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搬走……”

崔思哲讲得平静，像在讲别人的事情。

沈浩沉默地听着，思绪似乎也在远方，“你没有想过要找他吗？”半晌沈浩回神过来，“也许是他选

择了不被我找到。也许找到他，也只能面临下一次分开。”崔思哲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示意小海续一

杯。

“他是你想拍这题材的原因？”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送走了来去匆匆的崔思哲，沈浩开始履行自己的承诺，构思着剧本。

沈浩有时也会思考自己为何会接下这本，是崔思哲的真诚邀约？

是弥补自己专业的遗憾？

还是另有原因？

每到这里便失去了思考的勇气。

不觉已到了五一长假前夕，赶完了假期的工作量，沈浩又走在了去“交错”的路上，不知道从什么时

候开始，去“交错”已经如同上班一样习以为常了。

一进门，一个身影红色旋风般冲过来，“沈浩！”

下一秒已经扑了上来。

这拥抱是如此的不真实。

在漫长的孤独后，如此的突然。

沈浩紧紧拥住怀里的温热，用窒息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啊，虽然抱着很好，但是我也要呼吸～～”程若清在耳边嚷嚷……

沈浩放开了他，看着眼前的人，“去哪里了，去了这么久。”

“我中间想回来一次的”程若清委屈着脸，“自从小海跟我说你天天在这里上班以后，结果没成功。

”

吧台后的小海不置可否地笑着。

两人终于坐在角落的沙发里。

沈浩这才把心里绕了许久的疑问都倒了出来。

“那天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睡醒发现就晚了，”程若清忽然凑过来，“看你又睡的香”

“你现在都在片场干什么？”

“讨生活。”程若清努嘴，“以前是想当演员，天天跑片场，后来发现除了跑片场也不会做别的了。

就拿他生活了。”

“以前？那现在不想了么？”

程若清垂下眼帘，“可能还想吧。”

“后来那几年你为什么不来考表演系了？”

“嗯，离开北京了。”程若清的声音越来越小。

“出什么事了？跟那天打架的人有关系吗？”

“嗯，算吧，沈浩我们别讲这些好不好，讲些高兴的事情吧，说说你吧，你在干吗。”

“我干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沈浩抓过程若清的胳膊，直勾勾地盯着程若清的眼。

“我只是去年忽然在杂志上看到你的名字。后来在编辑栏上又看到照片，才知道你也在这里。”

“我是回到了这里，这里是我的家乡。”

两人又絮絮地说了许多，程若清给沈浩讲着片场里的趣事，见过的明星，沈浩给程若清讲着电影学院

，采访过的导演，似乎想把这错过的时光用这一晚全部补上。

若清拉着沈浩上楼，要给他看自己跑过的龙套。

上楼时，程若清把楼梯踩得吧嗒吧嗒地响，像个孩子一样。

进屋程若清就开始在箱子里翻了起来，找出了一叠没有分置的照片。

程若清穿着戏服的样子，有跑堂的小二，守城的士兵，街边的小贩，抬轿的轿夫，每一张都是灰头土

脸，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神采。

程若清翻出一张影碟来，“看这个，43分18秒，我有台词。”

推入光驱中，播放起来。

程若清是一个举着相机追逐的记者，依旧是被一副旧式黑框眼镜打扮成了奇怪的模样。

挤在一堆记者中，高声提问。

“说的什么啊，这么多人一起说话，怎么听得清，”沈浩一边笑一边凑到程若清身边，脑袋蹭着脑袋

。

程若清闷声用鼠标噼里啪啦地拖来拖去，重复着播放，依旧是一片嘈杂。

沈浩正盯着屏幕，“若清，你。”

程若清忽然转头，啄了一下沈浩的脸颊，然后瞪着眼看着他。

沈浩看着眼前这单纯无辜的双眼，泛着潮红的脸，心中似乎有一些潜白，然而都已经不再重要。

轻声说，“把眼睛闭上，”

微微颤抖着，去探索那双唇。

温热，湿润。

然后呼吸渐渐失去了节律，心慌乱地跳着，沈浩的手小心翼翼地探进若清的衣襟。

皮肤接触的瞬间，若清忽然睁了眼，迷蒙而诱惑的双眼。

喘息着，“沈浩，我爱你。”

……

“我爱你，若清。”

仿佛只有剧烈而粗暴的肢体，才能发泄胸中炽热的火。

那一刻，沈浩只想把这一切的美好，占为己有。

第八章

床头的屋梁上电线吊着一盏昏黄的灯。

由于适才的碰撞，还在微微地晃着。

程若清躺在沈浩的臂弯里，毛茸茸的头发蹭得沈浩的脸痒痒的。

电脑里的影碟播放到了结束，屏幕上滚动着字幕。

程若清推推沈浩，“那里面有我的名字呢。”

