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佛之泪——浅浅一夏
浅浅一夏  发于:2013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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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上仙朝两个天兵使了个眼色,只见两个人手里都拿着长长的带着倒钩的鞭子,南华上仙嘿嘿笑道:“流殇,这种带倒钩的鞭子是雪狐狸的皮制成的,坚韧无比,一鞭子下去能翻出几层肉皮,倒钩刺到肉里,筋骨都能挑碎,它可是为最下等的犯了重罪的天奴准备的……”流殇吸了口气,控制住想要发抖的身体,闭上眼睛。“给我打!”南华上仙命令道。一鞭子打下去,皮开肉绽,疼痛让流殇浑身一阵痉挛,忍不住低哼出声,忙死死咬住牙关。一鞭又一鞭,豆大的冷汗冒出来,前胸后背无一处幸免,硬制的皮鞭抽上去,每一下都像骨头被打碎了一样,尖锐的倒钩刺破血肉,连带周围的一片,鲜血满身,沿着石柱流下,被烈日蒸干,留下一条条狰狞的褐色痕迹,反反复复的灼痛,像死了好几回一样,流殇咬得满嘴是血,每次要晕过去时,南华上仙都会把他弄醒,不让他失去意识。

终于,酷刑停了下来,流殇上身皮肤已经没有一处完好,头发也沾了血,湿淋淋的,整个人狼狈不堪。南华上仙冷笑道:“贤侄,你害我颜面失尽,瞎我一只眼睛,咱们的账可得好好算。”说着,他拍了拍手,尖锐的哨声响起来,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东西飞过来,飞到近处,流殇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那是天鸟!当年将他啄得浑身是伤,难道他想……说话间,一群天鸟闻到血香,纷纷扑过来,在流殇伤口处啄食起来,这一番疼痛比先前更胜,流殇脑袋嗡嗡乱响,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终于忍不住惨叫起来,“啊——”

昏昏沉沉的,他被一盆冷水泼醒了,眼睛灌了铅一样重,头晕眼花,太阳热辣辣烤在一身伤口上,让他觉得他还活着。鼻子里是浓重的血腥味,他忍不住干呕。南华上仙比恶鬼还恐怖三分的脸近在眼前,他手里握着一枚银针,来来回回在流殇眼前比划着,“多美的一双眼啊!”他轻声赞叹着,流殇虚弱地睁着眼,他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你想怎么样?”声音哑得像破锣。南华上仙残忍地道:“让我想想,是先刺瞎你的左眼,还是右眼。”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混着血水,流殇觉得自己快疯了,眼看着南华上仙的银针慢慢伸进自己右眼,停顿住,流殇觉得自己心跳也跟着停了,他又慢慢拿出来,移向他的左眼,这么反反复复了几次,南华上仙闪电一样将银针刺进了流殇左眼!疼!!流殇张大了嘴,喊不出来,只是急促喘息着,手脚完全痉挛了,拔出银针,一行血泪流出来,蜿蜒在流殇白皙的左颊上,眼前模糊一片,耳中尖锐叫嚣着,眼前刺眼的白光,南华上仙的脸变得模糊不清,一种熟悉的感觉流动在他血脉里,那是一种狂热的叫嚣,迎合着血管里血液寂寂流动的声音,传送未名的力量,他听到一种悠远亘古的钟声吟唱,血液沸腾了一样,周身几欲爆裂,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仰天长啸,手脚镣铐同时崩断。

