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偏爱汉妃,已故的慧贤皇贵妃,嘉妃纯妃,婉贵人庆贵人这些得宠的都是汉军或包衣出身。太后身为国母考虑得更多,这个江山的上层是由满人撑起来的,她自然会对满妃多提拨一些,这与喜好无关,而是关乎大局与国体的制衡。
婆媳几人正上演着一幕天家和乐图,门口的太监通报说三阿哥和四阿哥到。两个小包子进门后礼貌又可爱,太后喜欢得不得了,希罕了一番后,让他们去各自的额娘身边坐着,又命人拿了些点心给他们吃。
永珹坐到在嘉妃身边,他上了一下午的骑射课,很耗体力,下了学就奔慈宁宫来,真有些饿了,快速又不失优雅地吃起点心。嘉妃看出儿子是饿得狠了,有点心疼,忙端起了放在几上的茶,给他递过去,嘱道:“慢些吃,看把你饿的。”。要说这上书房的课实在辛苦,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定又不能违抗。她自然是知道上学是为了皇子们好,可是当额娘哪有不心疼儿子的。她的永珹别看年纪不大,却异常懂事,从来不向她抱怨。她们这些宫妃平日里闲话家常,有哪个娇生惯养的阿哥刚离了额娘,去上书房时是不哭的?她儿子却是自己挺了下来,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
永珹本来每日来慈宁宫请安,都是先回去打理完自己再过来。今日听小禄子说,嘉妃也在这,所以他下了学就直接来了。见额娘递过来的茶,忙双手接过,笑着说道:“儿子不是想早点见到额娘嘛,您派人送去的百花精油好用,儿子晚上睡得很好,气色也好了,您看。”说罢,凑近嘉妃左右秀秀小脸蛋。
嘉妃岂会不知,这是儿子跟她玩小心计转移话题,又好气又好笑,食指戳上永珹的送上门的嫩脸蛋,笑骂:“你这皮猴,越发的会敷衍我!”嘴里这样说,手上的力度放得极轻,特意避开了带甲套的手指,以免划伤小孩的细嫩的脸蛋。
又怕他不在她眼前,便不会照顾他自己,埋怨了几句,“你呀,以后可要吃了饭再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坏了多伤身子。你皇祖母和我这个当额娘的,哪会因迟了点就挑你的礼数。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心了,明白吗?”
永珹听了额娘的关心之言,点头应了,又喝了口茶。嘴角上沾了些水渍,刚要动手擦,嘉妃已经拿出帕子给他擦起来,还似笑非笑地嗔他一眼。永珹扬着小脸欣然接受,他额娘果然温柔又可亲,总是让他心生亲近。这种福利他可是享了很久,一点都不会觉得害臊了。
这母子俩低头私语的情景,落在旁人眼里,却多了些别样的心思来。娴妃本来这几天头都扬得高高的,看别人都矮了一节。这宫里的高位上只有一个皇后,三个妃子(嫔以下的女人无数),她能在三妃中被太后选中,在皇后有孕期间协理宫务,就表明太后认为她是这后宫里的第二人了。
这段时间以来人们对她的巴结奉承,让她充分理解了权力的滋味,也让她食髓知味。可是两个小阿哥进来后,情形明显变了。太后的笑容在对着孙子时,和对着她们这些嫔妃时一比较,到底差了些温度。
她也是潜坻时就侍候皇上,可肚子却一直没消息,如今她都二十八了,得到的圣宠越来越少,怎么能不让她着急。儿子,那就是皇宫里女人的护身符,后半辈子可全指望着母以子贵。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流水似的秀女,这里最不缺年轻貌美的女人。所以她看着下首那两对母子的亲密互动,心便乱如麻。可爱的孩子人人喜欢,特别是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她越想越是心酸,真正有些心如刀绞起来。听太后的吩咐便有些心不在焉。
太后搭眼一扫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都是从宫妃熬过出来的,娴妃的处境她也很同情。只希望她日后心宽着些才好,要不然这宫中的巍巍时日,不知道要怎么样难过。太后也不怪罪娴妃无礼,把宫务的册子放到一边。和几人专心闲话家常。
永珹见了太后的气色,关心道:“皇祖母面色不是太好,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太后笑道:“不过是这些日子,宫里的事务比较多,操的心多点,这年纪大了,身子骨就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了。”
永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皇祖母哪里年纪大了,孙儿眼中您永远是咱大清朝的第一美人,谁都盖不过您去。”话音一落,一屋子人都被他逗笑了。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奉承的意味太浓反到不美。不过这是从太后她白净粉嫩的金孙口里说出来,有句话叫童言无忌,孩子的话总是让大人放松警,真的比蜜还甜。太后当下就笑得直不起腰来,纯妃等也在一旁笑着凑趣。
丁嬷嬷是太后的贴身嬷嬷,是太后的心腹,地位非同一般,她一边给太后顺气,一边向永珹嗔道:“四阿哥您也悠着点,您一来就哄得太后乐呵呵的,可您也得为奴婢们想想不是?您走后剩下奴婢们这些笨嘴拙舌的,想再哄笑娘娘得多不容易啊!”
