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托旁边的黑凤园，店里主打的招牌菜就是鸡。老板是个红脸膛的壮汉，看见齐天就先一记铁砂掌拍了下来。齐天正扭头跟苗雨阳说话，没防备，一巴掌落在肩头给拍了个趔趄。

“兄弟，想吃什么下次打个电话就行了，我找人给你送过去。”揽着齐天的肩膀，店老板把人转过来让吧台收银的服务员认清楚：“小王，以后我这个兄弟来吃饭，不论点什么，一律免单。”

“别介啊哥哥，都是做生意的，你要这样我下次可不敢来了。”齐天忙推辞。

“瞧不起哥哥是吧！”店老板抬手指了指齐天：“是兄弟就别跟我客气，要没你就没你大侄子，我这个老子上哪当去啊！”

齐天哭笑不得：“哥你这么说嫂子该想抽我了，不知道的还当我干了什么事呢！”

苗雨阳没忍住噗嗤一乐，店老板也发现这话说得忒没水平了，白白让媳妇给人家占了便宜，立刻打着哈哈让齐天介绍朋友，嘱咐苗雨阳别客气，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那炖了汽锅鸡，再有二十分钟就得，一会儿你们端回去吃去。”招呼服务员给写单子，店老板已经开始自动的帮他们打点菜色了。

“别别别，那东西得炖好几个小时呢，别人点的吧？快别这么照顾我们。”齐天平日为人仗义，交下的朋友也大都是掏心窝子把他当兄弟的。

“不是，准备孝敬我老丈杆子的，你们端去吃，我明天再给他炖了拿过去也一样。”

老板是执意坚持，热情的都有点不由分说了。两个人从店里出来可谓满载而归，连车门都是老板帮忙打开的，他们俩都没手了。

齐天要开车，扶着套了好几层塑料袋的汽锅鸡的任务就交给苗雨阳，因此他坐到了后排座上。

“老板娘生儿子得感谢你是什么意思啊？你给提供祖传秘方了？”扶着紫陶汽锅，苗雨阳坐在后面打趣。

“你直接说我赞助精子得了。”抬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齐天笑：“他老婆上个月早产，碰巧那天他有事没在，店里的两个小姑娘弄着上医院，一出门就开始下暴雨拦不到出租车。我当时正跟雇得大车去送葡萄，就拐了个弯先把她们送医院去了。后来听说到了没半个小时就生了，孩子不足月稍微小点，不过母子平安。”

这的确像是齐天会干出的事，苗雨阳不由得想到了他们当年送老头儿去医院反被人讹的那情来，一走神手被锅烫了一下，忙捏了下耳朵。

“当时不怕孕妇出点事说不清楚么？像那次是的。”

“那没辙，怕也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我爸说了，凡事咱摸着自个儿良心做就行了，至于其他人有没有良心咱也管不了不是？”齐天转头瞅了后面一眼，其实黑不啦叽的什么也没瞅清楚：“那雨阳哥换成你呢？你怎么做？”

苗雨阳又看见了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凤园灯箱，笑了一下才说：“跟你一样吧！”

这个世界怎么说呢？因为确实发生了不少好心遭雷劈的事儿，所以不能说那些遇事选择明哲保身的人就是错，但总还是有人越不过自己道德底线的那个坎儿，做不到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他跟齐天大概都是这类人。

“嘿！说到这个想起叶老爷子来了，今年过年咱忘了去看老人了！”齐天突然想起了这事。当年老人帮了他们后，他们俩头两年过年都去看望了老人，结果今年过年反季节草莓高产丰收，齐天一忙把这事给忘了，也没约着苗雨阳一块过去：“你要是明天不走就好了，咱还能一块过去看看老爷子去。”

“你有老人缘，我看老爷子挺喜欢你的。”苗雨阳顿了一下：“不过我觉得老爷子家里应该挺不简单的。”

正说着，齐天手机响了。看了眼是雨曦，齐天没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不到十米的车站前，雨曦正举着手机呢。

尴尬时刻即将来临，齐天把车停下，低声说了句雨曦到了。苗雨阳在后面不大自然地“嗯”了一声，齐天就探手把副驾驶这边的车门打开了。

“美女！这边！”痞气地吹了声流氓哨，齐天把雨曦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美女甩头看了一眼，加快了点步伐过来：“我哥在你家呢？”

“后面坐着呢！上来回家说。”齐天扭头用下巴往后排一点。

抬腿上了一半，雨曦又把腿收了回去，甩上车门转身上了后排。

22、苗雨阳出柜

“小心，烫！”苗雨阳叫了一声，忙把锅端起来放到了另一侧的座椅上。

“这么香？小日子挺滋润啊！”雨曦挥了下手里的小包砸在了齐天的座椅靠背上：“齐天，你甭以为弄得好吃的就能把我哥糊弄走，我跟你没完！”

“雨曦！”苗雨阳没什么底气地抗议：“别把你哥说的这么没出息行么？”

收回包，雨曦扭头看向自家兄长，眼神颇为耐人寻味：“哥，你出息了，你出息大发了……”

