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雪沿
雪沿  发于:2012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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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为什么,我却无从而知。或许因为他所说的‘带来幸运的蓝眸’。

其实,‘带来幸运的蓝眸’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我相信这位东瀛人收留我有更深层的原因。

“我服侍大人安寝吧。”我僵硬的露出一朵浅笑,伸手想解下征一郎中衣的衣带。

“不想脱衣服,那就这么睡吧。”征一郎叹息般的说了一句,手按在我握住衣带的手上。接着,不等

我反应过来他已一把将我横着抱起,走到阿菊铺好的被褥旁轻轻将我放在榻榻米上。为我盖好被子后

他站起来环视四周,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呵呵,你的侍女真粗心啊。为何没有为我准备被褥呢?”

我立马从被子里做起来,仰着头对征一郎道:“抱歉,抱歉。请您睡我这里!我出去睡可以吗?”

征一郎低下头温柔的看我:“撒迦叶,今夜就让我和你睡在一起吧?我睡觉很老实,不会打扰你。”

今夜的星光黯然淡去,明轮也只露一弯寂寞的月牙。

或许,在高天上沉浮了千亿年的玉盘看来,世间一切纷纷扰扰,权利金钱,富贵贫贱,祝由祈祷,不

过是一场场华丽的剧目,稍不留意的一个转身,便如幻境一般纷繁谢幕而已。

我也不过是一个偶人,不断的换着衣服。最终不知自己应该穿什么衣服跳什么舞蹈。

征一郎的拥抱温暖之极,令我在他臂弯安睡成夜。

我和他,只是和衣相伴。

第三十五章

悄悄地,窗外有风掠过,拂起一树苍松翩翩然地摇曳着,初曦的阳光趁着风从松叶苍绿的缝隙间溜过

这是我与征一郎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温柔的胸膛使我倍感安详。可是天不亮,他已经离开了。等到

我醒来的时候,只触摸到身旁空空的位置上残留的一丝温度。

关于我与德月公主嫁入源家的干系,阿菊做了解释:源赖征一郎救了我之后,便萌生娶我为妾之意。

可他当时尚未娶妻,焉能娶妾!?于是在北条政子的安排下快速与鸟羽院的德月公主成婚,并在成婚

后第一个月使公主怀孕,因此我才能在第二个月顺利进入源府大门。

当我听说这些事情后,讶然的望着阿菊。阿菊的嘴仍在开合。她后面的意思是说,关于我的事德月公

主不可能不知道,因此德月公主对我的态度绝不会是善意的,劝我小心,一定要小心。

不过从那之后我再没见过北条政子和德月公主。只有征一郎在我的院子过夜后的第二天北条政子遣派

侍女给我送来了一些补品。

赤霞渐生天涯,晚风吹过耳。虽然看起来平静的日子,却在寒蝉鸣泣之时暗流涌动啊……

不久后传来前方战事吃紧的消息。

平氏一族先前弃京逃往九州岛后,势力便逐渐回升,不但在四国屋岛建立行宫,山阳道及濑户内海等

亦大半为平氏所控制,大有重新上洛之势。

源赖朝同源义仲宣布决裂并派他的弟弟源义经讨伐源义仲。义仲灭亡后,,源赖朝乘新胜之锐,命源

范赖及源义经进军摄津福原。

二月,源范赖与源义经兵分二路夹击,以源范赖为主力,源义经率一万余骑由摄津蓝那走鹎越,潜入

一之谷。四日,源义经以夜袭击败播磨三草山的平资盛、平有盛势力,并命土肥実平追击山中残部。

七日,源范赖五万主力进攻生田的平知盛守军,清剿山中残部后的土肥実平亦转攻塩屋的平忠度,但

源平两军激战数回后即陷入僵局。

平源之战中源家武士的军需粮草全赖北条政子的娘家,也就是其父北条时政所提供。负责后方补给的

征一郎往返于北条后仓与战场之间,忙得不可开交。

在这危急的时刻,源府中从上到下都深陷在紧张的情绪中。北条政子已带着中淑人及其他御家人前往

鹤冈八幡宫日夜不停的为正在前线打仗的丈夫及武士们祈福。据说在本宫旁有一棵生长数百年的神木

,向它祈祷愿望就会实现。

我也整日心怀惴惴,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想起征一郎冷山一般黑长厚重的背影,他细长尖锐的双目

