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上——语秋
语秋  发于:2012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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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清明白自己放弃了最好的机会,但他实在下不了手,用别人的生命还换取自己儿子的生命,他做不到。荀拓父子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却道貌岸然地打着神谕的旗帜,但他不可以,他如果做了,那就是违逆,就会惹怒众神降下灾祸。预言之所以提到十八岁,就是因为在十八岁前小羽还不能成为真正的祭司,所以并不算违背祭司的规则。这太不公平了!莫清只能再次愤愤抱怨。

回到自己住的屋内,莫清对莫羽实施了催眠术,快速收拾好行装,抱着莫羽离去。

第二十二章:送行

莫羽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马车里摇晃着。“小羽醒来了。”莫清爱怜地拢了拢儿子散乱的头发,拿起梳子为他梳理头发,手法娴熟而温柔。

“咱们去哪里?怎么不叫醒我就走了?”莫羽迷迷糊糊地问。

“咱们回家。”

“回家?你不是说还要在东洲玩吗?荀倪哥哥呢?我还没跟他告别呢?”

“我早上跟他告别的时候你还睡着,他不让叫醒你,我已经替你告别过了。”

“那怎么一样啊!”莫羽撅起嘴。

“好啦,头梳好了,自己擦一把脸。”莫清递过湿手巾岔开话题。

父子俩在路旁的茶舍吃了早饭,并未多停留又匆匆上路。看着窗外疾驰倒退的风景,莫羽说:“父亲,为什么我觉得咱们好像在逃命?”

莫清笑呵呵地说:“这就叫归心似箭,大概咱家的马儿也想家了。”

“真没意思,这一趟尽赶了路了,来回几十天,在荀倪哥哥家才待了两天。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咱们这么急着走?”

“呃,我昨日占卜,西洲那边似乎有些异象,所以要尽快赶回去。”莫清搪塞到。

“父亲骗人!”莫羽抬头看了一眼莫清。“哼,你们大人总把小孩当傻瓜。”

“怎么跟父亲说话呢!太没规矩了!”莫清摆出家长威严,莫羽撇了撇嘴,扭头径自看窗外的风景。

这孩子!太聪明的孩子真是令人头疼!莫清叹息着将儿子拥在怀中。

一大清早荀倪便来到莫清父子住的客房。意料中人去房空,虽然走得匆忙,但房间里并不凌乱,显示出居住者良好的生活习惯。荀倪坐在床边良久,心里一团混乱。昨晚他与父亲同寐,父亲说莫清放弃了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更加说明了他是受神明佑护的幸运儿。而莫清一定还会想方设法阻止预言的实现,那人有些偏执,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因此他们要时刻注意莫清的动态。最后父亲拍着他的肩说,你只管修行便可,你必须在五年后再次祭司之约展示出强大的实力,其他这些琐碎父亲让来为你操心,一切都会在咱们的控制之中。

你什么都不用管,倪儿,有父亲在呢。父亲自信满满地这样说。是啊,他什么都不用管,他也不想管,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吧。一切都是神谕,一切都是命运,莫清不肯认命,不肯认命的人通常都是悲剧收场。

或许这几年里还有第四道预言出现来解救小羽,荀倪又心存侥幸地想。

“倪儿,我猜你就在这里,莫清他们马车走得慢,你快马去追,还能赶上给莫羽送行。”荀拓站在客房门口对正在发呆的儿子说。

“去追他们?不用了吧。”荀倪迟疑地问。

“小羽要是见到你来相送,一定会很高兴,会记很多年。难道你怕莫清再起杀心?”

