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轨 上——雾容
雾容  发于:2013年09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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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问。”

乔觅想到钱包里足够买饭的钱,想到还有些积蓄的银行卡,想到身份证等,终于压倒对非主流诈骗勒索犯的恐惧,决定讨回自己的钱包。

大不了拼命,反正本来就是要死的,把命拼进去也罢了。

“我要!”

第二章

满怀雄心壮志在乔觅走进小巷以后就迅速萎缩了,掩不住惴惴不安的神色,他跟在小梅身后来到四合院前,夜色为这座破败庭院增添阴森可怖色彩,仿佛随时有索命的厉鬼会跳出来作怪。

即使乔觅是无神论者,却也禁不住心生怯意,看了看毫无惧色的小梅,更感到羞愧:“梅小姐,你们住在这里,不会害怕吗?”

“怕?”小梅缓缓回首,了然:“嗯,孟少很可怕。”

“我不是说他。”乔觅仰首看向夜风中轻轻摆动的墙头枯草,夜空中淡淡几抹云影,微红的月牙儿高悬,夜风沁凉,他的心头却诡异地躁闷:“我是说鬼。”

“鬼?”小梅纤白的柔荑扒了扒长发,死鱼眼愣视乔觅半晌才说:“哦,我不怕鬼,我怕孟少。”

“啊?哦。”乔觅听了,也觉得自己可笑,鬼是虚无的,人当然比鬼可怕:“那你为什么还跟他住在一起?”

小梅领着乔觅往主屋走去,大院真的很破,两片门板斜斜依在院墙上,根本失去作用。屋檐下一条大黑狗懒洋洋地趴着,不知是从不吠人,还是因为小梅的关系,仅仅瞅他们一眼就阖上眼睛。

“我葬在这里,走不了。”小梅抬手指向虚掩的门:“孟少在里面,他不让我们进主屋。”

乔觅盯紧小梅轻飘飘地离开的背影,以为自己耳背了,直至这身影竟然直直地穿进西厢内,他才狠狠 ‘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地僵立着,眼镜都滑到鼻头上去了,屋檐下的大狗突然呜呜叫,仿佛在嘲笑他这憨包。

一切都引不起乔觅的注意,他只顾着脑内:小梅是只女鬼,所以和小梅吵架的那个男人也是鬼,所以男人学婴儿叫不是因为脑子有问题,而是存心骗他。骗他干什么呢?难不成是传说中的找替死鬼?那么小梅阻止了男鬼,所以小梅应该是一只好鬼。

脑内完毕,乔觅支起鼻尖上的眼镜,喃喃自语:“可是,小梅为什么要怕孟少?”

“因为我会驱鬼,而且只要我愿意,甚至能够让她魂飞魄散。”

喃喃细语自耳边响起,喷在耳边的暖气昭示着这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大活人。乔觅捂住耳朵反身一看,果然看到仅穿着一条居家裤,赤裸上身的非主流,光线虽暗,却足够让他看清楚那占据胸腹肩颈甚至手臂的大片刺青,乔觅不觉往旁边挪了挪,探看背后的刺青。

孟靖源算是败给这家伙了,见了鬼只会发呆,原来想吓唬他才故意在挨在他耳边说话,哪知道这天然呆除了呆还是呆。

“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奇迹。”吐糟了一句,孟靖源转身走进屋内,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进来。”

乔觅如愿看到背后的刺青,那是像八卦又不十分相似的奇怪图案,他是第一次看见,心头却莫明地悸动,他不能自已地加快脚步追上去,伸手触摸它。

孟靖源触电般回身攫住不安分的手,愤怒地瞪向一脸无辜的乔觅,咬牙切齿:“你干什么?!”

