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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哥。”于子予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声招呼,又用下巴指了下季风,“我找他有点事儿。”
季风把原本分开撑在办公桌上的胳膊抬起来交叉到胸前,“什么事啊?安雪告诉我你说见不到我就不
走了。”
于子予拎起自己的背包走到季风跟前,“先把这个还你。”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团皱巴巴的东西。
“什么?”季风又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是因为在公司的缘故,还是他认为给了于子予一套沙发还清了自己酒醉后于子予收留他的人情
,于子予觉得季风全无了那天的温顺,又变回了那个不近人情、趾高气昂季总。
于子予心里很不舒服,也绷紧了脸把那团东西往桌上一放,“你的衬衫。你落在我家的。”
此话一出,袁青瞪大了眼睛。
季风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而是无比嫌弃地看了在他眼里已经比抹布好不了多少的衬衫一眼,“你
洗了?”
“洗了。”
“洗衣机水洗?”
“废话,你还指望我给你手洗?”
“还没熨?”
“我长这么大就没用过熨斗儿。”
季风一扭脸儿,“那你不用给我了,直接扔掉吧。”
“什么?!”
“我说你根本就不用大老远地把它送过来了,扔了就行了。”
“你……”于子予想骂人了,“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给别人洗衣服,你不用这么直接吧?!我走了
你自己扔不行吗?”
季风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儿过份,刚想说点儿别的,袁青开口了,“要不……我先出去等会儿?”
完了,又误会了,季风心想。这才看见了袁青诡异的表情。
“不用不用。”赶紧劝住袁青,季风看看于子予,“你就是来给我送衬衫的?”
“不是。”于子予看袁青一眼,隐约想起了季风说过他会对G片感兴趣。
“那还有什么事儿?”季风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于子予把目光转回来,“你干嘛送我沙发?赶紧找人拉走,我用不着。”
“我不是把你原来那个弄脏了吗?”
“我已经把沙发套洗干净套上了,用不着你买新的。”
“可是沙发里面不也脏了吗?我都看见了,留下了好大一圈儿污渍。那个没法儿洗啊。”
“干了套上套儿又看不见。也不是你家的,你管那么多干嘛?”
“你……”季风实在是拿这种给便宜不要的没办法,“反正沙发买了,退不回去,你爱要不要。”
“什么叫爱要不要。再说怎么会不能退呢,你别以为我没买过家具不知道。一般的家具一个月之内都
可以退换,你这个怎么那么特殊就不能退?我屋里现在全是沙发,你赶紧把它弄走。”
“这个是前两天我自己买家具的时候无意中碰见的打折沙发,我看不是很大,你那儿能放下才买的。
买的时候上面写明了不退不换的,你让我往哪儿弄?”
“那我不管,反正我不要。”
“要不要是你的事,是扔了还是卖废品随你的便。”
“你讲不讲理?!”
“是我不讲理还是你不讲理?!”
“你……行!算你狠。”于子予抓起自己的背包,“我就是不要!我这就回去找人把沙发搬到垃圾堆
去!”
说完于子予往门外走了。
“已经是你的东西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不用告诉我!”季风在他身后喊。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屋子里瞬间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袁青笑着朝还黑着脸的季风走了两步凑到他的跟前,“唉?我说,你到底在人家沙发上
干什么了?还留下了污渍,还把衣服都落下了?”
季风扶住额头,“你别那么歪好不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子予气呼呼地回到家里,下定了决心要找人把沙发给季风搬到他们公司去。可上网查了两个搬运的
电话,打过去一问,从他家到季风公司,最少要二百。
摸摸口袋里仅剩的四百多块钱,于子予冷静了一下,又决定把沙发卖到二手货市场,然后再把钱给季
风。可转念一想:不行,拉去市场也得找人搬运。
最后一狠心,他给收废品的打了个电话。
等着人来的时候他在心里盘算:这么新的沙发,怎么也能卖个上千,到时候一定要把钱甩在季风脸上
才能解恨。
收废品的来了,是个满脸猥琐的中年大叔。
于子予给他看了沙发,他眼睛一亮,然后做痛心状一咬牙一瞪眼,“一百!”
“什么?!”于子予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百。”
“大叔,您好好看看,这是新的!我这儿收货单上还有日期呢!”
猥琐大叔撇撇嘴,“那你怎么不自己拿去卖?找人搬还得二三百呢吧?我这儿免费给你搬了,还给你
钱,一百不少了!”
“可……这是名牌儿,这牌子的沙发最少也一万多呢,就算是打半折也得五六千,您怎么能一百呢?
!”
