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旧卷——天涯一愿
天涯一愿  发于:2013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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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顿,又叹道,师祖剑法高明精绝,可惜自己天资愚钝,不能学得十成,否则早可手刃仇人。

师父言罢,黯然望向烟云深处。

从此,我于白日清明习练轻功与飞针,夜晚秉烛研读药典。

这般辛苦,就寝后倒头就睡,却常在夜深人静时分从噩梦中惊醒。

有一回醒来,见到师父坐在床边。

黑暗中,唯有师父的目光温和闪亮。

师父道,他听见哭泣声,于是过来我的房中察看,发觉我在睡梦中哭了。

见我醒了,便抱起我,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背,直到我再次入睡。

我六岁入师门,倩璃师姐已经十岁。

她是师父在下山时收养的孤儿,一直视师父如生父。

师姐生性爽乐,总是喜欢笑,也喜欢欺负我,没事时常一边笑嘻嘻地揉着我的脸,一边说好玩。

我无奈,又躲又逃,但每次都被她追上,只好待在原地不动,任她戏耍。

师姐天资一般,但习剑非常努力。

她最学不好的,也是一说起来她就羞红了脸的,是女红。

因此,三人的衣物一直由师父负责缝补。

茅庐后的温泉,总是让我想起隐梅山庄的清泉池。

我习练累了,会坐在温泉旁发呆,经常一下子没注意,便被师姐推下池子里。

我全身湿漉漉地爬上来,无奈地看着她在一旁做鬼脸。

隐梅山庄留给我的,只剩下了两样东西:一枚玉佩,心口上的疤。

那枚玉佩小巧精致,润泽晶莹,正面有五瓣梅花图案,背面刻着一个景字,是我出生时他人所赠的贺礼。我娘对此甚是喜欢,觉得玉能通灵辟邪,故而一直嘱咐我要随身佩戴。

如今,我娘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听她的话,继续带着这枚玉佩,虽然它总是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

山里的日子过得平淡,也安稳。

慢慢地,我的轻功趋于精湛,飞针也练得不错。

衣物的缝补,渐渐由我来负责。

师姐一边看着我缝衣服,一边笑道,你这飞针走线的功夫,既适合打架,又适合过日子,若是女子,当可嫁了。

听完这句话,我冷不防被针扎了一下,苦着脸问,那谁来娶我。

师姐一弹我脑门子,嬉笑道,你这师弟,呆是呆了点,但胜在贤良淑德,以后总能找到个好归宿的。

于是,我差点又被针扎到。

其实我是羡慕师姐的,因为她能习剑。

师父向师姐演练剑法的时候,剑势凌厉,让我想起了大哥舞剑时的场景。

我也希望自己能有一天能像大哥一样,剑风飒飒,可以带起一地的花瓣,或是一地的黄叶,或是一地的落雪。

流年如梭,六年逝去。

倩璃师姐十六岁,开始闹腾要跟着师父去山下卖药材。

师父答应了,每月下山便都带着她。

他们每月下山的那天晚上,我都会一个人坐在茅庐前的空地望天。

因为居于山上,夜晚抬头望天,总会让人错觉天上的星星很近,仿佛伸手能摘。

我伸手,却摘不到。

如同镜花水月,遥不可得。

我开始觉得心口那处的旧伤很痛,于是想撑着回茅庐里,但终是熬不过,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转醒时,自己正在床上,师父和师姐则在身旁。

师父说,随着我年岁渐长,受损的心器逐渐无法承受,心痛之疾会愈来愈常发作。

我想起了师父以前说过我只有三十年寿命,心中反而坦然——再苦再痛,最多也不过三十年。

师姐下山几次,熟识了方向和路途,想要一个人下山。

师父看了看师姐跃跃欲试的神情,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我,颔首答应。

我从师父的眼神里看得出,师父担心师姐,但更担心被独自一人留在茅庐的我。

于是,师姐每月便一人下山,师父则一直留在山上陪我。

两年后。

事情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年深秋,师姐如常下山卖药。

大雨骤然而至,滂沱似瓢泼,从白天一直下到晚上都未停歇。雨水顺着山间小路奔流而下,如同小河。

师父站在檐下,望着外面迷蒙的雨景,道,这雨太大,倩璃恐怕要过几日才能上山。言罢,转身回到红泥火炉旁温热一壶酒。

深秋夜凉,夹杂着雨碎的山风吹入茅庐内,寒意渗骨。

我坐在床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但依然冷得发抖。熬不住,于是悉悉碎碎地拖着棉被,来到火炉旁烤火。

