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不容分说地劈头痛骂……可是，冴纱也有话想说，虽然不知道这里是怎样的城镇，但自己可是追着偷窃「龙蛋」的盗贼团追到这里的。

冴纱拼命回嘴。

「可是……他们偷了飞龙蛋！」

女子的眉毛抬得更高。

「你说什么！？」

冴纱回头看。

两人已经离货车很远了。

而且环视四周，街道旁的草丛里头也零星停放着走龙车。这一带说不定是旅行商人的休息地。

冴纱压低声音开始说明。

自己碰巧经过丽煌山的时候，发现正在爬下山壁的盗贼团。他们偷窃的东西很明显的就是「飞龙蛋」。之后自己拼命追着他们追到这来。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就先派同伴回去通知龙骑士团。在国境封锁起来之前，自己打算一直监视盗贼团。

当然这些说明隐瞒了自己搭乘飞龙一事，但女子似乎马上就相信了。

她跟冴纱一样压低声音。

「……确实，他们并不是商人。」

「你看得出来吗？」

女子扬起嘴角。

「当然啊。你以为我从事买卖几年了。哪会有那种商人啊……不管怎么说，真正的商人是不会彻夜赶路的。要是走夜路的时候货车翻了，损失可就大了，而且，还有可能会遇到强盗小偷。除非十万火急，不然都是在有阳光的时候才移动。」

「还有那个动物……跑得非常快！那种动物，我不曾看过，也不曾听说！」

女子沉思了一下，说道：

「我……曾听客人提起。那个……不会是骤驼吧……？」

「骤驼……？」

女子点头。

「嗯。好像是某个国家的军用驼兽。一般人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是正常的。那客人想说我是娼妓所以就很放心地告诉我，但那不过是枕边细语罢了。不过，如果那真的是骤驼车——不会错的，那些家伙是士兵。因为他们没有一丝商人的气息。」

全身的力气渐渐流失。

都到这边了才这样，不过，因为偶然遇到不得了的场面，所以膝盖不住颤抖。

尽管如此，冴纱还是摇摇晃晃地踏出步伐，但手腕再度被粗暴拉住。

「慢着！你想去哪里？他们很危险，刚刚不是才说了吗！」

「可是……要是他们现在出发……」

冴纱焦虑地回应。

「不可能啦！不可能！……你真的是白痴耶。想想看他们是为了什么才彻夜赶路？就是因为不想被人看见他们在移动吧？就如你说的，如果那是速度飞快的军用骤驼车的话，根本就不敢在白天移动吧？」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两人被好几名女人团团包围。

「雪花姊，在吵什么啊？工作告一段落了吧？赶快回去啰！」

一名女子慵懒地抓抓胸部说道。

冴纱吓了一跳。因为每个女人全都穿着暴露的服装。甚至整个乳房的上半部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女人朝冴纱投以狐疑的目光。

「这姑娘是怎样？衣服怎么破破烂烂的？打哪儿来的啊？」

「脏死了！是旅行途中流落到这里的吗？」

那名被唤作雪花、救了冴纱的女子苦笑作答。

「不是啦，别看这家伙这样，他是男的。而且并不是我们的同伴。」

男的！？所有人都像方才的雪花一样瞪大眼睛。

「真的吗……？哦？所以说，他跟我们不一样啰？」

「看脸就知道了，脸啦。把这个遮住脸的玩意掀起来吧？」

被女子们奇妙的氛围压着走的冴纱，连忙按住面罩。

「不行！这个不能拿掉！」

「为什么？有啥关系？该不会是脸上有伤吧？」

「总而言之，就是不行！」

若是拿掉了，「虹瞳」一事就会曝光。

唯有这点，说什么都不想曝光。现在说话肆无忌惮的女子们，看到自己的眼睛后，个个畏缩害怕的样子，是冴纱最不想见到的光景。

「姊」字辈的雪花似乎身兼调停角色。她开口安抚众女子。

「好了好了，有什么关系。他从国外来的，有自己的风俗习惯吧。我们不也是从外地流落到这种地方的吗？哪有资格讲别人？」

可能原本个性就大剌剌的吧，女子们个个咧开嘴巴大笑。

「唉，说的也是啦。」

「不过还是有点教人担心。这么柔弱的身影，如果看得见脸还好……他这样真的很危险耶。毕竟国王和冴纱大人的婚期将近，一堆外国商人为了大赚一笔而不断涌入我国。」

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对话突然出现自己的名字。

「……冴纱大人……？可是跟罗刚王结婚的，不是美优良公主吗……？」

连询问的声音也僵硬无比。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是我听错了吗……？

结果，女子一票人全都哈哈大笑。

「哎哟，哪个都没差啦！」

「你是外国人所以不知道吧，其实公主殿下就是冴纱大人。」

大家好像都喜欢这个话题，争先恐后地说明。

「一开始，我国就跟峥崄国提亲并定下婚约，言明等美优良公主长大后就要嫁给我国的皇太子。后来侈才逻不是发生叛变吗？所以天帝大人连忙命令自己的孩子降临在这块大地上。为了要和罗刚陛下一起生活，所以就变身为少年啰。」