猥琐大叔翻翻白眼儿,“我不管你多钱买的,到我这儿就当废品收,铁架子再加布垫子,就这个价儿
。”
于子予气结,他再恨季风也没傻到一百块钱就把几千上万的沙发卖了的份儿。想想算了:大概是跟着
沙发有缘,它注定就他妈的属于我!
“那这个呢?”于子予又指旧沙发。
猥琐大叔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子,“二十。”
“多少?!”
“二十。”
于子予叹了口气,听过刚才的一百,现在他说二十似乎也很正常了。头疼的要命,他已经不想再跟季
风治气,只想赶紧把屋里弄清爽了再说。
“二十就二十,你赶紧把它弄走吧。”
猥琐大叔身材矮小,可是力大无穷。转眼间他一个人把虽然只有两个座儿,可还是很巨大的旧沙发搬
到了楼道里。
回来给于子予拿钱的时候,他的小三角儿眼又恋恋不舍地瞄了下那套新沙发,然后要被人割肉般地啧
了一声,“给你一百五!把那套沙发给我!”
咣当!于子予忍无可忍关上了房门。
一周之后,季风收到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寄件人一栏上是很丑的三个字──于子予。
季风看了那包裹一会儿,又拿起来在耳边晃晃:不会是炸弹吧?
第十四章
拆开包裹,季风有些傻眼,小流氓寄给他的──是个戳儿。
确切地说是荧光戳儿,酒吧用印章一枚。
拿起印章,季风很是费解:他给我这个做什么?让我去酒吧?继续跟我讨论沙发的事?可进他唱歌的
那家酒吧也不用盖戳儿啊!
又往纸盒里看了看,季风又发现些纸。把纸拿出来,居然是几张便签。
大尾巴狼:
你的沙发我实在是没法处理,所以只好勉为其难收了。不过我于子予从不无故受人钱财或贵重物品。
把你带回家是为了不想给我朋友的酒吧添麻烦,跟你没半毛钱关系,所以其实你根本不用感谢我。我
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荧光章是看我们乐队演出用的。
我们每个月在霄云路的酒吧演出一到两次,门票一人五十,就是把戳儿盖在手上,方便进出。普通门
票是普通章,只限当晚演出。给你这个是VIP章,只要有我们乐队参加的演出你都可以自己盖了戳儿
去看,没有限制。你也可以带朋友去,不过有这个戳儿每场也是最多只能进三人,就是说你最多可以
带两个朋友。
沙发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我想折成门票看演出的话,你想看看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当然,你这种高
雅人士可能对地下演出不敢兴趣,不行你也可以把印章当人情送人。不过我想你认识的人里恐怕也没
几个有兴趣的,所以你还可以干脆把它扔了。但不管怎样,我的意思到了,去不去随你。
对了,我们最近一场演出在霄云路123酒吧,时间是本周六晚八点开始。
于子予
因为最后一张便签的地方不够用了,“于子予”三个字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好像马上就要从纸上掉
下去了。
季风把三张便签纸倒来倒去反复看了几遍,心里好不郁闷:他就不能好好地用张A4纸写吗?还“勉为
其难”收了?跟我“没办毛钱关系”?看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沙发七千多买的,就算你每个月两场
,我场场带两个人去看也得三年,三年内你们乐队还能不解散,我季风跟你姓于!
周六下午。
季风早早回了家,走进衣帽间,他一手叉腰一手夹着根烟开始头疼:这都七八年没去过酒吧看地下乐
队演出了,现在的小孩儿都穿什么呢?
当年季风参加这种活动的时候,去看演出的人玩儿的大都是脏范儿狠范儿,要么鸡冠头马丁靴、满脸
满身的钉儿,要么破破烂烂赛过街边要饭的。可这些年来他越来越忙,再加上年纪渐渐增长心态也有
了变化,季风每晚出入的地方早变成了各种会馆俱乐部,即使偶尔去酒吧也是办了会员卡随时能买到
几千上万洋酒的那几家,而且去了就是跟客户一头扎到包房里,哪有什么心思看谁演出听谁唱歌。那
天能进到小流氓唱歌的酒吧,纯属是被堵车和那三个人尿急闹的。
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翻出一堆衣服丢在地上,季风最后决定走低调路线:白T恤,牛仔裤,白球鞋
。可鞋太白了,季风把它们穿到脚上互相踩了几下。没想到鞋底也很干净,没什么效果,他准备一会
儿出去走一走再踩。
又照了半天镜子,季风觉得还是有什么不对,仔细看看,原来是头发。重新洗了遍头,吹干,再让刘
海自然地垂下来遮住额头。季风终于满意了。
这哪里是三十多岁的人,明明就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嘛!季风很得意地想。
可衣服弄好了,来到车库季风又头疼了:开哪辆车呢?轿跑肯定不行了。商务车也不行啊。再看看陆
虎,好像又太张扬了。怎么办呢?
