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商谈
结果想当然耳。
月沐临大发雷霆,可偏生薛紫然说得有理有据,他实在找不到茬开罪于他,最后只得以“容后再议”草草收场,临走时还狠狠地剜了尹丞熙一眼。
尹丞熙哭笑不得——右相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想到他还真敢去拂皇上的逆鳞,还顺带着牵连了他——看吧,以后他的日子就难过了。
朝堂上的事自然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离鸢耳里。那时他不过一时兴起,演了一出“悲情”戏给薛紫然看,让他别紧咬着他不放。谁知薛紫然竟这么爱管闲事——难怪他这几天安静了不少,原来是在给他物色驸马人选啊!这个真是……离鸢想了一个词——太胡闹了!
不过……“嫁人?倒真是个好方法。”彼时他正在和岳冰、林清许以及云潇儿坐在弄月公主府的花园里,突然没来由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林清许微觑离鸢的脸色,只见那张连天地都为之倾倒的面庞上依旧是笑意吟吟的,看不出喜怒。他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幽光——这个世界上,他最看不透的便是这位弄月公主,就比如现在,他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可是他却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岳冰的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安。他虽然比林清许了解离鸢许多,但他的想法,他也是捉摸不透的。他看了离鸢一眼,默默地记下了。
而云潇儿却全然没有他们这些担忧。她一向自负美貌,自负聪慧,而这些自负却全被那个名叫玉朝华的绝美男子摧毁了。而面前这位弄月公主……若说玉朝华的冷漠的外张的,那离鸢的冷漠则是内敛的,两人骨子里都是绝然的无情,并且都有着举世无双的才能,自然也同样的危险——只是不知道这样两个人对上,结果将是如何?
而这两个人,明明又是那般相配的。
云潇儿不由得想,如果当初那个爱上玉朝华的人是弄月公主,最后的结局会不会不同呢?即使道最后注定不得善终,最多也只是两败俱伤吧?
想到这里,云潇儿的心里微微有些酸涩——有的人是天生拿来仰望的,玉朝华是这样,月离鸢亦然。她妄图接近那仰望的存在,于是最后遍体鳞伤。她的目光扫过林清许和岳冰,就不知道这两个人——还有那些和弄月公主暧昧不清的人,到最后又会怎样?
离鸢没给云潇儿继续思考的空隙,她瞥了她一眼,问道:“潇儿,你被那人放出来……依你对玉朝华的了解,你觉得那人会怎么样?”
云潇儿闻言一怔,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那个人——那个玉朝华找来的替身,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似乎早已成了她比玉朝华更加可怕的梦魇。但她毕竟是皇室之女,她闭了闭眼,只是一瞬,便将那些情绪尽收眼底,声线平稳地回答道:“玉朝华绝对不允许任何威胁到他的人存在,所以,他应该会被……灭口吧。”不知为何,在说到“灭口”这个词时,她的声音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离鸢点了点头,又道:“本宫想,那人肯定也是知道这个结局的,却还是放你走了——看来,他对你倒是一片痴心呢。”
“公主……”云潇儿勉强保持面上的平静,“你为何……”
“只是感慨而已。”离鸢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潇儿,本宫看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云潇儿虽然疑惑,却也没再多问,点头应下了。
云潇儿走后,林清许挑了挑眉,轻笑道:“公主最近……似乎越来越爱管闲事了呢。”
“跟右相学的。”离鸢想也没想地说道。林清许被他一噎,自然想到了薛紫然以及他“撮合”离鸢与尹丞熙的事,清俊的脸上也忍不住满是笑意:“右相他也实在是太……天真了。”林清许想了想,最后用了“天真”这个词。
“现在这个世上,天真的人不多了。”离鸢叹了一口气,“本宫怕一旦放权,皇上最先除掉的就是他。”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从岳冰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滑过,“比起临来,本宫的二皇兄似乎更适合那个位置。”
岳冰眉头一跳,几乎是用瞪的望着离鸢:“那公主当初为何会选择当今圣上而……抛弃他呢?”
离鸢微睥着他:“你这是在质问本宫?”
岳冰俯首,道了一声:“微臣不敢。”
林清许的目光在离鸢和岳冰身上游离来游离去,嘴上没说,心下却暗自记下了。
离鸢也没在这件事上多做计较,他揉了揉额,道:“你们不比云潇儿,是自己人,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出来吧——过时不候。”
岳冰收敛了那些被离鸢挑起的不好的情绪,往云潇儿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道:“微臣觉得,公主不是那般无聊得去揭别人的伤疤的人。”意思就是说离鸢会那么做,一定是有目的的。
离鸢一笑,只说了一句话:“那个人是本宫的人。”
岳冰先是一怔,随即恍然——那个人,代替玉朝华和云潇儿交合的人,居然是离鸢安排在玉朝华身边的棋子!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在离鸢眼皮子底下默许发生的?他甚至还料到了云潇儿会来碧落国求他帮忙——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林清许也微微有些变色。他又看了离鸢一眼。还好他没有选择与他为敌,否则……这个弄月公主,真的只是个女子么?生为女子之身,便有如此大的作为,那如果生为男子……恐怕整个天下都不会太平的吧?