「你想想看，峥崄那边没人看过公主对吧？那是当然的啦。因为她根本就不在那里。以「美优良公主」而生的神之子大人，大半的时间都在「侈才逻」以冴纱大人的身分在生活呀。」

听到女子们自傲的说明——冴纱目瞪口呆的同时，心底惊讶不已。

虽然听说过人民之间有各种传闻在散播，但是没想到会编织出如此有条理的谣言出来。

冴纱茫然呆立原地，雪花拍拍他的肩膀。

「算了，别管啦。总之，放着你一个人很危险，就跟我们一起走吧。虽然不是客人，但还是会请你喝杯茶的……反正那些家伙入夜之前不会走的。我们也刚工作完累得要死呢……如果你真的很担心，那我派同伴去监视他们。叮咛说，他们若是要出发了就来通知我们，可以吧？」

被带走的途中，又增加了两名女子。

她们都是从真正的商人所搭乘的走龙车队中走出来的。

「下次要再光顾喔。」

她们笑着朝商人挥手道。

雪花说她们才刚工作完，但实在不晓得她们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她们究竟是贩卖什么东西给旅行商人呢？

冴纱揉揉太阳穴。

其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意识都不是很清晰。感觉没有真实感。

因为接二连三发生太多出人意料的事件，使得精神疲惫不堪。

说不定……一道妄想掠过脑海。

……说不定，我现在是睡在大神殿的个人房。

要不然，为何事态会演变成如此离奇的状况呢？

是梦的话反而比较好。

只是可以的话，希望能沉浸在「罗刚陛下」出现的梦里，然后一直沉眠下去……冴纱这么想。

「到了，就是这里，进去吧。」

雪花指着的，是间小巧整洁的屋子。

「哦，回来啦。你们都有好好赚钱吧？」

一进门，就看到一名老婆婆站着迎接大家。

「当然啦。」

「还好啦。」

「今天的客人是个小气鬼。」

女子们边说边走进屋内的房间。

干瘪的老婆婆眯着眼睛，狐疑地看着冴纱。

「是说，这个肮脏的姑娘，你是从哪儿捡到的？」

雪花边笑边说道。

「不是啦，婆婆。他是男的。」

不过，还真是不可思议的房子。

小小的屋子里头，住了六个怎么看都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除了老婆婆，每个人都裸露肌肤，脸化浓妆。

在劝诱下，冴纱怯生生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然后小声地问。

「各位都是……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作为道谢，如果有什么事我帮得上忙的话……」

明明自己是很认真地询问，还说到这种地步，但却马上遭受女子们的爆笑回应。

「你们刚刚听见了吗？这家伙还不知道耶！」

「不食人间烟火也该有个程度，其实你是白痴吧！」

冴纱落得被大家捧腹嘲笑的下场。

笑了一阵子后，雪花才回答他，但喉咙深处还是流泄出笑声。

「——这里是娼馆啦。」

「……娼馆……吗……？」

「对。我们是娼妓……懂吗？经营的就是把身体卖给男人的买卖。」

冴纱眨了几下眼睛。

细细思考话中的意思。

「娼妓」是冴纱至今的人生中，从未听过的单字。

把身体卖给男人。把身体卖给男人。默念数次……冴纱终于明白。

……莫非……这些女人专职色情行业……？

是有这种买卖，自己不知在何时何地听说过。

这么说来，也能理解女人们为何会做这样的打扮谈吐。她们每个都极尽表露煽情妖艳。

只想着要跟踪盗贼团，却没想到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地方。这让冴纱兴奋起来。

「怎么了？知道我们是娼妓后，突然就觉得恶心起来了？」

话中讽刺味浓厚，但冴纱反驳道。

「才不！」

心脏狂跳。冴纱像祈祷一样交握着手，拼命找话说。

果然，龙蛋的事还是教人忧心。可是，错过现在这个时刻，就再也没机会跟她们说话了。冴纱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一直很希望……能够跟像各位……这种人见面。因为我……有想要亲口……询问的事情。」

