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何处？”宣华轻声问？

“让你看一看，我是什么样的？”无夜微笑着答道？

第十七章：心愿

夜里穿梭城镇的人海里，宣华已经不大记得这是多少年来自己又一次来到民间，他平日里对此并无多大兴趣，无夜却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牵着宣华的手在小镇里绕来绕去，看人们将满载心愿的红莲灯火放于水流中逐波而去，在街道边买一些小吃给宣华？

“这是蜜枣红糖糕，看起来虽然不怎么起眼，却是很好吃的甜点，甜而不腻，你可曾试过？”说是要带着宣华去看看真正的无夜，无夜自己却十分悠闲的带着宣华四处溜达？

或许，这就是无夜真正的模样吧？

不曾在他人面前表露过的温柔，不曾展现过的有趣？

“未曾试过？”宣华摇了摇头，心里想着第一次见到无夜的时候当真是被骗了，那时候哪里会想到无夜会这般的温和呢？

他啊，还是第一次被人骗了？

“那就试一试？”不曾放开牵着宣华的手，无夜直接拿着蜜枣红糖糕递到了宣华的薄唇边，“喜欢吃甜食吗？”

“嗯？”点了点头，宣华略有些被无夜的动作吓到，望着到了自己嘴边的甜点，宣华小心翼翼的张口咬了一点点，眼睛一亮，竟是意外的好吃？

“喜欢的话，就再吃一点好了？”瞅见了宣华并不讨厌的表情，无夜伸手将糕点又塞给宣华，后者半是被迫的咬了一口，虽然不讨厌，却总觉得无夜与他这般实在是有些奇妙的亲密？

宣华轻轻瞥了一眼无夜，从后者带笑的眼里却未看到一丝一毫不正常的神色，想来是他自己多想了吧？莫名的，有些淡淡的失望萦绕心头？

“走吧？”吃完了红糟糕，无夜似是熟门熟路的牵着宣华到了一处略为有些昏暗，几乎没有什么人影的小河边，静谧一片，清风悠悠，被水冲刷得光滑的石头台阶连接着小道与溪水流？

像是变戏法一样，无夜的手里多出了两朵红莲灯火，无夜放开了宣华的手，微笑着说道：“我们也来向魔主许个愿好了，说不定他真的能够看到我们的话呢？”

被放开了的手，萦绕着不适的冰凉刺骨，宣华一时间有些不大适应这般的孤冷？无夜递了一朵红莲灯火与宣华，宣华接了过去，就看到无夜颇为兴致勃勃的提着红莲灯下了石头台阶半蹲在河边，无声无语片刻，素色的手轻轻一推，红莲灯火随着水流悠悠而去？

黯淡的灯火下，无夜的表情宁静而幽然，目视着红莲灯火的目光藏了许多宣华看不透的表情？

“别那般站着，过来？”倏时，无夜回过身望着还站在街道边，手里提着红莲灯火无动于衷的宣华，“你也许个愿望吧？”

熬不过无夜期盼的双眼，宣华只能走了下去，耳边传来无夜的话：“放下红莲灯之前，先于心中许下你的愿望？”

宣华沉默着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也和无夜一样将红莲灯放逐水流之上，只是奇怪的是，无夜的灯火如其他人的一样随着水流而去，宣华的灯火却在还未飘出视线之外时候就掉落在了水里，沉了下去？

宣华不免微微一愣，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淡淡失落？

“他听到了你的愿望？”一旁，无夜却说道，“魔主身在无边黑暗之中，红莲灯落，那是落进了他的黑暗世界里？”

是这样的吗？表面虽然是无动于衷，宣华心里却有些高兴？

“你许了什么愿望呢？”宣华问道？

“我与他说了一句话？”从河边离开，无夜并未继续牵着宣华的手？

宣华跟在无夜身边，偶尔低头看了看无夜藏在宽大黑袖子下的手：“什么话呢？”