“只是摸摸。”乔觅愣怔地回答,手腕被掐痛也没有挣扎,他说不出当触摸刺青以后,自指尖传递的感觉。是怜悯?是歉疚?是无奈?或许三者皆有。他并不熟悉眼前人,也确定过去未曾有过交集,因此所有感觉都是没有根据的,他只能将一切归咎于刺青。乔觅苦恼地迎视那双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眼睛,稍稍迟疑,还是忍不住抱怨:“你背上的刺青是谁弄的?很邪门。”

刺青的来历并不是第一次被问起,却首次令孟靖源害怕,他甩开乔觅的手,拎起椅背上T恤套上,以调侃的语气回答:“天生的。”

任何人听到这种答案都会以为孟靖源存心敷衍,然而乔觅却反常地接受这个解释,虽然很玄。

或许是因为刺青被挡住了,不再受到影响,乔觅也记起正事:“啊,我的钱包。”

孟靖源眯了眯眼睛,突然拿出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问:“你饿吗?”

“饿。”实话出口了,乔觅不太好意思地整了整眼镜:“嗯,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不只一整天。”孟靖源撕开泡面封口,倒上热水,搁到桌子上,示意乔觅坐下,接着说:“你睡了三天。”

“啊?!”乔觅不太相信,睡了三天,怎么还没有饿死,没有渴死,还能让他今天折腾一整天?

似乎有读心术般,孟靖源主动解开他的疑惑:“我让小梅照顾你。”

“……”被女鬼照顾了三天?乔觅张着嘴傻了半晌,脱口而出:“那是她扒了我的衣服?!”鬼会不会要我负责任?

“不,你的衣服是我撕的。”孟靖源撕掉泡面封纸,将叉子塞到乔觅手里,食物的香气分散了乔觅的注意力,孟靖源漫不经心地说:“把你拖回来,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

“哦。”一口面进了胃里,腾升的暖意令乔觅很感动,眼镜蒙上一层水雾也顾不着擦掉,哪还能分心去想想拖的含义,他埋头吃起来。

孟靖源不以为意,十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舞动,好一会屋里只有吸面条的声音和敲键盘的声音。

把面连汤一起吃光,乔觅拭干净眼镜,戴上去,尴尬地看向不知道正在忙碌什么的孟靖源,不好意思立即讨钱包走人,不擅交际的他只好没话找话:“呃,你自己住在这里吗?”

“还有鬼和黑犬。”孟靖源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不就是一个人吗?乔觅暗暗腹悱,感觉又冷场了,赶忙添上一句:“那,都是好鬼和好狗哦?”

孟靖源终于抬头看乔觅,只是脸上有了揶揄的线条:“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听我的。”

“你很厉害?”鬼怕他,狗也怕他,乔觅脑海中浮现孟靖源穿着道士袍,一手桃木剑一手法铃,边走罡步边喷火烧符的景象,唇角不禁高高提起。

估计乔觅又陷入幻想中,孟靖源倒很佩服这天然呆的勇气:“他们不想被我吃掉。”

“吃?”猝地从幻想中抽离,乔觅眨巴着眼睛,仿佛不能理解:“你吃鬼?”

“嗯,能吃,但是吃他们没有太大作用,我还是会饿。”孟靖源的语气就像在讨论一根油条:“厉鬼倒还行,但要饱肚子又美味,得吃生灵或者像你身边聚集的那种高浓度秽气。”

“嘎?!”

“所以,以后你就是我的食物了。”孟靖源不管乔觅一脸愣怔,径自以打量一块猪肉似的目光扫描乔觅,表情满意:“嗯,才12小时,你身边又聚集到不少,再过几天又可以好好吃一顿。”

乔觅双眼圆瞪,这一刻他的危机意识抬头,鼓起勇气伸出手:“钱包还给我。”

孟靖源突然笑弯了眼睛,随手从家居裤的兜里掏出一只熟悉的皮夹,却没有交到乔觅手上。他打开皮夹,抽出银行卡:“三天的住宿费和看护费。”

身份证:“身上穿的衣服。”

现金:“刚才的红烧牛肉面。”

空空的皮夹被抛到乔觅手上,乔觅目瞪口呆,腹悱:你吃了我三天!衣服也是你撕的!其实我更喜欢冬菇炖鸡味!

