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焰——野马尘埃
野马尘埃  发于:2012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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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关在家里,或者更精确地说,被反锁在自己房内。

雷折断我手机的SIM卡,拔掉我房里的电话线和网路线,到五金行买了大锁设在我门外。

在我的央求下,雷依然准时上学,但他中午会回家陪我吃一小时的午饭,下午下课后也立刻赶回来,

不再参加大学任何的社交活动。

雷用我的帐号发了一封email到我公司,谎称我外出公差,暂时不回内湖本部。我猜想,信件署名既

是社长本人,职员们对这封邮件内文的真确性应是毫无疑虑,至于为何我的手机无法接通,他们顶多

也只能假设我人在国外,又一如往常地忘记申请漫游了吧。

这三天里,吃完雷买的晚餐后,雷会抱着我窝在卧室那张米色小沙发上,一起看电视,节目则依我喜

好挑选,他并不在意。等消化得差不多了,他就开始亲吻我,最初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后来热度攀

升,有时接一次吻即长达数分钟。我常常被他挑逗得心痒难耐,嘴唇变得又红又肿。

此时,如果我不开口求他碰我,他就会定力十足地维持在这个阶段,绝不往下发展。我熬得难受,往

往禁不起多少折磨,便恬不知耻地主动求爱。只要我肯稍微积极一点儿,雷接下来必定倾尽全力满足

我的欲求。

这三个夜晚,我们像两只发情的野兽,挣脱一切世间道德的束缚,疯狂做爱。两人在房中各种可能的

场地上,做遍各种可能的姿势,直到双方都疲累得沉睡不醒。

他进入我愈多次,我们之间长幼的辈分就愈模糊。渐渐地,雷在我心中膨胀为一个完全熟成的男人,

和我站在对等的立场,而我们仅仅是一对相爱热恋的情侣,毫不腻烦地探索彼此身体的奥妙。

然而当黑夜退去,白昼降临,刺眼的阳光彷佛具备解除所有魔咒的力量,让苏醒后的我不敢继续赖着

躺在身边的雷温存。他醒来见了我想和我再亲热一番,我总是避之唯恐不及地假藉各式各样的理由逃

避。尽管他沮丧失望的神情我清楚瞧在眼里,我仍然无力补偿。所以日复一日,雷始终不愿解开门锁

,我们只好持续着相同的循环。

纵使发现一、两次可以自行离去的机会,我也因为心里对雷沉重的悔疚,而不忍再度背弃他。况且,

除了堕落下去,我实在已没有其他退路可走。

第四天中午,雷陪我吃完便当后返回学校,我一个人精神萎靡地瘫在扶手椅上,翻阅托雷买来的国际

期刊杂志。正浏览得索然无味,一行印刷细小的英文标题吸引了我的目光:

「连锁饭店总裁Decklan Freeman(注)与亚裔台湾籍女子结缡十三年,于本月中旬正式宣告离异。

学长和小芳离婚了!还能使用手机的时候,我们每天至少会通一次电话,他怎么不告诉我呢?

学长为了我,竟做出这么果断的决定,而我……这段时间,我到底为他做过什么?

我只是不停地犹豫、迟疑,最后更彻底背叛了他对我的信任!和学长分别前,他哀伤恳求的眼神历历

在目,我却转眼就遗忘了他深情思慕的专注情感,和另一个男人日夜缠绵……我真该死,我真是太该

死了!

学长,学长!多想再见你一面!亲口向你忏悔,跪着请求你的原谅!可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颜

面和你相见?我是一个贪婪污秽的男人,和抚育多年的养子乱伦相奸,过程中甚至可耻地享受那样禁

忌的鱼水之欢,害得你的骨肉与我共同坠入深不见底的绝望炼狱,一举污染了我们长久矜持的纯洁爱

情……我没脸见你,根本没脸见你啊!

