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草(出书版)BY 离玄
  发于:2012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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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妹妹在他升高三那年自杀身亡。

死时还抱着自己送给她的大白兔布偶。

惯用的笔掉在墓园了。

席顃想着下课后要再去买一支,不料还没去买,

就有人帮他把掉了的笔送回来了。

倪草——他是这么自称的,是一个在雨中等着还笔给自己的十二、三岁小男孩。

可就在他暂且先把小草带回家后,小草却变成大草——

他成了一个长相俊帅的年轻男子。

他说他是妹妹席堄墓上的草,是来给自己三个愿望的,

要自己不再伤心,以还给墓园安宁。

这种事……未免太离奇了……

我在心中放了一个盒子。

盒子中锁住了一扇窗户、一个阳台、一只大白兔娃娃。

那天我转过身没有看着盒子只是拿了杯水,掉头,看见白兔娃娃站在阳台上对我笑着挥挥白色短短的

手。

『掰掰,哥哥。』

白兔娃娃这样说,然后跳下去。

窗外,只看见白兔娃娃摔在地上,全身扭曲变形,雪白的棉花像是雪般落下,红红大大的眼睛被撞飞

了散落一旁再也变不回原本可爱的样子。

于是我将心中的盒子锁得紧紧,然后盒子外开始下雨。

那雨,从来不曾停止。

第一章

雨声滴滴答答的落下,一点一滴的落在泥土、在柏油,画出了好几好几大大的圆圈圈,像是那水滩顽

皮的睁眨着眼,像是风般跳跃的步伐点过。

「各位同学,请将课本翻到下一页……」

带雨的天气总是很令人烦躁的。

讲台上的老师重复着每学期永远说不完、相同的话,略略滞闷的空气夹着多日的梅雨气息让人更是心

烦气躁。

席顃看着窗外,早就无心听课。

这堂课的人并不多,嗯、换个方式来说吧,其实大学的课堂很少有满堂的时候,尤其是如此枯燥乏味

的国文课,逃学的已经过了大半,剩下的另外一半又划分为三分之一的人正在与周公下杀着不晓得第

几盘的棋局,三分之一正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最后的三分之一又有一半是在发呆,而真正听课的,大

概一只手的手指可以数得出来。

讲台上年迈的老师早就习惯对此视而不见,仍然努力的授着那浩渊千年的中国文学,坚持着他听者得

之的信念。

他转着手上刚刚买来替用的蓝笔,无趣的在一旁的便条纸上画下一个又一个圈。

圆圈上加眼睛和耳朵,立即变成软软的小兔子。

雨还在下。

席顃,二十岁,今年大二,就读整体造型设计学系。性别是男,若是看见这名字还要问上是不是女生

也就太多余。他上面还有个兄长叫做席飒,大他七岁,是做厨师的、目前与朋友合伙开业中;一个姐

姐叫做席柔,大了四岁,职业是美容师,同样与好友并资开了一间小馆一半做美容一半从事服装展示

贩卖。

席家并非全部住在一起,求学的求学、工作的工作,包括父母在内的一个家五个人,通通住在不同的

地方。只有每到假日的时候,若是恰好所有人都排到休假了、求学的想回家,才会极度难得的聚在一

起,但是并不将席家父亲算在内。

他们并不希望那个称为父亲的人回到那里。

不晓得是多久之前,就开始如此。

当席家还有六个人的时候,他们很少想过各居异地是怎样的滋味,就算是受尽了痛苦也要兄弟姐妹们

同聚在一起。现在,却好像是呼吸空气般再正常不过。

席顃还有一个小妹,叫做席堄。

但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大约是席顃高二要升高三那年,十三岁的小妹与父亲发生了一次口角之后,跳楼自杀了。他是第一次

如此痛恨父亲,也痛恨自己。那天小妹哭得很厉害,抱着自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只白色的大兔宝