“魔主，你在哪里呢？”无夜淡淡说道？

胸口一动，宣华微微皱了皱眉头，刚刚是怎么了，竟是心脏漏了一拍，随即就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也不知道是这夜太冷了，还是刚刚习惯了无夜的温暖，此时越发的难以适应？

“你呢？”无夜问道，回头见宣华有些异样，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吗？”

“有一些冷？”宣华故意忽略了无夜的前一个问？

“快到黎明了，是有一些冷？”总是身着黑袍的男人转身就脱下了身上的黑袍，走过来将黑袍披盖在了宣华的身上，无夜黑袍之下的中衣竟是一尘不染的雪白色，宣华淡淡瞥了一眼，只觉得比起黑色来，纯洁无瑕的白更适合无夜？

“好一点了么？”无夜重新握住了宣华冰冷的手？

“嗯？”点了点头，宣华拉了拉披在自己身上的黑袍，那上面还残留着属于无夜的气息，温暖而柔和，包裹了他的一身？

“看到黎明时候的日出吗？”牵着宣华的手，无夜问道？

宣华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他并未看到过一次日出，魔罗门中的人都知道宣华最不喜欢的就是光，让宣华看日出，那简直就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你的生命里有太多的不完整，这一次就让我带你去看一看日出吧，光明其实并不那么让人讨厌？”嘴角挂着恬淡闲适的浅浅笑意，无夜说道？

宣华，没有拒绝？

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互相牵着的手，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呢？到底那些伪装之下，何时才能真正的遇见呢？

离开了小镇，无夜带着宣华回到了山上，一个没有他人的山峰处？

差不多，也该天亮了？

当黑至极致的时候，金色的光芒若刺破了黑幕的利刃一般弥漫开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开了来，与那未散尽的黑夜绞缠交织？

当太阳终于抬头的时候光线也变得凌厉了起来，宣华有些不太适应的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偏头望向了身旁的男人，无夜的面容在日出的晨光下越发显得温柔明亮，白色的衣服是那般的圣洁无垢，宛如天神？

“这便是你的真面目吗？”宣华淡淡说着？

“是？”毫无回避的回答，不曾掩饰丝毫？

淡金色的光芒下，无夜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一片温和模糊迷蒙的柔光之下，那些诡异的咒文被洗涤了一样渐渐褪去，还原了一张柔美干净，而又清圣凛然的面容，如美玉一般的皮肤虽是白，却是让人感觉舒服的温润？

不像宣华，白的病态，苍白的冰冷？

此生，头一次，宣华觉得光明原来可以这般的美，美的快要融化了人的心？

若是魔主真的存在，是否看到了我的愿望呢？

愿与身旁的男子，就这般牵着手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许多年之后，宣华才发现那时候他许的愿望，无夜许下的话语，在当时就已经达成了？

第十八章：离去的前夕

太安静了，安静的都快让白雀以为这几天的平静都不过是幻象而已，太难得了，以往从来都不会乖乖休养的宣华这几天来竟然那么安静，没有去练兵场挥刀舞剑，也没有偷偷跑出去残害小动物？

一反常态的，宣华这些天都安然窝在他那七情居里，白雀去叨扰过几次，每一次去不是见宣华坐在莲池边品茶读书，就是看到那个男人安安静静的打坐休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恰恰才让白雀越发不对劲？

可不管怎么看，也无法看透宣华的心中到底藏了什么，白雀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觉得宣华近来变得有些温和，有那么一些不一样了？

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白雀也说不上来，打扰了宣华几次之后，白雀也不好太厚脸皮的天天过去，宣华向来是个喜好孤独安静的人？

“心法记得如何了？”低沉却不乏温柔的声，像极了秋日里的凉风阵阵？

“已牢记心中，运行周身一遍，体寒已不似先前那般厉害？”眼帘低垂，轻轻一抬，又轻轻落下，长睫似那风里微颤的碟翼，话语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清淡，却再也没了一开始的冰冷隔离，“不属于魔道的奇特心法，不属于魔道的你为何要传授于我呢？”