浴血狂魔一样,流殇仰起脸,一只左眼满是鲜血,一道殷红的痕迹残挂在左脸,另一只眼眸深处一片暗红,神智已失,他嘴角轻勾,像暗夜中盛大开放的致命罂粟,阴暗,夺目,一把手卡住了惊呆了的南华上仙的脖子,南华上仙情急之下,左手连画了两张太极图,还没拍出去,水弯刀闪着月华的光泽,顷刻间斩下了他的双手。南华上仙惨呼了一声,这个少年到底身负什么样神秘强大的力量?!他脑海中闪过什么,脱口道:“佛……”还没说完,他的眼前绽放了数朵艳丽的粉色花瓣,脖子上凉凉的,眼前闪过无数往昔的画面,数千年时光流水一样,最后凝在这一刻,有些惘然,他这一生辉煌也罢,峥嵘也罢,到头来宛如大梦一场,空荡荡让人心慌,是他错了吗?他阖上了眼,呼出最后一口气。原来,生死不过是场笑话,修行千年,看不透的不过是简简单单一个结局……

似乎很多人冲上来,神情又是愤怒,又是恐惧,流殇迷迷糊糊的,体内沸腾的嗜血邪念一波一波冲击着他的大脑,带着欣喜和狂热,他沉沦在大片大片的红色里,堕落的钟声,带着哭音,幽幽诉泣!

是谁在大声呵斥?又是谁急切呼喊他的名字?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洁如皓雪雅如青莲的身影,湛清!浑身的血冷了下来,眼底的暗红渐渐褪去,流殇看清了眼前的人。心好像坠入了冰窖,冷的透彻,水弯刀悄悄滑落在地上。他呆呆地站着,僵硬的一动不动,就那样,足下是血流成河,遍地尸体。他,到底做了什么?!

对面站着一群人,有湛清,鸣煌,晚辰,紫灵,殷素……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陌生人一样看着他。湛清身体微微颤抖,满眼都是震惊和痛心,他身后的晚辰一脸泫然欲泣,鸣煌悲伤地望着他,神情复杂,紫灵满脸不可置信,恍恍惚惚摇着头,殷素又是鄙夷又是痛恨……

他想笑,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他咧了咧嘴,似乎是笑了。

14.弃徒

不要醒来了,不要醒来了,流殇闭着眼,告诉自己,一切只是个噩梦,他没有被南华上仙刺瞎眼睛,也没有……杀了那么多人,只要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好吵,谁在耳边哭个不停?睁开眼,洁白的墙,洁白的床幔,晚辰趴在床边,头深深埋着,肩膀抖啊抖的,低下头,身上受伤的地方清凉凉的,已经用白布包扎好了,他基本上上身的皮肤都毁了,白色的绢布从肩头开始把他裹成一个大粽子,左边眼睛疼痛中带着丝丝凉意,显然敷了上好的药,颤抖着手摸了摸,似乎罩着个眼罩。脑袋木木的,生了锈一样转动不起来。只用右眼看周围的一切,说不出的难受别扭,眼界小很多。我现在,是个瞎了眼的残废了……流殇凄凉地想,憋得难受,想哭,可是喉咙哽得发疼,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痴傻了一样呆呆瞪着眼,一动不动坐着。

晚辰闷闷的哭声,窒息的空气,流殇觉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晚辰哭完了,顶着一双水蜜桃一样红肿的眼睛抬起头,“啊,流……你醒了。”流殇嗯了一声,神色木然 ,抱着膝盖一动不动。“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怎么会那么残忍,杀了他还不算,还要那样对待他的尸体!”晚辰带着浓重的鼻音,悲愤地质问。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不会的相信,他的流殇师哥会做出那样残忍恶毒的事情,自己一直是那样喜欢他的!流殇牵了牵嘴角,淡漠地望向窗外,他说什么会有用吗?

晚辰低低的说:“师傅让你这几天不要随便出去,过两天天帝会亲自审问你。你……好好休息吧,饭菜每天会有人送过来。”流殇眼睫毛抖动了一下,天帝亲自审问么,他还能说什么?说那个时候自己是神智不清,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么,谁会相信爆发出那样力量的人是神智不清的?他低下头,师傅,对不起……他现在一定望着很失望很痛心吧,甚至不愿意来看他一眼了。

这样过了几天,每天流殇都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空茫茫的一片,什么都不愿意想,送饭的师兄或师弟匆匆放下碗,逃也似的离开,他机械地往嘴里塞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早到晚,就那样出神地看着,不知道要睡觉,倦极了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一旦醒来就又以同样的姿势看着外面。

