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先生的话永远是对的,是不可反抗的。试图反抗过的,要么就是被家长打屁屁了,要么就是被先生阴了,所以先生就是绝对的权威。
不过,虽然先生蔫儿坏蔫儿坏的,但是先生也有好的时候,先生授课从不藏私。即使先生讲了十遍你仍不明白,但只要你是真的认真在学,先生一点也不介意再讲第十一遍,第十二遍的。
先生不仅讲进学考学要会的文书,同时也开设了算术课程,还发明了‘乘法口诀表’俗称‘小九九’。不过先生只让他们学会,却不可以传授出去,也不能说是他说的,虽然他们觉得光凭这一项,他们先生绝对是西平王朝最厉害的先生,不过先生的话永远是对的,如果不对,请参看前一条。
所以,即使先生对他们做了许多罄竹难书的坏事,即使先生把伙夫逼跑了,但是他们仍然会尊敬他们的小先生,并永远尊敬他,就像伙夫虽然有一帮强壮的朋友,但伙夫仍然不敢对小先生又任何报复活动一样。
蓝险峰并不知道于寿心中的众多弯弯道道,他只是感觉这个邻居真是不错。不仅有学问——是这里唯一的先生,又很慷慨——将自家新席子送了过来,而且热心——帮忙收拾行李,还善良——怕自家学生耽误功课主动提出帮忙带自己去木匠家。蓝险峰觉得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个邻居非常幸运,他很知足。
于寿将牛车赶出院子,跟先生和蓝叔告别时,蓝险峰将在集市上买的糖果点心给了于寿一份。于寿推辞不要,说乡里乡亲的帮忙是应该的。不过蓝险峰坚持要给,他说也不值什么钱的,是他这个叔叔卖给于寿和于旺的,叫他一定拿着。于寿再要推辞,他家小先生便发话叫他赶紧收着回家去吧,蓝险峰感激的看了小先生一眼,于寿便也不再推辞,道了谢便离开了。
第六章
待于寿离开后,看着天色还未黑,孙韶霜便带着蓝险峰舅甥俩过岭去了房木匠家。岭看着不大,但真要过去无异于爬了一座山,所幸路途并不远,过了岭便看见下面一片房屋。到底是军人多,这地方的人家虽比蓝险峰住的前岭不知多了多少倍,但是却房屋道路秩序井然,房户的形状布局与自家几乎都一样,只是个别人家多栽了几棵树,或是多加了一些牲口圈。
许是因为这里兵士归家不过几年,许多人还未成亲,就算成亲的孩子也都不大,未分家另过,所以扩建房屋的几乎没有。像村长家那样的本地户还是少数,却也同样未分家另过,这样严整的房屋也就不足为奇了。
孙韶霜带着蓝险峰熟门熟路的在众多相同的院落中找到了房木匠家,推开院门蓝险峰便看见木匠家院中摆满了各样木头以及一些半成品的家具,也有几个新做的木桶,边茬都未磨平。想来这就是于寿说的可以白要的水桶了。
孙韶霜进院之后也不张罗喊人便直接进了木匠家西屋。蓝险峰抱着孩子紧随其后,进去才发现木匠家的西屋与同西屋相连的柴房是打通了的,而且屋门比一般的还要高大一些,许是因为要将大型家具抬出去的缘故。
“房老头!”孙韶霜在一堆木料中揪出个人。
“吓!你个死崽子又来干什么?”那人年岁也不大,但是语气听起来却老气横秋。
“嘿嘿,这不是新搬来个邻居么,找你打套家具。”孙韶霜也不介意房木匠语气中对他到来的不欢迎。
“屁!只要不是你打家具就好。你再打次家具,我老头半条命都得交待给你了。”老头嗔怪。“这就是你邻居?好个俊俏的后生啊,哎哟,还抱着个娃娃,买一送一,快叫老头我摸摸!”说这便动手去捏唯一的脸蛋儿,唯一很不给面子的将脸埋在蓝险峰的胸前,很直接的给了个后脑勺。
老头也不介意,直接上手摸了摸唯一后脑的头发便作罢。“这孩子还害羞了,呵呵!”
