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我和皇上的关系很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淳于彦拼命的反驳“他一定会送给我的。那只不过是一朵花而已。”
“是的,一朵花,一朵象征帝皇身份的花。”林森摇摇头道,“分享天下所有的一切,那只不过是开国之皇和将军您的太祖父定下的誓约,那已经是曾经了,不是现在。”
“那你要我怎么办?”淳于彦有些歇斯底里,“眼睁睁看着纪天因为我的原因而备受折磨?”
“他跟您没有任何关系。”林森冷冷道,他一直不看好纪天,他时刻都觉得纪天是威胁将军生命的存在。“他只是一个将要押回京斩首的死囚。再说他根本就不会死,不过是活得痛苦些罢了。”
“林森,没有他,我就死了。是他替我挡住了箭。”淳于彦无力,只是淡淡的说道。“一直以来发生的事,都是我把他牵扯进来的,所以我要负责保护好他。”
纵使林森在怎么劝说也无用了,他知道淳于彦执拗起来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毕竟他只有十九岁,把一切都看的太天真,也许等他碰到一些钉子,他就会放弃,做回原来的淳于彦。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忧虑。其实林森不仅是淳于彦的属下,更像是他的哥哥,一个时刻爱护着淳于彦的哥哥。
“你们都出去吧!”淳于彦挥挥手,林森和站在一旁始终都没有说话的军医就退出去了。
淳于彦做回床头,紧紧的抓着纪天有些冰凉的手,“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静静的陪在纪天的身边,淳于彦寸步不离。
房间里的蜡烛不停的留着“眼泪”,燃烧自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门窗是紧紧关着的,生怕有一丝凉风乘虚而入,月光也被挡在屋外,照不进来。满屋子只有时不时颤抖的烛光和昏暗的角落。沉重充斥着整个房间,也充斥了淳于彦的内心。
纪天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脸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嘴唇上的暗黑也淡了下去,但是并没有恢复之前的淡红。左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鲜红的血液已经透了出来,血的颜色已经变回了鲜艳的红色,体内的毒素应该在清除。
淳于彦倾下身子靠近纪天,他试着倾听纪天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次来确定纪天只是睡着了。他的呼吸很微弱,心跳的也很轻。淳于彦现在的感觉依旧是很害怕,他担心纪天会像是手中的沙子,怎么抓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不停的流失,然后消失殆尽,不留下一丝痕迹。甚至无法判断他是否来到过这个世界,是否出现在他淳于彦的身边过。
一连守了两天,纪天也没有丝毫苏醒过来的预兆。只是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淳于彦有时候都会误以为,纪天也许永远都不会醒来。但是老军医却说那是中噬心之后的普遍反应,不用担心。
淳于彦一直是没日没夜的守着纪天,生怕他醒来会看不到自己。每日他都会给纪天喂水,喂些汤粥之类的流食。纪天瘦了,淳于彦也瘦了。
这几天里姚姨更是里里外外的忙碌,熬药做饭是一样没有耽误。手脚依旧很麻利,干活甚至比平时都卖力。但是也有一些细心的人看出了她的不同,做事的时候老是心不在焉,神情恍恍惚惚,有时还一惊一乍的。有人关切的问她,姚姨也只道没什么事,众人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就这么过去了。也许只有姚姨自己知道,这段时间以来的魂不守舍到底是因为什么。
轻轻的敲敲门,屋子里传来淳于彦疲惫的声音,“进来。”
姚姨端正药进了房间,把碗放在桌子上。不经意间看到了榻上躺着的纪天,双目紧闭,眼窝处似有些许凹陷,姚姨不知怎么眼眶一湿,抓起灰色的麻布衣袖就赶紧擦,生怕被淳于彦看见。
“淳于公子,药已经熬好了。”姚姨小声的说道,不敢打破房间内的沉寂。
“谢谢。”淳于彦头也没有回,靠在床榻边假寐,手里还是紧紧拽着纪天的手。
姚姨也没有再说什么,又轻步的迈出了房间。当沉重的木门关上,姚姨再也忍不住,靠在门边上失声痛哭,其实她才是最对不起纪天的人。
镂空的雕花木门,很单薄,只有薄薄的纸糊在空出来的地方。一个简简单单的古式木门,却深深的把淳于彦和纪天隔离在整个世界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于外面的世界。榻上的人昏迷不知世事,榻边的人傻傻的守着他。他们在黑暗中迷失,在黑暗中捉迷藏,拼尽全力想要找到散发着曙光的出口。
屋外的阳光依旧很刺眼,屋内依旧是无限的沉寂。
淳于彦颤抖着双手,端起盛满药的瓷碗。这已经不知道是他喂纪天喝下的第几碗药了,看着碗内灰褐色的药汁,散发着一阵阵刺鼻的味道。淳于彦皱着眉头,轻轻的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药,用汤匙舀起一口,递到纪天的嘴边倒下去。
那么苦的药,纪天喝下去却没有任何反应。有些没有进入嘴巴的药汁流了出来,顺着雪白的脖颈留下,淳于彦赶紧拿过手绢擦了擦。
不禁有凝望起那榻上之人,猜测着他何时才能醒过来。也许就在下一秒,也许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第十八回
最近这几天,风越来越大,已经到了秋末,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