宝,哭了很久很久。

他只是离开一下下,要拿水给小妹,只不过十多秒的时间,他转过头,来不及抓住那抱着兔娃娃往窗

外一跳的小小身影。

他来不及抓住。

犹记得小妹最怕的就是痛,就连小小的伤痕都会痛得大哭。但是那一天,小妹却是从十五层楼上跳下

。没有人能揣测她的心情是多么复杂,那巨响传来就像丧钟敲起,接着是模糊难辨的叫声从楼下远远

传来,几乎是不真实的声音。

长辈的重男轻女概念一直很严重,就连大姐小时候都被修整得很惨,而两个男生却是稍微好了一些,

虽然仍是会挨打,但机率比起女孩少了许多许多。小妹出生之后也是相同状况,而他独独就与小妹感

情最好。

若不是在收拾小妹遗物看见日记之后,他大概永远都不晓得为什么小妹会跳下那高楼,为什么父亲会

这样痛恨小妹。

那个人有外遇,曾经把女人带回家上过床,而那天小妹刚好生病提早回家,就这样撞见了原本不应该

是她撞见的事物。从那天开始,父亲更是视她如眼中钉般狠狠逼迫。

席堄死后,父母几乎不过问丧事,是由当年已经成年且工作的大姐和大哥两人一手包办。

那段期间他只见过午夜中母亲偷偷掉泪。

隔年,他就考上了外地大学,离开那高高的大厦。

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或者是无意,就在他离开之后大哥大姐也纷纷的移往外地,连母亲都以工作为由在

外面租了屋,长期不归。

那个地方已经不是家,只是个建筑。

空荡荡冰冷冷的建筑物,无人愿意踏入。

白色的兔娃娃他带走,就放在租屋当中,兔娃娃因为冲撞力的关系早就已经变形,红红的眼睛原本是

漂亮的玻璃珠,后来撞碎了他还买了新的替放缝上,白色软软的毛皮还沾了血印,至今已经泛黑。

如同现在烦滞的空气话中,思绪就会带着他回到当天跑下楼、亲眼看见小妹惨死的那幕。

像是一种诅咒般缭绕不去。

转着笔,他有点烦躁的咬了下唇。

昨天放假时候才去墓园走过一圈,看看那碑上仍然笑得天真无邪的相片。原来惯用的笔大概就是那个

时候掉了,害他今早怎样都找不到,只好匆匆忙忙的就近书局买了一枝不怎么惯用的牌子。

天知道那枝笔是很久以前大哥送的,自己也习惯手感了,现在商品流通替换太快的市面上也很难找到

这种款式。

想想等会儿下课之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去大点的书局找看看平常惯用的那个罕见牌子,或是问问能不能

替他进货。

就在下课前几分钟,一根手指从旁边的桌子无声无息的爬来,在他桌面上轻轻敲响两个小小的声音。

转过头去,正好碰上一张挤眉弄眼的脸。

「又作白日梦?」那脸的主人凑过来,很小声的问着。

席顃伸出手,直接一巴把他的大头推回原位。

大头的主人叫做舒蜻,和席顃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个性。要说席顃是不多话冷漠的人,舒蜻大概就是传

说中的运动兼阳光少年,这人的活跃度大概在系上是一等一的,就连各系的老师也都很看好他。

舒蜻与他认织很久,久得可以算是孽缘了。

两人认识的时候很奥妙,也可以说是诡异至极的。

时间可以追溯到三年前。

就在两人都还是高中的那一年。

那年,两校不同,住的区域也是大大不同的两人照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不过,事情就是这

样照着时间安排所进行。

当天席堄跳下去之后,第一个目击完整事件的不是别人,就是正好要去找同学问功课而碰巧路过的舒

蜻;而且还要是那小女孩正好就在他三步远的地方摔得支离破碎、像是蛋壳娃娃被抛下一般散乱。

到处都是血,还有肉块溅在他身上。

当场舒蜻真的是被吓得差点连屎尿都拉出来,而这种状况下,他竟然还可以安慰随后跑下来一脸惨白

像是要死的席顃要节哀顺变。

连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不过犹记当时席顃的反应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他一拳,打得他这无辜路人兼幼小心灵被巨大创伤的受