雨曦没想到齐天家里还有外人，杨悦晨也没想到他要穿着睡衣见客，还是女客，所以雨曦被齐天硬拖上桌吃饭时，气氛其实是空前尴尬的。只有齐天忙着热情的给几个人布菜，东拉西扯的活跃气氛。

不过显然除了他一尝多年的夙愿是真的开心外，其他人各有各的烦心事跟顾虑，气氛是怎么也不可能热闹起来的。

杨悦晨的心情糟糕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草草吃了两口，就略表歉意先离席了。

令他们不方便说话的外人一走，齐天老爸这屋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雨曦有话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直接就把昨晚老哥骗他过夜地点这事问了出来。

“哥只是不想你误会。”苗雨阳的解释挺无力的。

“真的仅仅只是误会？”雨曦把视线转移到齐天脸上，目光犀利。

有点困扰地放下筷子，苗雨阳也看了齐天一眼，心情微妙地苦笑了一下：“至少昨晚是的。”

“至少昨晚是的是什么意思？就是说现在已经不是误会了对么？”

“喂！我说不带你这样的啊，审贼呢？”苗雨阳看他的那一眼其实没有任何求救的意思，但齐天就是觉得心疼了一下。

“你给我闭嘴！还没轮到你交代呢，赶快吃，吃饱一边想怎么争取宽大吧！”拿筷子换了一头杵了齐天一下，雨曦又补充了一句威胁：“要是你敢强迫我哥你就死定了，再宽大也是斩立决！”

“嘿！我这暴脾气！”齐天也把筷子拍桌子上了，这丫头简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安静点。”苗雨阳率先投降，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跟妹妹负隅顽抗：“雨曦，我喜欢男生。”

这实在不能算是个出柜的好时机，不过也由不得他了。既然已经隐瞒不了，苗雨阳只能在坦白和欺骗之间做一个选择。

“哥……”原来即使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听到哥哥这么说的第一反应，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房间里一时低气压笼罩。

齐天非常不适应这种气氛，迫切的希望这个时候有点什么事打破这种沉闷，比如有人敲门或者谁的电话响了之类的。可惜天不从人愿是常态，房间里静得就剩床头他爸那只用了十几年没舍得换的小闹钟走针的声音。

“你们两个都是认真的？”雨曦终于打破沉默，看看齐天又看看自家兄长：“哥你确定不是被齐天误导了？”

“我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时候，你们小学还没毕业，所以完全不关齐天的事。”真相就是这么残忍，可他已经别无选择。

雨曦哭了一天，也没能完全说服自己接受齐天不喜欢女生这个事实，现在又从哥哥嘴里听到他亲口承认自己也喜欢男生。这才是今天凌晨到晚上不到二十个小时发生的事，雨曦此刻确实觉得老天在整她，而且整她不是目的，目的是要整死她！

“你们两个都是骗子！明知道我的心意，却把当傻瓜一样暗度陈仓！你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了？”为什么她这么笨一点都没看出来两个人的关系呢？如果早点告诉她，她也不用把自己弄得像个小丑一样了，而且也可以多点时间去接受去消化这件事。

“雨曦……”看妹妹这个样子，苗雨阳真心感到内疚。

齐天家没有纸巾，他就直接扯了截卫生纸塞到雨曦手里，然后顺便看了下时间：“不到三个小时。”

没好气地接过卫生纸，雨曦擦了下眼睛瞪了他一眼：“什么不到三个小时？”

“雨阳哥答应跟我好，不到三个小时。”

“……”就是说是刚刚才开始的了？雨曦相信齐天的话，比如当年强子跟海燕那事，他可以“打死也不说”的隐瞒到底，但不会捏造一个理由去欺骗。

又都不说话了，齐天最受不了这种气氛，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叼了一根就准备给自己点上。

“外面抽去！”雨曦没好气地夺下了打火机。

“嘿……”刚要说话，却接收到苗雨阳要跟妹妹单独谈谈地暗示眼神，齐天把烟从嘴上拿了下来：“得，怕了你了，我出去抽。”

拿过打火机出来带上了门，齐天点着吸了一口。隔壁灯也亮着，杨悦晨显然也没睡，虽然知道把人扔那不管了有点不厚道，不过他心里面实在惦记着自己跟苗雨阳的事，也实在无暇分心。

这一天一宿过得简直有点不真实，靠着墙角深吸了一口烟，缓缓仰头吐了出去，缀在夜空的星光就在这口烟雾中模糊了。

没有那么多浪漫的情怀，可就是没来由的觉得今晚的星星都格外的亮，亮得像苗雨阳踮起脚来吻他时的眸子，稍微一回忆就忍不住……

“艹！”骂了自己一句，这么多年了，他不知道想着苗雨阳的样子撸过多少次管子，一想到对方都快成条件反射了。可现在这屋子里正兄妹谈判呢，他自己都觉得现在起这个心思太禽兽了。

齐天在外面揣测苗雨阳会不会被为难的时候，雨曦正在里面跟自己进行着天人交战。

自己喜欢的跟她哥彼此有意固然让她很难接受，但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可以克服。难过必然是有的，但她不会让自己钻牛角尖。雨曦真正担心的是父母，父母知道后要如何接受，以及那时候哥哥将会面对的压力。