(注:巫夔影英文全名Decklan Freeman。)

第三十七章:破茧

我抚摸杂志上学长戴着压得很低的棒球帽,举手对记者表示不接受采访的小照片,一边流泪一边阅读

那篇关于他们两人离婚原因的简单报导,内容十之八九是媒体捏造的揣测。

猛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朝!」学长的声音!

怎么可能?学长?在我如此思念他的时候……

「朝!你在里面吗?朝!」学长叫了好几声,同时用身体撞门。

学长,你走吧,你不该来找我,请你快点走吧,我不能见你……

「可恶……」门外传来手机拨号声,「找人拿开锁的工具来,马上,快!」学长焦急地下令。

怎么办?我……我必须阻止他!

「学长?」我怯懦地轻喊。

「朝!」我听到学长迅速把耳朵贴到门上的衣服窸窣声。「你还好吗?我立刻救你出来,你等着!」

「学长,你走吧,不要叫人来开锁。我是自愿待在这里的,这里……这里是我家阿。」我说。

「说什么傻话?这分明是别人从外面动的手脚!你知道这三天没你消息,我有多担心

吗?吃不下也睡不着!」学长说。

「学长,求求你,请你离开吧!不要再管我了!你就当作……当作从来没认识过我,忘了我吧!」我

哭求。

「为什么?为什么赶我走?起先,我以为你不肯接我电话,拚命思考上次交谈哪里惹得你不高兴?之

后打去你公司找你,他们又说你不在,不得已,我只好打给雷问你的去向,他竟然对我说你再也不想

见我了!我急疯了,差点脱口泄漏我们的关系,不停逼问他到底为什么,他却挂了电话!朝!究竟发

生什么事?我做错了什么?几天前电话里,你不是还和我有说有笑吗?我们不是还聊到等我退休,要

一起去澳洲经营牧场的吗?朝!」学长隔着门板呐喊。

「学长,我……我……我是个罪人,今生今世,就算是我们有缘无份,拜托你放过我吧!」双颊泪如

雨下,我竭力控制着声音。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不准你擅自随便取舍!无论你要不要我,是不是反悔和我约定终身,我都赖定

你了!你等着,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你等着,别怕……」学长激动地说,一面不忘安抚我。

胸口痛得好像快要撕裂了,四肢逐一分崩离析,我无法感知自己身体的正确排序……我无意识地滑下

座椅,蜷曲在地上几近窒息似地无声乾嚎……学长,请你杀了我吧,请你终结我永无止尽的堕落吧…

…死在你手中,是我此刻奢望的最大幸福。

「朝,跟我说说话,让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朝……」学长在外面不断呼唤。

大锁喀啷一声断落,门啪地敞开,学长第一时间冲入,无视仍站在房外待命的两名部属,跪下来紧抱

住我。

「朝,朝,你怎么了?让我看看你的脸,朝……」学长扳起我的下巴。

我不愿他见到我这种丢脸下贱的模样,只想推开他逃离他身旁,无奈全身早已悲痛得没了力气。

「哭得这么伤心……是因为我吗?朝,你别难过,有我在,什么都不用害怕,有我……」学长搂着我

前后摇晃,像哄孩子一样安慰我。他的语调微微颤抖,似乎是泫然欲泣。

我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从小引以为豪的语言天分,当下完全失去了用场。我拉扯学长背部的衬衫,嗅

着他身上令人怀念的气味,如濒死的溺水者般牢牢攀住他。

我们紧紧相拥,光阴的流逝彷佛暂停了下来,直到窗外映入的日光逐渐昏暗,我们仍旧在原地相互取

暖。两人的影子拉成一条长长的黑布,铺洒在湛蓝的地毯上。

自学长宽阔的怀抱中,我慢慢汲取到源源不绝的能量,生命的暖流从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导入我心口