永珹忙配合地站起来,向她们的方向一揖,绷着张正太脸认真地说:“是永珹的错了,没为嬷嬷们考虑,如果慈宁宫有空闲的地方面,永珹就在此长住不走了。”这话又让一屋子女人笑了一场。太后看着他长大,对他的性格很了解,这是跟自己亲近才会说这么多话,不然就是个小闷葫芦,心里越发贴慰。
太后平复了一会微笑着说:“哀家何常不想留你住下,若是你再小点衰家定会养在身边。可是皇子大了,就要进学,你那阿哥所离着上书房还算近,若是住慈宁宫,少不得每日多了折腾。要用功读书,不要辜负皇上和哀家的期望,明白吗?”
永珹一听这话说得郑重,忙起身应下。
纯妃适时地笑道:“太后您就放心吧,您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连上书房的师傅都说,四阿哥天资聪颖。依臣妾看,四阿哥当真是个好的,这才进学没几个月,识文断字就和永璋差不多了。”
太后见永璋笑盈盈地坐在一边听着众人说话,直到问到他才出声,文文静静的,到是招人怜爱,笑说:“纯妃不用谦虚,咱们永璋乖巧知礼,又懂得照顾弟弟,你调教出来的孩子,哀家很喜欢,你也要悉心培养永瑢才行。不求他同两个哥哥一样优秀,也要积极上进。”
纯妃笑着应是,眼光一转和娴妃对上,眼里笑意更浓。娴妃面上一直笑着,她的笑容都快僵在了脸上,她性子倔,是个要强的人,不肯在人前软弱,可是被纯妃的笑眼一扫,脸上到底青白了。
纯妃怎么会忘了,乌喇那拉氏这个女人,不久前才在她们面前显摆过到手的权力。可是你有命享用,也得看清形势不是?除了出身你还有什么资本?别说孩子和青春了,就是皇上的宠爱怕也已经到头了。怪不得那时嘉妃面色淡然,原来她根本不屑与这‘孑然一身’的女人周旋。
太后今天心情很好,便命众人在慈宁宫用晚饭。她在主位坐下后,众人依次落坐,左手边是娴妃纯妃永璋,右手边是嘉妃母子。太后开动后,众人才开始吃饭。嘉妃的面前是一道清焖鲤鱼,永珹一向爱吃水产,嘉妃就先给他夹了一口,继续用那筷子时却觉得腥味好大,嘉妃眉头轻皱,忍住了。永珹对着嘉妃一笑,也回夹了一筷子蟹黄豆腐。嘉妃自是不会浪费儿子的好意,可是那菜刚一入口,恶心的感觉就再也忍不住。忙站起身向太后一福,捂着嘴向外间而去。
永珹担心她也跟着跑出去,几人一齐停下吃饭的动作,太后脸一沉,“怎么回事?”一旁侍候的宫人筛糠似地跪了一地,连声请罪。太后不耐烦地皱眉,向丁嬷嬷说:“你去看看嘉妃怎么样了。”这反映看着眼熟,可是没有准信才让人着急,又怕嘉妃真的得了什么急症。命人快去传太医。
等永珹陪着吐了个彻底的嘉妃回来,太医院的孙太医已经就续。永珹面无表情,心里却极高兴,他刚才扶嘉妃时已经趁机诊过脉,他的八弟已经正式住到了嘉妃的肚子里。可是一个6岁的男孩无论如何不该懂这些,他只得努力扳着脸,作出一幅娘亲生病的忧虑状。
第17章
众宫人忙将嘉妃扶到太后寝宫一侧的暖阁里,放下床帘,手腕上搭了条丝帕,才请太医过来诊脉。众人都看着太医,一时间,屋里竟是鸦雀无声起来。太后见永珹小脸通红以为他急的,拉过他的小手亲自搛在手里,其实她不知这个伪小孩是在暗地里兴奋终于多个弟弟给他玩。
过了好一会儿,太医才收回搭在嘉妃腕上的手,笑着向太后回禀:“恭喜太后,嘉妃娘娘没有大碍,只是正常的孕吐而已,龙子虽只有两个月但是很健康,只要注意饮食,慢慢调养就好了!”