师父坐在一旁,酒喝了大半,转头看见我哆嗦的样子,便将我抱在怀中。

我当时已有十四岁,身量已长,所以师父抱着我的时候,我可以将脑袋靠在师父的颈窝。

我侧头望去,看见师父的瞳仁中映着炉中燃烧的小火,跃跃摇晃,仿佛黑夜中的寒星,但神情却是悲戚的。

师父是个清隽俊朗的美男子,面容总是温和平静,甚少流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

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伤心,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乖乖地靠在他的怀中,静静地看着他。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师父全家的忌日。

师父似乎觉察到了我的目光,偏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呼出的气息温热,带着淡淡酒香,熏得我有些迷糊。

师父与我对望了片刻之后,在我的头顶发丝间吻了一下。然后,这个吻渐渐落在了我的前额,我的鼻梁,我的鼻尖,和我的唇上。

师父的唇瓣很热,在我的唇上轻轻摩挲,带着一种缠绵的温柔。

我觉得有些意外,裹在被子里的身子微微挣着。

师父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挣扎,离开了唇,但是没有松开手,而是把我整个连人带棉被地横抱起来,走进我的房间,将我放在床上,然后继续亲吻。

师父搂着我,身体贴得很近,我的头不得不后仰,露出了颈脖。于是,温柔的吻一直蜿蜒向下,带着酒香,落在了我的脖上。

被亲吻到的皮肤,又麻又痒。我裹在棉被里的身子瑟缩地想向后挪动,但是挣不开。

师父搂得更紧了,然后,开始轻轻啃咬我的喉结。

师父……我轻声地喊道。我想,师父是喝醉了。

师父松开手,没再搂着我,但是却解开了裹在我身上的棉被。

紧接着,我里面所穿的亵衣也接着被解开。夜晚的空气很冷,我的身子在瑟瑟发颤,但师父的吻很热,而且变得激烈,继续蜿蜒而下,落在了我的前胸,留下点点的红印……

那一晚,我被师父紧紧压着,搂着,亲吻着。身子下因难以容纳物事而疼痛,我开始竭力挣扎。但渐渐的,快意在身体里弥散开,渗入四肢百骸,愈来愈强烈,进而演变成铺天席地的浪潮,一阵又一阵地向我扑涌而来,令我全身瘫软,无力动弹,任由师父摆布,直至最后只能涣神地喘气。

我不记得那晚师父对我做了多少次。十四岁孩童,初尝爱孽滋味,便是如此激烈而长久,自然承受不住,因此刚刚结束,我便昏睡过去。

第二天,我全身骨头都像散开了一样,使不上力气,在床上挣扎半天也起不来。

师父问,阿景,你会怪师父昨晚对你做的事情吗。

我摇摇头,不怪,因为师父喝醉了。

师父抓起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上,问道,能陪师父吗。

我想了想,如果这样能安慰师父,那我心里是愿意的。于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师父静静地看着我呆呆的样子,许久没说话,然后端来熬好的白粥让我喝下。

山间小路直到了三天后方淌干了积水。

师姐蹦蹦跳跳地上山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如常下床走动了。

她得意地把一堆吃的用的玩的东西塞到我怀里,然后跟我说她因为下雨回不了山上,便在山下小镇的一家农户借宿了几晚,寡居的老妪待她像孙女一般好,临走时还送了这些东西给她。