“得了,老头,快些办正经事,天晚了,我们还要回去的。”孙韶霜不耐烦的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每次就你最急,人家主人家还没说话呢。”木匠使劲拍了孙小先生的头一下,小先生一闪,没闪开。气嘟嘟地直接无视了木匠。
蓝险峰看着小先生有趣,禁不住笑出了声,不知什么时候回头看见这一幕的唯一又将脸埋了起来,不过从他微微发颤的小肩膀上,蓝险峰知道唯一也觉得很有趣。
听见蓝险峰笑声的孙韶霜直接将眼刀丢给了舅甥俩,蓝险峰觉得有些尴尬,做坏事被抓到了,他便赶忙对木匠讲了自己家的需要。
新搬来的人家跟他们当初刚来建房时都是一样的什么都没有,房木匠参军之前有点手艺,退伍后又跟着城里的老木匠学了一年,岭南村刚建好后他便也跟着搬了过来。为了不白住这个已经建好的房子,他便叫村里人砍了不少木头,免费为大家打统一的大型家具。剩下的边角料打了一些木桶木盆卖给村民或是到集上换些钱生活。后来开荒他也开了几亩地足够养活自己,木匠手艺倒成了其次。
说起来他的手艺是不错的,虽然未必有城中匠人们的雕花手艺,但他打出来的家具结实耐用,简朴大方,很适合住在这里的村民。他打的众多家具里,倒只有小先生要求的变态些,什么选用的木料,家具的形状,开门的角度,门板的厚度全部都有要求,甚至要求他打磨光滑,天知道他一个人做了那么多家具,谁管他光不光滑的啊,都是人家自己抬回去自行打磨的。因此这匠人一见到孙韶霜就觉得头疼。
不过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是从这样的挑刺与反抗中建立起来的。木匠自己与孙韶霜是同一种人,但两人反正是没看对方对眼过,老木匠的爱人在战争中死去了,老木匠便一直孤身一人。孙韶霜劝他再找一个,他只说看缘分,每次他一这么说,孙韶霜就想抽他。
房木匠打算按照村里别人家的规格直接给蓝险峰打一套,孙韶霜觉得得按照自己那套来,木匠说上面也不同意,只说弄那个太累。后来也不知道孙韶霜偷偷跟木匠说了上面,最后定下来一套包括:
炕柜——下面能阖上的放不用的被,上面开放的叠每晚盖的被;
衣柜——上层放衣服,下层比较矮小的隔间可以放鞋;
饭桌——四方大桌,能放在炕上做八个人;
地桌——后加的,可以在地上吃饭,顺便充当书桌;
椅子——两把,来客人可坐,不过家里来客一般都往炕上让,夏天搬屋外树下乘凉正好。
碗橱——放碗碟筷子等物的小柜子,定于堂屋灶台旁边的水缸旁边,碗橱上方可以放装盐、油等物的罐子。做菜时方便拿取。
凳子四个赠送,小板凳四个赠送,木盆两个赠送,木桶两个赠送,外加一个大浴桶,这个孙韶霜说要赠送的,木匠坚决不同意,蓝险峰也提出不能让木匠赠送这么多,浴桶说上面也是要付钱的,最后敲定木桶付一半钱,其他家具优惠两成,木匠欲哭无泪,还不如木桶白送了呢。
不过由于蓝险峰没有拿现成的木料,便需要多付些钱好叫木匠央邻里去砍木头,而且耗时可能要多些,而且以家具打好后不方便运送为由提出去蓝险峰家居住。蓝险峰很欣喜的付了钱,表示同意。不过孙韶霜坚决反对房木匠住进蓝险峰家,以他家刚搬家不方便为由提出让木匠住他家去。
对于这个提议蓝险峰自是很欣慰有个这样体贴的邻居的,自家现在的确不方便住人,他对此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并说若是以后又用得着他的地方请孙先生尽管开口便是。木匠表示可以接受,不过心里却直撇嘴,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小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于是三大一小便抱着娃,提着两个木桶,两个木盆,四个木匠闲暇时做的小板凳,回家去也。具体分工为:娃,孩儿他舅舅抱着;木桶,小先生一手提一个;木盆和小板凳,木匠自己安排。于是一行三大一小,两大一小抱着娃娃提着木桶走在前面,老木匠一个人抱着落在一起的木盆,并上面码齐摞高的板凳走在后面,‘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老木匠心中呐喊。
“房大哥一个人拿那么多东西没问题么?要不我帮他拿些吧,我一只手抱着孩子也是可以的。”蓝险峰觉得有些不安。
“没关系,他习惯了。你不知道他以前一个人扛着个大衣柜过岭,别人帮他他还跟人急,说上面这是嫌他老。他是个不服老的,你要真帮了他他没准还会生气呢。”孙韶霜眼都不眨的说着瞎话。
“没想到房大哥这么厉害啊!”蓝险峰表示佩服,刚刚的那么点不安完全烟消云散了。果然,在东北这地方当兵的不是西南那地方的人能比的啊。
两人在前面嘀嘀咕咕的说话,房木匠心里在呐喊,‘你个小崽子,不带这么编瞎话的。我需要帮忙啊需要帮忙。’不过没人理他就是了。而且鉴于孙韶霜的蔫坏,他可不敢大声喊出来,那是要付出血泪的代价的啊!