“他当着小羽的面是不会起杀心的,只怕还要对我笑脸相对。如果父亲觉得我应该去送他们,那我就去送吧。”

“他们从西门出门,应该是回西洲了。”荀拓为儿子提供方向。

荀倪快马加鞭抄小路几个时辰后赶上莫清父子的马车,车夫停了马车向莫清禀告:“大人,东洲祭司大人求见。”

莫羽欢呼了一声拉开车厢,荀倪一把将他从马车上抱下来。莫羽伸手替荀倪拭去额头的汗,开心地说:“我刚才还抱怨父亲走得太急,没来及跟你告别,你就来了。”

荀倪笑着说:“你父亲突然有急事要走,那时天色还早,不想叫醒你。你走了以后我想着没有亲自跟你告别你一定会很难过,所以又追来了。”

莫清在车厢里听到荀倪说的几乎跟自己告诉莫羽的一致,便放了心,他从车窗探出头淡淡地说:“荀祭司太客气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心意尽到便可,咱们就此告别吧。”

荀倪微笑说:“既然来了,就多送一程。”他说着便把莫羽抱至马上。

莫清本想让莫羽回马车上来,但看莫羽那表情只怕不肯听从,只得吩咐车夫继续上路,荀倪抱着莫羽骑马紧紧跟随。

本以为荀倪送一会儿就会离去,没料到他竟然一直跟到一座小镇上。“莫祭司,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我来给你们安排。”

莫清摇摇头。“不用麻烦荀祭司,荀祭司已经送了这么远,还是请回吧。”

荀倪笑着说:“莫祭司,您让我赶夜路回家吗?我今晚也住这里,明天一早回去。”

荀倪带引莫清来到镇上最大的客栈,亮明自己身份,安排了两间最好的房间。用完晚餐后莫清回到房间,看到地上放着两个箱子。荀倪解释说:“这是一些东洲特产,算是送行之礼,备得太匆忙,颇为简陋,还望您莫嫌弃。”

莫清心想到底是在东洲的地盘,荀倪办事还真麻利。他也不推辞,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莫羽拍手说:“太好了,我正发愁没有给全德伯伯和蓉娘的小宝贝买礼物呢,哥哥,里面有好吃的好玩的没有?”

荀倪笑着说:“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有,小羽回去后要是喜欢哪一个,就写信告诉哥哥,哥哥再让人多送点。”接着他又对莫清说:“莫祭司,这沿途每天的客栈我都给您安排好了,保证都是当地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当然是在东洲境内,出了东洲我可就鞭长莫及了。”

莫清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荀倪拉起莫羽的手柔声说:“小羽毛,哥哥真想把你送到家,但是哥哥现在是祭司,杂七杂八的事情很多,所以也只能送到这里了。明天早上哥哥一大早不等你起床就要赶回去,咱们现在就正式告别吧。”

莫羽立刻握紧荀倪的手,依依不舍地把脸贴在他怀里,嗫嗫地唤了一声哥哥,说不出其他的话。荀倪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叹了口气抬起头,却正对上莫清讥讽的目光,不禁心中一凛。“小羽毛早点休息吧,哥哥也要回房了。小羽毛后会有期。”

“哥哥后会有期。”莫羽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在荀倪拉开房门时他突然喊到:“哥哥,你会来看我吗?”

荀倪回头灿然一笑:“会,我保证!我一定会去看你。”荀倪说完挑衅地望了莫清一眼,掩门而去。

将近子时莫清听到隔壁有动静,又听到有人下楼梯的声音,心里暗笑荀倪这小子估计是怕得睡不着连夜溜回去了。果然第二天早上他向掌柜打听,掌柜说祭司大人有急事昨夜离去。

五年后。年初二月。

荀拓收到来自西洲的线报,莫清在岁初大祭之后便失去影踪,之后例行的祈福祈丰仪式都没有举行,西洲长老潘岐派人去祭谷请莫清,连请几日都没有反应。后来发现莫羽也不在府中,追问莫府总管后才知莫清某日说带莫羽去访友便一直未归。潘岐非常不满莫清外出不报备,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季的各项祈福仪式密集繁多,若不按规矩慢待了哪一方神明,或许会给西洲降下灾难。

荀倪听完父亲的讲述后说:“或许莫祭司提前带小羽去赴祭司之约了。”

荀拓摇摇头。“北洲距离西洲较近,再慢也超不过十日行程,祭司之约在四月十五,你不觉得太早了?”

