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上去。”雨轩喘着气朝身后的人指了指边上那高高的麦秆堆。

确定没人跟来以后，雨轩才不慌不忙的爬上了麦秆堆。

“牛奋真的死了吗？”雨轩才爬到堆上，就见子昂焦急的对着他一阵比划，嘴里还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你傻啊？走得时候你没见他还好好的坐在那不是。”雨轩好笑的看着他，用手在子昂的脑门上轻轻的一推，将他推倒在草堆上，跟着自己也倒了下去。两人的手不经意的碰了一下，然后又自然的交握在一起。

子昂侧躺在雨轩的旁边，轻轻的抚摸着雨轩嘴角的伤口。

“不疼！”雨轩含笑的看着旁边一脸担心的人。

子昂又朝雨轩身边挤了挤，学着外公的样子对着他的伤口轻轻的呼着气，随后轻轻的在那伤口上亲了一下，抬头笑望着雨轩。

“遭了，我把泡泡糖吞进肚子里了。”雨轩咋呼着从草堆上坐了起来。“我会不会死啊？”

听雨轩这么一说子昂吓的坐了起来，用手不停的拍着雨轩的后背，一边把另一只手伸进雨轩的嘴里。

“你干嘛？”雨轩一把抓住刚伸到嘴边的小手，眼里满是笑意。

“快点吐出来。”子昂不停的比着手语外加形象的动作，示意雨轩赶紧将肚子里的泡泡糖吐出来。

“哈哈~~！”看着子昂，雨轩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他扑倒在草堆上。“你傻了吧，我骗你的，以前我也不小心吞过，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活着。”

子昂躺在草堆上怀疑的看着身上的人。

“真的？”

“我骗你干嘛？”雨轩一个翻身放开了压在身下的人，仰躺在草堆上，看着头上那片蓝蓝的天空。“我死了，你会不会舍不得？”

子昂扭过头看着躺在旁边的雨轩，数秒钟后落寞的点了点头。

“你会很难过吗？”雨轩微笑着再次问道。

子昂依旧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晚点死，免得你难过，免得你被人欺负。”雨轩笑着随手从草堆中抽出一根麦秆，咬在嘴里。

子昂伸出右手的小指头在雨轩的眼前晃了晃。

“拉钩就拉钩。”雨轩伸手勾住了子昂的小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忘，来再盖个印。”

随着雨轩的话，两人小小的拇指紧紧的按在一起。

傍晚。

站在家门外，雨轩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家里面的动静。

“你在外面等着，要是听到我妈打我了，你就赶紧跑，知道吗？”雨轩对着身后的子昂说着。

子昂听他这么说，小嘴撅的老高，摇了摇头。

“你放心吧，我妈打的不疼。你要跑就往晒场跑，我好去找你知道吗？”

没等子昂回答，房门就被打开了。雨轩吓的赶紧把子昂推到旁边的桌子下面，然后跟着黑着脸的母亲进了屋里。

雨轩进屋以后随手将门带上，站在门口处看着屋子里的人。

“过来！”杨梅愤怒的朝门口上的人吼道。“快点给牛叔叔和阿姨道歉，给牛奋道歉。”

雨轩走进客厅，看着头上裹着绷带，一脸得意的牛奋，顿时嘴巴抿的更紧，瞥了那人一眼。

“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看着儿子死不悔改的样子，杨梅气的火冒三丈。

“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雨轩埋怨的看了母亲一眼，再看了一眼看好戏的牛奋，和一旁不停摇头的牛奋父母，心里更是觉得委屈。

“你还有理了是吧？”杨梅起身从柜子上，拿起鸡毛掸子狠狠的抽在雨轩的身上。“我叫你嘴硬，我叫你嘴硬……”

鸡毛掸子一次次的落在雨轩身上，疼的他有些颤抖。可是他还是没允许自己流出一滴眼泪，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传了急促的敲门声，门外的子昂听出雨轩挨打的声音，使劲的敲着门，努力的发出声响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看着母亲提着鸡毛掸子朝门口走去，雨轩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在母亲之前将房门牢牢的抵住。

“让开！”杨梅看着儿子这么护着子昂，心里一热，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妈，是我打的牛粪，跟子昂没关系。我给牛粪道歉还不行嘛？”雨轩哭丧着脸，死死的抵住身后一直作响的门。

雨轩已经没了先前的傲气，如果说开始他看杨梅的眼神里是质疑，那么现在杨梅在他的眼睛里看见的几乎全是乞求。看着这样的眼神，杨梅不敢再在自己儿子身上多停留一眼。

杨梅用力的拉开杵在门口的雨轩，把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脸泪水的子昂和他埋怨的眼神。就在杨梅对着那双眼睛出神的时候，子昂一溜烟的窜进屋里扑进雨轩的怀里。

“是他先说我哑巴的。”子昂不停的抽泣着，激动的对着杨梅一阵比划。“你为什么要打舅舅？”

