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肉——绿香蕉
绿香蕉  发于:2012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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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驸马闻言从地上拾了根树枝,圈圈画画起来,“此地是蝶城,曲城在这里,京城更远。那些人本来

想抓我们去京城,最后反而往反方向跑了。如今我要回京城也必会路经曲城,正好可以送你回去。”

宝琴颇不自在地移开些身子,“我才不要和你同路,谁知你会不会半路把我卖了?再说,你只要随便

找个官府亮出自己身份,自有人好吃好喝地招待,八人大轿地抬你回去。”赵驸马摇头道:“若是在

别地便也罢了,这里是三王爷的地盘,这么做不是找死么?”宝琴努了努嘴,“不管怎样,你先前救

我,就算我们恩怨相消罢。就此别过,永不再见。”他说完起身便走,赵驸马连忙拉住他的袖子跟上

,“哎,说什么恩怨相消,好歹相识一场!眼下窘迫,两个人总强过一个人。宝琴,你别走那么快啊

!”

宝琴甩开袖子大步往前走,赵驸马紧紧跟着,他也没有办法。赵驸马心中早打好如意算盘,宝琴虽然

恩怨分明,倒不是记仇之人,方才也心软分给他一个馒头,必不可能狠心将他抛下。两人离开集市,

走到一处巷子中,宝琴气得转过身子,“你跟着我做什么?”赵驸马道:“你别发脾气,还是先想想

眼下之计。”宝琴哼了一声,“你有什么高见,倒不妨说说看!”

赵驸马想了想,道:“关键还是银子问题,只要有了路资,一切都好办。”宝琴冷笑道:“这不是废

话!就算没有银子,我一路讨饭,哪怕光凭双腿,也一定要回去,你肯么?”赵驸马却皱眉道:“这

样不妥。追兵极有可能还在附近,若是贸然上路,太过危险。蝶城那么大,藏两个人决不成问题。不

如先待在此地,等风声过去了再回去。”宝琴略一思索,赵驸马说得的确有理,心里却还不服气,“

李惟还在等我呢,说不定他出门找我,往京城而去,岂不愈来愈远!我没那么多时间,得快些回去!

”赵驸马道:“这个法子倒未必比你一路行乞回去慢。躲在蝶城的日子里,顺便想办法筹钱。到时候

追兵走了,银子也有了,自然能尽快回到曲城。”宝琴斜眼看他,“你果然打着这种主意,再把我卖

了,你的路资岂不到手?”赵驸马苦笑道:“我真打这般注意,便不会告诉你了。”

宝琴仍是一脸怀疑,“就算你说得不错,何必跟着我?我连字也不识几个,又不做长工,只能寻些苦

力活。你墨水喝得多,必有其他谋生的路子,赚钱定然容易许多。”赵驸马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句话你没听过?书读得多是为考取功名,在寻常人家只要会写字就够了,其他的未必有用。”这

句话李惟倒也说过,说话时嬉皮笑脸的样子还在宝琴的眼前。他不由翘起嘴角,所以李惟辞官回家卖

猪肉了嘛,这种平凡日子的妙处,赵驸马怎么会懂?宝琴想到李惟,再看赵驸马,真是一百个不顺眼

夜已深了,两人尚在逃命中,又没钱住客栈,便靠在巷子口的大树下凑合一晚。所幸蝶城温暖,入夜

了也冷不到哪儿去。这几日下来,宝琴头一回能舒展着身子睡觉。入梦前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等安顿

下来便要给李惟写信报平安,不会写的字哪怕画图也要寄出信去。不!得叫他快些来接自己才是。

第四十一章

那一夜宝琴睡得并不踏实,半途醒来好几次。夜集早就散去,再热闹的街市,此刻也安静下来。他累

得要死,却不敢睡得太深,只怕一睁眼自己便在青楼。宝琴转过头去看赵驸马,睡得四仰八叉,歪着

脑袋流口水。宝琴心道自己若拔腿走了,该是再也不会同这个倒霉家伙再见了罢。虽然这么想着,却

连动一动脚趾的力气也没有,半清醒半迷糊中,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两人便在蝶城中晃荡。如法炮制在一家小客栈门口讨来半碗冷饭,分了填下肚子。城中有条