女子们诧异地停止讪笑。

「别信口胡诌些问题来问啊？像我们这种从事下流工作的人，根本没法回答你什么吧？」

冴纱立刻回嘴。

「没那回事！这不是很正当的职业吗？能够取悦男人，而且不是一名，而是许多人，不就可称之为兼具高超技术以及心思细密的人吗？我是由衷地尊敬各位！」

声音不知不觉高亢起来，但冴纱一番认真无比的发言，使得女人们都陷入沉默。

「……请问……」

可是，即使兴奋到说出这些话，但却不知该从哪开始问起。

「就是……想要取悦男人的话，该怎么做才好……」

最多只能说到这，再多的话因为羞耻心作祟，导致嘴巴无法动弹。

一方面也认为，不管对方再怎么亲切，也不该对第一次见面的女性问这种话题。

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很低沉。

「你在开玩笑吗……？」

「……怎么会！我没那个意思……」

此时，雪花再度出面缓颊。

「他不是在开玩笑。看他认真的样子就知道了吧。」

人家也这么认为。嗯，对吧。其他女人也跟着帮腔。

「呐，说详细一点吧？我们是不懂其他的事，但唯有这方面我们可是专家。你想知道什么，我们会尽量回答你的——你的对象是男人吗？」

被温柔的声音探询，红着脸的冴纱实在害羞到抬不起头，但还是点头回应。

「……是的……对方是个非常很棒的人……身分跟我是天差地远，我根本高攀不上，但他对我很温柔……每当我坐上那位大人的飞龙，心脏就会怦通怦通地狂跳……」

「飞龙？」

女人们扬声打断冴纱的话。

「你的对象是龙骑士吗？」

「那真的是高不可攀！」

「一次也好，人家也想被龙骑士大人抱在怀里呢！」

「你在说什么梦话。那样伟大的人，才不会把我们当成对象呢？」

想要制止大家拍桌吵闹，冴纱也插口。

「……那……那个，在那之前……跟他一样同性别的我，对方会……」

但说到这，嘴巴又再度吞吞吐吐。

噗嗤。屋内一道很明显的笑声。

「不要笑啦！」

这么责备大家的雪花其实也在笑。

「你想说男人是否会抱男人，对吧？那不是当然的嘛……不，与其说是理所当然——男娼在这社会上可是很普遍的喔。因为男人又不会怀孕生小孩。」

「没错没错。就算外遇，也不会触怒伟大的天帝，给男人一个上好的借口。会买我们的，全都是没老婆的穷鬼。」

「懂了吧，我刚刚说你「很危险」就是这个意思。像你这种超对男人胃口的类型，一下子就会被抓起来侵犯，然后卖掉。」

惊愕之余，冴纱反问。

「请问……我看起来真的很对男人胃口吗……？」

女人们傻眼，耸耸肩说：

「可怜啊……那个骑士大人一定很辛苦。」

「你是在哪边乡下长大的？如果脸蛋长得很糟糕就另当别论，窈窕纤弱的人都对男人的胃，可是古今中外的常识啊……这方面你确实太生疏了。连半吊子都称不上。」

果然是这样。连初次见面的女性都这么认为。冴纱含泪说道。

「……是的。我真的太无知，疏于情色之事……所以老是被嘲笑……我非常希望能让那位大人满意……」

呿。又有人发出嗤笑声。

「他是觉得你没经验的样子很可爱才笑你的吧？放着不管就好啦。男人啊，若不是真心喜欢，才懒得嘲笑你呢，不然你早就被甩啦，就是这样。」

「话是那么说没错，但这对他来说是很切身的烦恼……」

冴纱垂着头，静静地说着。

「我……希望能够取悦那位大人。」

正是明白自己能力不足，才会在婚礼前不惜瞒着国王到母亲的坟前商量。

若是有方法能够拭去心中的这份恐惧，那说什么都想要尝试看看。

我想要自信。

想要让心爱的人，觉得我是有价值的存在。

为此，冴纱什么都愿意做。

「既然如此，跟对方说喜欢他，极力赞扬他如何？把你想到的尽可能说出口。」

「我是打算这么做的……但还是不够吧……？」

「就算你说不够吧……我们又没看过你们相好的样子，根本没法给意见嘛……」

「不，我的想法不一样。这家伙就算和男人独处，八成就是被乖乖摆布吧？所以说，偶尔试着主动跨在男人身上压倒对方……不就有新鲜感了吗？这样也有这样做的可爱之处。」

女人们亲切地听冴纱说话，然后一起思考对策。

真的好开心。

面对婚礼的不安、瞒着国王出城、追踪偷龙蛋的盗贼团……眼前虽然问题堆积如山，但不知为何在这几刻里，自己忘了一切，专心地跟女子们恳谈。

「大家！快点出来看！看一下！好惊人啊！」

突如其来的呐喊，让大家全都冲到屋外。

负责站在外面监视的女性指着天空大叫。

抬头仰望——通红的夕阳天空，出现一整队龙骑士团！

冴纱大口呼吸。

太好了！早上的传言平安无事送达了。这样就能暂时安心。

……国境那边，骑士团的人应该也处理了吧！

从飞来的数量来看，不只东侧，应该有一半的龙骑士去其他方向的国境通知了。仅凭那简单的留言就能掌握状况到这种地步，并迅速部署。冴纱再次为侈才逻军部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