荀倪说:“小羽今年就十五岁了,或许莫祭司想让他多在外面历练历练。”

荀拓皱起眉头。“倪儿,这里面这么明显的问题你都看不出来吗?太令我失望了。”

荀倪懒洋洋地拿起报告看了一遍后说:“父亲不如直接告诉我有什么问题,该如何处理。”反正就算我有什么想法,只要跟你的认知不同,也没什么意义。他心里如是说。

荀拓叹口气。“倪儿,我听说你曾对母亲抱怨我事事都管着你。”

荀倪恭谨地说:“平日里父亲大事小事都为我安排妥当,无需我费心费力,我才可以专心祭司修行,我怎会有抱怨。母亲一定是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荀拓笑笑。“我知道你这几年心里有想法。倪儿,我只管到你三十岁,当初我让你发的誓言也只到三十岁。以后你想让我管我也不管了,我已经五十多岁,也想能早日享清福。”

荀倪自嘲地说:“父亲,您为我操心劳力一辈子,我心里只有感激和敬爱。我只是觉得象我这个年纪,还事事要父亲操劳,实在惭愧地很。”

荀拓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跟儿子的沟通,从他手里拿回报告,解释说:“你看这里,莫府的人说莫清带莫羽去访友,既然他们知道莫清去访友,为何还让潘岐去祭谷连请几日?潘岐定然是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才会公然表示不满。”

荀倪一脸认真地等着听父亲的下文。

荀拓接着说:“西洲消息传递过来,至少十日之后,我觉得咱们还是去一趟西洲,看看到底什么状况。你以去北洲赴约顺道看望小羽的借口前去。”

“父亲同去吗?”

“自然。”

第二十三章:苦修

荀倪躺在院中摇椅上,仰望星空。

上一次跟小羽通信中已经告诉他自己赴完北洲之约可以绕到西洲去看他,小羽回信很兴奋,又说经过这么多年,自己送他的种子终于适应了西洲的水土,去年春天开了一朵花,相信今年春天一定会开更多,届时他们可以花间一壶酒,对酌到天明。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那个襁褓中皱着眉头的小家伙已经可以跟自己对酌到天明了。不知他的酒量如何?荀倪想象着莫羽脸红眼迷微醉的模样,心里立刻便乱了。听说小羽现在长成绝色美人,西洲人都说他们未来的祭司一定是神明最钟爱的祭司,才会让他无论心智和相貌都会如此完美,而西洲将来也会因此得到更多的福荫。

莫清把小羽藏起来了。荀倪看到那份报告时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懒得在父亲面前说而已,反正父亲已经想到了。他们也估计到莫清可能会采取这一招,所以才打算今年春天就动手,不管是骗是哄是用强,这次一定要把莫羽带回东洲。在小羽十八岁前的这几年,他们要确保对小羽的控制,没想到莫清跑得更快。据父亲分析,莫清应该依然向小羽隐瞒着预言的内容,凭他这么多年来对小羽感情方面的维系投入,最理想的就是把小羽骗回来。莫清能骗他十五年,自己就接着骗下去好了。

小羽毛,哥哥答应过你会去看你,现在哥哥就要来了!

“倪儿。”荀拓走了进来。

荀倪赶紧从躺椅上站起来,恭谨地说:“父亲还没歇息?父亲请坐。”

荀拓拿起小桌上的酒壶摇了摇笑着说:“今夜星光灿烂,突然想找人喝一杯,原来也有人在独自喝闷酒。你好像有心事?”

