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看了看手里的照片，苦着脸说：“其中三个人早就死了，另外两个还不知是死是活，光知道相貌

又不知道名字，要怎么查？”

“可以去翻毕业照啊。”

张辰嘴角抽了抽，道：“想必干活的人又是我？”

“没办法，”叶正轩推了推墨镜，笑得万分无辜，“我看不见嘛。”

“……”

张辰虽是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又没有本事强迫一个瞎子去翻照片，最后只好自己挽袖子上阵了。

他们两人又恢复了泡在S大图书馆里的生活，饿了就啃几块面包，困了就趴在桌子上打个盹，比那些

奋战考试的学生还要勤快。

最辛苦的人就是张辰，短短几天里也不知翻了多少资料，毕业照上的人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他一个个

的对照过去，看得眼睛都快花了，才总算把剩下两个灵研社成员的信息找了出来。拿到网上一搜，真

是万幸，这两人都还好好活着，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那只该死的手机许久没有动静，谁也不知道恶灵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为防被它抢先一步，叶正轩决

定立刻去找那两个人探问当年事件的真相。

张辰自然没有意见，不过他自认是“少妇杀手”，觉得女人比较好沟通，强烈建议先去找那位女士问

问情况。

叶正轩本来就事事顺着他，这会儿更加不会反对，两人草草收拾一下东西，就上了出租车。

他们要找的那位女士姓胡，是个家庭主妇，目前住在市中心的高级住宅区了，白天丈夫上班子女上学

，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张辰自觉这回的把握很大，所以下了车后特意走在叶正轩前面，照着地址大步朝住宅区走去。

但刚刚骗过保安混进了小区，远处就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裂的声音。接着只见小区里

的居民纷纷从楼房里跑了出来，不断嚷嚷着：“爆炸了爆炸了！煤气爆炸！”

同时可见某幢楼房的一角正冒出滚滚浓烟。

张辰遇上这种大事，难免随波逐流的望了几眼，却恰巧听见了旁边几个人的对话。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是哪户人家煤气爆炸啊？”

“12幢6单元。”

张辰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只觉这个地址真是耳熟得要命，扯了扯叶正轩的袖子，问：“瞎子，那位胡

女士家……是不是12幢6单元？”

叶正轩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平平静静的说：“我们来晚了。”

“可恶！”张辰恶狠狠的骂了一声，摸出那只黑色手机就往地上扔，怒道，“那家伙是不是故意耍着

我们玩啊！”

他越想越不甘心，一时头脑发热，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竟然朝那幢正在冒烟的楼房冲了过去。

12幢楼的住户全都急着往外跑，却只有他一个人发了疯似的往里面冲，什么危险啊什么害怕啊，全都

被他抛在了脑后，只是想着心爱的小丽死了，所有的好朋友也都死了，他自己则被吓了一次又一次，

弄得快要不人不鬼了。与其这样受尽折磨，还不如死了来得干净！

张辰“咚咚咚”的爬上楼，速度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没过多久就已上了六楼。只是楼道里浓烟弥漫，

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不晓得门在哪里。

他不管不顾的朝前走，很快就在烟尘中发现了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能够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当然不会是活人。

张辰喘了喘气，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麻痹掉了，大喊道：“陈静，我知道是你！你不就是想弄死我吗

？不必装神弄鬼了，堂堂正正的出来跟我决斗吧！”

可能是他的叫喊起了作用，烟雾逐渐消散，那道影子果然飘飘荡荡的向他靠近。但等张辰看清那个人

的面容时，却整个儿僵在了那里，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那只是一道淡淡的影子，但是长发宛然，容貌秀丽，分明就是他早已死去的女朋友小丽！

“小、小丽？”张辰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老公，”小丽慢慢飘到他跟前，笑容如从前一般甜蜜，“你想不想我？”

“当然！”张辰想要伸手碰她却又不敢，只怕轻轻一触，她就会消失无踪。

小丽歪了歪头，笑得更加开心，长长的发丝拂过张辰的脸颊，麻麻痒痒的，道：“我一个人真的好寂

寞，老公你来陪我好不好？”

张辰只觉鼻头发酸。

他记得的。

他记得小丽从前就是这样对他撒娇的。

这是他的小丽！

他深爱的小丽……

被他害死的小丽……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张辰扯动嘴角的肌肉，也不知是哭是笑，颤抖着吐出一个字来：“好。”

边说边朝小丽伸出了手。

只是尚未相触，就有人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胳膊，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张先生，不要过去。”

张辰连头也不回，道：“放开我。”