,扩散至我灵魂每一寸阴郁的角落……够了,足够了,再见他一面已是奢侈,何况获得这样温柔缱绻

的拥抱?学长,唯有你能赋予我重生的勇气,唯有你能带给我真实的救赎……

「学长。」我轻声叫唤,音质沙哑得不像自己。我缓缓抬头,凝望他墨黑忧虑的眼瞳。

「学长,我真的好爱你,你信不信?」我笑着说。

「我信,我当然信!我也爱你啊!好爱好爱你!」学长热烈地回应。

「学长,我希望下辈子,还能当你的学弟……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摸了摸他的鬓角。

「嗯,那说好罗?我们永远不分开。」学长柔和地说,眼底流动着激情的神采。

我笑了笑。「学长,请你帮我转告雷一件事。」

「你说。」学长愣了一下。

「请你告诉他,我求他不要恨我,也不要恨他自己……请你告诉他我爱他,这份爱即使世界毁灭,也

无法动摇。」我望着学长说,在他的眉宇间寻觅雷的影像。

「朝……」

「学长,我们情投意合的那几天,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谢谢你。」我露出灿烂的笑容,说完奋

力咬下舌根,浓浓的血腥味瞬间冲上鼻腔,鲜血自我嘴角泊泊溢出。

「朝!你干什么?朝!」学长吓得魂飞魄散。「快叫救护车!快阿!不,开车来!马上去医院……」

只听得学长对守门的手下吼叫,但是他后来说的话我就听不见了。

学长,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痛,真的,很快就结束了,学长……

第三十八章:噩耗

杜启德拉开厨房老式的三门冰箱,移下两袋富士苹果,端出预先藏好的一小盒巧克力戚风蛋糕,准备

给蒙着眼睛坐在客厅的巫雨凤一个惊喜。

今天是雨凤二十岁生日。虽然雨凤说他十六岁时在美国就办过半正式的成年派对(启德可以想像巫家

所谓的「半正式」对一般人来说根本是不输国宴的究极排场),启德仍坚持要为他台湾的民法成年隆

重庆祝一番。

由于下课后他们两人基本上没有一刻分离,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筹备这些惊喜,实在是启德的一大挑战

。还好,他平日在大学交游广阔,许多朋友听说他想帮情人秘密庆生,都受他的浪漫情怀感召,积极

踊跃参与,纷纷贡献一己之力(如果之后络绎不绝的请客声不算求偿的话):家里卖洋酒的偷偷把七

折的便宜香槟塞进他书包、电脑里存满A片的友情赞助好几部挑战人体极限的「教战守策」、女同学

七嘴八舌地推荐各式流行的当季名牌包款、知情的教授竟也在台上公然提醒他要懂得从年轻时就养精

蓄锐。启德这阵子春风得意,素有好好先生之名的他,脾气近来更是圆融练达,无论其他人如何尺度

夸张地开他玩笑,他都只是一笑置之,甚而因为他们不经意的祝福,感到加倍的快乐满足。

「先说好,等一下不准失望喔。」启德说,笨手笨脚地拆解雨凤头上的遮眼布。

「那要看到底有多小。」雨凤嘴角上扬。

「蛤?那这块布还是不要拿下来好了。」启德停止动作。

「快啦!」雨凤搓搓手说,兴奋得直跳脚。

「好啦好啦,别催我嘛。」启德总算解开最后的死结。

双眼的遮蔽物掉落,雨凤眨了眨眼睛,黑压压的小公寓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盏摇曳的蜡烛黄光单独

漂浮在半空中,对他温柔地招手,光晕下隐约可见一块非常小的素面蛋糕,大约只巴掌大。

「怎么样?喜欢吗?」启德靠到他耳后呢喃,嗓音里紧张的颤抖清晰可辨。

「讨厌。它好丑,什么花样都没有。」雨凤说。

「是你自己说鲜奶油很恶心的欸!」启德抗议。

「骗你的,爱死了,这是我最棒的一次生日。」雨凤转身搂住启德,赏他一个浓烈的吻。

「可不可以跳步骤直接移到床上阿?」启德舔了舔爱人的唇瓣说。

「想得美。」雨凤捶他一拳。「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你说要帮我过完一整套穷酸的平民生日的。」他