太后听太医这么一说,顿时惊喜地笑了起来,这太医在太医院几十年,喜脉还从没诊错过。她口中念念有词,把满天神佛都谢了遍。一屋子人齐刷刷地跪地:“恭喜太后喜得龙孙!”太后满面笑容地让众人免礼,让太医开了安胎的方子,派人重赏了太医。又派人去给皇上报喜,才走到嘉妃床边。
嘉妃听了喜讯自然最开心,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却挡不住喜意。再说自从她吃了灵药后就很少生病,刚才吐得虚脱,恢复得很快,这一会儿功夫力气已经回来大半。嘉妃挣扎着要起来,太后忙把她按下,笑着拉着她的手说:“这个时候还讲什么礼数,身子要紧。可见你是个有福气的,永珹刚搬出承乾宫,上天就又给送一个来,可不就是你的福气嘛。”
嘉妃眼角眉梢也全是喜意,顺着太后的话说:“臣妾的福气都是太后与皇上给的,能为皇上开枝散叶,这是臣妾最大的福气,臣妾谢太后厚泽避荫!”说着,在床上侧着身子一福。
太后见她如此更是满意,她果然没有看错,这嘉妃果然是个知理贤慧的人,怪不得教出永珹这个优秀的孩子,想来以后的皇子有她教养也不会差到哪去。便笑着说:“你不用哄我了,安心养胎就是,今儿个天冷路黑,就在哀家这儿歇了吧,明天再回。”太后如今最欣慰的事就是儿子孝顺,孙儿绕膝。这时都讲究多子多孙多福寿,又有这个喜讯在她宫里被诊出来,这是大大的吉兆!
太后又见乱糟糟的一屋子都是人,便说道:“都跪安吧,哀家乏了,也让嘉妃好好休息。永珹就留下吧,陪你额娘说会儿话。”
乾隆听说太后宣了太医进慈宁宫,还以为他亲娘怎么着了,马上扔下奏折,向慈宁宫而去。路上正好遇到来报喜的人,他一听,自己又要做阿玛了,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脚下健步如飞,慈宁宫里纯妃和娴妃刚走,乾隆就到了。他先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又柔声安抚过嘉妃。最后又领着永珹从慈宁宫里出来,显然,太后有地方留嘉妃,却没打算留下他们爷俩儿。本来太后是想让永珹跟她住在暖阁里,既然皇帝顺路,刚好让他把小永珹送回去。
夜里的天空深邃弥远,月华泻地,把紫禁城都镀上一层银白,照着巍峨的宫殿群更加庄严。冬末的风虽不凛冽,还是很凉。乾隆挥退了车辇,只留了一个提灯的太监。永珹见他如此不寻常的举动,猜他可能在前朝有烦心的事。
想来皇上真是个苦命的职业,不仅要应对后宫心思各异的妃子们,还要对付那些老奸巨滑的权臣,一举一动都肩负着天下苍生的生死兴衰,还得留下政绩任凭后人说。这压力得有多大?一般心志不坚的人,怕是早就迷失在各种奢华与享乐之中了,就如历代的昏君们一样。所以永珹还是很自豪的,这个有名的英名圣主是他此生的父亲。只不过圣主登基不久,还没磨砺成真正的腾去巨龙,现在还是有自己的烦恼的。
永珹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子。他穿得单薄被冷风吹了会儿,不禁缩了一下脖子。乾隆余光见此,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他裹上,永珹一惊,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个动作。轻轻地挣扎,“皇阿玛,我不冷。您快穿上,小心着凉!”乾隆按住他直到把披风裹紧,“别动,当心一会儿又露进风去。”说罢拉起小手领着他走。
永珹扬着脖子看看乾隆,对于他明显放慢的脚步,微微勾起了唇角。乾隆感受着手上的小温暖,思考时紧皱的眉头有放松的迹象。他有了新子嗣他当然开心,不过一码归一码,那掩盖不掉他本来不嘉的心情。
永珹看乾隆眉间似有隐忧,小心翼翼地问:“皇阿玛,您可是有心事?”
