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

果不其然，就只有三人。

而且外表看起来很年轻。

和冴纱差不多年纪，还带有少年的面容。

罗刚再度紧咬嘴唇。

……真的要带……这些家伙去吗……

要不然，自己一个人去吗？

就算带他们去也只会碍手碍脚……可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话，就无法和侈才逻取得联系。

苦恼下，罗刚开口。

「我要深入死地。有谁要跟来？」

没想到，听到后三人的脸都闪耀光辉。

「我当然要去！」

「请带我去！」

「请务必让我跟随！」

看他们立即回答，心好痛——可是罗刚命令自己不能表现在脸上。

「既然如此，虽说是半吊子训练生，但我可不会放水。给我在一刻内整装完毕！剩下的飞龙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幼龙，你们就自己从中挑选坐骑！那么，一刻后在龙场集合！」

说完，罗刚转身。

毕竟他自己也要整装才能出发。

没有时间了。

即使一刻后出发，能否在天亮之前抵达碣祉城，依旧是个赌注。

「这么想，罗刚便快步离去，但却被人叫住。

「请等一下，国王！」

回过头，有五个人屈着单膝跪地。

「请也许可我等随行！」

「虽然退休了，但我也是龙骑士！」

「即使年迈，但我的看家本领就是驾驭飞龙！」

一看，跪地者全是老年人。

似乎是在这次的开战宣告中，志愿担任运输兵的人……但一时之间罗刚还是语塞。

他们的年龄看起来，都可以当罗刚的祖父、曾祖父了。

有点难将拒绝说出口。

「……可是……没有龙了。你们的志气，我很钦佩……」

老骑士们回答。

「要龙的话，有的！」

「我等长年担任龙骑士者，能在退休时得到一同分担辛劳的飞龙作为赏赐。」

「虽然和我等一样年迈，但若跟它们说这是最后效劳国家的机会，它们一定也会很开心地飞翔。」

罗刚说不出话。

这些事，他也曾听说过。

龙骑士大致上都和同一头龙组队。当龙骑士退休时，多半都会提出申请，希望能收养自己的龙。

已经退休的飞龙其实没什么用处，所以会让它们与长年一同飞行的伙伴一起共度余生。

罗刚点头，下达指令。

「我明白了。就准许你们——但是，别忘了你们和龙，都是最后一次出战。」

一刻后。

罗刚下令。

「全骑，高举黑龙旗！」

侈才逻的国旗是「龙与花」。

但「咆哮黑龙」的旗帜，是罗刚的标记。

有黑龙旗的地方，就是罗刚王的所在之处。

侈才逻的人民若看到空中有高举黑龙旗的飞龙经过，就会鼓掌喝采，而他国人民则是浑身发抖。

然而，这次飞行却称不上威风武勇。

即使加上罗刚的龙，总共也才九头。临时征召起来的人和龙，根本就称不上是队伍。

黄司，二刻。

是侈才逻国王罗刚出征的时刻。

Ⅶ　前往碣祉城

后悔掠过心头。

对自己而言，「冴纱」仅是可爱的存在。

自己完全感受不出他身为虹之子的价值。

但别国可不同。为了得到「虹之子」，任何手段都使得出来。而且还视目前拥有神之子的侈才逻国王为眼中钉。

脑袋虽然理解，但像这样被逼到绝境，也只能后悔莫及。

即使不想去看、不想去相信，但现实还是不会有丝毫改变。

……冴纱。

罗刚在内心不断呼唤那名字。冴纱、冴纱……

是否好几晚都没好好睡了？还持续在谒见人民吗？

因为疲劳导致意识朦胧。为了维持意识只能拼命呼喊冴纱的名字。

还在侈才逻境内，太阳就已下山。

随行的飞龙都紧紧跟着。

罗刚强逼自己别回头。

若是有力尽而跟不上的人，他打算装作不知情，让他们就此脱离。

因为没法保证能活着回来。他已下定决心，不勉强任何一个人、一头龙。最坏的打算是只剩自己，但那也是无可奈何。

果真来得及吗？

……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的目标——罗刚的头颅。

如果真是如此，即使指定要在天亮前赶到，也很有可能会等到天亮后。如果目的是要杀了罗刚，那碣祉应该会等下去。

此时，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国王……啊……」

罗刚反射性地回头。

背后发生如预料中的光景。

看起来最年长的老骑士，他骑的飞龙开始慢下来了。

老骑士肩膀上下起伏，老龙也上气不接下气，伴着下沉的太阳像是要失速坠落。尽管如此，还是卯足了劲飞翔。

罗刚立刻下令。

「正好！右手边有和碣祉军对峙的我军！你负责去那申请援军！」

当然，那只是信口说说。

战斗场所确实在右边，但却是在遥远的尽头，就算现在飞过去，援军也赶不上。老骑士应该也知道，但他决定遵照罗刚的想法。