杨梅先是一愣，然后又拉过雨轩，豪不留情的挥着鸡毛掸子抽在他的身上。

“人家骂你哑巴，是别人家没家教。可是你不能打人，你打人就是我没教好你。”杨梅一边数落着雨轩，一边不停的打在他的身上。

雨轩看着落泪的母亲，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反抗，任由着那掸子抽打在自己的身上。

子昂不懂为什么外婆要这样做，他也不懂为何舅舅不逃也不躲。他只知道舅舅现在一定很疼，在掸子扬起的一瞬间子昂挡在了雨轩的前面，杨梅一下子没收住手，那一鞭狠狠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妈！”雨轩看着子昂不小心被鞭子刮伤的脸，禁不住叫了一声。

牛家人看着这样的一幕，听着杨梅说的那些话，先前想要找人理论的气势也没了。

“杨姐，别打了，他们都还是孩子，这事我们家牛奋也有错，你就别再打了，这次就算了吧。”牛奋他妈看着一旁掉眼泪的杨梅，有些尴尬的拉起牛奋和牛奋他爸就离开了卫家。

房门被牛家人轻轻的带上，这时在一旁一直没作声的卫平走了过来，拿过杨梅手中的鸡毛掸子，轻轻的扔在那桌上，拉着杨梅坐了下来。

“骂都骂了，再哭也没用了。”卫平知道杨梅是为了牛奋骂子昂是哑巴而生气，可那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没法帮别人家管教，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

杨梅没有说话，只是从旁边轻轻的拉过子昂，抚摸着他脸上的刮痕，眼泪流的更凶。

“妈，都是我不好，我错了。”雨轩什么都不怕，就怕自己的母亲流泪。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是个很少哭的人，一旦母亲哭了，那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是真的伤了母亲的心。

顿时这一家三代人除了卫平全都搂在一起哭作一团。

杨梅看着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子昂，想着这孩子的可怜，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你说子昂以后要怎么办啊？”杨梅轻轻的将子昂额头的碎发刨向一边，看着那张天使般的睡颜，叹了口气。

“都已经是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卫平从衣兜里掏出香烟盒，从里面取出一支点燃抽了起来。“让他相信自己是个正常人是不可能的，只能让他学会坚强一些就好了。”

“你说他还有没有能说话的可能？”杨梅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卫平。

“医生说可能性很小。”这两年卫平为没少找医生，只要又时间就带着子昂往大城市跑。可看了几个大医院，医生都没辙，渐渐的自己也放弃了。

“那咱们也得试试。”杨梅文化没卫平高，在学校也只是个清洁工。可她心里就想着这世上也没那么绝对的事情，不去试试，她是绝对不会甘心的。杨梅抹去脸上的泪水，坚定的说道：“明天我就一个字，一个字教他，我们子昂那么乖巧，我就不信真的就学不会。”

雨轩埋头做着作业，父母说的话他也全都听见了。

“妈，为什么姐他们不把子昂带过去？”雨轩扭头问着母亲。

“你姐他们在乡下，条件比着差远了。子昂就是因为生病在乡卫生院打了一针就成了这样，你说他们怎么忍心再把他带回去。”杨梅心疼的看着怀里的子昂，起身抱着他朝卧室走去。

“雨轩，你也早点睡吧。”杨梅将子昂安顿好了，走到客厅开始收拾起起来。“你说你，白天就知道玩儿，晚上光线那么暗，你又开始做作业，你就是一天到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杨梅见雨轩没作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雨轩叉着腿，慢慢的收起自己的书本。

“过来。”杨梅坐在沙发上，心疼的看着因为疼痛而走路不便的儿子。

“很疼吧？”杨梅触摸着雨轩屁股上的那一条条的印记，有些后悔自己下手太狠了。

“没事。”雨轩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会不会很讨厌妈妈？”杨梅接过卫平递来的毛巾，热敷在雨轩的屁股上。“妈知道你心疼子昂，可是打人不对知道吗？子昂不懂事，难道你还不懂？”

雨轩趴着在母亲的腿上，没有回答。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先动手打人，可是他就是讨厌听到别人叫子昂哑巴，他更不想看到子昂因为这样的话露出受伤的表情。他曾经答应过要保护子昂，要是以后有人再这样叫子昂，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去揍人，因为他不想自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第三章

在第一场春雪降临后没多久，学校就开学了。开学的第一天，子昂一人坐在住宿楼前的台阶上等着家人的归来。

院子里的小学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可始终还是不见雨轩的影子。子昂不停的朝着学校的方向张望着，在没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之后，他无聊的在台阶上上上下下的来回跳着。

“小……夏子昂你干嘛？”牛奋跟着几个同年级的学生站在子昂面前。

子昂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摇了摇头便进了大楼。

牛奋看着转身进搂的瘦小身影，刚想告诉他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背影就消失在楼梯口了。