害者眼冒金星,帅脸被打得像熊猫一样两轮黑黑,还整整被班上同学笑了半个月之久。

会知晓席家是后来舒蜻多事的四处乱打听,甚至还收买了席顃那校的奸细到处询问,才了解了席顃家

中情形,然后就这样死皮赖脸的巴上那年心情最低落的席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只记得那天眼前的不但有可怕的尸体,还有一张极度惨白、像是随时会昏厥

,可是又勉强自己撑下去的面孔。

舒蜻的家世很好,虽是单亲家庭不过家庭和乐温暖,是人人羡慕的那种好模范。

他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可怕的惨白。

可他也不知道该帮那个陌生人做些什么,就是慢慢的靠近他,试图认识他多一点。

不知道多久之后,两人就这样变成朋友,最后还考上了同一大学、同一科系,就连租屋都是合租。

舒蜻很了解他,就连他发呆时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的画面这事都知晓。

然后,他总会在注意到的时候如同现在,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创造出来的凄凉气氛。

「我饿了。」那很阳光的面孔委屈地说着,然后席顃才想起来这家伙因为今天早上睡过头,第一节课

还迟到半小时才匆匆忙忙冲进教室,大概连早餐都没有吃。

看了手表,已经十点多。

下堂是空堂,直到下午第三堂两人才有设计类科的课。

正想转头问问等等去餐厅吃东西时候,席顃着实愣了一下,那个把头缩回去的人竟然无视于老帅讲课

,大方的抽开一包巧克力还开始招呼左邻右舍共享。

如果因为一包巧克力让这家伙的国文被老师当掉,他可不管。

很明显注意到如此光明正大的举动,国文老师警告性的咳了几声,然后就是讲课到一段落提早十分钟

下课。

几乎是同一秒,那个本来还在发送巧克力的家伙以光速的动作将满桌子散得乱七八糟的课本和文具收

拾干净,然后整个人就跳起来,「顃顃,去吃饭!」他咧了嘴笑,也不管席顃意愿怎样,一把将他桌

上的东西全抄了丢进自己的背包,然后拖了人就往外冲。

这画面太常见了,整班的人几乎见怪不怪,收拾东西然后也各自散去了。

雨还在下。

梅雨季节都是这样折腾。

十点四十分。

学生餐厅的人潮并不多,但是为了因应等会儿中午的爆满饿死鬼的学生,各食摊早就已经开始准备,

四处都传出的热腾腾的白雾以及香气,铁盘上也早已开始堆积满满的东西。

悬挂在天花板的电视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卡通。

说实在话的,在充满大学生的食堂里面播卡通实在是很奇怪,多少应该播些学术性的节目还比较有大

学的感觉,要不也要是些风景观赏、新闻之类的。

卡通……他怎样都看不习惯。

不过偏偏就是有舒蜻这种心态极度「反璞归真」的人喜欢得要紧。

席顃真不懂,好几只色彩缤纷的外星球青蛙有什么好看,可是舒蜻就是喜欢得要死,手机、背包上面

也串满了迷你青蛙,有时候还会和班上的女生交换样式。

有一次他甚至在洗衣机里面惊悚的抽出一件印着青蛙的T恤,缠着自己原本应该是雪白、然后被廉价

染料弄成苹果绿的衬衫……那只退色的青蛙也没有多好,斑斑驳驳的颜色整个看起来像是某只从地府

里面爬出来的鬼青蛙。

后来那件衬衫又被他漂白回到原来该有的样子,不过如果可以,他更乐意拿来勒死那个青蛙衣服的主

人。

电视上的彩色青蛙正在发出极其诡异的共鸣,而旁边原来正在咬着焗烤面条的舒蜻居然无聊到一边吃

面一边跟着学那个诡异的共鸣声给他听。

很吵。

