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

“别叫了！你是想把整条街的丧尸都引过来吗！”言林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男人这幅样子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身上血淋淋的，一股子丧尸气，应该是没有固定据点变装混在尸群里的。

有胆子玩无间没胆子看丧尸爆头，什麽逻辑！

十二表情僵硬，敢情他比丧尸还恐怖。

那人把带着丧尸气味的外套脱了，好容易上了车，期间又接受了两次震撼非常的视觉冲击。

一次是言林一箭刺穿一只丧尸的眼珠子，那丧尸维持着羽箭穿头的样子踉跄着朝後倒去，啪唧一声摔在地上，脑浆飞溅；一次是立夏一踩油门，改装车碾着正趴在车前的一只丧尸就过去了，压断的残肢血肉淋漓的飞了出去。

他大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这帮人也太……太暴力了！这哪里是得救了，分明就是上了贼船啊！

言林哼了一声，扔过来一包湿巾，他哆嗦着捡起来，又哆嗦着把自己的脸给擦了个干净。

几人这才发现他也只有三十左右岁的年纪，样貌算得上英俊，只是因为害怕的关系脸上半点血色也无。等他终於平静下来，几个人才又是一番自我介绍，男人总算能相信他们确实是军部的救援队而不是杀人越货的黑帮分子。

男人名叫陈晨，是个结构工程师，尸变爆发後一直是跟未婚妻一起逃命的，前几天才刚走散，他想出来找她，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个无间道的办法。

“你胆子这麽小就不怕丧尸把你分吃了啊？”立夏问。

“怕啊，怎麽不怕，怕的要死。”他苦笑着，脸色恢复了点，但还是透着一股死灰，“不过我想她一定还在等着我去救她，我……我觉得我得试试，我不能扔下她一个人……”

——“从精神层面上来说，人区别於丧尸，是人类会爱会心疼。”

某个罗里吧嗦的老女人在课堂上的说词竟然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十二猛地打了个寒颤，有种异样的感觉流遍全身，让心脏都带上一阵酥麻。

言林表情怪异的看着他，他怕冷似的缩了缩脖子，喉咙有些发干。

什麽是爱——战胜恐惧以卵击石？还是拿生命去赌那几不可见的一线希望？

你相信爱能创造奇迹吗？

陈晨并不是本地人，尸变大规模爆发前几个月才因为一个项目过来的，来了就出不去了，真是幸运值负极限的倒霉虫。

虽然现状如此，但这位（伪）本地人还是能派上点用场的，给他们指了一条路去最近的小超市，如果不想明天早上连牛奶都没的喝的话，今天必须采集物资回去。

至於别的用途，大概就是多了张吃饭的嘴，陈晨玩了一通“无间道”也没发现什麽关於新变异体的消息。

三人很怀疑他就算是真发现过也给吓忘了，或者是他根本就分辨不出普通体和变异体。

小超市外面是一道最常见的卷帘门，拉下来一半，已经有些掉漆了，看起来锈迹斑斑的。

凹凸的门上隐约还能分辨出两个歪斜的大字，“救命”，“命”字只写了一半，最後一笔拖出去老长，旁边还有几个黑红的掌印。

悄无声息的清扫了游荡在附近的几只丧尸後，立夏陈晨留下来望风，十二言林则去扫荡超市。

小心的推上卷帘，进门之後正对着他们的就是两具腐尸，估计是这里的老板和老板娘。

男人的脑袋被削掉一半，一只眼球凸了出来，歪歪斜斜的挂在一边；女人还维持着万分惊恐的表情，脑袋上一个大洞，整个下半身都不见了。

一只丧尸还趴在她身上啃噬，肠子内脏被掏出来，急不可耐的塞到腐烂流脓的嘴里，根本顾不得看门口这两位。

丧尸进食的样子，无论见过多少遍，都无法阻止自己产生生理反应，胃里一阵翻腾，酸水上涌，言林赶紧捂住嘴。

在新人面前吐出来的话，他作为前辈的脸皮还往哪里放！

身边的十二竟然面色如常，言林捂着嘴问：“你不害怕？”

十二猎杀丧尸的时候再帅气潇洒再英勇无畏，也无法抹消他记忆里，昨晚只有两人的时候，十二那完全不是装出来的恐惧。那麽真实，以至於到很久以後，言林还是习惯性的想要保护这位年纪大自己三岁，武力值作战经验都远在自己之上的“新人”搭档。

“不害怕。”十二回道。

言林哼了一声，“都说我不会笑你了！”

十二取出一把匕首，朝着还在进食的丧尸精准的射了过去，抿了抿嘴，又看到言林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於是很认真的说：“看得见的，都不可怕。”

真正可怕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比如黑暗比如人心。

第九章

日常用品消耗少，战斗用品他们带的充足，所以这趟最关键的还是食物和饮用水，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果然是没错。

