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无知无畏，就是伤人伤己不留余地。

人也只有真正长大了强大了看开了，才敢回头面对以往种种狼狈。也还笑得出来，指着小几岁的自己骂嘿这个二货。

他们都没有动作，整个空间除了心跳就是彼此近在耳边的呼吸声。

然后沈衡说“日，好重。”推开老熊想爬起来。熊向东闷着头双手撑住他肩膀又是一记重扑，沈医生简直一口血，当场就撑不住了。

他顺着他左手臂慢慢往下滑，最后找到微张的五指，扣住。他从他的额发开始一点点亲吻，最后停在唇边，不敢动作。他扯开了他衬衣的第二颗纽扣，掌心下微微发烫的温度。

沈衡有一刻的茫然，闭了闭眼，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大学时候的情景最后想起几个星期前看到的视频画面，浑身都汗毛竖立起来，被针扎了似的猛地震了一下，抬脚毫不留情踹在熊向东腰间。那脚绝对是看家的力道，老熊直接滚下了床，整个身体都撞上了另外一张床的床角，封闭空间里有巨大的声响。

除此之外却还是沉默。

沈衡还躺在床上因为刚才太过激烈的动作喘息，熊向东又撞撞跌跌扑上来。这次沈衡没有停太久，轻车熟路一倒肘撞在胸口，熊向东被撞得仰翻在床边差点滚下去，然而也只顿了一秒又锲而不舍再接再厉。

打开，又扑回来。朝死地揍也拼命地靠近。

沈衡已经很累了，这出沉默的闹剧怎么看怎么荒诞，像进入一个诡异的循环，除非一方精疲力竭倒下，没有其他阻止的办法。

最后一拳砸在了熊向东下巴上，收回的时候手背骨节已经有了血液的粘稠质感。他只愣了一下，立马就被放倒了。

“沈衡，沈衡。沈衡。”

带着血味的气息留在了脖颈间，有人含含混混模模糊糊叫着这个名字，哆哆嗦嗦地亲吻上他的嘴唇，将更多铁锈的味道蹭到了他的身上。

他于是觉得自己也不甚清醒，不甚清醒，脑中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

SUN，Love his mother who who。老子都不管了

也管不了了。

34

一个混乱的夜晚，两个不甚清醒的男人，以一个可笑的借口，就这么乱性了。

没有言语交流，没有柔情蜜意，这里漆黑得甚至看不清对方表情，他们也固执地没有去在意，凭身体的触觉去索要更多，凭本能的欲望和欢愉去引领。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都成了催情的秘药，或者人类性交的本质，就参杂这种类似狩猎和征服的意义所在。

沈衡这个时候还有空想起那个视频，可见当初打击之巨大，然后打击更大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平静。就像视频里的不是他苦逼暗恋过很久的熊向东，或者现在躺在床上被拥抱的人也不是沈衡。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输掉了也终于变得“懂得游戏规则”了。

认识到这一点，沈衡忍不住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熊向东就在这时候勾住他后脑勺凑过来，说了狗血哗啦啦的言情剧必备台词之一的“对不起”

沈衡没有听到。

他就把他的手臂拉下来，看他明显有些恍惚的脸，接着说了言情剧必备台词之二“我爱你。”然后把他撑起来，再次进入。

渴望的不止是压抑许久的宣泄，不止是身体肆意的放纵。

沈衡几乎是无意识地伸手抱住熊向东，又不自觉地回应。耳鬓厮磨肌肤相亲，这个时候才惊觉皮肤渴望这种触感了那么久那么久，以至于从心底腾升起无法压抑的恐慌。

这种时候，胸口翻滚的热度，几欲冲口而出的感情蔓延在空间里却仍是沉寂，思维混乱得梳理不清最后只有自暴自弃地沉溺。

熊向东看沈衡紧绷的侧脸，就想，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成疯魔不成活，勾肩搭背耀武扬威的放肆曾经在哪里？