咦,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是谁?他怎么站了那么长时间也不进来?流殇茫然喃道:“师傅……”

湛清走进来,隔着低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空气看着他,过了良久,“感觉好些了吗?”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嗯。”还抱有什么幻想?以为他还会像从前一样宠爱地抱起你,用凉滑清润的手指抚过你的额头吗?在他心里,再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徒弟了……他现在就像被剥光了壳的蜗牛,所有丑陋不堪的一面赤裸裸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为什么会杀那些人?”

“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师傅,你相信我,当时我神智不清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流殇惶急地,挣扎着爬下床,跪在地上,伸出裹着层层白绢的手,用力抓住湛清的衣摆。湛清眉头蹙着,伸手欲抚上他脸颊,最后轻叹了一声,俯身将他抱回床上,“就算我信你的话,可别人不会相信,你知道你杀的都是什么人么,南华上仙是四大上仙之首,你不但杀了他,还将他砍的血肉模糊,几百个天兵,都是镇守南天门的勇将,你杀了他们,惊动了天帝,文武官员都不会轻易饶恕你。明天我会带你去凌霄宝殿,接受惩罚。”

流殇挤出一丝笑:“最多就是打散我三魂六魄,永世不得超生。”

湛清神色复杂看着他,短短几天,流殇瘦了一圈,两颊深深陷下去,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嵌在瘦得不行的脸上,显得特别大,失了神采,尤为楚楚可怜,湛清心里掠过一丝不忍,但毕竟他犯下大错在先,“流殇,你犯下大罪,为师已经决定将你逐出师门,从今以后你我不再是师徒。”他缓缓说出的话让流殇惊呆了,“不……师傅!”他大声嘶叫,“我不离开你!”难道他真的那么厌恶自己,连那么一点点羁绊都要狠心斩断吗?不久前,他们还偎依在一起,他还说,流殇是他最宝贝的徒弟……眼泪夺眶而出,“八岁的时候,父母就扔了我,是师傅收留我,照顾我,只有你关心我……”离开你我会死,他心里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求您原谅我吧,我真的错了!”

湛清面色如霜,闭上眼睛,“你我师徒缘尽,你好自为之吧。”

流殇从来不知道,午后的阳光会那样喧嚣而绝望,他死死攥着被单,门外又是空荡荡的,心一点一点变冷了,湛清不要他了,又一次放弃他了!就像那年天火时,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他,当自己九死一生重新回到他身边时,他又一次毫不犹豫放弃了他!他想大笑,大叫,恶狠狠骂,眼睛发红,他撕扯身上的绷带,扯成碎片,又扯下那碍事的眼罩,上身的皮肤已经开始结疤,红褐色密密麻像爬满了恶心的虫子,套上一件破衫,连他都不敢看一眼自己的身体,他怕下一秒会吐出来。

他踉跄跑出门,天空蓝的纯粹,天高地迥,寂寥只影,跑到一片树林,蓊蓊郁郁的叶子遮天蔽日,绿幽幽几欲滴下嫩绿的墨汁,流殇像一滩烂泥一样扑到在地,头埋在泥土里。耳朵里嗡嗡得直叫。

“笨蛋,你还没死吧?”一个很好听的声音问。

流殇还是那样趴着,哈,真是奇怪,他怎么好像听到鸣煌的声音?那个家伙肯定在他的苍穹殿享福,软玉在怀,优哉游哉,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唉,”那人轻笑了一声,流殇感觉有人动作小心的把他扶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张脸,流殇怔怔地看着他,眼神迷离。真的是鸣煌……

鸣煌笑着捏了捏他鼻子,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喂,我变帅了吗,干嘛这种眼神看我?”

流殇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你快走吧。”声音哑的厉害。

鸣煌委屈地道:“人家好心好意来看看你,你不请本殿下进去坐坐,怎么还要赶我走啊?”

