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眼风流(出书版)+番外 BY 困倚危楼
  发于:2013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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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隐知道答案,但又不敢确定。

白七梦倒是爽快得很,回眸一笑,洒然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

寒疏一下就安静了下去,将白七梦的手握得更紧一些,没有再说话。

而白七梦急着给他治伤,也不肯多说废话,只快步拉了寒疏回房,又忙进忙出的给他换了衣服,接着按飞羽说的碾碎了花瓣,取黑色的汁水敷在寒疏的伤口上。

他数月来一心扑在这个上面,所以整串动作熟练万分,只有上药的时候放慢了速度,既轻柔又细致,连大气也不敢出。

如此一来,房里便安静得出奇,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寒疏靠坐床头,眸子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七梦心无旁骛,仔仔细细的替他上药,刚抹完了脸上的旧伤,正要去看他的左手,却忽听「砰」的一声,飞羽连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

「主人!」飞羽这次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一进门就跪倒在地上,嚷道,「不好了!天、天帝陛下的御驾……已经在刑堂外了……」

闻言,屋里的空气像是突然凝滞了,再没有人出声。

飞羽见自家主人不发话,只好又道:「怎么办?陛下定是来此问罪的!主人还是快去接驾吧。」

寒疏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话,正在专心涂药的白七梦却蓦地吐出几个字来:「让他等。」

「啊?」飞羽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几乎晕过去,心想这白虎大人闯下弥天大祸,该不会是发疯了吧?

白七梦却不回头看他,仍旧紧盯着寒疏左臂的伤口,无比轻柔的将黑色花汁涂抹上去,一字一字道:「即使天帝陛下亲至,我也要先给寒疏上完药,再行拜见之礼。」

飞羽这下完全僵住了。

寒疏倒没什么动静,只抬眼望了望白七梦,眼底冰霜消融,似有光芒缓缓流转。接着又伸出右手,摸索着覆上了白七梦的手,十指相扣。

白七梦顿觉心头狂跳,再也遏制不住那满腔情意,一下仰起头来,在寒疏唇上印了一吻。但只轻轻碰触,便立刻退了开去,装模作样的继续上药,只是嘴角微扬,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笑容。

寒疏瞪他一眼,道:「笑什么笑?弄疼我的伤口了。」

「是是是。」白七梦连声道歉,却还是笑个不停。

「笨蛋。」寒疏见了他这蠢样,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却也带了些笑意。

如今正是生死关头,实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只因为心爱之人就在身边,方才无所畏惧。

飞羽一直跪在地上,眼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样子,不得不长长「唉」了一声,认命的站起身来。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天帝陛下晾在外头,所以只好代替主人去接驾。

他离开之后,寒疏与白七梦又在房里耽搁了好一阵子,直到左臂的伤口也上完了药,两人才整一整衣衫,携手朝外头走去。

寒疏脸上没什么表情,除了握着白七梦的手外,并没有其他表示。

白七梦也不知他是否原谅了自己,但光是态度略有软化这一点,已经足够叫他欢喜了。相比之下,天帝亲自前来问罪这件事,反而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们两人走进刑堂大殿的时候,周围安静得一点声响也无。

天帝的排场不大,只带了一队贴身的侍卫,个个穿黑衣、佩宝剑,神色漠然的立在两侧,四个角落里的长明灯都亮了起来,反衬得这空荡荡的殿堂里鬼影幢幢、阴森至极。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早已坐在了主位上,身影在火光中略显模糊,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却掩不住满身的尊贵气度。

寒疏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跪了下去,虽然礼数周全,态度却是一贯的冷漠。

白七梦本是待罪之身,当然不敢放肆,急忙跟着跪倒在地。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恰好能看见那人绣了金线的靴子,往上是颜色素雅的衣袍,袖口同样绣了精致花纹,手指根根如玉,正一下下的抚摸着躺在他膝头的黑猫。那猫个头不大,毛色乌黑发亮,四只爪子却是如雪一般的白色,十分乖巧柔顺。