超市的货架倒塌了一部分，但总体还算整齐，看起来没有被大规模破坏过，这样东西找起来也方便。

“食品区在这边。”十二指着一个方向。他虽然是路痴，眼神却好使，一眼便从一堆杂乱的货架里区分出他们的目标区域。

两人三拐两拐终於穿越阻碍寻到食品区，运气还不算太差，货架上还有不少存货，两人扫到了一些没有过期的面包牛奶，几箱方便面，几个密封的水果罐头，几瓶纯净水，分门别类的放进特制包里。

转出来的时候，十二在电器区拿了一只麽指大小的手电筒，虽然他们任务的必备包里是不缺小型手电筒这种东西，但他还是觉得多拿一只总没坏处。

在厨房用具区，他们还拿了几把水果刀，准备回去给几个非战斗人员用，对付丧尸的时候靠别人总是不如靠自己的，最好让他们每人都随身带着防身武器，关键时候管不管用不说，至少预防工作做到位了。

“小心！”

十二还在货架中翻找的时候忽然听到言林的惊叫，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扑倒，两人叠在一起向着某个方向滚了出去。

他揉揉被压痛的腰，从地上坐起来。

好了，现在也不用他特意问了。

一只丧尸啪唧一声摔在他原来站的地方，竟然还是直接从空中扑下来的。

“难道新变异体会飞？”十二抬头又低头，描画着它刚才的运行轨迹，提出一个异常夸张的设想。

这次可以说又是言林救了他一命，但其实就算言林不出手他也不可能这麽容易死，对於危险的本能反应他的身体甚至快过意识，只是……现在这种感觉也不错，用言林的话来说就是，他们是搭档，当然是不分彼此的！

对於他异想天开的假设，言林显然觉得搭话都会拉低自己的智商，从头到尾也只是送了他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

十二备受打击，蹲在地上画圈圈。

刚才玩空中飞人的那只丧尸在掉下来的时候摔断了腿，原本就是腐肉的肢体经不起折腾，现在只剩白色的筋还连着，站不起来，只能拖拉着艰难的往这边爬，一边爬还一边发出令人作呕的低吼。

十二跟它对视着，目光不带杀气，像是对未知事物抱着好奇心的孩童。那丧尸挺起上身，向前伸着胳膊，双手还拨拉着，想要抓住十二。

他忽然就产生了一种想跟它握手的冲动。

“白痴，想死早点说！”

听到言林的声音他猛地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识中伸出了手，差点就变成了丧尸的腹中餐。

他一个激灵，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已经消散，再无法想象那个瞬间的感觉，这一秒的自己都无法真实的揣测上一秒的自己，人类果然是种复杂难懂的生物。

或许简单的丧尸也不错，什麽都不用想……这种念头太危险，十二拍拍自己的脑袋，禁止了它。

言林又骂了一句什麽，这次连弩都没用，直接用手把一只羽箭恶狠狠的插进了那只丧尸的额头里，然後又一用力，狠狠的拔了出来，带起一阵血肉横飞。

十二缩了缩脖子，总有种言林把那只挺尸的丧尸当成是自己来发泄的错觉。

言林站起来，胸膛挺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看都没看十二一眼，浑身散发着一种“近我者死”的低压气场。

见他越走越快，十二来不及多想，提起那一大兜东西小跑着跟上。

他虽然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也能察觉的出言林是在生气，对象还是自己，可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自己这位生性高傲的搭档了。

不知道该说什麽的时候就闭嘴，有人曾经这麽对他说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十二对此深有体会。

比如现在。

让话唠不说话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十二终於憋不住了，刚发出一个音节，言林就回头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比他平时常用的那种要更加锐利森冷，透着寒气，瞬间如同台风过境，大夏天的让十二从头凉到尾，吓的他连刚才想说什麽都忘了。

十二顿时觉得自己的小心灵被摧残了，这这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明明自己才是比较年长的那个好吗！

虽然他长着一张会让人误会的娃娃脸，但好歹也是多吃了这麽几年的米，被小孩子一个眼神就吓到也太不应该了，怎麽说也得……

有杀气！

十二机械的抬起脑袋，发现言林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活像是盯住老鼠的猫。

他又回忆了一下方才那个让室内温度骤降十度的眼神……好可怕！

果然人类才是最可怕的，丧尸什麽的都弱爆了！

十二又蔫了，还没完全树立起来的勇气就先瘪下去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终於差不多把整个超市能扫荡的都扫荡完了，顺带中途还解决了几只游荡的单体丧尸，言林在前面开路，後面做苦力劳工的自然就是十二了。

言林周身一直带着一股低气压，十二亦步亦趋的跟着，一句抱怨都没敢有。

言林逮着一只丧尸就泄愤似的虐，近战不适合用弩，他就拿小队里每人都随身带着的折叠刀，狠狠的插进丧尸的脑袋，在里面粗暴的转上几圈，抽出来的时候就带着脑浆，倒地的时候也免不了有黑红的血喷溅出来。整个是一场虐杀，如果丧尸也有人权（尸权？）的话。