和线条坚硬的嘴唇,还有他总是温暖的双手,总是希望他能再次平安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的愿望奇迹般的实现了。

那时征一郎刚刚从生田战场赶回镰仓,就直接来到我的院落。

当他细长尖锐的双眼再次望住我的时候,我却没有想象的激动。

院中小池的池水很深很深,青斑点点的样子,还有一些来不及融化的碎冰。樱花马上就要开了,远山

的伊势白樱树已经长满了花骨朵,蓄势待发呢。

征一郎来的那天,我选了一身平素绝不会穿的华丽衣裳。凹花绫,凸花绫的红梅衣七八层一起重叠着

,衣袖如同鸟类宽阔的羽翼。

春天,对于东瀛国是樱花烂漫的时节,对我的家乡中州却是梅花盛开的时节啊。

征一郎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时,甚至他随身的侍官都没来得及通报。正在拓字的我被他沉重的

脚步声惊扰。当我抬头时,目光正好落尽他那深黑色的瞳孔中。

“您怎么来了?”我惊讶的望着他,竟然忘记了行礼。

阿菊倒是机灵,立刻给征一郎拿来坐垫并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纸笔,别的侍女奉上茶果。

“战争恐怕一时无法结束,平家的军队还在源源不断的增援。我要马上赶回生田去了。”征一郎坐下

来蹙着眉说出第一句话。

我双手端起热茶,他脸上的风尘令人不忍想象战争的惨烈场面。

征一郎愣怔一瞬,眼中的神色转为温和。接过我手中的茶,啜饮起来。

“战事如此紧急,您为何还要赶回来啊?”我不解的问道,顺便用阿菊准备的热手帕给征一郎擦一擦

他满是灰尘的宽大手掌。他的手那么冰凉,手掌上的老茧已经硬得发黄。我仔细看,还发现他的手掌

虎口处老茧最厚,他一定是经常使用弓箭之类的武器。

“因为我要给你送一份礼物。今天是中州的立春之节,是你们中州人的新年。我没有记错吧?”征一

郎笑起来,一扫方才焦虑烦躁的情绪。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布包裹放在我的面前,笑道:“这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

我抚摸着那黑色的布包,里面是柔软的布料。心中倏然百感交集,这个东瀛人真的为了给我送新年礼

物而从那瞬息万变的凶险战场上偷偷回来么?

眼中突然酸涩,晶莹的泪水不停的滚下来,怎么也无法抑制。

今日是中州农历的立春之节,。是我们中州人一年中最重大的节日。每当此节,游子归乡,合家团圆

,举国欢庆。

鲜见梅花,所以穿上红梅的衣衫,跳起喜悦的舞蹈,唱起动听的欢歌。我虽身在他乡,却也想同故乡

的人们一样度过一个平安喜乐的新年。

“我是否太唐突了呢?”征一郎见我落泪,有些无奈的搓着手。

我顿觉失态,赶紧抬袖子拭泪,笑着道:“不,不是……这包裹里是衣服吗?”

“你打开看看吧。”征一郎也高兴起来,他略显得意的神色似乎笃定这件礼物我一定喜欢。

慢慢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的丝绸长衫。不是和服,而是中州贵族公子所穿的高级衣服。红色

的丝绸上鎏金的黑线刺绣的墨梅,而且是最上等的苏绣。白纱做的里衬,手工精致细腻,绝对价值不

菲。

我立即褪下红梅和服,换上墨梅长衫。

尺寸出乎意料的合身,就像是给我量身定做。

“漂亮吗?”我左转右转,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

征一郎盘膝坐在榻榻米上仰头望住我,眼神变换着颜色,有些幽微洞烛般的狡黠之态。他拍着手道:

“很漂亮,比我想象的还……”话说到这里,他发现我安静的站在他面前凝视他说话,竟生生咽下后

半句,只微微点头示意。

我眨眨眼,猜不透他想说什么。

“在我的家乡,立春之节,家家户户会放鞭炮,贴春联,包饺子,吃团圆饭。热热闹闹的过大年呢!