乾隆回过头,上下打量他一番。永珹知道自己如今这具小身板,一定没有让人倾诉的欲望,找他解决问题就更不可能了。可是几年下来父子之情不是假的,他的父亲正为不知名的事情烦恼着,他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大着胆子遥了遥乾隆的手臂,可耻地卖萌,闪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乾隆:“皇阿玛?”
乾隆双目深邃地看了他一会儿,终是淡淡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不是阿玛不信任你,只是你还太小,这各中因由领悟不了,惹得你多思存了心事就不好了。既然你想听,皇阿玛就说说。”
困扰乾隆多日的事情竟不知不觉在一个孩子面前说出口:“朕从你皇爷爷那里接过江山后,几年内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库也算丰盈。可是好景不长,从去年云南鹤庆府水灾开始,各地就接连不断地出现灾荒,饥民人数一直增加。朕已经免去了受灾之地的税赋银子,也拨出大笔款项振灾,可是这种事却不减反增……”
乾隆他从没试过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苦恼。在他很小时。就被教育了要学会判明是非,然后自己做决定。可是皇帝也是肉身凡胎,事情积累久了,他也有倾诉的欲望。可是这时才发现,他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诺大个帝国,他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安心说话的对象。他的女人们被明令后宫不得干政,他母后已经上了年纪不可能让她再和自己操心,他的臣子能吏们那是手下是工具,他不可能在他们面前暴露弱点。所以难得的,终于有个出口,乾隆一下子说了好多。
永珹静静地听完,给他总结就是:“为天下的灾民担忧和为国库的存款担忧。”知道问题的结症,就要找出解决的办法。
永珹自知对错综复杂的官员们一点也不了解,说出的话难免是纸上谈兵,没有可操作性。但是,他忽然想起,当年他看乾隆王朝时,开场便是一桩极大的贪污案,当时的官员也是谎报灾情,骗取国家巨额振款!所以听乾隆一说这事便有些敏感。
虽说那样胆大的贪官可能不多,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也不是没可能发生的。特别在这种多事之秋,一个地方得了振款,其他官员看着眼热也是有的。皇上又土生土长在紫禁城里,外界怎么样,还不是任凭他们说。永珹越想越有可能,故作好奇地问:“皇阿玛一直在宫里呆着,是怎么知道千里之外的事?”
乾隆没想到儿子会问这种问题,不过还是耐心地解释:“地方官虽然不能像京官一样,每日上朝奏事,但是直隶的总督巡府们每月都要给朕发一封奏折,上面写着需要圣载的大事。”不过大事没有进,写成恭维奉承的请安折子的也不在少数。这些就不用跟儿子细说了。
永珹有些惊异地瞠大眼睛,“可是,皇阿玛怎么会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乾隆好笑地摸摸永珹的头,笑道:这真是孩子话,天下间有哪个人有胆子欺君妄上?“自然是不能只让一个官员自说自话的,自有一套完善的监察制度相匹配。负责监察的官吏也会定时给朕上折子的。”
乾隆的心思极快,瞬间就明了小孩所指,皱眉道:“你是说他们联合起来骗朕?”为什么儿子会有这种想法,还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么?
永珹相信绝对的权力滋生绝对的腐败,大清入关已经一百多年,政治上绝对是熟得都快烂掉了。特别是每当遇上“银子”这个敏感的东西。他没有乾隆的盲目自信,也对‘天地君亲师’这几字不是特别感冒,所以对官员们持怀疑态度也不稀奇。他知道乾隆多半不会相信自己的理论。只是想提个醒而已。不然就惹人怀疑了,笑道:“反正谁要是动儿臣的小金库,儿臣准会肉疼好久,那可是以后娶媳妇的钱,花费要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