护城河,河水甚清。两人略作洗漱,又不敢完全露出本来面目,互看一眼,嗯,还是一副叫花子模样

也真叫老天保佑,还果然让宝琴找到了差事。二人寻到一条小巷中,赵驸马忽然顿住脚步,指着一块

牌子道:“招人。”宝琴定睛一看,挂着牌子的店铺上高高垂着一面招旗,上头写了个硕大的米字。

那厢赵驸马已匆匆看完牌子,喜道:“这家米店原先有个伙计,回乡探亲去了,现在临时招人,只做

半个月。”他们站在门口议论,米店也走出个掌柜,一打照面却皱了眉,“去去!别待在店门口!”

宝琴绽出笑脸,上前道:“这位大爷,我们兄弟二人从曲城而来,路上遇了恶人,被骗去钱财,流落

至贵地。如今见到掌柜挂出的牌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望大爷好心收留我们,在贵店某个差事。

”掌柜将信将疑,见宝琴说得诚恳,细细打量二人,虽然身上邋遢,但果然举止神情皆不像乞丐,便

开口道:“我招个伙计,是要给城中买米的客人送上门去,你们既然并非蝶城人,如何识得路?”宝

琴连忙道:“路在嘴上,张口问人便是。我们二人定会下些苦功夫,尽早记住蝶城的路。”掌柜迟疑

道:“我看你倒机灵,可会写字记账?”宝琴一愣,赵驸马却道:“记账之事交给在下便是,原来在

家乡倒也做过几年账房先生。”掌柜不乐意了,“送米记账,我先前那伙计一人便可包办,如今你们

拆成两个人的活,岂不叫我多给一份工钱?”

他语罢便要往店里走。宝琴哪里肯,追上道:“大爷,请留步!我们兄弟只求回乡,不求旁的。这段

时日,只需店里包吃包住,不领工钱。待到原先的伙计回来后,大爷肯赏给我们回曲城的路资,便心

满意足了。”掌柜在心里算了算,不要钱只管吃住,到时再出一点路费,倒是他赚了便宜。当下转过

脸来,“那就跟我进来罢。哎,先把手脸洗干净些,不然谁敢吃我家的米!”

米店伙计回乡,掌柜一个人忙不过来,一上午已积压了好几张订单。他给宝琴讲了大致方向,又画了

简单地图,所幸大多也只是周围的人家,不怕找不到。掌柜本来打算叫宝琴和赵驸马都出去送米,赵

驸马愣愣站在店里,不像个干活的,倒像个客人。宝琴最会察言观色,一看掌柜脸上露出不满,连忙

道:“我这个兄弟是个路盲,送米就让我一人去罢,店里有什么事全交给他!”掌柜哼了一声,“一

个不识字,一个不识路,你们兄弟倒是有趣!”

宝琴不敢怠慢,领了单子便出门了。店里有辆小推车,总算不至于叫他背着米出去送。宝琴问老板讨

了顶草帽,说是外面日头正盛,实际怕被追兵认出。赵驸马看着他忙进忙出,有些局促地站在店堂里

。掌柜看他一眼,“你这弟弟倒对你颇为照顾,这么个小身板便跑出去拖米了。”赵驸马说不出话,

顿了顿才道:“掌柜有什么事可叫在下来做?”他一开口满是书生气,掌柜心道看来确像读过些书的

,便将店里账本交给他,“原来那小子记账乱七八糟,我看得头晕,你替我对一对上个月的旧账。”

待宝琴送完所有的单子回来,已是日暮时分。掌柜并不住店里,将原本的伙计房给宝琴和赵驸马用,

顺便叫他们看店。铺子里也没有别的吃食,掌柜留了十斤米给他们,半个月的份全在里面了。宝琴瘫

倒在椅子上,连吃饭的胃口也没有,有了推车虽然好许多,但不巧巷子口有座桥,上坡的时候照样要

人命。赵驸马见他累成这样,难得有了自觉,“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煮饭罢。”

