
一个世界的味道,而徐启章也融入了那个世界中,变得模糊了。
低头拉了拉徐启章借他的衣服,有他家洗衣精的味道,而那也是徐启章身上的味道。自己现在正穿着
他的衣服、身上有他的味道,但为什么却觉得离他好远了呢?
为什么他刚刚要这样看着自己呢?
为什么当自己对他投以求救的眼神时他却无动于衷呢?
是觉得自己让他丢脸了吗?
难道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吗?
脑中浮现一些模糊的人影,片段的记忆,那些他一直以来都刻意忽略的画面。
都一样……你们都一样……
「是你要我陪你来的……」埋入膝盖,闻到的还是借来的牛仔裤的味道。叶广的眼眶蓄着泪,搞不清
楚是酒精让他混乱,还是因为徐启章的味道太过刺鼻。
抬头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手臂擦擦眼泪,叶广悄悄地回头看了看。
把他带到这里放他一个人、不理他的求救就算了,竟然还没有追过来……可恶的徐启章,可恶、可恶
……才不要穿你的衣服,才不要穿有你味道的衣服……
通常喝醉酒的人最常做的有三件事情:大笑、大哭、脱衣服。
叶广泄恨似地扯着上衣,最后索性把上衣脱掉甩到楼梯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准备连裤子也一并
丢弃。
我要丢掉你的味道,顺便丢掉你!
徐启章从楼下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刚好迎面就被一条牛仔裤甩到头。
「叶广!」拨开那条挡住视线的布料,徐启章赶紧冲了上楼把叶广正在脱纸内裤的手制止住,抓起被
丢在一旁的T-shirt往他身上套。
「你干嘛!」看见徐启章的脸,委屈瞬间放大五百倍,叶广扁扁嘴,大有妒夫加怨妇之势,抵死不从
。
徐启章没有说话,平常淡然的一张脸此刻有些紧绷,额际冒着一点汗水,气息还有些紊乱,不顾叶广
的挣扎硬是把衣服给他穿上,然后拿着裤子蹲了下来。
「抬脚。」声音还是很虚、很温和,但听在叶广耳里却像是命令一样。
「我不要穿你的衣服!」
把衣服的下摆拉低,因为徐启章的头太靠近小小叶了让他有点紧张。
「为什么不穿?」
「就是不想穿啦!」
徐启章抬头看着他,跟叶广对峙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你这样会被当变态,快穿上。」
把口气放软再放软。醉鬼就像小孩一样,吃软不吃硬。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叶广猛然惊觉楼梯间再怎么隐密毕竟还是公共空间。为什么他得因为这样而
当变态……一把抽走徐启章手上的裤子,躲到一旁穿上,穿得东摇西歪,好不容易穿好,整个人就突
然被从背后环抱住。
这下可真正被衣服主人的气息完全围绕了。
「干嘛。」不是不理我吗?抱什么抱……叶广捏住鼻子,以防被他知道,光是这样的拥抱就快要让他
哭出来了。
「为什么不坐电梯?」从肩窝处传来徐启章闷闷的声音。
「蛤?」为什么是讲这个?
「害我搭另一部电梯追到楼下,管理员说根本没人出去,我才又爬楼梯上来。」而且是听到他吸鼻涕
的声音,他才有动力往上爬的。
感受到他身上的燥热与汗水,叶广总算有点清醒了,抬头看了楼层标示,傻住了。
「这里是……是八楼耶?」他从一楼跑上来?
「为什么要跑?」手收得紧了紧,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整个人贴在叶广身后,听着叶广快速的心
跳,徐启章问道。
为什么要跑?
因为看到那个女生亲你、因为那些人包围住你,让我看不见你,我不开心。
因为把你的生日Party搞得乱七八糟,我怕你不开心。
「因为……因为怕……」怕什么,叶广说不出口。
但总是有些话,不用讲,徐启章就能够知道。
「你总是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叶广。」
徐启章吻了吻他露出的项颈,在他耳边低语。
「我没有忘记!只是……」
「那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在楼梯间蔓延开来的叹息。
叶广咬着唇,那声叹息感觉很无力。
只是要怎么相信呢?
你说永远不会对我失望,永远在哪?
十几岁少年的永远能相信吗?
如果不走到尽头,这些问题始终不会被解套。
叶广握着他的手臂,紧紧的。如果思考到这些问题,心脏就像是要爆掉一样难受。
「那你……你又为什么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