“那现在那个人……”林清许迟疑着开口问道。
离鸢丢给了他一个很无辜的眼神:“本宫怎么知道?”见他跟岳冰都是一副毫不信任的表情,他故意委屈地说道,“本宫的话就这么不可信么?本宫又不是神人,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再说了,银霜国会有本宫的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第一眼看到云潇儿的时候,本宫并不知道她是忘川国的凌冰公主,若不是之后叫砂查探了一番,她以前遭遇过什么本宫也毫不知情——本宫才懒得去管别国的爱恨纠葛呢。”顿了顿,她又道,“这些事情都是砂在管,只要他能处理的,就不必知会本宫,那个人会成为玉朝华的替身也纯属意外,不过倒的确方便了本宫……”
岳冰眼睛微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信任慕砂。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嘴上却调侃道:“这么说来,慕砂侍卫岂不是很忙,他还有时间保护公主么?”
离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砂下面不是还有其他人么,本宫可舍不得累着他。”
离鸢的贴身侍卫慕砂,林清许自然也是见到过的,那一张脸确实是艳若桃李,额心上那一点美人痣更是给他增添了不少魅惑,难怪离鸢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宠着他。看来,他也得找机会和他联络联络感情……这样想着,林清许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个人,真的如公主所说,对云潇儿一片痴心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常情嘛。”离鸢哼笑一声,“他应该是喜欢云潇儿的,却没有到为了她可以放弃生命的地步——放走了云潇儿,他难道还会留下来任玉朝华宰割吗?”她颇为惋惜地摊了摊手,“砂派人将那人接济到了忘川国,还‘不小心’地把行踪透露给了玉朝华的势力,想让这两国狗咬狗,谁知云潇儿竟会逃到碧落国来找本宫,逼得本宫不得不出手了。”
岳冰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若他真的不想横插一脚,直接将云潇儿送回忘川国,或者除掉她便是,做什么要帮她“报仇”?林清许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皱了皱眉,道:“可直到现在,玉朝华都没有动静……”
“谁说没有动静?”离鸢睥睨着他,“云潇儿前脚刚走,他就开始活络起来了——还伤了本宫的镇南将军。”说到这里,离鸢表情有些阴郁,虽然最终伤到莫黎的只是忘川国的一个无名小卒,但若不是受到玉朝华的牵制,一个无名小卒又哪有本事伤到他?
林清许一惊:“公主是说,忘川国和银霜国联手了?”但仔细一想也不对,且不说两国的新仇旧恨,以玉朝华的身份,又怎能亲赴碧落国与忘川国的边疆赴险?
果然,只见离鸢摇了摇头,道:“那倒不尽然,玉朝华应该是瞒着忘川国潜进去的——玉朝华,倒真是个有胆识的皇帝呢。”那次他动用神力窥探他,却差点被他发现——玉朝华应该跟他一样,也是有神力的。这样一来,可就好玩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看来玉朝华,确实跟他有着一番他们两人都不知道的过往呢。
“那公主准备接下来怎么做?”岳冰问道,死鱼般平淡的人皮面具很好的掩饰了他心中的不悦——这个家伙,果然是色心不改,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龌龊”事情。
林清许看了看离鸢,又看了看岳冰,心里越来越奇怪——他们似乎不只是上下级关系。但以岳冰这副毫无特点的皮相,真能入公主的眼么?
第二十八章:恶劣
所有的一切都在暗中进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那风雨欲来的形势的,就连一向大条的莫黎心里都有着莫名的不安,这种不安在薛紫然突然提出离鸢的婚事后便得愈加明显。离鸢是男儿身,莫黎是知道的,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嫁人——他却忘了,他是碧落国的公主!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可以风流,可以放荡,但他最终却是必须要嫁作他人“妇”的,虽然他嫁不嫁对他自己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
莫黎突然有了一种向天下宣布,弄月公主月离鸢其实是个男人的秘密,但他虽然冲动,却并不傻,他知道自己如果这么做了,会对离鸢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最重要的是,估计这之后他都不会再理他了,这是莫黎怎么也不愿意看到的。不过现在还好,他们那个有“恋姐癖”的皇上也不愿意将他的姐姐嫁出去,可这也只能拖到一时,碧落国的弄月公主,毕竟已经十九岁了啊。
莫黎本来就看不惯薛紫然,现在更甚了。若不是他,谁会想到权倾朝野的弄月公主会嫁人?咳咳,其实吧,最主要的是,薛紫然口中的驸马人选不是他……
而此时,薛紫然被秘密请到了弄月公主府。离鸢看到他,也不含糊,直接说道:“劳右相挂心了,可是本宫并不愿嫁给尹尚书。”离鸢怎么也想不到薛紫然的肠子这么直,也不知会他一声,就直接把他的婚事摆到朝堂上去了——还好他只是个假公主,否则他非找他拼命不可。
薛紫然一呆,看了站在离鸢身侧面色尴尬的尹丞熙一眼,轻咳了一声,道:“微臣以为,尹尚书样貌人品都属上佳,公主与尹尚书也是……伉俪情深,不知公主为何……”
“右相别忘了,本宫是碧落国的公主。”离鸢微微一笑,只是看在薛紫然眼里,却分外苦涩,“本宫把持朝政多年,就是想放权给皇上,又哪有那么简单?本宫怎么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碧落国上下,就本宫一个公主,右相难道不知道,历来公主都只有一个作用吗?”