压抑和宣泄的极致，就是如此。

大概一生仅此一次。

沈小衡睁开眼第一件事想的是“老子……晚节不保！”默默愤慨又头痛了五分钟，觉得饿了，于是淡定地起床去饭饭。

理所当然浑身都痛，沈医生姿势别扭地拉开门时候老熊正好从外面进来，握着两杯豆奶两个塑料袋，嘴里还叼了半根油条。

对视三十秒，老熊绷不住了拼了老命把油条整吞下去，空出嘴问“怎么了？”

沈衡拿过他买的早餐袋子看了一会儿，鄙夷道“买了八个馒头居然都不舍得买个包子！”

吃完早饭两个人都没事儿一样收拾东西。这大概是最洒脱的酒后乱性，

沈医生打包完了行李，探头看窗外，笑起来“虎头来接我们去了。你赶紧。”

去机场路上黄飞虎小同志再一次明察秋毫了，简直是胆战心惊地扭头看了沈衡一眼，然后又惊悚地盯了老神在在的熊向东一眼，内心已如草泥马狂奔过境——师弟脖子上锁骨上的是神马！！老大下巴上的伤口又是怎样啊！！巨型蚊子咬的是吗一定是吧哈哈 哈哈哈夏天广州的蚊子可都是蚊子中的战斗机，一点也不奇怪哈哈 哈哈哈！

在机场居然瞧见新郎猴子也来了，余竞这个大红人一早被老板召唤回去长相送不成，只有托猴子表达了他深深深深的怀念与爱。

但是很遗憾，沈医生和老熊听闻后同时大叫“不需要！”

老熊捶了笑嘻嘻的猴子一拳，“怎么还有空过来，昨晚被踹下床了吗？”

孙瑞平居然脸瞬间爆红，抬手指天“……灰机！”

三个人都黑线“日哦……”

“真的！”

“废话这里机场好吗？”

“3CU944次航班飞往成都的旅客，我们抱歉地通知您，您乘坐的飞机由于机械故障将比预计起飞时间延迟1小时。3CU944次——”

“……”

“……”

“……都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的错！”

回成都是八号晚上，出机场一上车沈医生就给湿兄打了个电话询问饭饭安康否。

杨松明隔着电波唱官人你好狠的心。难道奴家还比不上一只狗？

沈衡阴测测说道，“真该把这段录下来以后放给你儿子听。”

湿兄语气一变，“靠，告儿你现在是你儿子在我手上。要死要活就一句话的事情。小心回头就只能看到狗肉火锅了。”

沈医生“……擦，你拿错剧本了吗。完全反面角色了啊！”

说好明天下班去湿兄家接盖浇饭，医生挂了电话。然后跟开车的熊向东说把我搁门口就行了。老熊没说话，到了地儿直接拔钥匙开门下车。沈医生回头望了他一眼，拎着行李袋下车，也没有说话。

……一直忍到家门口，沈衡终于囧了“你跟着我作甚？”

熊向东摆出怨妇脸说“官人你好狠的心，学人家陈世美李贾张生始乱终弃！”

沈衡倒吸口凉气，扒拉着门“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你始——乱——终——弃——”

……太他妈不要脸了。

沈医生足足平静了五分钟，才把滔天杀意冷却下去，盯着他脸说“何必呢，419而已，你情我愿的。”

熊向东伸手撑住门，心下都是翻腾的难过，抬起头还是嬉皮笑脸说“谁敢跟沈医生玩儿一夜情，你不是这种人。我只是喜欢你。”

沈医生烦躁地抓了下头发真恨儿子不在，不然直接关门放狗，哦了。

“你赢了还不行吗我只是刚好想做了又刚好有个人在还不行吗都那么大人了为这种事儿唧唧歪歪有意思吗？”