第七章
几人赶到家中时,天色已有些沉了。蓝险峰见家门口似乎朦朦胧胧的站着个人。他过去时便见着一个妇人抱着个包袱等在门外,孙韶霜告诉他是这里的绣娘。那妇人见几个过来的人中独独那个抱着娃娃的俊秀男子不是熟人,便知道这人必定是于家媳妇说过的蓝险峰了。
妇人向几人打了招呼,便对蓝险峰说:“是蓝家小哥儿吧?这是于家媳妇嘱我做的被褥。先给你送来一套,其他的还需两日。”
这里的女子不比江南,有着军人的豪爽之势。看这妇人不过三十,竟叫自己哥儿,想必以为自己只有二十来岁吧,自己的确面嫩了点,但也实实在在有二十五岁了,被这样称呼又无法解释,着实有些苦恼。
那孙小先生一见他面色微红,联想两人路上聊天时互道的年纪,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便抢在蓝险峰前面对那妇人笑道:“张家嫂子莫要被这人的面皮骗了过去,别看他就二十岁的样子,他可是有二十五岁了呢。我初见他时以为他比我小来着。哈哈~”
被他这样一说,张大嫂有些赧然,这人看来的确就二十来岁的模样,没想到却比自己只小了两岁,不过很快恢复过来,笑骂道:“你个小泼皮猴子,成天介的跟着一帮孩童待在一起,把你自己都拐带成那帮小崽子的样子了。也就当先生时有点大人样子,一下了学便‘本性毕露’了吧!”
张大嫂化解尴尬的同时还不忘顺便卖弄下自己新从儿子那里学来的成语,看着她那得意模样,倒叫孙韶霜不好打击她了。只得道:“好嫂子,我这不是在您面前么,在那帮小崽子面前是要保持师严的,否则他们该不怕我了。”
张大嫂见他那告饶的小模样着实喜欢的紧,便也不再逗他,又对那边上笑着看热闹蓝险峰道:“听说你还想要做衣服的,现在可有穿的?”
蓝险峰忙道:“我的衣服都是有的,只是我家宝宝春衣只这两件,想再给他做件厚一点的,这边的春天比我们那边稍冷,怕冻着孩子。夏衣也该做的了,先做两件便可。”
张大嫂见他如此爱护这娃娃,便觉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着实的不容易,便说:“这个我都是会做的,现在娃娃不大,吃饭要用的兜兜要做么?”