再往上……便是天颜。

白七梦没胆子多看,只是垂着头等候天帝发落,直等到掌心里都渗出了汗,才听那人轻轻笑了一笑。

「我今日为何而来,想必你们都已知道了,踏入禁地的……是哪一个?」天帝嗓音低柔,说起话来慢声细语的,实在文雅得很,但那声音却像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似的,清晰无比。

白七梦知道他法力无边,此事是绝对不可能隐瞒的,硬着头皮答道:「是我!」

天帝果然毫不惊讶,点头道:「你的胆子倒大得很,在那地方瞧见了什么?」

白七梦心头一跳,立刻想起了那沉睡在树下的美人,总算他还知道好歹,马上回答:「陛下,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天帝「嗯」了一声,仍是慢慢抚摸怀中的黑猫,也不知是否满意他这个答案,转而问道:「你可知道私入禁地乃是大罪?」

「是,白七梦甘愿领罪。」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此事的错全在我,与旁人并无关系,还望陛下明察。」

他这样说法,自然是怕将寒疏牵扯进来。

寒疏心中明白,挺直的背脊颤了颤,没有出声。

天帝玩味的望他们一阵,挥手道:「既然如此,这件事便好办得很,正好是在刑堂,就照着此地的规矩来吧。」

他说话时,声音里夹杂着几声咳嗽,可见天帝病重的传言并非虚假,但那一种温文尔雅的态度,却愈发震慑人心。旁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得他低沉的嗓音在殿内回响:「寒堂主,你说该如何发落白七梦才好?」

寒疏浑身一震,慢慢抬起了头。他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并不看向身旁的心上人,目光一片清明,朗声道:「白七梦擅入禁地,按律——当剐。」

「好,」天帝微露笑容,显然很满意这刑罚,道,「那便动手吧。」

「陛下要亲自在这里看着?」

「当然,」他修长手指支住下颔,笑道,「此事若轻轻巧巧的揭了过去,以后岂非多得是胆大妄为的人,连我的话也不放在眼里了?」

边说边望了白七梦一眼。那目光清澈柔和,却丝毫不含笑意,看得人胆战心惊。

白七梦只觉遍体生寒,根本不敢出声。

寒疏却还是那样跪着,毫不畏惧的与天帝对视,道:「陛下言之有理,不过……」

「怎么?你要为他求情吗?」

「不敢。」寒疏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刑堂的规矩绝不可废,我也不可能徇私枉法,但我愿替白虎大人受此刑罚。」

话落,天帝尚未有所反应,白七梦已先跳了起来,嚷道:「不行!我不同意!」

「白虎大人莫要忘了,谁才是这刑堂的主人。」

「你……」白七梦窒了窒,立刻叫道,「你从前明明说过,并没有替人受刑的先例!」

寒疏一脸平静,淡然道:「从前没有,如今却有了。」

白七梦气得半死,几乎忘了身在何处,当着天帝的面吵闹起来:「犯下大错的人是我,此事与你又无关系,凭什么让你代我受过?」

「不错,」天帝适时插进话来,道,「寒堂主虽执掌刑堂,却也不可恣意妄为,总该说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才行。」

寒疏点点头,始终是镇定自若的样子,转头看向身旁之人。他的视线一寸寸地从白七梦脸上掠过去,眼中柔情再也难以隐藏,轻轻的说:「他是我的人。」

白七梦听得怔了怔。他这样久经情场的人,竟因这短短几个字乱了心跳,脸孔倏地红了起来。

而那尊荣无比的天帝听见之后,却只是笑着击了击手掌,似觉得此事极为有趣,道:「这个理由倒是足够了。」

「等一下!」白七梦如梦初醒,慌忙又跪了下去,急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擅闯禁地的人是我,岂有让旁人替代之理?」