孟靖源却不管乔觅内心的控斥,把到手的东西塞进兜里,笑容更灿烂,残酷话语自森森白牙中冒出,堪比饥渴的猛兽:“你可以走了,等你饿死以后,我会把你的鬼魂抓回来,奴役够了再吃掉。”

乔觅猝然跳起,椅子应声倒地,他不敢置信地低吼:“你……你这是犯罪!”

“如果你能找到证据。”面对张牙舞爪的小猫,孟靖源笑得高深莫测。

乔觅死瞪着眼前人,暗暗察觉孟靖源跟警方绝对玩过不少游戏,跟这人硬拼,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你究竟想要怎样?!”

孟靖源凝视乔觅因愤怒而染上酡红的脸,心情更加愉快。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食物。”

第三章

揉着惺忪睡眼,乔觅摸起眼镜戴上,默默与床边的死鱼眼对视,他终于确定昨天不是一场梦——他的病好了,他见鬼了,他被流氓地威胁成为食物了。

床边的民国女人是女鬼小梅,房子的原住鬼,很害怕孟靖源。

乔觅自认不是乔大胆,见鬼了也不害怕是因为对鬼的概念太模糊,而且他相信小梅是只健忘的善良女鬼。

“早。”

死鱼眼一眨不眨,小梅阴森森地盯了乔觅半天,终于开口:“你是谁?”

“……我是乔觅,昨夜你带回来的。”乔觅叹了口气,下床准备嗽洗。

小梅还杵在原地,乔觅决定给这只健忘的女鬼一些空间,就自顾自地寻找盥洗室去。幸好房子虽破,却还有孟靖源这个大活人住着,所以用的是自来水,脸盆和抽水马桶更没有少,不用过上原始生活。

镜子里苍白瘦削的脸扯起一抹笑容,似乎比鬼魂更要难看几分,乔觅摸摸脸,再摸摸瘦骨嶙峋的身子,不禁低叹,决定先不纠结外表问题。穿上昨夜晾干的衣服,解决着衣问题,接下来是肚子,昨夜里他只吃了一碗泡面,现在已经饥肠辘辘,得觅食。

走出盥洗室,小梅远远飘来,死鱼眼瞪得更圆更骇人了,乔觅很想劝她整理一下仪容,当鬼也别太邋遢,毕竟是女性。

小梅飘到乔觅身前定住,幽幽的声音高亢了几分:“我记起来了,乔觅,主人的肉。”

“……肉?”乔觅唇角轻抽,想来自己是孟靖源的食物,那归为肉类也不算错,他支了支眼镜,接受这定义,反问:“梅小姐,能带我到厨房吗?”

“我叫小梅。”

乔觅从善如流:“小梅,能带我到厨房吗?”

“厨房,我记得。”女鬼猝地转身飘走。

乔觅快步跟上,直至小梅纤细的身影穿墙而过,他停下来敲敲墙壁:“小梅,我不能穿墙。”

小梅的脑袋冒出墙壁,死鱼眼依旧,语带歉疚:“我忘了。”

“能不穿墙吗?”

“能。”

一人一鬼重新选择路线,屋檐下的大狗突然呼哧呼哧地喘起来,仿佛在嘲笑这迷糊的人鬼组合。

到了厨房,乔觅才发觉这并没有太大意义,因为整个厨房散发出悠久的历史气息,看来孟靖源并不在家里开伙,调味料都尘封了,部分甚至已经过期,米缸里有米,却长虫了,新鲜食物是没有的,倒有几包即食咸菜。

“孟靖源不用吃饭吗?”难道只吃什么厉鬼,生灵,秽气?

小梅正在厨房中晃来晃去,闻言就回答:“不,孟少都外带饭食。”

“哦……那你呢?那条大狗呢?”

“孟少吃过了就给黑犬吃,我不能吃,孟少说鬼吃了也白吃。”

“那……你难道不会饿?”