“我家娃娃有三岁了,只是长的小了些,吃饭不用兜兜的,劳大嫂惦记。”
“一个人带着小娃娃不容易,有什么问题就来问大嫂,大嫂有经验,改天叫小先生带你过去认认门。我家娃娃今年五岁,也在先生的学里上学的,便叫他们一处玩儿吧。”
蓝险峰点头道谢。
张大嫂又道:“叫我抱抱娃娃量一下身形,一会你将买的布取来,我将衣服做好后连其余被褥一起送过来。”张大嫂说着便要去抱那娃娃,蓝唯一却死死抓着蓝险峰的衣襟,说什么也不让人抱。
蓝险峰哄了好久,这才勉强同意站在地上让大嫂为他量了下身形,量完立刻窝进蓝险峰怀中再不出来。蓝险峰道歉道:“我家宝宝以前受过些伤害,他不喜与人接触,更不愿意叫他人抱他,每天只跟着我一个人,一点也离不得。叫大嫂笑话了。”
张大嫂也从于家媳妇的闲谈中知道这娃娃是他舅舅从他父亲府里抱出来的,母亲早亡,父亲又不待见他,想来跟着他舅舅之前受了不少苦,不仅不介意,反而越发觉得这娃娃可怜,想着回家之后告诉自己那小崽子多陪这娃娃玩耍,让这娃娃不那么怕人。
见张大嫂不仅不怪罪,反而更加怜惜自家宝宝,蓝险峰不禁感叹此处民风之朴实,村民之良善,更加觉得自己来这里是来对了的。几人又说了些闲话,蓝险峰便进了屋子将新买的布拿给张大嫂,又将几套被褥的钱提前付了。待要付做衣服的钱时张大嫂却是说什么也不要了的,只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做衣服时定会收钱的,蓝险峰便谢过了张大嫂,将人送了出去,心里暗自想着下次多买些布送张大嫂家给她家娃娃做身衣裳。
待张家大嫂离开之后,孙韶霜回家取来一盏油灯和半罐灯油并几只蜡烛给蓝险峰送了过来。又将蓝险峰白日在县里买的排骨和肉拿回自己家中,嘱咐蓝险峰将东西收拾一下便到自己那边去。
第八章
蓝险峰抱着唯一宝宝刚一进孙韶霜家的院子,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炖排骨的香气,接着见到孙小先生弓着腰站在灶台边上。
孙韶霜家整体房子的格局与蓝险峰家是一样的,只是他家西屋和与西屋相连的柴房被改成了学堂。不仅多加了两扇窗子,而且在面向院门的方向开了一扇门,原来与堂屋相对的门则被封住了,想来是方便学生进出,又不被打扰。而孙家的灶台则搭在了外面。
蓝险峰进了院孙韶霜也顾不上招呼他,就叫他自行方便。蓝险峰对孙韶霜教学的学堂很感兴趣。只见宽敞的室内正前方有一两米长一米宽的木质黑框框,边沿由木条裱缝儿,下沿是个凹槽,里面有些白色粉末和几只长条形的白块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堂内放的不是几踏,而是桌子。半米见方的木质桌子,桌板下方是个空洞,看来是可以放书本的地方。蓝险峰记得自己上学那阵儿,都是几踏,上课时只能盘腿坐着或跪着,时间长了很累,腿也会麻。而这个桌子的设计就是把家里的八仙桌改小了而已,下面又加了个空洞装书本,节省了空间,而且坐时间久了也不仅会觉得累。
这种设计在别处并没见过,况且做桌子比坐几踏要麻烦,一般学堂都不会这样设计,看来这事孙小先生自己研究的,应是房木匠做的罢。
说起来到了这里就一直没见着房木匠,这个顽童去哪里了?
蓝险峰正想着房木匠呢,就听见‘嘭’的一声,院门被踹开了,房木匠提着一尾鱼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水煮鱼,水煮鱼,我要吃水煮鱼。”
孙韶霜实在是太无奈了,他本来只是想把这老家伙打发出去自己好安心做饭,哪知道这老家伙还真把鱼给捉来了,不是说他们村这条河里没有大鱼的么,谁造的谣,这老家伙不是逮着了么!
“水煮鱼做不了。”孙小先生淡定的说。
“什么?”房老木匠怒吼。“凭什么?鱼我都抓来了。”
“啊,鱼抓来了啊,那明天吃吧。”
“孙韶霜!”
“唉!啥事?”
“我的水煮鱼为什么做不了?”
“因为没有辣椒了。”
“你不早说。”
“刚我忘记了。我想起来时你已经不在了。”
房木匠愤怒了,“明天我要吃水煮鱼。”
“恩。”孙小先生答应了。之后又补充道:“明天再说。”
为了晚饭,我忍。房木匠在心里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