”我想象着家乡过年的境况,虽然我只有那年在安府过年的记忆,但想起人们脸上笑逐颜开的景况,

仍不禁感到温暖快乐。

征一郎站起来,突然将我拥入怀中。捋着我的长发歉意的道:“我很想跟你一起过年。不过,我现在

要走了。”

“没关系。”我用额角抵着他的颈窝,他的喉结贴在我的脸上,一动一动的:“我,已经非常非常高

兴了。可惜,我没能为您抚琴一曲表达我的谢意。”

“那么,下次定送我一首琴曲罢。”征一郎拍拍我的肩,将我从他微凉的怀中拉出。

我看着战争的焦虑重新攀上他的眉头,他的脸依然风尘仆仆,但却多了一份动人的温柔。

征一郎转身往前门廊走去,我送他出门。

他跨上马,宽大冷峻的身影陷入夜色中,几乎融为一体。

“把手给我。”征一郎向我伸出手,线条僵硬的唇微微勾起,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要干什么呢?我不明所以的将手伸向他宽大的手掌中。

征一郎突然低头,在我手背上落下轻浅一吻。

“等我,我会回来的。” 他仰起脖子看了看远山青黑色的苍穹,转头对我说:“你看,胜利的曙光

不是在那里吗?”

就在我侧目去望他所指的曙光时,源赖征一郎调转马头,扬鞭策马,驰骋而去。

我再回头,只望见那一人一马身后卷起的尘沙。

******

樱花骨朵绽放在枝头,那朦胧的近似虚幻的美感总是可以如此轻易地抓住人心。总是有一双黑的深沉

的眼,静静地,深深地流淌过来,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每一棵树,每一条树枝,都是一团团翠绿,经过雨的洗涤,片片树叶,涔涔相滴,展现着明艳的色泽