……而且好像我比较吃亏吧，这句打死医生都说不出口。

老熊就没有说话，一下子的沉默就格外尴尬，大概过了快一分钟沈衡才脱力般呼出口气，拍拍熊向东肩膀，别闹了，就这样。

然而刚合上门就听到那货在外面挠门，沈衡立马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一直都最受不了——指甲挠门的声音！

已经出离愤怒，拉开门医生说话都是结巴的“熊向东……你不。要……太，太贱了……”

熊向东靠在门框上摆出跟盖浇饭一模一样的欠揍笑，却说

“我是认真的啊医生，你怎么就不信呢。”

35

熊向东自从那天死皮赖脸用令人发指的方式挤进沈医生的公寓门之后就死皮赖脸地又住下了。

沈衡自觉完败，越过沙发背看他在厨房瞎忙活顺带盖浇饭撒欢地围着他转圈各种撒欢，就想起老熊说过的，凡事不要想得太清楚。没长大才会什么都去搞个明明白白。

不去追究，不去深思，他被老熊反复无常翻来覆去地折腾够了。每次自己暗暗抓狂也反正都搞不懂，不如就这样，就这样吧。人生本来大道无为，顺其自然。难得糊涂才是福。

沈衡活到那么大，终于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向这个世界退了第一步。

教会他这么做的与其说是熊向东，不如说是这漫长漫长日积月累的琐碎日子

再没心没肺再活蹦乱跳，一个人再久，也终究不能习惯。

清晨醒来的时候总会茫然一阵，努力回忆忘得七七八八的梦，总有些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不真实感，然后手机闹钟响了第二次才彻彻底底惊醒，活生生回到现实。

睡前会因为太累而什么都不想沾枕就睡着，然而就只有清晨清醒前的那么一刹那，脆弱迷茫，仿佛剥离保护外壳的初生幼兽。

然后伸手按下闹铃终止键，盯着一成不变的天花板，想，又要过这样的一天。

熊向东工程设计终于到了收尾工作，BOSS心情大概格外舒坦连带着下属也工作轻松。老熊闲得蛋疼只有去折磨沈医生，说要给医生补生日。

沈衡七月初的生日，早过了好多天。

那时候一脚把老熊踹出家门后又继续关起来宅着，结果那天自己都没记得，倒是上午沈妈妈给打了个电话他翻着论文网页接起来，沈妈妈说小衡生日快乐。沈衡愣了一会儿就手忙脚乱起来差点把电脑旁的杯子打翻。

原来今天他二十七岁，真是，很想回家。

但七年的空白几乎让沉默都成了习惯，想回家这句话到底没有出口。他答哦，哦。我很好啊。不到五分钟就挂了电话。

然后还收到湿兄和殿下的短信，殿下正在郊区游玩哦不实习，回不来，只说有生日surprise哦，这两天注意快递！沈衡对surprise这个单词相当相当排斥，又是殿下这靠不住的货送的，顿时非常担心快递小哥的人生安全。

那天还正好医学院期末考第一天，考的是流行病学。回医院路上被两次拦下生日快乐，第一个是学习委员，第二个是……六班学习委员。真是有些小小意外。

但是老熊很严肃，这些统统不作数。沈衡挖鼻孔表示懒得理，随便你。

结果熊向东同志脑内的“感天动地生日补救二人的甜蜜之夜”行动被殿下生日surprise彻彻底底给破坏了。

当数量大于四的快递小哥抬着个大箱子蜂拥进医生公寓，放下箱子带着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又蜂拥而去……的时候，老熊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觉悟。

这等狗血的方式。这等言情的架势。让他总有狗眼要瞎的趋势……

果然陈飞殿下COS何书桓简直是不负重望地从里面蹦了出来，还要将情深深雨蒙蒙抄袭到底地撒了吧纸花大喊“医生Happy birthday！”就准备立扑沈衡，根本没注意到傻了的医生旁边还有个爆了的熊向东。

老熊抓狂地拧住了殿下，“敢在我的面前推我的男人，反了！”