淳于彦一行人因为纪天受伤的缘故不得不再次延迟回京的时间。给皇上写了一封文书,详细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并特别指明纪天这次只有功没有过。京朝的律例一向是有赏有罚,所以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说是纪天护我朝大将军有功,特别赐予了很多名贵的药材补品,连夜从京都送往漠城。也允许他们延日回京,还特许纪天可以乘坐马车回京。
淳于彦得到圣旨之后是跪在地上连呼三声万岁,心情是何等的激动。但是纪天依旧昏迷任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也许真的是皇上的隆恩起了作用,就在圣旨送到的第二天,纪天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沉重的眼皮,浑身都能感觉到酸软,不知道到底是躺了多久,居然躺也能躺累。
屋外的天色昏沉沉的,秋末的狂风把漠城满地的黄沙刮得到处都是。
屋子里也是有一片昏暗,紧闭的门窗。到处都丢着换下的脏外套,和几个倒下却一直没有人扶起的凳子椅子。满目都是一片狼藉。
纪天的眼神有些恍惚和涣散,从中又透着一些茫然。
“你醒了?纪天你终于醒了。”是淳于彦的声音,坐在床头的淳于彦声音是那么的沙哑。纪天这才注意到他,淳于彦一脸的颓废,脸色不太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墨色的长发有些凌乱,脸上也有一些浅浅的胡渣,一双丹凤眼也少了些神采,完全没有以前的精神模样。
“嗯”纪天软声应道,“我躺了几天了?”
“整整四天了。”
“四天?”怪不得他肚子都凹了下去,咕咕直叫。
“我想吃些东西,我饿。”纪天说道,语气里尽然有些许委屈。、
“你等着,我这就去让姚姨给你弄些清淡的东西。”淳于彦小声道,转身叫了句“来人”就吩咐了下去。
接着又让老军医过来了一趟。老军医这里瞅瞅,那里瞧瞧。把把脉,检查检查伤口,然后又给纪天重新换上伤口上的药。这回纪天可是醒的,着实把他痛的是嗷嗷直叫。其实纪天根本就不怕这些小伤小痛,以前他还自己取过子弹,都没有出过一声。现在的他似乎比以前“脆弱”很多,也许根本就不是他变的脆弱的原因。现在纪天的想法,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想得到淳于彦的注意,想得到他更多的关心,所以他不惜用这样的方法,假借自己的“脆弱”来博取淳于彦的关心和同情。
老军医换好药后对淳于彦道“纪公子的伤口正在恢复中,情况还算好。毒素也正在清除,至于能清除多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要是不得到噬心花的话,就永远不可能完全清除。”
噬心花是淳于彦心中最难跨越的一道坎,他想到得到它,为纪天清除毒素,但是他却得不到他。这是他淳于彦欠纪天的,一朵救命的花和一条完好无缺的生命。
“我中毒了?”纪天似是质问的对淳于彦道。
淳于彦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真的不知道该如果回答纪天,他没有办法想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无其事的回答他。纪天虽然是自愿的救下了他,但是在怎么说还是因为自己没错的吧!淳于彦无法无视纪天,也无法不愧疚。对于纪天不顾一切的就下他这一事实,也许这正是淳于彦对于纪天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去就下另一个人。
纪天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其实他也差不多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
纪天想要的并不是淳于彦的愧疚。他当时就下淳于彦的时候想法很简单,纪天不是一个习惯于欠人情的人。对于淳于彦,是自己先用枪差点杀了他在先,他没有追究,也没有责怪自己。纪天当自己是欠下了淳于彦的一个人情,而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没有过多的考虑就救下了他,为的也不过是还人情而已。纵使这个人情的后果是严重的,是一条生命,他也没有任何的犹豫。而且在纪天看来这件事情本就怪不到淳于彦的头上,是他自己冲上去挡住箭的,并不是淳于彦拉着他挡的。这一切之后的种种结果都需要他自己承担,不过这次似乎赌得过头了,他赔上了自己的命。这回的确是麻烦了。
老军医嘱咐道,“纪公子,眼下正是秋末,在过不久马上就倒秋冬交接的时节了,那正是毒发期,纪公子要多多小心,万分注意才是。”
“嗯”纪天漠然的点点头。
老军医又同情的看了淳于彦一眼,“没有什么事,老夫就先行告退了。”安静的退出了房间。
屋内又回归了一片死寂。
直到半晌之后,姚姨进来才打破了沉寂。
姚姨依旧是一身粗布麻衣的穿着,头上裹着一条素色的头巾。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过了很久。她从进屋来,就没有看任何人,只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一般心神不宁。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了两个瓷碗,一个里面装的是苦哈哈的药,一个碗里面装的是香喷喷的小米粥。
淳于彦接过托盘,来到床头。
“这是什么?”纪天指着那碗黑乎乎的药说道。
“是药,对你的伤口恢复有好处。”
纪天捂着鼻子,忍受着刺鼻的药味。“你确定这是救命的要,不是毒药?”从小在美国生活的他怎么知道这是中国博大精深的产物,中医中药。
淳于彦无奈的摇摇头,“这几天你已经吃过好多回了。”