他煮的饭却是夹生的,宝琴吃得胃痛,赵驸马自己更是难以下咽。宝琴叹口气,赵驸马估计是头一回

煮饭,他也不好责怪他。走到掌柜留给他们的屋子里,赵驸马略打扫了一番,果然只有一张床。宝琴

搬了一条被子打地铺,看了看跟进屋子的赵驸马,“你肯睡地上么?”赵驸马一愣,没有说话。宝琴

摇摇头,“算我糊涂,竟然问你。罢,我睡地上,你睡床。”

两人在屋子里翻找一番,竟还找到几件衣裳,宝琴道:“大约是先前那伙计留下的,我们先借来穿,

总不能这样破破烂烂的干活。”赵驸马点点头,换下衣衫,“这身扔掉罢。”宝琴恨不能将衣服砸他

脸上,又随即充满了无力感。他曾经伺候这位少爷近十年,听惯他的吩咐,如今两人身份不比往昔,

赵驸马的少爷气派却丝毫未减。宝琴瞪着他,赵驸马一脸莫名,浑然不觉有哪里不对。

宝琴却舍不得扔掉身上衣衫,他搬了个盆子,在屋外小院洗净,晾了起来。衣角展开,襟线对齐,宝

琴摸了摸夹层内里的小补丁,想象着它穿在李惟身上的样子。他抬头看了会儿月亮,李惟如今怎么样

了?定然急坏了,到处找他罢。玉竹的事不知有没有被太子识破,到底如何收场了?宝琴咬了咬嘴唇

,将鼻中酸涩咽下去。

他走进屋子,赵驸马默不做声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宝琴并未察觉,“你明日写账的时候若是方便,

替我留一些纸墨。”赵驸马道:“你要写信给李惟?”宝琴点头道:“总要叫他放心,他若能来接我

便再好不过。”赵驸马哼了一声,“便是写了信,谁给你带回去?”宝琴听不得他嘲讽语气,气吼吼

道:“关你什么事,我自会想法子!”

时候不早,两人又话不投机,干脆各自倒头睡觉。赵驸马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有些睡不着。不知为何

,这几日劫后余生,明明是危险紧急的时候,却叫他想起许多不相干的往事来。床下传来宝琴绵长的

呼吸声,定是白日里累坏了。赵驸马鬼使神差般,轻声道:“宝琴,你上来睡罢。”

自是无人回答他,过往画面却铺天盖地向他涌来。宝琴那时只有四五岁,说是赵驸马的贴身小厮,其

实不过是大户人家在少爷身边养个玩伴。他依着赵府的规矩,也睡在床下地铺。冬日里,青石地板冻

得刺骨,隔着一条垫被仍是不够,赵驸马几乎能听见宝琴牙齿格格打战的声音。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少

年,心中一软,便叫宝琴上来一起睡。两个孩子挤在一个被窝里,宝琴瑟瑟发抖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赵驸马抱着他瘦小柔软的身体,竟有种格外的满足之感。

这个秘密,没有旁人知道,宝琴一逾矩便逾矩了十年。后来再躺在一块儿,哪里还会那么单纯,亲吻

爱抚,叫两个少年尝遍快活滋味。赵驸马做这些事,全是凭着青春本能,宝琴的世界只围着他一个转

,自然不会拒绝。后庭之事倒不曾有过,赵驸马只试过一次,刚探了一根手指进去,宝琴便哭得杀猪

一般,叫赵驸马哄了半日。赵驸马不知宝琴在青楼里是怎样光景,他从前偶尔想起时,也只是凉薄无

比地遗憾自己卖人之前至少该吃一次。今夜却不知触动哪根神经,钝痛缓缓从身体某处生出,紧紧绕

在他的心口。

赵驸马坐了起来,月光照进屋子里,宝琴白生生半张侧脸,睡得正香。赵驸马蹲下身子,凑到宝琴跟

前,却见他手中握着一块玉,缠了根丝线挂在脖子上。赵驸马伸出手指刚要去碰,宝琴翻了个身,嘴

里喃喃说着梦话:“李惟,不要了,吃不下了……”