我叹道,师姐,你这几天在山下过得真好。

师姐笑道,当然啦,你和师父在山上过得应该也不错。

我脸色僵了一下,继而无语。

时光如一片片从枝头飘落的叶掌,又转过了两回春夏秋冬。

傍晚,我练完轻功身法,便泡在温泉中洗浴。

玉佩上沾了汗,被我摘下来放在手中搓洗。

师父默然走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玉佩,道,阿景,再过几日,就要准备下山去江南了。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他,问道,师父曾说魔功修炼以第十一年功力最为薄弱,如今才是第十年,为何就要去江南了。

师父取过木瓢,一手帮我揉洗发丝,一手舀水浇下,缓缓道,你的轻功与飞针已练成,我们早下山就可以早些去打探消息,那人毕竟不是容易对付的。

我手中握着玉佩,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3章

楚家庄的往事,十年之后,重回江南,正是阳春三月。

西湖水面依旧碧波如镜,堤岸旁桃红柳绿燕嬉春。

师父在西湖边买下一间铺面,打扫清理之后,开了一家医馆。他的医术精湛,声名很快被附近街坊传开。

师父用的还是萧墨轩这个名字。一来我爹当年屠戮萧家的时候,并不知道萧家小儿子的名字;二来天下间姓萧的人多得是,没什么人会想起他和当年萧家有关;三来,我师父内心深处认定自己是萧家人,不愿改换姓名。

师姐用原名席倩璃。

而我,为免人怀疑,改姓楚,我娘的姓。

我们一边在医馆治病救人,一边暗中在坊间打探梅家这十年来的动向。

梅家乃武学大家,又富甲一方,甚少与市井普通百姓来往,仆人口风严密,但时日久了,也渐渐从零零散散的消息中琢磨出大略的情况:

我爹在两三年前闭关修炼,之后任何人都未曾见过他。

大娘于数年前病逝。

大哥剑法超然,已臻巅峰,在强者如云的武林中稳占一席之地,因此虽然性格沉默木讷,但仍由他接任大庄主之位。

二哥天资较逊,身手不及大哥,只能是二庄主,但因处事精明,手腕灵活,所以负责打理山庄产业。

我很想上隐梅山庄见见我爹,让他为血洗整个楚家庄付出代价。也很想见见大哥,当面问问他,为何当日要辜负我对他的信任。

师父道,少安毋躁,我心中亦想早日复仇,但若是过急,容易打草惊蛇,现下仍须静待时机。

我点头,将师父的话记在心里。

不过,时机还没等来,另一个麻烦的人却出现。

如今天下不太平。玉门关外,宋、金、辽战火绵延。汴梁城内,皇宫贵族生活奢靡腐败。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不愿意与官府的人有来往,因为他们来找百姓家都是为了索要钱财征收赋税。而师父他为了隐藏身份,更是刻意避开官府中人,以防追查。

可是,我偏偏遇上了一个军官。

第一回见到李慕,是在我帮师父买酒的路上。

当我将一小锭银子放在酒铺柜台上的时候,听得背后传来吵杂的喧闹声。

不远处,两个手持兵刃的人正在对峙。

一方,是个年轻武将,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深红里衣,银灰铠甲,玄铁长枪。

另一方,是个满脸横肉的壮硕汉子,油腻粗布衫,两把明晃晃的大刀。

旁边的路人百姓见到一场斗殴将要开始,皆吓得惊呼,四散而逃。

那满脸横肉的汉子喝道,你这小子,竟敢拦路,真是不识好歹。

年轻武将持枪而立,沉声回答,乖乖地带路去见你们首领,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汉子哼笑道,既然如此,先让老子来教训教训你。