老骑士泪眼回答。

「明白了。我一定会回来！」

太阳落下，夜晚的帐幕扑天盖地而来。

罗刚驱使龙飞快前行，偶尔细听背后的振翅声。

大家都拼命跟上，尽管罗刚骑的是侈才逻飞最快的龙。

但是，为了稍微减轻负担，随行的飞龙都没有携带行李。

所有的武器和油等物品，全都由罗刚的龙载运。

因为他打算即使最后只有自己一人抵达，也要跟敌人战斗。

……就算到目的地只剩一头龙，也绝对不会让敌方好过！

即使场所不同，永均和正规军、甚至人民，大家都在战斗。身为国王的自己岂有胆怯之理。

天空开始闪烁繁星。

直到这时才察觉到，今晚没有月亮。

罗刚轻笑。

「碣祉的参谋可真是聪明。」

虽然是敌人，但真的不得不钦佩对方。

「我军也得增加一些脑袋聪颖的参谋。」

嘴巴念着念着……脑袋浮现的果然是冴纱的脸。

……若是他，一定可以成为能干的参谋。

冴纱为了我而拥有无意义的能力。可能是被神命令为了人民奉身，才有了这特殊能力。

而这所有的能力，他只会为了罗刚而用。

「……冴纱……」

不管身在何方，我都只想着你。

即使坠落至死亡国度，也一定会渴望着你吧。

勉强称得上的救赎，就是将冴纱放在大神殿里。

在这世上，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场所。

心爱之人现在正在安稳的睡梦中。他没有被任何事物威胁，正安心地舒眠。

……能这么想，是目前唯一的救赎。

一行人朝着星星所在之处飞了很久很久。

在侈才逻上空飞行时，底下可以看到城镇的灯火，但越过国境后就诡异地再也没看见象征人烟的灯火了。

……之前听说碣祉是砂漠之国……

罗刚陷入某种错觉，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死者国度。

是不是自己对人世的眷恋过强，所以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亡，还在冥府的黑暗中持续飞行。

每当这么想，身后传来的振翅声就给予罗刚力量。

自己还没死，而且也不能死。

尽管如此……好热。

没想到环境差异竟如此之大。

尽管入夜了，令人不快的热气依旧从地面往上吹。

砂子跑进眼睛，甚至跑进嘴巴里。

凭夜间视力无法观测到地表的模样，但可凭肌肤得知砂暴正疯狂肆虐。

呼吸好困难。仿佛正在横渡地狱业火上方。

猛然察觉到，连龙的飞行方式都怪怪的。振翅的力道没有像平常一样有力。

龙原本是栖息在寒冷地区的生物，所以不适应炎热和干燥的气候。

罗刚拍拍龙背说道。

「——很痛苦吗？但是，要忍耐。因为你的同伴也在拼命飞翔！」

一定得去。

必须去碣祉城，然后谈和。

因为自己是侈才逻的国王，冴纱的丈夫。

因为自己肩膀上担着许许多多该守护的生命。

到底飞了多久？

不管怎么飞行都看不见什么明显的地标，焦躁之余，罗刚催促龙飞得更快。

黎明，何时会到来？

原本以为差不多要天亮了，但不知是这块土地的黑夜特别长，还是因为拼死飞行之故，才会以为时间已经过很久，亦或者飞行太久导致感觉变得异常……星星仿佛永远都在天上。

一行人只是一直空虚地在黑暗的天空中飞行。

燥热和焦虑达到顶点，罗刚终于大喊。

「可恶！哪里有城堡！根本就没看到啊！？」

只有砂漠。

唯有一望无际、狂暴肆虐的砂暴。

……该不会……他们也料到这点了吧……！？

这也在敌人的计划中吗……？

此时，年轻龙骑士的声音传入耳内。

「国、国王！那个……是不是那个？」

被他那么一说，罗刚凝神细看。

有灯光。

是听到飞龙的振翅声才点亮的吗？先是一处，接着又一处，地面上接二连三地点燃篝火。

总算到城堡了吗？赶上了吗？正当这么想……篝火照亮了数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彩虹……！？

在砂暴中若隐若现的奇妙形状。

似乎是用岩石堆砌出的建筑物。

但是，一道弧形，上头漆着七种颜色——那无疑是仿照巨大「彩虹」而建的城堡。

罗刚放声大笑。

「哈！真是小家子气的建筑物！那就是碣祉城吧！」

虽然一笑置之，但愤怒熔岩正在胸中喷发。

他们崇拜彩虹。也就是说，崇拜冴纱。

虽然嘲笑对方的王宫是栋幼稚的建筑物，但虹霓教的总部大神殿，外观也只是普通的石造建筑。

仿照彩虹形状的建筑物，同时也是一国的城堡……但那简直就是孕育动荡不安的种子不是吗？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玩这种绕圈子的把戏。不能轻侮对手是个小国呢？早知就用这种眼神看待各国了。