他此时心急如焚,语气极为强硬,一点也不怕冲撞了天帝。

奈何那人听而不闻,只是瞧着寒疏,柔声道:「既然你一心要护白七梦周全,那便如你所愿吧。」

寒疏好像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脸上表情变也不变,马上叩头谢恩。

白七梦自然大为震惊。他做梦都想不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若早知会连累寒疏受苦,便是打死他也不可能踏入禁地。只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继续高声反对。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我,与旁人毫无关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一面说,一面又去拉寒疏的手,「小寒,我就算受了剐刑,也未必会断送性命,你何必如此……」

他这边吵闹不休,那边天帝已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站在两侧的黑衣侍卫得令,立刻冲上来将他拖了开去。

白七梦挣扎几下,知道再怎么恳求天帝也是无用,两眼定定望着寒疏,叫道:「小寒,不要!」

寒疏闭了闭眼睛,再也不肯看他,只道:「白虎大人实在太吵了,不如将他打晕了带下去吧。」

「那可不成,」天帝低头逗弄怀中黑猫,似笑非笑的说,「我就是要他在旁边看着。」

寒疏便静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来,朝大殿左侧的阴影里走去。那地方摆满了各式刑具,他动作自然的一一挑选过去,最后抽出一柄寒芒凛冽的刀子,随手丢给一直跪在地上的飞羽。

「你来行刑。」

「主人?!」飞羽吓得瞪大了眼睛,结巴道,「属、属下不敢……」

寒疏却自顾自的走到刑柱旁,伸手去解衣领上的扣子,道:「你连这点出息也没有吗?难道要我自己动手?」

说话间,已经将上衣脱了下来,缓缓靠向身后冰凉的刑柱。

照理这时该取了绳索来将他缚住的,只是飞羽没胆子动手,旁边的黑衣侍卫也不敢妄动,空荡荡的刑堂大殿里,只回荡着白七梦的大叫声。

「住手!你们谁敢碰他,我绝不轻饶!」

边说边更用力的挣扎起来,竟真的被他撞开了制住自己的侍卫,一头冲向寒疏。只不过刚跑了几步,就见眼前虚影一晃,方才还坐在主位上的天帝,这时已抱着猫拦住了他的去路,手掌在他额上按了按,道:「确实吵得很。」

白七梦顿觉白光一闪,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不见,软软的倒回了地上。他耳边嗡嗡作响,感觉手脚再次被人制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饶是如此,他也还竭力睁大双眼,一个劲的朝寒疏望过去。

眼看飞羽颤抖着捡起了刀子。

眼看刀刃抵上了寒疏的胸膛。

眼看锋利的刀尖一点一点没入身体。

殷红的血一下涌出来,刺得人眼睛生疼。

「不要……」白七梦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可怕,与平常大不相同。

他一辈子也没有这样害怕过。他不怕千刀万剐,不怕魂飞魄散,却怕极了那个人为他受伤。那一刀一刀,全都像割在他的心里。

白七梦咬紧牙关,嘴里满是苦涩的血味,觉得视线也渐渐模糊了。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焚烧着,统统搅在了一处,但他此刻的这种疼痛,又怎么及得上寒疏一分一毫?

那人原是冷漠疏离、与世无争的,只是因为喜欢上了他,才会为情所困,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仅仅是因为喜欢上了……他这无情之人。

哈哈哈。

白七梦忽然伏在地上大笑起来,笑得嘴里都是血,双目赤红一片。

「啪。」

当寒疏被剜下来的血肉落到地上的时候,白七梦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像被人掏空了,终于忍耐不住的大吼一声,身体剧烈的变化起来。

锐利的巨爪划过地面,长长的毛发覆盖脸颊,血红的双眼杀气腾腾——传说中的神兽逐渐现出原形。只是一声吼叫,便足以令地动山摇。

更多的侍卫扑过来,却怎么也制不住已然疯狂的白虎巨兽。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唯独天帝无动于衷,语气亲昵的对怀中黑猫笑道:「还是你最听话。」

说着,连看也不看白七梦一眼,抬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

白七梦呼吸一窒,像是被人当胸击了一拳,巨大的身躯立刻飞了出去,惨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但他很快就忍下了痛楚,仍旧一心一意的向寒疏扑过去。