纪天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可能!他是绝对不会喝下着难闻又难喝的药。接着他端起小米粥狼吞虎咽了起来。
看着纪天还算乖巧的把粥喝了个精光,淳于彦端起药碗递给纪天。纪天是左躲右躲,怎么也不肯接。就这么着,一个不肯喝,一个逼着喝。
这么一来二去的,一个不小心装满药汁的瓷碗就直接砸在了地上,“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像是盛开的烟花。药汁全部都撒在了被褥上,浸湿了床单。
药汁沿着床沿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上,刚刚还滚烫的温度,落在地面后瞬间变的冰冷,就像两人此时的心情。
刺鼻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纪天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淳于彦!咳咳……”纪天凶神恶煞的叫道,想用这用方式来化解气氛,但是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瘫软在床榻之上,不停的咳嗽。
“纪天”淳于彦小心翼翼的拍着他,希望能有所缓解。
姚姨走了过来拾起地上的瓷碗碎片,“啊!”也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她扎破了手指,血液大滴大滴的滑落,和地上的灰黑色药汁混合在了一起。
“姚姨你怎么了”纪天想要撑起虚弱的身子,看看姚姨,淳于彦却扶着他不让他起来。
姚姨突然跪在地上,眼泪冲出了眼眶,她哽咽道,“纪公子,我对不起你!”
这回可把纪天和淳于彦都说迷糊了,不过是收拾一个碗划破手,至于哭着说对不起吗?再说那个碗就不是姚姨打破的。
“怎么了?姚姨。”淳于彦打算扶起跪在地上的姚姨。
姚姨挣扎开来,执意不起。“我也对不起你,淳于将军。”
“什么?”淳于彦诧异,自从出来军营之后,为了方便出行,他特意隐藏身份,只对外道是出来游玩的公子少爷而已,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这个姚姨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纪天也处在震惊中,难道他一直认为的好人姚姨,会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姚姨抹干眼泪,一一到来。
原先她和她老头子一直过着很幸福,改了新院子,留着共享天年。但是一直以来的战争延误了院子的修建,但是总算是有惊无险,在战争快要结束前不就,小院子总算是盖好了。就在两个老人家准备搬进新居养老的时候,传来了京朝历时三年终于胜利的消息。这下两个老人更是高兴快了,觉得一切的好事都到了一般,没想到就在他们快要搬进去的同时,一群陌生人找到了他们。
“他们长相很奇怪,一看就知道不是京朝或者是南蛮人。”姚姨诉说着,“我们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所以不敢太声张。”
“他们说话,是不是不标准,感觉像是外族人?”淳于彦问道。
“是的。”姚姨连忙点头。
“他们是西域人。”淳于彦喃喃道。就是刺杀他们的西域人,原来他们早就盯上了自己,可恶他居然一直都没有察觉。
姚姨接着诉说,那群西域人要自己把院子空出来给他们,老头子和她怎么都不肯,要他们自己去找过住处。而那群西域人似乎也知道漠城没有什么好地方,硬是要这座院子,于是双方就争执起来,然后西域人杀了她家老头子。
“你的丈夫不是死于战争?”纪天惊讶的问。
姚姨摇摇头继续道,“他们一把火把老头子的尸体烧成了灰,并威胁我如果不答应他们就不把老头子的骨灰还给我,并且把院子也烧了。”说着说着姚姨又哭了起来,“我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跟着老头子私奔出来,吃了一辈子的苦。本以为终于到了可以想清福的时候,却碰到来这样的事情,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他们。”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西域人虽然把骨灰还给了她,却让姚姨为他们所用。先是让姚姨到路口去等着林森,把院子租给他,然后是让姚姨为他们提供淳于彦他们的消息。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姚姨把骨灰埋在了她现在住的茅草屋后,就开始为西域人做事。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老妇人,并没有能力去抵抗恶势力。于是姚姨不时的会给他们提供一些消息。在一次偶然中,姚姨偷听到西域人说淳于彦正是京朝的威武大将军,被震惊了的姚姨,一直都回不过神来,她现在做的事是在害自己国家的将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在卖国,但是她却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在他们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姚姨会成为淳于彦他们的橱子,姚姨想要把握住机会,接近他们告诉他们真像。她不敢跟西域人提起,她怕西域人会威胁她杀掉淳于彦他们。姚姨想着等到有机会接近淳于彦的时候就告诉他一切,但是不幸却早一步发生了。
“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姚姨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都是我害了你们。”手上的伤口还在汩汩的留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