沈浩笑着揉了揉若清的头发。

沈浩想要起身收一收散落在地上零乱的衣物，程若清一把抓住他，“今天不打算放你走。”

沈浩拍拍他的细爪，“没打算走，给家里去个电话。”

于是妈妈认为沈浩又临时出差去了，免不了抱怨了两句，怎么过节也要出差。

沈浩放下电话，看着程若清，“我这下没地方去了。”

程若清裹着被子跳下来，“那就每天都呆在这儿。”

五月的第一天，沈浩起来就开始整理起若清的屋子来，把散落的书和影碟归置整齐，还问小海借来个

吸尘器，呼呼作响。

程若清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敲敲打打，一会看看沈浩，一会看看屏幕，不时地抬个屁股挪个脚，

然后就开始嚷嚷饿。

于是两人一起跑到了楼下酒吧的厨房，发现都是些薯条洋葱圈之类的油炸食品，沈浩在厨柜的一角发

现两包还没过期的泡面。

便支了一锅水。

程若清在料理台上撑着胳膊，看着沈浩熟连的拆着泡面的调料包，“常吃泡面不好啊～”

“有时候晚上在单位赶稿，没办法。如果在家，妈妈会下馄饨。”沈浩用筷子搅匀调料。

“啊，我也好想吃妈妈的馄饨。”程若清长嘘短叹着。

“若清”

“嗯？”

“给我讲讲你的事吧。”

若清直起身来，“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

“我从小和妈妈生活，我没见过我爸爸，他只每个月从美国给我和妈妈生活费，很多。

我18岁的时候，爸爸不再给我们寄钱。妈妈却刚好得了重病，后来就走了。”

沈浩没有预料到话题忽然的沉重，于是走过去，握着若清的手。

若清倚着沈浩，“我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别人讨厌我。于是我总是和他们打架。你也知道

的嘛。”

“嗯”沈浩闷哼一声，“所以妈妈走后，我就离开那里了。”

锅里的面沸腾着，噗嗤噗嗤地溢着。

沈浩冲过去关了火。拿了两只碗。

“若清，过来吃面。”

沈浩只希望这碗面，能给若清一些温暖。

沈浩妈妈给ANN打了个电话。

说沈浩过节也不在家，如果有空就让她来家里吃饭。

ANN于是就来了。

妈妈和ANN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忙活了几个小时。

弄出了一桌丰盛的菜。

餐桌上，妈妈一边夸赞着ANN的手艺好，一边又感慨沈浩怎么不在。

也许不在更好吧。ANN想。

沈浩自从那天离开她的家，就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了。

她不确定沈浩这样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这一段感情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厢情愿吧，所以这样的结果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饭后，妈妈拉着ANN看沈浩的照片。

从一百天的小孩子，到HELEN婚礼上穿着礼服的样子。

“沈浩长大了就很少照照片了呢。”妈妈摸着相片中沈浩的脸。

ANN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那是多么快乐的一天。

那天，她真的以为幸福离她那么近。

离开沈浩家时，妈妈拉着ANN的手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啊，ANN，你要是快点当我们家儿媳妇就好了

。”

ANN看着妈妈的脸，不忍心说狠心的话，“我也很喜欢你，阿姨。”

出门就接到了HELEN的电话“ANN，我和周平回来过节，你要不要和沈浩一起出来玩？”

“沈浩出差了，可能节后才回来呢，我就不去当你们夫妻的灯泡了。”

HELEN当然听出了ANN的异样，“ANN，你老实说，你和沈浩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应该是出问题了吧。

可是ANN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沈浩就若清的小屋里这么呆了几日。

程若清不知道从哪里查来了一堆这样那样的菜谱，他俩一起去了一次市场，将小海厨房的冰箱塞了个

满满当当。

然后沈浩就负责对着菜谱将这些美味实现，对于沈浩的作品，若清总是赞不绝口，小海有时路过厨房

想要蹭饭，都被若清的勺子生生挡了回去。

除了吃饭的时间，程若清就坐在酒吧角落的沙发里，酒吧白天还没营业，他就开了一扇窗，靠在沈浩

的肩上，抱着个笔记本，听音乐，打游戏，上网。

沈浩就咬着笔构思他的剧本。

“你要写什么剧本？”程若清从他的网络世界偶而抽离那么一小会，“禁忌的爱。”沈浩一声叹息，

看着若清。

若清把电脑推开，凑过来看着沈浩面前空白的纸，“什么都没有啊。”

沈浩拿笔在纸上划了两圈，“没有什么想法呢。”

若清嘻嘻地笑着，“人痛苦的时候才有创作的激情，陷入爱情里的人看起来都像你这样笨笨的。”