“牛奋，快点！”走在前面的几个小孩朝着他叫道。

牛奋很快跟了过去，伸手搭在一个哥们的肩头，不停的回头张望。

子昂躲在暗处看着渐渐走远的一行人，又悄悄的走了出来，继续等着雨轩。

雨轩从学校一路跑着回来，远远的看着台阶上坐着的人，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推着自行车的母亲，转身加快了步伐朝子昂跑去。

“这么冷的天，你坐这儿干嘛？”雨轩伸手从冰冷的石梯上将子昂拉了起来。

子昂脸上瞬间闪过的兴奋很快被心里的不满所掩盖，他甩开雨轩的手，独自一人朝楼上走去。

“你怎么了？”雨轩紧紧的跟在后面，不知道子昂为什么会生气。

“你怎么了？”雨轩一把拉住前面不理他的人。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子昂挣脱了雨轩的手，红着眼睛，对着雨轩一阵比划。

“你为这个生气？”雨轩好笑的看着眼前那个稚气的人。“我不是放学后帮妈做清洁嘛。”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子昂生气的进了家门。

卫平刚把菜端上桌，就看见子昂一脸不高兴的踢门进了屋。刚想问几句，又见雨轩无奈的跟着进了门。卫平笑着看着两个小不点，摇了摇头又回厨房去了。

雨轩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跑到子昂跟前。笑着将那双冰凉的小手握在手里，不停的搓着。

“对不起！”雨轩看着把头扭向一方不作声的子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来。

子昂回过头茫然的看着眼前一直笑着的人。

“小媳妇儿！”雨轩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半天挤出了几个字后又开始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个小媳妇儿。”

子昂听他那么一说，立刻红了脸。

“你们俩笑什么，笑的那么高兴？”杨梅一进门就看见雨轩笑翻在地上，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光看雨轩的样子杨梅就忍不住笑了。

“雨轩说子昂是小媳妇儿。”卫平拿着碗筷出来，把刚才在厨房里听见的两人的谈话讲了出来。

杨梅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敛了起来，认真的看着两人。雨轩被母亲这么盯着，心里有些发毛，很快止住了笑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有你这样说男孩子的吗？”杨梅走过去用手指戳了戳了雨轩的脑门，虽然孩子们都还小，这样开玩笑也没什么，可她的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安。“以后不准再这么说知道吗？”

雨轩乖乖的点了点头，就进了厨房帮忙。

晚饭过后，雨轩做着作业，子昂被杨梅拉到一旁，一个字一个字的学着说话。

杨梅教了子昂快两个星期了，这十多天就只教了“妈妈”一词，但从子昂的嘴里说出来仍然显的很吃力。

“妈……妈。”子昂说的还是不那么的连贯，其他三人却很清楚的听到他的发音。

“子昂，再说一次。”杨梅显得有些激动。

“妈……妈。”看着家里人的表情，子昂心里的信心倍增，又重新说了一遍。

“行啊！”卫平从那台18寸的黑白电视上拉回了视线，一脸兴奋的看着子昂。“都能叫出妈妈。”

子昂扭过头等着雨轩的夸奖，雨轩只是笑望着他，什么也没说又埋头做起了作业。

“嗯！”看出子昂的失望，杨梅刻意的清了清嗓子，示意雨轩表扬他几句。

“不错！”雨轩抬眼望了一眼对面的三人，简单的说了一句。“叫舅舅行不行？”

子昂很快点了点头。

“又……又”

子昂的声音一出，雨轩立马笑的扑倒在桌子上。

“是舅舅，不是又又！”

子昂不高兴的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人，沉默的走进了卧室。

“怎么了？”雨轩领略到母亲眼里的不悦。

“你说你的嘴巴里怎么就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杨梅丢下话，进了卧室去哄子昂。

“不能说话怎么了？天天逼着子昂学说话，你们不累，我看着子昂都觉得累。”想着这些天子昂没事就练习着说话，声音都快哑了，雨轩一阵心疼。

“也许子昂自己也很想能说话呢？”卫平回问了雨轩一句。

这一句话使得雨轩什么也说不出来，是啊，自己当然不知道子昂心里的想法，他心里指不定多渴望能和身边的人说话呢。雨轩不再多想，视线又重新回到课本上。

晚上，两人挤在小床上，窗外的路灯透过窗户，雨轩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子昂。

“子昂？”雨轩用手肘轻轻的推了推旁边的人。

“小媳妇儿？”雨轩含着笑意又喊了一声。

子昂听他这么一喊，恼羞成怒的翻过了身使劲拍打着他。

“你那么使劲干嘛？不就是和你开玩笑嘛。”雨轩抓住了子昂不停挥舞的小手。

“子昂，你真的很想说话？”雨轩认真起来。

子昂在被窝里拉过雨轩的手，在他的手心轻轻的点了一下。

“如果觉得累，就不学了，能不能说话，你在舅舅心里都是一样的知道吗？”雨轩把子昂轻轻的拉进了怀里。

“又…又。”子昂在雨轩的怀里又轻轻的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