「……碣祉国王……发疯了吗……？」

一定是的。

跟自己一样，碣祉国王也是为虹疯狂者。

如果只是醉心于宗教也就罢了。不过，若是迷恋虹之子……冴纱就危险了。

无论如何，得离他远远的。无论谈和成功与否，都要让冴纱远离碣祉王。

罗刚边想边下令。

「全骑，在碣祉城上盘旋！」

在天亮之前还有时间。可以让众人从上空窥探状况，要是有什么万一就发射油箭。

总之，有赶上对方要求的时间。我方也还剩下好几人。

成功避开了最糟糕的事态。接下来是我方占优势。

罗刚自盘旋飞行的龙背上，凝神仔细看。

篝火数量相当多，所以可以看见碣祉城的全貌。

仿照彩虹形状建造的城堡，周围的城墙果然也是同样的形状。

城墙内部有砂子在动。

不，仔细看那是人类。士兵都穿着和砂子同色的土黄色军服。

仰头看天的士兵们指着龙，高声叫着什么。

「他们是第一次看见飞龙吗？想必很惊讶吧。」

罗刚嘲笑道。

士兵们开始做出奇怪的动作。他们手持火把，弯腰屈膝。

罗刚觉得好奇，便探出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

……那些家伙在做什么……？

因为飞沙阻碍视线所以看不清楚，但他们看起来是蹲在几座堆积如小山一样的东西一旁。

好像是枯草还什么？

心里猛然一惊。

若在这疯狂肆虐的砂暴中点燃枯草，情势会变得非常糟糕。

正这么想的时候，浓烟已经开始冉冉上升。

「笨蛋！放火烧草的话，点火的人也会被烟雾波及的！」

此时，老骑士尖声喊叫。

「国王！那是毒草！他们在烧毒草！」

不好了！就在这么想的瞬间，地面的篝火全都同时消失。

周遭是一片黑暗。

连星星也被升起的烟雾遮蔽。

每名骑士都在剧烈咳嗽。罗刚也吸入浓烟、被熏到眼睛，根本不知道要让龙往哪里逃跑。

但是，群龙的痛苦更胜人类。

它们惨叫、痛苦地扭动身躯，不断发出可怜的咳嗽声。

毕竟它们夜以继日地持续飞行，而且还拼命忍耐此地的酷热和干燥的砂暴。

判断久待不利，罗刚勉强大叫。

「退下！撤退！」

但是，已经太迟了。

龙连翅膀都拍不动，开始下坠。

由于下降速度过掹，身体剧烈摇晃。

耳边传来骑士们的惨叫声。

「呜哇！」

「搞什么！这些家伙是！？」

于此同时，听到了像是摩擦金属的讨厌鸣叫声。

为了避免吸入过多浓烟，罗刚以袖口堵住口鼻，拼命睁开眼皮。

「鸟吗？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大家都没事吧？」

不知从何处传来嘶哑的回应。

「……这不是鸟！是鼯呀！是鼯呀，国王！」

同时还有年轻骑士的声音。

「住手——！」

「别咬啊！混帐！……走开！」

发生什么事了？

毛骨悚然的叫声依旧震耳欲聋。

周围有很多生物飞来窜去的迹象。

现在大家被包围、攻击了吧？还有鼹呀是……？

罗刚也曾听说过。

南方的国度有会飞行、状似飞袋鼠的生物。

虽说是飞行，也只是在一、两立的高度滑翔。莫非一行人坠落到这么低的地方？

叽耶耶耶耶——

罗刚的龙叫了长长的一声，扭动身躯。

罗刚知道它被咬了。

飞龙剧烈挣扎。罗刚差点被甩落。

「混帐！这些下等畜生！」

罗刚拔出腰际的佩剑，胡乱挥砍。

好几次有砍到东西的手感，但是龙还是继续挣扎，恶心的叫声也还是没有平息。

「这些家伙，竟然敢咬神圣的龙！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

罗刚拼命拉紧缰绳，痛斥飞龙。

「还不升空！？这样根本没完没了！这些东西没法飞到高空！你是龙吧！被这种玩意儿吃掉也不在乎吗！？」

可是……身体突然大幅倾斜。

罗刚转瞬间失去意识。

但是，他紧握手中的砂粒，试图以痛楚让意识清醒。

龙坠落时的冲击，似乎使自己滚落砂堆上。

强烈的晕眩和呕吐感。

还好高度很低，所以得救了。若是从平常的飞行高度下坠，一定是当场殒命。

……龙呢……？其他骑士们得救了吗……？

罗刚爬行，眨动还看不见东西的眼睛，手在砂子上摸索。

有脚步声朝这过来。

一步又一步，踩着砂子直直地接近这里。

这个人走到附近时，开口说话了。

「黑色之王啊。」

没有必要质问。

罗刚使足力气，撑起上半身。

用力睁开双眼，瞪着来者。

往上移动视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即使在夜晚也很显眼，但是很庸俗的深红色外套。

接着，是充满轻蔑、俯视罗刚的脸。

……这家伙，就是碣祉的国王……

比罗刚还要年迈。

他有着砂漠民族特有的干燥肌肤，颧骨很长的脸，上吊的小眼睛……真是下等卑贱的男人，卑鄙的个性完全表露在脸上。如果是平常的罗刚，会逞口舌之快嘲笑他……但现在他连站在砂子上都没办法，只能用眼睛狠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