武将手中的长枪一振,身子凌空跃起,枪尖直直向汉子刺去。

汉子侧身避过这一正面之击,挥刀狠劈。

然而,刀未至,武将已然回身,枪杆如疾风横扫而过,把汉子重重撞倒在一旁。

待那汉子从地上翻转身子,正欲起身时,发觉枪尖已经抵在他的喉前。

汉子只得乖乖地被武将押走,脸上的横肉因武斗失败而愤怒得通红颤抖。

我不禁莞尔,心中赞叹这位年轻武将的身法迅疾敏快,远在壮硕汉子之上。

酒铺老板将酒交予我手中,闲聊之下,告知这武将乃杭州兵府的标统,名叫李慕,品行正直,武艺高强,捉获过许多强盗豪匪,现下追捕的目标是原本盘踞于附近山岭的山贼首领。

我这才想起,曾听闻前几日官府上山剿匪,小喽啰抓了不少,但却让山贼首领带着一小伙人逃脱,有人说他们逃到了杭州城里藏起来,不知是真是假。

我笑了笑,并未想太多。

傍晚时分,医馆将要关门,却来了一伙人,抬了一个断腿的人来接骨。

那伙人全是满身横肉,和白天见到的汉子一个架势,挤得医馆外堂拥塞不堪。断了腿的男人似乎是他们老大,哼哼唧唧,看来是痛得不行了。

师父细细看了那人的伤势,道,这腿伤得不轻,接是能接上,但好得慢,少则要卧躺三个月,多则要静养半年。

身旁的那伙人听完之后立即吵嚷开了,言语之间提及要找打伤老大的人来报仇。

师父神色平常,手下干净利落地帮伤者接好骨敷好药,然后送了他们出去,然后吩咐我关门。

医馆内堂分隔为三间小房,师父、师姐与我一人一间。

到了晚上众人就寝之时,我解衣散发,刚刚睡下,听见有人砰砰砰地敲着医馆的门。

我只好披衣坐起。

师姐已经先我一步开了门。

我听得房外师姐与一男子声音对答,内容大略是那男子来询问今天傍晚来接骨的那人的行踪,师姐说那断腿的人接好骨之后就走了,男子不信,要进来搜查,师姐不悦,拦着不让进。

男子的声音听来有些熟悉,但我又想不起来是谁。

吵吵闹闹了片刻,后来听得师父声音,似乎他也被吵醒,对男子说道,要搜便搜,我们也没藏着什么人。

那男子于是一间一间小房查看。

查到我的房间时,我抬头望去,推门而入的竟是早上见到的那名年轻武将李慕。

李慕见到我的时候,面色立时变得有些窘迫,低声道,对不住,在下冒昧姑娘了。接着退身关门。

我愣了半响,才觉察出哪里不对劲——他竟当我是姑娘……

我低头看看自己,终于明白缘由:方才解衣散发,故而衣冠不整,虽然裹着被子,但仍露出半个肩膀,长发垂然而下,颇似女子之态……

幸好当时李慕身旁无人,不然,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我被人当做女子,我简直是要跳河以证清白。

第三次遇到李慕,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我觉得我实在倒霉,两天时间,还没到二十四个时辰,居然让我遇到他三次。

早上我依照师父所言,将几包药带给面摊子的老大爷,刚刚把药交到大爷手中,便听见身后一个声音道,吃饱了,收钱,一碗面。接着一只手递上面条钱,交到大爷的另一手中。

我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然后就见到了李慕的脸,这让我本来就很一般的心情迅速郁闷起来。

李慕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转头看着我,道,这位小兄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想起昨晚见面时的场景,心猜自己的脸色肯定是红了又变白,白了又变青,于是最后只能黑着脸说道,这位军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便转身,但转身之后便发觉自己走不了,因为面摊子外面突然间围了一群人。

那群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个个具是手持利刃,满脸横肉,面目狰狞。

我认出其中几个,是昨天抬着断腿男人来接骨的那几人。

那群人之中,为首的一个肥胖汉子高声喝道,李慕,你昨日捉了我们一个兄弟,逼他带你去了我们老大的住处,然后不但打伤了在场的众多兄弟,还打断了我们老大的腿,幸好我们一众兄弟护着,老大才免死于你的枪下,今儿我们这些兄弟就要打断你的腿,来为老大报仇。

附近老幼百姓听了,吓得顾不上吃面,纷纷给了钱就慌忙离去。

我僵在原地,还未及做出反应,李慕已经一个迈步,提枪站到了我面前,对着肥胖汉子笑道,要战便战,本将从不惧战,寻一处空旷地方,痛痛快快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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