“雨曦，对不起。”

拥妹妹入怀，苗雨阳觉得非常非常的抱歉，他这个做大哥竟然让妹妹操心。

“哥，我只是心疼你……”性向问题不是谁的错，雨曦只是觉得哥哥未来的路注定走得会比正常人辛苦。

“如果我接受齐天让你难过——”

“不，我没有。”打断哥哥，雨曦迅速地抹去了残余的泪花，换上副轻快的调子抬起头：“如果你只能喜欢男生的话，那我宁愿那个人齐天。”因为她相信自己比任何都更懂得齐天的好，如果哥哥只有跟男生在一起才会幸福的话，齐天绝对是比其他人都要好的选择。

齐天一个人在外面赏了半天星星，被叫进来后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比他想象的要好许多。一屁股在苗雨阳旁边坐下，他等着雨曦给他过堂。

然而雨曦只是坐在他们对面，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他，就是不主动开口。

“要杀要剐就放马过来吧，别渗着了。”齐天被看得有点发毛了。不过他明知道雨曦对自己的心思，现在却拐了人家的老哥，于情于理他都该让人家发泄一番的。

“明天中午来接我们，送我们去车站。”

“没问题！”一愣之后齐天立刻点头：“还有呢？”

“没有了。”抿着唇摇了摇头，雨曦真心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嘱咐的了。

她喜欢齐天的时间长过齐天喜欢她哥的时间，对于齐天人品各方面都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唯一还有疑虑的大概就是不知道两个人正式交往后性格会不会合适了。

“就这些？”这也太顺利了吧？他还打算论持久战呢！

“那你还想怎样？非痛扁你一顿让你永远不许纠缠我哥才满意么？你属M的啊？”

“什么M？”

“Masochism。”

“雨曦！”苗雨阳立刻喝止妹妹，女孩子怎么能随便跟男生说这些呢。

“你就欺负我鸟语不好吧！”憋屈地瞅了雨曦一眼，齐天看着苗雨阳的面子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说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他是拿我当兄弟的。”昨晚齐天这么说的时候，她难过得真想一头撞死，结果不到一天的时间，形势就把她逼到了只能坦然面对的地步。“我帮你把桌子收拾了，你一会儿送我们回家啊！”

“看你说的，你不收拾我也得送啊！”

“成，那我不收拾了。”把刚端起来的盘子又放下，雨曦故意装不管了。

“别介啊，帮帮忙帮帮忙，你们女生干这些最拿手了。”在齐天眼里，雨曦从来都不是外人，因此说话也颇为不客气。

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瞪了他一眼，雨曦开始收拾。

“厨房冰箱里应该有今天摘的葡萄，顺便也洗点端过来，谢啦！”

“你就得寸进尺吧！”话虽这么说，不过雨曦还是收拾完桌子去洗葡萄了。

房间里就剩齐天他们俩，苗雨阳刚要说话，她妹妹包里的手机就响了。没人接自动挂断后，紧跟着他的手机也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家里打来的，他忙按下了接听。

电话是苗爸爸打的，说雨曦天快黑了突然跑出去，现在这么晚了打手机也没人接，怕出什么事，让他赶快找妹妹。苗雨阳忙告诉他爸说都在齐天家呢，苗爸爸这才放下心来，嘱咐早点回来就挂了电话。女孩子始终要让家长更操心一点，毕竟在老辈人眼里，儿子就算是晚归出了事，也是占人便宜的那种。可女孩子就不同了，出了事绝对是被人占便宜的那方，不多操点心不行的，跟当初苗雨阳怕雨曦被齐天占便宜的心情一样。

不过现在苗雨阳再想起几年前自己防贼一样防着齐天接近妹妹的情形就不免觉得好笑了，尤其第一次打齐天的那巴掌，还真是让人家受了彻头彻尾地不白之冤。今天才想起来，其实自己一直欠齐天一个有诚意的道歉。

“那次是我第一次打人。”苗雨阳抬手点了点当初齐天挨那一耳光的位置：“我好像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鼓起舌头从嘴里顶了顶苗雨阳按在他脸上的指头，齐天痞气的一笑：“打是亲骂是爱呗！”

齐天没说那也是除了他老爹外，他第一次在外人手上挨打。不过要没那一巴掌他可能还注意不到苗雨阳呢，所以现在想来他得谢谢当初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一个大耳刮子。

苗雨阳没忍住，弯起唇角浅浅地笑了一下。打是亲骂是爱让他想起了雨曦刚才说过的话，齐天还真是个M。

不知道苗雨阳突然笑什么，但齐天最怕他这样半敛了眉睫的笑。看对方带着笑的眼睛睫毛微微发颤，他简直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浑身小火苗蹭蹭往上蹿。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腹诽了一句，齐天贴上前就吻了下去。反正雨阳哥答应跟他好了，他不用再忍着了。

按说他舌头出去买饭前刚受了伤，不宜再做这种运动，不过想到苗雨阳明天就走了，所以拼着痛死也要多亲一口算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