嘻嘻笑道。

「我不记得有附带穷酸或平民的形容词……」启德喃喃说。

「快点啦,我要许愿。」雨凤牵着他一起围到蛋糕旁边,闭上眼睛郑重地在心里默祷,然后用力吹熄

蜡烛。

启德开了灯,递给雨凤一支汤匙。雨凤疑惑地看着他。

「你喂我。」启德揽住他的腰,在他身边坐下。

「我是寿星欸。」雨凤说。

「所以赐你特权喂我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队争取这个职位。」启德笑道。

「真不要脸。」雨凤笑骂,挖了一匙送到他嘴里。

启德大口咀嚼,笑眯眯地望着他。

「唉,我觉得自己好像国王喔。」启德咽下后感叹道,另一只手在沙发上尽情延展,双脚跨得老开。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意犹未尽地品味难以言喻的甜蜜滋味,小小的蛋糕迅速一扫而空。

「宝贝,夜里打算如何回报我啊?」启德摸着雨凤细致的下巴说。

「就凭这块填不饱肚子的蛋糕?」雨凤拉下他的手。

「唔,我想想……你裸体为我跳大腿舞好了。」启德若有所思地说。

「那种画面能看吗?」雨凤脸红,抓起抱枕殴打他。

两人幼稚地嬉闹,启德见机行事,逮着机会就制住他亲吻……雨凤趴在他身上,两人亲热起来……

「……你手机响了。」雨凤拨了拨启德散乱的浏海说,呼吸急促。

「别理它。」启德压下他脖颈,满脑子只想继续。

「搞不好有急事。」雨凤推开他离开沙发,替他取来手机。

启德搔了搔头,躺在雨凤膝上接听,一边玩弄他的手指,和他眉目传情。「喂?谁啊?……」启德倏

地坐起身来。「好,我马上过去。」

「什么事?」雨凤见他脸色大变,忙问。

「雷,他受伤了,人在警察局。」启德皱眉说。「凤,对不起,我一定得去一趟……」

「别说对不起。我陪你好吗?」雨凤说。

「嗯。」启德点头。

两人匆匆出门。

启德怵目惊心地盯着雷鼻头缓缓滴下的腥红血水。雷浑身血渍,双手指节有明显擦伤,低头沉默,面

如死灰。

「雷,你身上伤哪来的?」启德扶住他肩膀说。

「他在街上跟人打架,我猜应该是他老爸吧,两个人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他老爸是外国人,我们请不

动,只好先叫儿子来这里坐一坐。也不是要罚他,就是让他们冷静一下,一家人有什么事不好商量?

谁知道他一句话都不讲,还不让人包扎,我们只好一一联络他手机里最常通话的人。还算幸运,立刻

就找到你啦。」员警叉腰站在雷坐的板凳前说。

「谢谢你,警察先生,那我先带他回去了。」启德说,握住雷手臂要他起立。

雷失魂落魄地跟着他们两人走出警局。

「我爸在台湾?」雨凤忍不住说。

雷不语。

「雷,你伤口在流血,看起来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启德忧虑地说。

雷摇头。

「阿朝呢?他知不知道你……」启德说。

雷忽然发出一声怪吼,冲上去扳住启德的肩,他眼球暴凸,眼白布满血丝,情状恐怖。「我杀了他!

我逼死了他!我……我亲手毁了自己最爱的人!为什么我活着?为什么我还活着?」雷大声吼叫,精

神错乱。

「雷,你冷静一点,告诉我阿朝到底怎么了?」启德听得惊魂未定,努力保持理性客观。他按着牧雷

肩膀帮助他镇定。

「他……自……自杀……他自杀,在……家里,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雷自言自语似地说,

斗大的泪珠接连跌落眼角,脸上表情却没有沉痛哀伤,只是完全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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