好心?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鸣煌才会发好心吧。流殇实在搞不懂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来玩儿的吧。

“你知不知道道我现在是天界重犯?”

“我知道。”

“明天天帝要亲自审问我,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

“那你还不快滚!!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跟我撇清关系滚吧!我很烦你知不知道!拜托你别来烦我我没心情陪你高高在上的三殿下玩儿!!”哑着嗓子一口气吼完,流殇喘着气怒瞪着他。

鸣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他平静下来,轻轻笑了,揉揉他的头发,柔声道:“笨蛋,我只是来看看你。”

流殇眼睛有些发酸,他别过头去,“看我什么?看我成了个瞎子有多丑,看我被逐出师门有多狼狈?”他声音闷闷的,涩然道,“还是奉命来问我为什么要杀那些人?”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你总是怀疑我。”鸣煌苦笑了一下,“不过,我相信你不是有意那样做。”

两人沉默地坐在地上,风阵阵吹,树叶沙沙的流泻出凌乱的旋律。流殇的左眼黯淡无光,鸣煌问:“刚才你说,湛清把你逐出师门了?”流殇抖了一下,沉默着,过了半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他不要我了……他知道了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也再不用在他面前假装跟从前一样了,师傅不会喜欢我了。”

“他手脚真利索。”鸣煌挑眉一笑。

“你什么意思!”流殇想跳起来,但体力不支,又摔倒了,还扯开了衣襟,一身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流殇尴尬地忙扯过衣服遮盖,脸微微发红。他可不想自己这幅丑陋恐怖的样子落在鸣煌眼里。

鸣煌呆住了,他手有些颤抖的想抚上那些疤痕,流殇飞快地打落他的手,怒气冲冲:“你干什么!”鸣煌突然一把抱住他,声音低低的颤抖着:“流殇……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很可爱。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流殇觉得他的手臂紧紧的,还很难受一样颤抖着,他略带粗鲁地推开他,嚷道:“你又在玩儿什么花样!”真是的,刚才他的心跳快了几拍,脸都发烫了。他心虚地抬头瞄了鸣煌一眼,不禁怔住了。刚才他一直没发现,鸣煌似乎瘦了好多,紫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眼底还有一片青黑,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咦,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鸣煌愣了愣,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声:“嗯……那个……本殿下内宠过剩,忙不过来。”

流殇咬着牙:“你既然很忙,就快滚吧!我看着你就心烦!”

“哦……”鸣煌笑笑,眼里闪动着神秘的光,突然飞快地凑到流殇嘴边啄了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明天……别太担心。”

他化作一道紫光飞走了,“轰”一声闷雷在流殇头顶炸裂。

15.受审

月圆之夜,阴气大盛。

阴阳交界处,镇魔古洞外,一个巨大的骷髅骨架缓缓成形,黑气一团一团像骨架中心汇聚,月亮消失了,黑沉沉的天空一声巨大的雷鸣,紫红色的闪电劈开沉寂了的夜空,骨架红光暴涨,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骨架立了起来!接着,一个红衣黑发的少年身影出现了,他容貌妖艳美丽,阴森森的,月亮又露出头,他削薄的影子投在地上,说不出的孤寂凄凉。夜色正凄迷,他静静站在洞口,妖冶的红色眼眸注视着伫立在洞口的禹伽天帝雕像,渐渐的,愤怒燃烧在少年眼里,双手捏住了石像的肩膀,青筋暴露,力气大得像要捏碎它,“我真不明白!在你心里天界威严,六界统一就那么重要么!”他声音越发尖锐,“重要到你用尽心机骗我!杀我!毁掉我肉身!把我封印在这个鬼地方整整五千年!!”随着他愤怒的咆哮,惊雷滚滚彻野。他良久注视着禹伽的石像。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少年身后,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深沉的眼睛,“你再看多久他也不会活过来的。”黑衣人突然说话了,他声音异常喑哑,显然不欲人知道他真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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