第四十二章

且说那日李惟与太子翻脸,准备离家寻找宝琴。刚走到偏门口,却被怯生生唤住。

李惟回过头,小鼓从厨房走出,口中喊着:“李公子,且等一下。”李惟停下脚步,小鼓转身往中庭

跑去,而后捧着一个布包出来,交到李惟手中,低头道:“这里便是你少的银子,其实、其实是我偷

走的……李公子,对不起!”李惟这几日听多了对不起,心中一把怒火,但无论是玉竹还是小鼓,都

不过听命行事,冲他们发火又有何用?他收起银子,冷淡道:“你若真有心赎罪,便将那日的事老老

实实说与我听。”

小鼓点点头,把那天他躲在厨房、看到宝琴被黑衣人带走、玉竹在旁原是同伙的事都说了出来。李惟

沉吟片刻,小鼓所说的事不过证实了他的猜测,于他找人并无太大帮助,玉竹可能知道得更多,偏偏

他服毒,自己都生死难保。李惟出门后,先去找了朱大壮,不便透露内部实情,只说宝琴被拐走、他

要离家去寻。朱大壮头脑简单,人又豪爽仗义,当下拍了胸脯,他替李惟看家,万一宝琴回来或有信

送来必会设法通知李惟。李惟感激不尽,又将玉竹留下的遗书交给朱大壮,麻烦他送到医馆江少爷处

。信里除了宝琴的事,还有许多玉竹留给江少爷的话,还是交还给江少爷最好。

李惟一路走到曲城,拐进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这家铺子做贩卖消息的生意,外人几乎都不知道。

李惟上京赶考途中,曾救过一个濒死之人,便是这间铺子的老板。那人伤愈后向李惟道明身份,许诺

往后李惟若有难处,便可向他求助。曲城的小店不过是一间分铺,这人的生意究竟有多大,李惟却连

想都不敢多想。

他走到铺中,掌柜放下算盘,向李惟笑道:“李公子,许久不见。”曲城分铺的掌柜当年来接伤愈后

的老板,故而也识得李惟。李惟没时间多客套,当下说明来意,“林掌柜,我想找一个人。”“哦?

”林掌柜淡淡道,“何人?”李惟直言不讳:“林掌柜想必也听说过此人,原先是城中春风苑的小倌

宝琴,如今是我的妻子。”

林掌柜却皱起眉毛。李惟知他心思,世上愈有名愈复杂之人的消息反而不难查到,最怕这种无名小辈

平头百姓,倒叫他们无处下手。林掌柜缓缓道:“宝琴公子如何离开李公子身边,种种前因后果,可

劳烦李公子据实相告?”李惟叹口气,他知道这间店并不寻常,甚至有势力植入朝中,个中内幕说不

定比他还要清楚,便将太子来到曲南镇、三王爷行刺、玉竹潜入李家、宝琴被人掳走等事和盘托出。

林掌柜听罢果然没什么吃惊神色,点头道:“这件事不算秘密,有心人想要知晓并不难,甚至玉竹公

子是三王爷的人,我们也是知道的。如今却是宝琴公子的下落……李公子,恕在下直言,宝琴公子并

非此事中的关键人物,留着性命也没用,最大的可能便是早已被灭口。”

这一点李惟何曾没有想到过,但从他人口中听见,仍叫他苍白了脸色。林掌柜暗自一叹,宽慰他道:

“不过凡事都有万一。有一件事不知李公子可知道?赵大人从昨日起便失去了行踪,想必已落入三王

爷手中。”李惟抬起头,“我虽不知,但赵行身上带着账册,引得三王爷出手也不奇怪。我们本就如

此计划,叫赵行吸引对方注意,太子再带着复本出发,想必要安全许多。”林掌柜点点头,“在下本

来也是这般以为,但太子殿下这两日并无动静,李公子难道不觉得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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