宣华不是笨蛋，相反，他的聪慧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感到吃惊，只需要听了无夜传予他的护体心法，宣华便有所感知，这般柔和的心法不属于魔道，也不属于正道任何一个门派，却足够让任何一个江湖人为止疯狂？

就是这样的心法，无夜说给，就给他了？

宣华有疑惑，并非来自对自我的保护，只是源于对未知的那么一丝丝恐惧？

无夜不是魔，也不像凡人，更像那一天里宣华所看到的晨光，柔和而宽广的金色光芒笼罩大地，你感受着他的温柔与慈悲，感受着他的博大与辽阔，伸手触碰时却只能徒劳一片虚无，那光虽然温柔，却不因任何一个人的心情而停留？

温柔的慈悲，决绝的残酷？

“你需要它，而我不介意将其传授于你？”笑得，那么云淡风轻？

衣摆曳地，几片落叶沾染，无夜嘴角挂着若有若无得浅浅笑意，坐在池子中央的凉亭里，男人侧身望向了满池子的红莲，说道：“再过几日，你们便要起身了吧？”

“嗯？”机不可闻的一声应，宣华望着无夜平淡无波的侧脸，低声道，“你要离开，去哪里呢？”

“去哪里，便是哪里？”

得了本该想到的答案，宣华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灰暗的失落？

他在期盼着什么呢？盼着无夜回过身望着他，问他是否要一同前往随行，还是盼着无夜对他说要留下来此间呢？

总是没由来的虚妄，在渐渐变得有些湿糯闷热的天气里一点点的蒸发成烟，萦绕心头，似甜又似苦？

头一次，宣华看透了无夜的心，看到了那男人眼里的温和，温和之下不为任何一个人而停留丝毫的脚步？

于是，他也不过是无夜漫长旅途中的一个过客吗？

宣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他本就不是什么情感丰富的人，恰恰相反，性子淡薄，总觉得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那你临走的时候，请我喝杯酒如何？”宣华出声？

“甚好？”无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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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夜要离开的事，似乎是只有宣华一个人知道？

闲来的时候，宣华在路上偶然遇到了罗凌，随口问了问无夜先生的事情，罗凌的表情最不会骗人，宣华也就知道了无夜只告诉了他一个人？

是该高兴吧？却又不怎么高兴得起来？

“死人脸，手上提着酒要去干吗？”罗凌眼睛凌厉的瞄到了宣华葱白指间提着的一壶酒，些许藏匿不住的诱人芬芳，淡淡莲香，一瞬间让罗凌有了种幻觉，这酒该是宣华的味道吗？

听着罗凌又给自己取了个不是那么好听的外号，宣华只是淡淡一笑，姿态形容，一如既往的内敛优雅？

“自然是喝了？”宣华也不生气，他本就极少动气，向来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魔，罗凌就是最讨厌宣华这一点，没由来的讨厌，恨不得上前一步狠狠撕下宣华那张苍白又过于蛊惑的面具，揉个粉碎！

“呵呵，明日就要启程离开门中，你倒是挺有兴致的啊？”罗凌也未多想？

抬眼一看罗凌盯着自己手中酒的模样，心中已是了然，宣华嘴角微微一扬，道，“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再请大少一同饮酒？”

言下之意，宣华很明确的告诉罗凌，现在的这莲花酒可不是给罗凌喝的？

轻声一哼，罗凌有些不是滋味的冷嘲道：“你的酒，不喝也罢！”

说罢，罗凌一甩衣摆大步离开，风风火火，空气里残留几分怒意？

宣华只是颔首苦笑，望见了手里提着的酒，心思复杂，这酒是他藏了许久的，那时候也只是想着或许将来会有一个什么特别的机会让自己将这酒尘封的酒拿出来一品，还曾想过会与自己品酒的人是谁？

而今，酒也有了品的理由，有了品酒的对象？

提着酒，宣华这一次没有如往常一样故意避开他人耳目悄悄前往翠竹居，步履不急不缓，踩在大理石铺成的路上，坚定？

第十九章：一夜的迷情

天，未暗不明？

漫天厚沉的云朵燃烧了一般透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暗红涌动，天际远方，一丝丝星月光辉似是要挣扎而出？