「闭嘴!」这是目前他唯一想得到的两个字。

席顃完全不排除自己如果再继续听青姓共鸣双声道下去不会产生宰了第二只、也就是眼前这只的冲动

如果他不认识舒蜻这人,接下来的举动绝对是一拳揍得他发不出共鸣。

「这很好玩耶……」将面条塞进嘴中,舒蜻一点也不受影响的发出最标准不过的声音然后嚼着口中的

面,「我妹啊……现在也很喜欢绿色的那一只……可是我比较喜欢红的,因为红色的很搞笑……」叉

子比划了半圈,最后插进一片菠萝当中,然后戳起来。

「我全部不喜欢。」一句话打断眼前家伙想要找青蛙问好的妄想,席顃拿起桌上的拿铁凑进鼻间闻了

闻香气。说实话,学生餐厅当中的咖啡实在是可以说差强人意,不是速溶就是随便乱冲,连评分标准

都构不上边,要不是没有他想喝的东西,他也不会浪费这几十元只嗅那差强人意的味道。

「我也不喜欢。」腾出来的塑料叉子指指他手上的纸杯,然后正在嗅着暖热咖啡香气的人才想起来眼

前的朋友有着对咖啡过敏的体质。

舒蜻碰到咖啡会疯掉,可以想象一零一忠狗里面那个永远得不到狗皮大衣的女人发飙,大概就是那样

子。

不过疯完之后会像泄了气的球,只剩一层皮摊在角落,还打上层层黑影。

有时候,席顃会有难得的坏心,就拿咖啡整他。

不过不会是现在。

梅雨,让人什么劲都提不起来。

「没人叫你喝。」席顃毫不客气的抛去这样一句话,眼睛扫过对面桌上的七百西西大塑料杯,里面装

着淡淡金黄色的蜜茶、还塞满了一大堆冰块。跟他共租房子的舒蜻很爱甜,尤其是蜂蜜这种东西,所

以与他共享一个房子有很大的困扰,就是特别容易有蚁患。

那一大堆一大堆的蜂蜜只要处理不好,随时都可以看见各种品种的蚂蚁群大大方方出现在房子里面逛

大街。接着倒霉的就是席顃,因为席顃最痛恨的东西就叫蚂蚁,每当蚂蚁大军出现的时候就是他的恶

梦开始,然后整天房子都笼罩在浓浓的杀虫剂味道的阴影下,此类相同的场景不断重演再重演,也不

知道几百次了。

只要嗜蜂蜜狂还存在着,大概永远没有终止的一天……不,或许解决掉源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舒蜻耸耸肩,将盘子里最后一个菠萝片解决掉,终于心满意足的舔舔唇露出大大笑容,像只刚被喂饱

的大猫慵慵懒懒的挂在椅子上。

「吃饱了?」看着自己桌面上的纸盘子,还两片松饼,上面的枫糖和奶油块几乎完整无缺,其中一片

只缺了边边一口。因为舒蜻说一个人狂吃没人陪味道会失色,所以强迫他也点个什么东西来吃,这下

可好,剩的算是浪费了。

没回话,贪心的眼睛正盯着他桌上几乎没动过的松饼。

正确说,是松饼上的枫糖。

席顃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将盘子往前移了一点距离,「我吃不下。」他食欲一向不好,尤其是搬出

来住之后更加明显,有时候一天甚至就只吃一餐。

有时候食物也会让他想到那天,支离破碎的东西和尸体。

所以他食欲一向不好。

「顃顃,你会营养不良喔。」看了看松饼,舒蜻一脸哀痛决绝的转开脸,「我等你吃完。」等等没课

,说好要去体育馆打球,呃、顃顃是在旁边看书,体育馆规定是不能带东西进去吃,而他只要一打球

没两三小时不会停手,肯定会打过中午,不趁现在先吃饱怎么可以?

看着盘子里面的两片单薄松饼,席顃放下手上一口也没喝过还装得满满的纸杯,「……另一片给你。

」他卷起咬过的那一片,送进口中。

很甜,甜得要像是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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