荀倪笑而不语,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父亲。

父子俩安静地将一壶酒喝完,荀倪征询父亲的意见是否继续,荀拓笑着摇摇头:“明天就要出远门,我得回去聆听你母亲啰嗦。”

荀倪将父亲送至院外,等荀拓走了好几步之后,他突然说:“父亲,请您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待小羽。”

荀拓并不回身,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便离开了。

荀倪重新躺在躺椅上,端起一壶新酒。月光从树影中洒下斑驳的亮点,风动,叶动,亮点跳动,形成一幅幅不断变化的古怪图案。那棵树五年前为了取小羽的风筝被他砍掉整个树冠,如今早已郁郁葱葱。

今天关于小羽来之后如何安置,他和父亲争吵了。自从他成为祭司之后,他还没有跟父亲有过大的争执,因为父亲每次的安排都很合理考虑周详。父亲的意思是将小羽软禁在祭谷,完全和外界隔绝,但他坚决不同意,他想营造一个完美的谎言。

“如果那样我这三年便天天待在祭谷里陪他。”他坚持说。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谎言,就像清晨的露珠一样,维持不了多久。何必节外生枝,增加许多变数,你不过是自欺欺人。行了,就按我说的,别忘了你在祭谷的誓言。”父亲做了一个决绝的手势,不许他继续争辩。父亲今晚专程来看他,是为了安抚他的不满,也是想了解他想通了没有。父亲说的对,他的确是自欺欺人,他想多求一点心安,可是只怕这一辈子永远不得心安。永远。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料峭春寒吹酒醒,荀倪打了一个冷战,毕竟还在二月中,西洲那边在这个季节通常还会下几场很大的春雪呢。

莫羽站在雪地里焦虑地遥望远方,此刻天上还在飘着细细的雪粒,不像几个时辰前那样的鹅毛大雪。

他身后不远处有几间房屋,他不敢走得太远,因为大雪彻底遮掩了门前的小径。这里他完全不熟悉,父亲说这里山路复杂,野兽很多,一定不能乱跑。他一向是一个安静又听话的孩子。

早上父亲走了没多久就突然下起大雪,狂风席卷着硕大的雪片砸向屋顶窗棂。屋子里很暖和,炭火烧得通红,他抱着手炉坐在床上,侧耳听着风雪的呼啸声。

呼啸声持续了好几个时辰才渐渐消失,他费了很大劲都推不开门,便打开窗户张望,才发现门被雪堵住了。他无奈只得跳窗而出,清扫了门前的积雪。

莫羽站在及膝的雪地里,看到除了这几间屋和自己之外,天地间万物都被茫茫白雪吞没,他突然心慌起来。父亲遭遇这场大雪的时候正好在野外,大雪把一切痕迹都埋没了,父亲会不会迷路?虽然他是祭司,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如果他迷路了怎么办?是不是要等雪化了他才能回来,那自己一个人怎么办?

他在雪地里待了一会冷得受不了,又回到屋里。父亲只留了早饭,肯定是打算在中午前赶回来的,但是现在早已过了午时,他的肚子咕咕乱叫,却仍不见父亲的影子。他过一会就出去张望一会,很快把自己弄得一身湿,而本来暖烘烘的屋子因为他不断开门也不暖和了。

莫清大步走在雪地中。

他已经尽量走快,但雪太深,每次迈腿拔腿都受到很大的阻力。这场雪来得突然,而他出门前忘记卜算天气了。真是丢人,他自嘲地想,一个祭司竟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搞得迷路了。他一路上是靠占卜小羽的方位才走回来的,这让他想到一件很严重的问题,令他的心立刻沉重得如同此刻灰暗厚重的天空。

他终于看到雪野中的那几幢灰黑色的房屋,便将那个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先置之脑后,因为他同时看到了那立于雪中的白色人影。他再次加快了脚步。

“小羽!”“父亲!”莫清心疼地将儿子抱入怀中。莫羽穿着银白色的狐皮大氅,帽子遮住大半个脸,只露出浓黑的双眼,冻得微红的鼻头和泛青的嘴唇。他紧紧抱着儿子,似乎一松手儿子便会消融在这皑皑白雪之中。

“干嘛站在雪里傻等?冻坏了吧?衣服都湿了,快回屋去。”莫清施了法术,让一团暖融融的气息萦绕着莫羽。

莫清走到门口看到积雪已清,便夸赞道:“小羽把雪已经扫了,真好,能帮父亲做事了。”

莫羽说:“早就可以帮您做事了,是您总不让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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