“前面很危险，不能过去。”

张辰摇了摇头，表情茫然又麻木：“不，是小丽！小丽在叫我！”

“你看到的只是幻影。”叶正轩紧紧抓住张辰的手，力气大得出奇，“相信我，这是恶灵迷惑人心的

手段。”

“可是那是小丽！无论是真是假，都是小丽！”张辰完全陷入了失神的状态，拼命挣扎起来。

纠缠间，叶正轩也不知被他踢中了几脚，却只是闷哼一声，怎么也不肯放手。

眼前的“小丽”似乎等得太久，模样渐渐发生了变化，乌黑的长发一滴一滴的淌着血，面孔更是狰狞

的扭曲起来，凄厉的叫道：“我好痛，老公，救救我——”

“小丽！”

张辰马上想起了她死时的场景，卯足了力气往前面冲。

叶正轩被拖着踉跄着几步，但还是没有松手，嘴里仍是重复那句话：“不要信她。”

“我好冷，好痛，救我——”小丽惨叫的同时，身体变得支离破碎，更多的血涌出来，一点点被拉入

了浓雾之中。

“让我过去，我要去找小丽！”张辰努力的伸出手，却怎么也碰不到她，只能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眼角终于流出了温热的液体。

“记住，你跟她已经是人鬼殊途了。”叶正轩竭力抱住张辰的身体，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嘴里，一字

一字道，“这世上有件事情，是人类绝对没办法违逆的，那就是生死。死去的人永远不可能复生，无

论多么痛苦，我们都只能忍受。”

张辰似乎听懂他的话，又似乎什么也不懂，只狠狠咬住叶正轩的那只手，感觉腥甜的血味在口腔里弥

漫开来。

同一时刻，血肉模糊的小丽彻底消失在了滚滚烟尘之中。

20

煤气爆炸毕竟不是小事，叶正轩怕警察来了惹上麻烦，连拉带扯的把张辰拽回了家。

张辰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精神，这下自然又打回原形了，整天不吃不喝的瞪着床顶发呆。叶正轩知道

这种时候劝解也没有用，便只是静静的在旁边陪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辰忽然呆呆的问一句：“我死了之后，就可以跟小丽在一起了吧？”

“不必心急，死亡是迟早会来临的。”

“……太好了。”他扯动嘴角，像是笑了一笑，横起胳膊来遮住自己的眼睛，将所有的苦涩滋味咽进

嘴里。

只要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就能熬过去了吧？他咬了咬牙，尽量放空思绪，任凭自己沉入浓浓的

黑暗之中。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又是那条林荫道。

张辰清楚自己进入了陈静的梦中，不过这次的视角跟以前不同，他并没有看见那个穿白衬衣的青年，

反而感觉自己怀里抱着一摞书，一边走路一边跟来往的老师同学打招呼。没过多久，他就走进了那间

熟悉的教室，挑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认真看书。

接下来的剧情张辰已经滚瓜烂熟了，先是趴在桌子上睡一觉，然后陈静的恋人走进来亲吻他……等一

下！也就是说他要跟男人接吻？

张辰被这念头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逃开，却被困在陈静的身体里动弹不得，并且很快就听见门外传

来了脚步声。

算了，吻就吻！

正好可以趁机看清那家伙的长相。

张辰自暴自弃的想着，当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时，他立马睁大眼睛望了过去。

但因为背光的关系，那人的面容始终模糊不清。

他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调整情绪，就觉柔软的唇狠狠贴了上来。这亲吻热情如火，像要

硬生生将人烧成灰烬一般，甜蜜得甚至透出苦味。

一吻过后，张辰几乎喘不过气来，却还是跟那个人靠在一起，两个人前额相撞，相视而笑。

“今天等得很久吗？怎么在这种地方睡觉？”那人拨了拨他耳边的碎发，第一次开口说话。

不过由于身在梦中，那嗓音沙沙哑哑的听不真切，张辰只听见自己开口应道：“是昨天睡得太晚了，

有点犯困。”

“要不要回宿舍睡一会儿？”

“不用，一见到你就有精神了。”

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对话，只因站在面前的是那个人，心中便有种说不出的甜蜜。那人笑着望了他一

会儿，忽然又凑过来亲吻他的眼角。

张辰心想完了完了，又要被男人吻了，却忽然听见“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

两人大吃一惊，同时停下动作，循声望了过去，只见原本紧闭的教室门开了条缝，隐隐可见一道人影

一闪而过，急促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张辰整颗心都凉了下来，喃喃道：“好像……被人看见了。”

