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调用真气的增多,胸口的抽痛愈发频繁,除此之外,四肢不断传来的阴寒感觉时刻提醒着他要抓紧时间。可直到眼前痛得发黑,他才勉强收回了胸腹部位的内息——好在当初为了安全,一直没敢让毒素扩散到头部。
许骏下唇已经满是深深的牙印,他终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稍事休息。四肢已经由不得他控制,只有筋脉中的阴寒气息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他知道,散开的毒素已经开始发作了,有自己阴寒真气促进的毒会发作的十分迅速,不出一个时辰,若他还不能解决这问题,便会僵直着死去。
许骏全身颤抖,面色青白,连痛呼都发不出来了。他只能强忍着调动残存的真气,一点点安抚着上肢。哪怕截肢,也要留条胳膊办事——恍惚中,这就是许骏最后的念想。
“骏儿!”
守在外厅的尹蜚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进来才发现许骏已经跌在了地下。将人扶起抱回床上,尹蜚探上许骏腕脉才知情况紧急,不由多想,立即坐好助其收拢功力。他们二人所修功法虽然不同,但同属阴寒一脉,加上尹蜚对许骏极为了解,竟逐渐压住了许骏体内的毒素。
“师傅,你又救了我……”许骏瘫软地靠在尹蜚怀里,有气无力地说着,偏偏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
“先躺会儿,身体怎么样?”
“痛……”
“废话!”消耗过度的尹蜚也早不见了装出来的文士模样,汗湿的青袍贴在身上显得颇为狼狈,连骂人都失了几分气势。
“痛,痛得……快死掉了。”许骏却似乎缓过来了点儿,大眼睛闪了下又黯淡下去,他在尹蜚身上蹭了蹭,“本少好不容易才长大,练个功就死了……”
尹蜚见他这样了还不忘撒娇,又一次有了扶额的冲动。
不过知道许骏暂时没事,尹蜚松了口气,维持着这个姿势闭目调息。等恢复了三四分,才下床让靠着他的人滑回被褥,冷冷道,“你现在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啊?”许骏在光滑的被面上又蹭了下,“哦,有师傅在”
有师傅在,我怎么死得了?
许骏在等尹蜚调息时已经大略查探过自己身体,四肢部位残余的毒素被寒气压制蛰伏,运气时心口刺痛,除了暂时不用担心毒发、不运功不觉得痛外,和刚刚没什么差别。不过他心里倒是没多沮丧,如果一个人在山里,他自然会努力求生;而现在……他相信这位看着他长大,又猜出他身世的师傅。
“我本非人,有此机缘已经难得,何必再求什么长生?应是死而无憾。”
“臭小子你再装!”尹蜚看看片刻前还撒娇卖乖的孩子换上看破红尘的样子,被磨练得粗大的神经还是一阵抽搐。
“师傅,骏儿能得到您和干爹的教导疼爱,虽然还没玩够,不过死了也真没什么遗憾,”许骏忽然抬头看向尹蜚,眼睛里涌动的是少见的真诚,“骏儿喜欢你们对我的好,虽然平时好动无礼了点儿,可我懂知足的。骏儿害怕再醒来还是在山里茹毛饮血的日子,骏儿……”
“况且骏儿知道自己死不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看着师傅红了眼圈,许骏灿烂地笑了,“师傅你一把年纪了还哭啊哭的,简直弱爆了”
“臭小子——你给我滚!”
所以说,阴暗的尹蜚护法还是极有修养的,翻来覆去也只能想到臭小子三个字来骂人。
“师傅,痛”
“滚!”
“痛……”
许骏眨着眼睛,不忘抬抬自己掐掐的胳膊——能动了,不过掐一下就是一片青紫的印记。
“别烦我!为师出去想想办法。”尹蜚想起了“躲”字诀,临出门却还是回头补充,“你先睡一觉,别妄动真气。”
“哦”
不久,许骏就带着淘气的微笑和痛出的冷汗,进入了梦想。
其实,他不过是个心性未定的孩子。任性狠毒、天真善良都是他,动物的天性让许骏知道谁能依赖,对喜欢的人百般呵护,对无关的人视若蝼蚁。很多时候,只是他不知应该怎么做,而又恰好有人告诉他应该怎样怎样而已。
“师傅,不要!”蒙眬中,依稀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是他师傅尹蜚。许骏翻个身正要再睡,迟钝的脑袋忽然想到什么,惊叫。
“为师说,为师想到那补救之法了。”
尹蜚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袍,正摸着莫须有的胡子,笑得诡异。
09.补救之法
“师傅!你一定在开玩笑,对吧对吧?”还带着困意的许骏刚被叫起来就听见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可怜兮兮道,“徒儿错了,师傅您哭着都那么好看,一点也不弱……”
尹蜚觉得眼角又抽动起来,冷脸道,“为师仔细考虑了。上天垂怜你才得了人身,但逆天修炼有违自然之道。初时尚不明显,随着时日推移,你的人气越来越弱,加上你的功法性属阴寒,你能拖到现在已是难得。为今之计,只有按这方法,才可能逐渐调和补救。”
“师傅”大眼睛眨啊眨,许骏警惕地拉过被子将全身都包起来。
“叫什么!”尹蜚嫌弃地后退几步,忍了忍,没忍住,“你少在我床上胡乱拉扯,汗涔涔的,脏死了。”
“师傅”许骏愧疚地瞅瞅泛着清香的被子,再度用乞怜的目光凝视着床边人,“骏儿还是个孩子,这样做不好吧?”