薛紫然一怔,大惊道:“公主是想……”到现在,他才是真的佩服起这位位高权重的公主了,他居然有着如此的气魄和胆量,只是……
“一直以来,本宫心里就只有一个人。”离鸢不给他多想的机会,用太息一般的语气说道,“可是那个人……不说也罢。可即使如此,本宫也想着洞房花烛夜的那天,掀盖头的会是他。”他也不算说谎话啊,他每晚都会梦到玉朝华——或者说是他的前世,想忘记都难。而后面几句,纯粹是离鸢的恶作剧。
薛紫然眉一凛,愕然道:“公主的心上人莫非是别国的皇子?”如果弄月公主决定联姻,那还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好,即使听公主的语气,那人并非良人之选。只是,到底是哪国的皇子,竟会让他们的弄月公主——天下第一美人如此牵肠挂肚?
离鸢摇了摇头,道:“他是银霜国的皇帝。”
等薛紫然走后,做了坏事的离鸢抱住尹丞熙,笑得肚子都疼了:“右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啊,丞熙,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本宫想如果玉朝华站在这里,他绝对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揍他一顿——呃,当然前提是,他能打得过玉朝华。”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啊,只是把云潇儿的遭遇删删改改了一部分,使其听起来更催人泪下而已。
尹丞熙嘴角抽了抽——他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这位公主大人的恶劣了,被他看上的人都有够倒霉的,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公主真的准备嫁给玉国主?”略过离鸢恶魔般的表情,尹丞熙向后退了退,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他还是不习惯离鸢有时候过于亲密的举动。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抗拒,离鸢贴在他身上贴得更紧了:“这也不是本宫想嫁就嫁得了的啊,那也得玉朝华看得上本宫才行——本宫的名誉,就足够让他敬而远之了。”
“他一定看得上公主的。”尹丞熙一本正经地说,随即嘴角一弯,“看得上公主所代表的利益。”却是难得地拿离鸢开涮。
离鸢斜了他一眼,媚眼一勾,道:“那丞熙也是看上了本宫的利益么?”说着,他伸出粉舌扫了扫自己红润的唇,“看上的,真的只有利益么?”
尹丞熙:“……”
“呀!”离鸢夸张地向后退了几步,指着尹丞熙的脸道,“丞熙,你流鼻血了!”
尹丞熙苦笑——这应该怪谁?
藏在暗处的慕抬头望天——他才没有看到又有人被他的无良主子整了。
有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薛紫然是个彻彻底底的书生,不懂半点拳脚,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可这不代表他就不能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咳咳,事实上,最近他已经做了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了。对于银霜国的国主玉朝华,他并不太了解,但世人也风传他冷漠绝情,心如坚石,想到自己国家原本贤良淑德的公主竟会被他害得如此凄惨,以至于到现在用纵情声色来麻痹自己,他就觉得一肚子都是气。他现在虽不能拿一国的皇帝怎么样,但他还是很乐意去败坏玉朝华的名声的——不对,是揭穿事实!于是乎,薛紫然桌案上便多了许多讽刺玉朝华的诗词文书,在离鸢的推波助澜下,弄得皇城人尽皆知,银霜国安排在碧落国皇城的暗探们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将这个消息飞鸽传书带去了银霜国——这些,离鸢都是心里有数的,他倒想看看,玉朝华能忍到何时!
离鸢现在对薛紫然越发欣赏起来。他原本以为薛紫然空负才华,是个丝毫不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可看到他的那些诗文,还是说得挺“高明”的,至少没有将他弄月公主的名头提出来,只是说玉朝华负心薄幸,堪比陈世美。这样一来,玉朝华便会以为这都是云潇儿在搞鬼,并且攀上了碧落国的权势——这就是他的目的。谁说“报仇”就一定要去银霜国找他了,让他自己来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