。那既美丽又清爽的绿,在沉静的雨中,愈发显得无比洁净。朦朦胧胧地想着,春天来了呀……

我合手祈愿。

有人唱起悠扬的和歌,宛如那层层撩起的轻纱,淡薄得近乎透明。

……

指尖的惊鸣啊,流星寄予着走向不归路人们。

黎明破晓之车,破开天空寂静的新月。

回忆燃烧的岁月不曾萧瑟,让我心悸动地忐忑。光芒,剑影,欢歌,那日月,无奈何。

第三十六章

乳白色的雾里沉淀着一层微薄的春绿,是几根厥草才开始抽芽,那样一小点青,很稚嫩,也很轻柔。

‘叮铃铃铃……’一阵晨风吹来,催响了梁上的风铃。

白瓷烧制的风铃上系着一根极细的绳子环绕着我所居住的这间和屋。绳子上每相隔一段就会吊一张朱

笔画的符箓——那是西鹤翁和尚所设下的结界,据说能够护佑居住的人平安。

我侧卧在侍女阿菊的腿上,阿菊正在给我梳头。

她喜欢我的头发,当我手懒不愿束发的时候,她总是主动提出给我梳头发。

“您的头发就像我家乡的小溪水一样光滑啊。”阿菊低声称赞。

我听了慵懒的笑起来。

原本三月要举办的樱花祭搁浅了,阿菊万分失望呢。

******

据说前方的战事已经到了胶着的地步。自屋岛撤退的平氏退到长门的彦岛据守,而源范赖和源义经亦

在对岸布阵对峙。双方已有海战的觉悟,开始纠结战船,平氏五百艘,源氏八百四十艘。

到了三月,战报就更加紧急了,

二十四日的清晨,两军终于在关门海峡的坛之浦开战。据说是平氏率先开始攻击。平氏素来善于擅于

海战,而且潮流对平氏有利,机动灵活,所以平氏即占了上风。相反地,逆流进军的源氏舰艇如陷泥

沼,成为平氏箭阵的活靶。

消息传来,如一记惊雷,源府上下顿时慌成一团。只有北条政子沉稳不移,她命征一郎去往坛之浦对

敌迎战,自己则担任起军队后方总支援一职,亲自将北条家的粮草送往前线。

德月公主因为有孕在身,北条政子惧怕战事失败而给源府带来灭顶之灾,已经将其秘密转走,据说是

送到了平安京一处极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全府上下整日在为前线的战将们做着祈祷,三餐食素,身穿白衣,意表虔诚之心。

不久后果然捷报传来。全亏源义经心生妙计,下令集中狙杀平氏的水手及舵手,但据说此战术违背了

当时不成文的战争规则。失去机动能力的平氏舰队反而比源氏更加动弹不得,正午过后,潮流改变,

源氏顺势接近登船,展开白刃血战,战情也随之逆转。激战过后,眼见大势已去,平资盛、平有盛、

平经盛、平教盛、平行盛等大将陆续投海身亡。平氏领袖平宗盛及子平清宗、妹平德子虽然企图跳海

自尽,但为源氏士兵所救。而年仅八岁的平氏血脉安德天皇则由祖母二位尼挟抱跳海身亡。

坛之浦之战终于在一个日暮时分宣告结束。平氏灭亡。

这一巨大的好消息,如同富士火山爆发,燃烧了整个东瀛。这是东瀛国里又一次的权利变更,平氏的

失败,标志着以源赖朝为首的镰仓幕府时代的开端。

征一郎平安回来了,虽然他的脸上和身上落下了不可磨灭的战争的痕迹。他高兴的拉着我的手给我将

战场上的故事,讲两军交战的境况,他如何奋勇杀敌。平氏大将纷纷跳海身亡的惨烈,安德天皇由祖

母怀抱投水的悲哀。

虽然牺牲了许多人的性命,但却能换回更多人平静安详的生活。所有活下来的人都认为是值得的。

突然有一天征一郎来通知我他将带我北上平安京,让我准备动身。我决定遵照征一郎的嘱托再去一次

鹤冈八幡宫跟主持西鹤翁和尚及信长君话别。

去的那天天气晴朗,信长君先前曾说过的那些远山的樱树余花未尽,却也凋零许多了。远远望去,果

然是满目芳菲,流红似霞,飞白如雪,极为漂亮。

像往常一样跟西鹤翁和尚闲聊,喝了点寺里的玄米绿茶,下了盘棋,我就起身告别了。

临走的时候想起信长君,刚才他还为与主持下棋的我添加茶水,这一别恐怕永远无缘相见了。

我想起那个日本和尚玄灯的桃木佛珠。反正我也没有用,不如这日本和尚的东西返还给日本和尚吧。

于是从怀中取出佛珠赠送给信长君作为留念。

七日后我随着源府浩荡的车队离开了居住半年之久的镰仓。

******

平安京比我想象的要大而繁华。但是跟长安的情景比起来,那便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比之镰仓确实

是热闹许多。

车队没有从平安京最热闹的集市穿过,而是选择偏远的山路绕道一处庞大的别院。据说这是源赖朝新

近督建的府邸,果然豪华气派。

可惜分派给我的住所则没有那么好了,相比在镰仓征一郎为我建造的房屋还要简陋。但我却不想挑剔

,阿菊颇感气愤,背着人同我说了几句气话。

不过生活还要过下去,我还是希望能如在镰仓一般过平静的日子。

再次见到北条政子和德月公主是在庆功宴上。

源赖家眷们抵达平安京的第二日夜,在这座新建的府中花园举办了一场庆祝源氏消灭平氏的大型庆功

宴会。

宴会不仅邀请了鸟羽天皇和他的皇后鸿鹄殿女御以及几个得宠的女御和更衣,所有参与战争的御家人

,武士,浪人,更连前来道贺的平安京百姓也可列席入座,共襄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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