“你刚不是还为经历太少而遗憾?”尹蜚挑眉,“我看那死士底蕴深厚,不至亏了你去。况且正是你喜欢的类型。”
“师傅,能不能……”
“能!你若不愿如此,让那死士将元阳直接送入你体内效果更好。”尹蜚板着脸,锐利的双眸暗示般扫过许骏身后,没放过自家徒弟冷颤的样子。
“可是……”
报复!一定是报复!少年万分后悔自己不知死活挑逗师傅的行为,脸上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幸好你对他还未来得及上什么无解之毒,好生养着,仍可堪一用。”
尹蜚觉得心情极好,连先前损耗的真气也有加速补回的趋势,扔下句话,便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师傅,徒儿累了,能不能在您这儿歇息一晚?”
尹蜚憋回笑意,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骏儿你记住,元阳虽是大补之物,可只有吃新鲜的才顶用。”
“我走!”行动不便、体虚无力又怎么了?哪怕性命危在旦夕,许骏都不愿在这恐怖的地方停留一刻。
师傅真恶毒!元阳大补,怎不见你天天抱着男人啃!
许骏一边挪动着蹒跚的脚步,一边腹诽,竟很快就走回了行云居。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师傅那儿留了三个多时辰,已经到傍晚了。
癸仲和闻莺正在用饭,看他进来,急忙起身行礼。
“少爷您不舒服?”
见许骏脸色青白,闻莺不禁惊叫出声。看到许骏摇摇头,闻莺担心地直视他,道:“骏少爷用晚膳了么?奴婢再去准备些……”
不能怪他们不顾尊卑,只是许骏之前若要出去就是一整天,到夜里才会回来。因此早就吩咐了闻莺不必等他,久而久之,闻莺已经习惯了。
“不用,”明明是自己的命令,可许骏看见恭敬站在一边的男人就是觉得全身不爽,“你跟我来。”
癸仲此刻作庄里仆役打扮,灰色的粗布短卦,同样颜色的裤子只到脚腕,露出黑布鞋口的肉色皮肤。许骏看在眼里,虽然对这个人满心不喜,却还是感觉如此卑微寻常的衣物不该穿在这种人身上,好像在他心里,这人就该是黑色裹身、杀人无形的模样。
默默跟着许骏走到那天的小楼,癸仲心中正忐忑。
主人走后闻莺姑娘给他找来了这身衣服,还说他伤势已经无碍,可以着衣——明显是看出了他晨间的窘迫。死士的特质让他察觉到主人潜藏的怒意,却只能恭顺地跟着他上楼。虽然不愿承认,他还是清楚他怕这座小楼。
很多时候,不是不惧死亡,就不会害怕。只是他们的畏惧没人感觉的到,更没人关心。
“过来!”
冷淡的声音响起,癸仲才发现他又走神了。新主人的手里拿着只金色的小虫……是要放在自己身体里么?
依言,走过去,停在主人身前三步处,待命。
“你是我的?”
“是”
“可我不信你。”
“属下明白”
“呵,”许骏嘲弄地把玩着手中的小精灵,“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属下愚钝,”癸仲忽然仰头亮出脖颈,因为他的主人把那只虫子放在他的颈侧。尽量忽略小生物带来的异样,平静答道,“主人有事避不得属下,属下须得到主人信任。”
无非是要控制住人,看着情况应该是下蛊——原来武林门派的异常真与他有关!
“不怕?”
“属下不会忘记本分。”侧头,不让小虫子掉下去。
“此虫聪颖,种入后会留在你心脉。你但凡有激烈情绪,我都会知道。不敬的念头,少爷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消……我只要心里想想,一个指令,我的宝贝儿就会吃掉你的心”
许骏说着,忽然凑上前,舌头添上不久前小虫停留的喉结——他比癸仲矮不少,二人都站直时他的嘴巴正对着这个部位。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只是心里一动,就啃了上来。齿间的皮肤微热,跳动着生命的活力,咬下去,味道一定不错。
死士不愿意与别人有身体接触,被人碰到的下意识反应也是捏碎对方的喉咙。可对着新主子屡次莫名其妙的接触,癸仲只觉得心跳加速,竟有种暧昧的感觉。活了二十五年,他不是未经人事,但曾经与女子亲热时,心里也没有过这种悸动……好像稍不注意,就会被对方吃干抹净。
“请……主人用蛊。”
“你果然猜到了呢聪明的死士”许骏呢喃着,抬头在癸仲侧脸留了个吻——没有恶心的感觉,估计一会儿也不会太难过,许骏暗自给自己打气。
后退一步,许骏将手伸入死士衣襟,摸索着,露出绝美的笑容。
果然,那把匕首这死士还带着。
“伸手”少年的声音飘渺得让癸仲再一次呆住,“快点!”