不行了，就算他体力超常，拿着这麽重一堆东西还要跟上言林的速度……也有些异想天开啊！

十二弱弱的伸出一只手，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似的，用一种极其哀怨的声音，“木木你别走那麽快嘛！”

前面十步开外的那人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不过前行的脚步倒是停了下来，只是没有回头，但也很明显是在等他赶上来。

十二这就叫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灿烂，见言林没有继续朝自己扔眼刀，话唠一开就打不住了。

“木木东西太多我拿不了了啊！”

言林还是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言林分出一部分重量递给他。

“木木体谅一下体力劳动者啊！”

言林又主动从他身上拿走几个包裹，一脸屁臭的表情。

“木木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这个才是他最想说的，言林在生气他也没办法开心，笑的时候会觉得胸口有东西噎着。

言林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生气会长皱纹的，来来来，笑一个！”十二放下手里的包，不怕死的去捏言林的脸。

言林抓住他的手，压下去，看着他的眼睛，胸口起伏着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下次想死的时候提前说一声，我免费送你！”

说出来了，像是终於吐出胸中那一口浊气，顿时觉得全身通畅，呼吸进来的空气都带着一丝清凉。

他刚才只是在查看货架，没想到一回头就见到那麽惊悚的一幕，尹十二那个白痴竟然主动把自己往丧尸嘴里送！

是嫌活的太久了不成！

他无法不承认，那个瞬间他是害怕的，害怕十二会被咬，害怕十二变成丧尸，害怕十二会死。

害怕到手脚冰凉，从骨髓里往外冒着寒气。

听到他这麽说，十二先是愣了愣，才低头缓声说：“我不会死的。”

既然答应了那个人要活下去，就不会轻易选择死亡。

只是之前对於活着并没有太大的执念，更接近於一种惯性使然。

生或者死都是那麽会事儿，就像在他看来，人类和丧尸也没有多大差别一样。

至於现在，活着变成一种责任。

为了某个人而努力活下去这种想法，虽然危险，但仔细想想也不错，如果那个人是言林的话，十二觉得懒散如自己也会想要尝试一下的。

跟言林後背靠在一起的时候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们贴合在一起，一人手执长刀，一人举着弓弩。没有孤军奋战的疲惫，也没有担心有人会在背後捅一刀的恐惧，那是一种崭新的从未体会过的新奇感，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

言林说，这就是搭档。

他活了二十年，经历过很多事，也遇见过很多人。

像面对言林时候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他二十年的经历都无法提供给他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

那种感觉新奇还带着点不可察觉的甜蜜，就算是裹着糖衣的危险品，也忍不住凑过去，再凑近一点，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守着。

两人一起拖着一堆补给品出来的时候，立夏眼疾手快的跳下车帮忙。陈晨此时也过了四肢发软期，作为一个身体健全的大男人，当然不好意思在别人汗流浃背工作的时候闲着，於是也下车帮忙，四个人一起，很快便把这次扫荡的物资都弄进了车厢里。

“走啦，坐稳了！”

所有人都坐定後，立夏吹了一声口哨，手握方向盘，油门一踩到底，房车又飙了出去。

第十章

车子继续沿着大路往前走，走走停停。

言林的眼睛一直注意着生命探测器，可是那玩意儿就像是坏掉了一样，没有显示出任何生命迹象。

立夏也在可能有人住的地方不时按几声喇叭，希望有幸存者的话能听到，可是走了好一会儿也制造了不少噪音，除了引来更多的丧尸之外竟然是没再遇见任何活人。

往好处想的话是幸存者都组成队伍聚集在一起了，而不巧他们的据点不在这条路上，悲观的想则是幸存者已经所剩无几。

这种漫无目的的地毯式搜索显然是很消磨意志的，其实上头给的资料是有变异体最初发现以及活动地点的，可是现在那些地方大多已经毁掉了。看来这里发生过几次火灾，不排除人为可能，毕竟把丧尸聚集起来再放火烧掉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车上的气氛有些低迷，在这个个人禁止持枪的地方，普通民众能拿来做武器的大概也只有菜刀木棍，别看十二砍丧尸像切萝卜一样干脆利落，对普通民众来说平时切个猪肉牛肉都要费好大力气，何况是丧尸，虽然丧尸的肉有腐烂切起来也绝不简单，不能一击致命的话就很危险了，没有感觉的丧尸根本不会退缩。

这种时候个体的战斗力是非常弱的，真的落单了基本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了。

更恐怖的是信念的崩塌，谁能想象的出有一天你的至亲之人会对你张开利爪尖牙，下一秒就咬过来了呢。

小城不大，很快就沿着环城路绕了一圈，车子在一个视线广阔的地方停了下来，几个人都望着窗外，一时间沈默无语。

这座小城已经满目疮痍，目击之处皆是死气，除了漫无目的做游移的丧尸就是被毁掉的建筑物。他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夏季的白昼有些长，天边还一片暖橙色，但是夜晚也就要降临了。

夜晚总会到来，若是人心已经不存在希望那麽便只能看到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纵然是从天而降的灾难也要心存希望，就算会有乌云，太阳也总会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