“没事的，”那人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别怕，有我在。”

张辰点点头，明知道跟自己毫无关系，但或许是身临其境的缘故，他竟然能感觉到陈静那种慌乱的心

情。

正烦恼着该怎么办时，却突见镜头一晃，转眼就已变换了时空。

他这次是在图书馆北面的池塘边，手里同样拿着本书，略有些焦急的来回走动。直到看见了那道熟悉

的身影，方才放下心来，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那人的面目仍旧模糊，只看得出是在微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丢下你。”

顿了顿，又道：“最近学校里有很多风言风语，你……”

“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有什么好怕的？我可以对着全世界大声宣布，我喜欢的人是你。”一边说

，一边把手中的书递了过去，“对了，我把那本书带来了。”

那人接过去翻了翻，问：“就这样交给我没问题吗？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没关系，我……”

话才说到一半，镜头就再次被截断了。

强光闪过之后，张辰发现自己躺在了一间老旧的学生宿舍里。他知道自己还在做梦，但后脑像被利器

狠狠敲击过似的，疼得要命，手脚更是被绳子牢牢绑在了床架上，动也不能动。

房间里光线昏暗，显然没有开灯，却偏偏有忽明忽暗的烛光闪动。

张辰努力睁大眼睛，依稀看见几道人影围在床前，似乎正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一共有四个人！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支蜡烛，就这么团团围住他，不断地在他耳边说话。

“东西在哪里？”

“一定是被你私吞了吧？”

“快交出来！”

什么东西？

张辰努力集中思绪，但后脑一下一下的刺痛着，真的是头疼欲裂，根本什么也没办法思考。过了一会

儿，他看见围住自己的几个人相继微笑起来，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几张面孔，却露出一模一样的阴狠表

情。

其中某个人的嗓音尖尖细细，像能刺破人的耳膜：“不如就用他当祭品吧。”

祭品？

那又是什么？

昏昏沉沉中，张辰发现有人拿出了一把水果刀，一步步的朝他逼近。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凛冽光芒，衬

得那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张辰悚然一惊，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要害死他……不对，是害死陈静！

原来陈静不是自杀的，而是被这几个人杀害的！

他想起那写在黑板上的“救命”两字，不由得大叫起来，但声音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完全哽

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闪着寒光的刀子已经贴上了他的手腕，只是这么轻轻一划，就勾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张辰眼看着鲜红的血从身体里流淌出来，但既不能叫喊求救，也不能挣扎逃离，只能咬紧牙关，看着

血越流越多，很快就染红了身下的床单。

烛光不停的在眼前晃动着。

他已经听不见周围那几个人的笑声了，只知道手上的血一旦凝固，他们就会用刀子划出更深的伤口。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他身上冷汗淋漓，力气早已用尽，绑住四肢的绳子深深勒进肉里，根本无法挣脱。从一开始的激动挣

扎，到后来的死心绝望，他现在已经彻底地平静了下来，眼神麻木的看着体内的血一点一滴地流尽。

身体越来越冷，意识慢慢远去，他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没有人会来救他。

他心底深藏着某个人的名字，但即使撕裂他的嘴，也绝不能叫出口来。

他并不害怕死亡。

他只是害怕那个人将要面对失去他的事实，仅是稍微想象一下那个人的痛苦，他就心痛得无法自抑。

21

“不——”

张辰这回完全是被吓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见房间里熟悉的家具时，眼前还在晃动着那刺目的鲜血和跳跃的烛火。等到视线稍移

，瞥见放在床头柜上的黑色手机后，更是不受控制的大喊起来。

一边喊一边拿起手机，狠狠砸在了对面的墙上。

他深陷在梦境中不可自拔。

他还记得那种将要死去的感觉，身体逐渐失去温度，呼吸越来越微弱……在死亡面前，人类是多么的

渺小。

尤其，这个人是被最信任的同伴害死的。

在那一瞬间，能够激发出多少怨恨？

到了此时此刻，张辰才明白陈静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恶灵，为什么会在二十年后想尽办法报仇。他只

是回想一下，就能感觉到那种刻骨的恨意在心底蔓延开来，身体也因此不住的发抖。

隔壁的叶正轩听见了声响，连忙跑过来找他，不过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着墙壁问：“张先生，

你醒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张辰半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喘息道：“我又做梦了。”

叶正轩一听就懂，马上走到他身边来，问：“是陈静的回忆？”

“嗯，原来他不是自杀的，而是被人害死的。”他说着说着，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梦境中，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