傍晚的时候，怎的就这般闷热的让人觉得窒息，湿湿糯糯的空气弥漫了四周，连着那碧绿的竹叶枝头也闪烁着余晖下的金红焰火，在飘忽不定的风里明晦不定？

“吱吱！”

敞开的窗户外传来知了的鸣叫声，一声声的，打破了静寂？

葱白细指动作缓慢而流畅的轻轻执起枣红色的酒壶，透明清冽的琼浆酒液徐徐落入半透明的玉色琉璃盏杯，澄澈而无一丝的杂染，幽幽间一股淡淡莲香扑鼻而来，扰人心魂不得安宁，只怕此杯中的就算是毒液，也得让人把持不住？

“好酒？”纵然是一个不懂的酒也该看出来宣华带来的酒是好酒，更何况无夜虽然喜爱饮茶，却因那活得太长的年岁，对酒也并非是未曾沾染？

“请？”素手执杯，宣华先敬无夜一杯？

魔仰起头，杯中酒物悉数入口，嫣红带紫的薄唇微微潺动，喉结于颈间上下滑动，杯子放下之时已是一杯见底，嘴角残留晶莹酒液，竟有些让人恍惚？

无夜低头颔首，目光流转之间亦是饮了一杯，心中暗暗一叹，若论真正能惑乱人心的魔，眼前的这红发魔物大概算是一个吧？

饶是他修行多年，早已经超然物外，偶尔也不免被宣华的几许表情动作微微触动，若论平常人呢？只怕是更难抵抗这魔的危险了？

所谓魔惑天下，大概也就这般了？

于无夜而言，只是纯粹的欣赏，心无杂念？

几杯下来，平日里一副“我不喝酒”的无夜是依旧正襟危坐，脸无异色，而挟酒而来的宣华已微微有了几分醉意？

平日里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微微渗出几许嫣红，乍一看上去，倒是如桃子一样让人想要轻轻啃上一口？

奈何，宣华依旧是平淡如水的淡漠，而无夜亦是不曾分心丝毫的悠然？

浅浅话语，被风吹的凌乱破碎？

“无夜，你说我是不完整的人生？”夹杂了酒意的声音不似往常一样的冷沉，软糯的让人心头一颤？

三千红莲丝，垂落肩头，随着主人的动作而微微拂动，宣华半合眼帘，琥珀色的眸子若窗外风光，明晦不定：“明日一别，不知今生是否还有缘再会，可否应了我一事，让我这不完整的人生也变得完整起来呢？”

“若是缘分足够，今生必会再见？”话语里并无一丝的留恋，无夜放下了手中的琉璃盏？

“答应，还是不答应？”今日的宣华，异常的执着，让无夜不免多看了两眼？

“要我答应的，是什么呢？”无夜怀了几分兴趣？

眼帘低垂，倏时，蓦地又抬了起来：“今夜，让我明白何为情之欲？”

窗外，最后一丝白昼的余晖已全然被吞没消逝，属于夜的黝黑仿佛在瞬间降临，笼罩了这个冰冷又寂寞的世间，蒙住了人的眼，看不清，看不见？

握在无夜手里的酒盏微微一颤，望向了宣华的眼，平静，又不是那么平静，似要从宣华的话语里探知些什么，玩笑吗？

无夜看到的，只有不含一丝杂质的认真，认真到让无夜觉得自己听错了？

坐于对面的魔，面对不言不语的无夜，只是手抬起往束发的发带上轻轻一扯，雪白的发带轻悠悠落在了地上，一头红莲丝轰然间倾泻，顺着身体的曲线一路蜿蜒，几乎就要触及到了冰冷的地面？

那发，看起来会将人深深灼伤？

这，算是彻底忠于内心的自我，彻底的摒弃了一直赖于生存的自尊与层层保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