见鬼,他刚怎么会觉得这家伙好吃!
抓住慢吞吞递过来的胳膊狠狠一划,血液的味道让许骏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驱使小虫变成芝麻大小,钻入冒着鲜血的伤口。
仿佛被什么魅惑着,许骏拿起那根胳膊凑到唇边,仔细舔去残存的液体。
自己是怎么了?想吻他不说,居然还把小精灵给了他……那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蛊虫!
回过神来,少年懊恼地揉揉脸蛋,竟未在死士前避讳这孩子气的动作。脑中接收到一阵莫名的情绪,淡淡的,带着死气——是这死士的心情?这种奇异的感觉同他杀死老道士时相似,只是不能读出记忆,能感到些许情绪而已。
正事要紧,将自己奇怪的举动归咎于练功不顺,许骏松手,道:“脱裤子”
这三个字可谓精炼至极,从少年口中说出却不带一分淫邪。许骏抿着唇,表情严肃中带着些许不属于他的威严,端庄的样子出现在他身上不禁让人觉得有些违和。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说出来,心里觉得十分怪异。
难不成这死士还诱惑了我?
癸仲还未从虫子进入身体的异样中恢复,听见这条命令震惊不已。不敢想起他,动作利落地解开腰带,褪下外裤。
“全脱了”
癸仲觉得自己应了声是,却不知道声音是否足够大。不过他不愿再补充了,为这怪异的、屈辱的命令。虽然彼此同是男人,但主子却一直用对玩物的态度对待自己。
我的小主人,你又想怎么样?
愤怒?屈辱?不甘?怪异的情绪同样在许骏心中升起,虽然依旧淡淡,但他明白这死士心里定然已经起了惊涛骇浪。
“不愿?”
裤子滑下,癸仲抬头平视前方,“属下不敢。”
他不愿看见自己的私密处赤裸裸对上衣衫齐整的、视他如玩物的主人,主命难违,只好欺骗自己,当作看不见。
脚上堆着褪下的衣物,小腿没有想象中壮观的毛发,显得十分干净。双膝散布着细碎的伤疤,似乎是被什么的碎片深深刺入过。大腿结实笔挺,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腿间……那里蛰伏在森林中,同样比想象中的好看不少。
许骏静静看着,房间里一时安静的诡异。目光停在腿间,许骏冷笑着递出血迹未干的匕首,唤道:“癸仲——”
10.折磨
目光停在腿间,许骏冷笑着递出血迹未干的匕首,唤道:“癸仲——”
匕首周身黑色,刃部还染着癸仲腕间的血液。染血的匕首于死士来说十分平常,癸仲见了却只觉得不寒而栗。
“……主人?”
伸出的手僵硬的可怕,拿不准主人的意思,于是出声询问。癸仲只希望这是一场梦,哪怕梦醒时他还在刑室中受尽折磨,也好过对上这把冰冷的匕首。
但主人的目光,就那么平淡而冰冷地盯住自己腿间。
终于握住匕首,癸仲砰地双膝落地,“属下不明白!”
“冒犯?”
眼前人不动如山,许骏听不出死士语气中是否带着恐惧,只听出了浓浓的愤慨和质问。被羞辱的愤怒,和不该属于死士的质疑,都被癸仲不加粉饰地表露出来。
许骏眼睛一亮,猜到这人会错了意,不禁露出招牌的坏笑。轻咳两声压下笑意,少年努力维持住冰冷的声线,漫不经心地回应。
“属下不敢,但请主人明示属下所犯何罪。”
“欺瞒主人,不听命令?”
许骏说着,挑衅般盯着和他对视的那双眼,然而那双眼睛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仿佛刚刚的质疑与愤怒只是幻觉。
“罪无可恕,当鞭刑暴晒至死,求主人赐刑。”
“你!”
许骏感到一股压力,源头便是跪伏在地的男人,哪怕他身着仆役的粗布短衣,哪怕他下半身未着一缕,哪怕自己一个年头这人就能死无葬身之地。辛辛苦苦修得人身,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如此平静地求他赐死,而原因只是个小小的误会——虽然这个误会牵扯到男人所谓的尊严。
尊严?呵!我又没想真把那儿割了!
癸仲一拜后抬头,安静地望着面前的红衣少年。
记得初见时,自己就是卑微的伏在地上等待他发落。虽然沦为死士,就不配再享有光明,但不能失去身为男儿的尊严!抗命?早就抗命了,如果那时候死去,就不会尝到这些痛。
爹爹,娘亲,孩儿不孝,但到了地府原谅孩儿好吗?擎苍尽力了,尽力了。
“你胡说些什么。快把下面的毛剃了,看着恶心。”震惊有,怒意却无。许骏忽然懒得再逗他,转身离开,“弄干净,洗澡,然后去我房间。懂?”
许是开门时带起了风,癸仲下面一阵凉飕飕的感觉。抬腿,起立,茫茫然垂头盯着自己那里,觉得自己真够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