季风点着根烟:打车?不行,这别墅区很大,走到路边有点儿远,太热了。让门口保安叫辆出租车进
来?也不行,这附近都是别墅小区,出租车比较少,等车要半天。打个电话让小宋儿开公司的车来接
?还是不行,不能让公司的人知道我跑去看小流氓演出。
又折腾一阵,季风选了陆虎。张扬就张扬吧,大不了把车停远点儿。
七点半,季风下了东四环。正是周末晚饭和夜生活开始的时间,转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找到车位。
停好车又问了两个人,季风在八点一刻到了123酒吧。演出已经开始了,门口和门前的路上,或蹲或
站都拎着啤酒夹着烟,三五成群地站了很多人。穿着打扮跟季风以前混迹酒吧看演出时见到的差不多
,乐队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听歌的收敛些,可也都极尽所能地张扬着自己的个性。妞儿们果儿们穿
着未必暴露,但各个妆容浓烈目光颓废,浑身透着骚进骨头里的别样性感。
季风知道,这种演出一般有点儿名气的乐队都会在十点钟左右出场。他想小流氓既然让他来,那出场
的排序准不会太差。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亮出胳膊上的戳儿让人照了一下。
酒吧里面人很多,地中央的桌子都被挪到了旁边,很多人拎着啤酒站着看台上的乐队演出。季风扫了
一眼,果然不是于子予他们。
犄角旮旯里找到张空椅子,季风笑着冲桌儿上几个不认识的男女点点头坐下了。这种地方都是谁站累
了就捡把椅子随便乱坐。因为一会儿到了高潮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会站起来,而且屋里音响的声音
震耳欲聋,人又多,想说话大家都去外面,人来人往出来进去的,没谁会在意身边坐的是什么人。
有演出就没有服务员招呼客人,季风坐了一会儿自己到吧台买了瓶啤酒。看了一圈儿,哪哪儿都是人
,还没有外面凉快,季风拎着酒又蹿到了外面。
谁也不认识,季风靠着墙点了颗烟,低头看一眼,鞋已经不用他自己踩了。这时不再像白天那么热,
季风喝着凉啤酒,抽着烟,听着身后屋内偶尔传出的尖叫生声,看着眼前服饰各异眼神犀利的年轻人
,他突然有了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虽然提到年纪,他一向都说自己正年轻,可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是老了。想想如今,自己刚到北京
身上只有几十块钱,吃顿麦当劳都得算计明天餐费着落的日子,真的是已经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看着再像学生,他终究还是与周围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的。季风有点儿后悔:也许我不该来。自己过
着自己的生活,何必还要再互相招惹?跟小流氓,始终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想着想着,季风忽然有些迷茫:我为什么要有正经事不干,跑来看他什么跟我毫不相干的演出?对!
趁着还没被小流氓发现,我赶紧走……
“季总?!”
季风的深沉忧郁状被打断,一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孔进入视线之内,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
“唉?你是……”
“您把我忘了?”赵寒把脸凑近了些。
季风看看他一脑袋火一样红的头发,跟这个不同颜色的发型貌似确实在哪儿见过。
“哦!你是傻猫乐队的主唱,叫……什么来着?”
“赵寒。”
“对!赵寒。你好你好。”季风扔掉烟屁主动伸出了手。
刚才赵寒脱口叫出季总的时候旁边就有两个人看了过来。这门口的人见了面都拍肩搭背的,季风这一
伸手便又有人多看了两眼。
赵寒倒没理会那么多,抬起手跟他握了握,“您怎么来了?”
“哦,嗯,小流……于子予给了我一个戳儿,说你们今天有演出。”
“子予?”
“对。”
赵寒笑了,“我说么,他非跟我要那个荧光戳儿,说要送人,原来是给你。”
“跟你要的?”
“嗯,酒吧有限制,那戳儿我们乐队只有一个,只有谁有关系特别的朋友要看我们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用一下,用完了还要拿回去还给我的。可子予这回说要送人,我们都不同意,结果他又说以后要是谁
有重要朋友来,他出钱给买门票,我就把那戳儿给他了。不过当然,以后门票不会真要他买的,只是
看他那么执着地非要把戳儿要走,我们都比较好奇他到底要给谁。本来以为得是多漂亮的大妞儿,没
想到……”
赵寒乐得更开心了。
季风有些不好意思,“这……多不好啊。他也没跟我细说啊,我还是去车里把戳儿拿来还你吧。”
“别介!”赵寒赶紧拦住季风,“他都给你了,我怎么好再往回拿?再说季总肯大驾光临看我们演出
,我三生有幸求之不得啊。”
有MV的事在前,季风听着这话更不自在了,“真是……唉,我都不知道该什么说了。子予这小孩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