说罢一阵火热袭卷，沈浩只能任由纸笔滑落到沙发下。

晚饭后，若清说要去看电影帮沈浩找灵感，于是两人散步去了影城，比起电影的内容，程若清似乎更

重视看电影这个形式，可乐，爆米花，情侣座，什么也不能少。

然后美滋滋地蜷缩在沙发里，让沈浩抱着最大号的爆米花桶，似乎每一次从桶中拿出一把爆米花，都

是一种享受。

沈浩第一次看完一部电影却不知道讲了什么，只记得若清不停伸过来抓爆米花的手，又担心他吃得太

急，不时递过可乐去。

电影散场，全场灯亮起，若清正仔细研究着桶里剩下的几粒爆米花。

两个人影走近沈浩，沈浩猛一抬头，周平和HELEN。

周平笑着招呼，“沈浩你出差回来了啊？怎么也不联系我们？ANN没告诉你我们回来了么？”

HELEN在他身边，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若清。

若清被这没来由的眼光注视得发毛，于是紧紧抓了沈浩的手腕，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周平没有感到气氛的异常，“还早啊，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继续玩？哎对了，要不要也喊ANN啊。”

HELEN扯了扯他的衣袖。

周平只得说着那好吧，再联系啊，就悻悻地被HELEN拉走了。

沈浩和若清坐在空荡荡的影院里，打扫卫生的阿姨用扫帚的碰撞声，示意着清场。

两人却同时开了口，“ANN是？”

“我可能要回去了。”

第九章

沈浩躺在家里的床上，比起若清家拥挤的小床垫，这床更加舒适宽敞。

然而沈浩却在这样的床上失眠了。

沈浩痛恨现在的自己。

伤害了ANN，欺骗了妈妈，给了若清希望，却又留他一个人。

生活就像一团麻，被自己越搅越乱。

想用一把快刀斩断这一切，却又害怕这尖利的刀子，刺伤太多人。

第二天却在恍惚中拨通了ANN的电话。

两人对坐在咖啡馆的一角，ANN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ANN，”沈浩不知道从何开口，“沈浩，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只希望你告诉我原因。”ANN有

些异常地冷静。

“我想，我爱的人可能不是你。”沈浩知道这话听起来有多残忍。

“我知道。”ANN仿佛松了一口气，“HELEN已经给了我电话，我只是希望你亲口告诉我。”

“HELEN？”沈浩想起电影院里那一言不发的女子。

“沈浩，我说这样的话并可能没有什么立场，但是我理解你的混乱。是忠于自己却伤害他人，还是保

护他人而背叛自己。你只能选一样。”

“对不起……”沈浩将脸深埋在手掌中。

ANN站了起来，“我想我们就到这里了吧。”

沈浩无措地也站起来，看着这比自己洒脱了太多的女人。

ANN轻轻抱了抱沈浩，然后走出了咖啡馆。

第二天便是恢复上班的日子了。

例会上，主编一直絮叨着，上一周销量很好，希望大家不要放了假就散漫了，要继续努力云云。

沈浩心神不宁，思忖着下班要不要去看看若清，那天自己就那么莫明其妙的走了，丢下他一个人，一

定不好受。

若清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于是沈浩五点一过就下了班，赶到了“交错”。

小海正在门口摆招牌，看见沈浩劈头就问，“你怎么惹若清哥啦？”

沈浩紧张道，“若清怎么了，？”

“若清哥前天晚上一回来就对我撒了一通气，然后昨天打了一大堆电话，找了个活就走了，都没告诉

我去哪了。”小海白了沈浩一眼，“若清哥以前从来不这样。”

“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

“若清房间的钥匙。”沈浩的声音颤抖着。

小海刚摸出一串钥匙，就被沈浩一把抢了过去。

若清走了，若清又走了。

沈浩踉踉跄跄地爬上了楼，试了好几把钥匙都不对。

一下跌坐在地上，用自己的额头一下一下撞着那紧锁的门。

小海跟了上来，拿过钥匙，打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零乱，之前整理过的痕迹荡然无存。

沈浩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晚饭时也只是低头闷吃饭。

妈妈道是他为了和ANN分手的事情伤心，欲言又止。

“妈，我想一个人出去住。我这么大了，还老在家里让你们操心。”

妈妈听这话来得突然，忽然红了眼框。“我们也是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一向寡言的爸爸却开了口，“让他出去住吧，也不小了。”

沈浩提着行李来到“交错”时，小海从柜台冲出来，“你疯啦，这是要干什么啊。”

沈浩说，“交房租还是给我活干，你看着办，我要在这里等他。”

于是，沈浩白天上班，晚上就在程若清的小屋里写着剧本。

剧中的主人公，一个叫魏浩瀚，一个叫乔清澈，从相遇，到等待，到再次相遇……

剧本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沈浩自己的诉说。

当细细用文字码排着自己的心情时，他才发现这个人早已经在心中占了如此巨大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