“……”小梅摸摸肚子,幽幽回答:“孟少不会让我吃。”

“哦。”那就是想吃。

乔觅卧病一段时间,却不代表他这辈子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地过的,相反,在必须寄人篱下的那段岁月里,他都尽量包揽家事,以换取存在感,虽然不太成功,却练就一身本领。

幸好炉子还能用,乔觅把长虫的白米多洗几遭就下锅去熬,挑拣过期品丢掉,将餐具擦洗一遍,锅里已经泛起粥香。

“小梅,这里只有你一只鬼吗?”乔觅擦擦这边。

“好像还有……嗯,水井里有。”小梅晃到那边。

“水井?是好鬼吗?”乔觅擦擦那边。

“他也害怕孟少。”小梅晃到这边。

“哦。”既然也怕孟靖源,而他已经是孟靖源的食物,那只鬼该也不会害他。

乔觅边擦边想,粥已经熬好了,他立即舀了一碗,添了几块咸菜端到一边:“小梅,你吃。”

小梅停下来,飘到白粥前面,死鱼眼瞅瞅乔觅,又回首朝门外看去。

“我的呢?”

门边传来低沉问话声,乔觅回头就见到似乎刚刚起床的孟靖源,他赤着上身,周身散发出不寻常的性感,连身为同性的乔觅也不禁羡慕:身材太好了。

虽然见识过乔觅的呆功,孟靖源还是不高兴被忽略:“我的!”

小梅瞄瞄搁在流理台上的咸菜白粥,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进贡。

乔觅回过神,支起眼镜:“哦,你先去洗脸,我端出去。”

剑眉一剔,孟靖源眯起眼睛细细审视那张似乎不带半丝怨念的脸,故意挑衅:“你不会在里面下毒吧?”

毒?乔觅知道孟靖源这种人,有些被害妄想,有些别扭,简称闷骚。

“没有毒。”他决定不多做解释,把整锅粥连同咸菜搁进托盘里,准备好两副碗筷,就要往主屋送去。

“你不怨我强迫你?”孟靖源盯着淡定从容的瘦削身影,突地问。

“嗯,我昨夜里盖着被子想了想。”乔觅很认真地说:“你说要吃我身上的秽气,但是你吃了它,我就不会有病痛,对我有益无害,所以我没道理埋怨你……虽然你的行事方式很偏激。”

道理分析得不错,但七情六欲又有多少人能够战胜,被设计,被威胁,谁能不生气?孟靖源凝视着乔觅,企图找出破绽,好看清这人究竟是曲意逢迎,还是汤姆苏。

“另外,我也不想只当食物,所以我想跟你谈谈,先让我在这做家事,等我想好以后的出路了,我们可以维持关系,而我也拥有自由。”

“哼,如意算盘打得真响。”孟靖源冷笑着嘲讽:“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少爷脾气真难侍候,乔觅暗叹,决定不去挑起战火,他把眼镜支回鼻梁上,开始滔滔不绝:“好吧,也不能白白让你养我,那我继续做家事抵偿伙食费和住宿费。对了,要在家里开伙,厨房就要像样,一会我列一张购物清单,还有整个院子得好好收拾一番,这种环境住着也闹心,是吧?好了,你先去洗把脸,我把粥端出去。嗯,大狗和鬼有没有特别要喂什么,供奉什么?”

孟靖源沉默了半晌,倏地转身,离开之前丢下三字:“汤姆苏。”

“嘎?”乔觅合上嘴巴,看向趴在流理台上陶醉地嗅着白粥的小梅,问:“什么是汤姆苏?”

小梅偏过脸,死鱼眼中似乎多了一丝亲昵:“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问阿花,她住在孟少的电脑里,懂得很多。”

住在电脑里的阿花又是谁?

乔觅带着满脑袋问号,端起托盘往主屋里走,呆呆地进去,呆呆地把东西放下,呆呆地舀了两碗粥,呆呆地端着碗和筷子发呆。

孟靖源看也不看他,呼噜噜地喝下一碗,递过去:“添一碗。”

乔觅接过来,添满再递回去,又重复了两回以后,他终于放弃脑内:“阿花为什么住在电脑里?”

喝了三碗绵绵白粥配咸菜,孟靖源心情不错:“她是寄住在网路上的鬼,不是住在电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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