天帝冷笑一声,这次使得力道更大,只靠掌风就将白七梦挥了开去。

白七梦滚倒在地,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痛,远远望向寒疏时,只见他双手抵在刑柱上,胸前血肉模糊,垂下来的发遮住眼睛,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从头到尾,他连一声痛呼也没听到过。

白七梦心如刀绞,利爪深深的陷进地面。

他离他这么远。

他早已没了力气,只能一点点的向前爬过去。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侍卫们团团围住白七梦,各式刀剑无情的落到他身上。但他已经觉不出痛了,只是继续往前爬,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他狼狈万分的挪动身体时,恰好撞上寒疏先前扔在地上的衣服,只听「铛」的一声,一柄暗红色的匕首从衣服堆里滑了出来,隐隐泛着妖异光芒。

「喵——」

被天帝抱着的黑猫悚然一惊,忽的怪叫出声,从他怀里跳了出去,一下跑得无影无踪。

天帝也不去理会,只瞧一眼地上的匕首,轻轻弹了弹手指。

那匕首应声飘了起来,平平的飞进天帝掌中。

「血刃?」他拿着匕首端详一阵,悠然道,「我倒是许久不曾见过这玩意了。」

接着又看向再次爬了起来、正摇摇晃晃走向寒疏的白七梦,问:「你胆敢擅闯禁地,为的就是治血刃造成的伤吗?」

白七梦无法答话,只是恶狠狠的呲了呲牙。他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只想着死也要跟寒疏死在一处。

天帝沉吟片刻,出人意料的说了一句:「看在血刃的份上,我可以免了你们这次的刑罚。」

白七梦大吃一惊,怔怔立在那里,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

天帝便又笑起来,神色温和地凝视那柄匕首,声音太过轻柔,反而令人心生寒意:「不过我讨厌寒疏那张脸,即便治好了伤,我也绝不许他恢复原本的样貌。」

白七梦本就受了伤,这时体力不支,一下软倒在了地上,并且渐渐幻出人形来,喘息道:「不要伤他……」

「你可想清楚了?」天帝缓步走过去,用脚尖勾起白七梦的下巴,居高临下的问道,「现在放过他,他那张脸就再不能复原了。」

白七梦抬起头,专注的望向寒疏。

那人的面色苍白得很,脸上伤痕狰狞可怖,一如初见。

并且,永远会这样狰狞下去。

白七梦突然笑了笑,徒劳的屈起手指,仿佛这样就能握住寒疏的手,道:「我喜欢他……无论他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他……」

寒疏这一觉睡得十分漫长。

醒来时连手臂都麻木了,直到床顶熟悉的花纹映入眼帘,才觉胸口漫起针扎般的刺痛。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疼法,只闷哼一下,就将痛呼声压了下去,转头看向帐外。

并没有瞧见白七梦的身影,却见一头大虎在床边绕来绕去,雪白皮毛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显然伤得不轻。但他自己毫无所觉,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就这么焦急的来回走动。

寒疏心中一动,双手按住床沿,强撑着坐起了身。

那白虎听得声响,马上回过头来,湿漉漉的黑眸里露出惊喜之色,一下就跃至床边,撒娇似的在寒疏身旁蹭啊蹭。

寒疏摸了摸他颈上的皮毛,小心避开已经结痂的伤口,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白虎眨眨眼睛,愈发亲热的将脑袋拱向寒疏,虽然不能言语,那欢喜之情却是显而易见。

寒疏与他心意相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叹一口气,道:「你怕我醒来伤处疼痛,所以故意幻出原形讨我欢心?」

白虎也不怕丢脸,「啪」的甩一下尾巴,死命扒住床头不放。隔一会儿,又用嘴咬了咬被子,示意寒疏好好休息。

寒疏确实觉得身上疲倦,于是重新睡了下去,手指揉了揉白虎的耳朵,道:「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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