陈飞咦了一声，指熊向东问医生“他怎么还在？”

沈衡默默仰天我不认识这两SB。不！认！识！！

然后老熊和殿下就“求你有点品位好嘛，还珠格格都比这个好太多了吧！”“哪有？！人家可喜欢可喜欢”书桓，你不要过来！让我飞奔过去！“这段啦！”等诸多问题展开激烈辩论。

沈医生“……等等我怎么觉得你们的重点不太对。”

既然都闹腾成这样，沈衡说不然叫湿兄也来，反正今个儿周末。老熊脸色顿时很菜很菜，但已无力回天。幸好沈医生打了电话回来说真可惜，他夜班。

熊向东这才松了口气。

要知道前几天硬是要跟着医生去杨松明家接盖浇饭，完全领略了湿兄和沈衡坐在饭桌前面对一堆美食面不改色讨论的功力，那些屎啊尿啊寄生虫啊一条条一堆堆唷，草绿色链球菌的胸水绿油油唷绿油油……

熊向东一口菜汤含在嘴里不敢吞，就格外哀怨地瞪着饭桌下吃得依旧欢欢的盖浇饭质疑人生——怎么就TM活得还不如一只狗快活。

值得一提的是，老熊趁医生给饭饭栓绳子时候把湿兄堵厨房，非常郑重地宣布了一件事儿，具体内容不便透露，归纳大意之后简略版如下——沈师弟今后不用你罩了，交给我行你安心当你爸爸该干嘛干嘛去吧。

杨湿兄看那边沈医生还在蹂躏饭饭，收回视线看老熊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不咸不淡说，“我不信你。”

熊向东深呼吸了一次两次，才平静下来“不信算球。你的意见不重要。”

湿兄毕竟是湿兄，听罢还很淡定点了根烟然后点头，“哦？这么说难道他就信你？”

老熊给呛到了，顿了半天没词儿反驳。杨松明就很好心把烟盒递过来“来一根？顺顺气？”

熊向东真是肺都要爆了，杨腹黑无愧其名。真所谓一物降一物，生物链首尾相连生生不息这就是自然界的真理呀呀呀。

然而最后湿兄也还是手下留情，拍了拍脑袋冒烟的老熊肩膀，“加勒个油。”就走出厨房。

熊向东就心情复杂地看那边沈衡还蹲在地上跟饭饭玩得好High，完全没有自己已经被自家湿兄贴上标签打包论斤卖了的自觉。

那天周末沈医生也终于逮着机会八卦陈飞，堵着他问“王成磊呢王成磊呢王成磊呢！”

殿下脑袋一歪，沈衡就接，“没有灰机没有UFO立正稍息老实回答问题！”

陈飞立马站端正“报告首长，俺是真不知道。”

家长当初离开王子殿下直接回了老家，陈飞当然知道老家等着的就是催他结婚的三姑六婆，毕竟这个岁数的人，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沈医生无比无言，一边悔不当初戳到人痛处一边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毛办？”

殿下非常有气度地挥了挥手，又不是好难办，以前还不就这样过来的。好歹也有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

比同龄人早熟很多的陈飞在王成磊走了之后考虑过前前后后，终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想的是怎样过得更欢腾，而不是一蹶不振自欺欺人。就这么过着，如果哪天王成磊回来了，还想要他，说不定，还是会答应的吧。

沈衡啃着老妈兔头对殿下大彻大悟开了任督二脉表示嘉奖的同时也对其圣母特质表示了十分的不理解。

殿下就挥舞着卤凤爪开始给医生讲课，一个人的感情是固定那么大一块的，他陈飞的十几年，这么巨大巨大的一块都给王成磊挖走了，再没有剩太多给其他人。那么，如果家长如果要回来，单从结果上看你是接受了开心呢？还是不接受开心呢？活着不是只要哈皮就万事大吉吗？其他的都是屁用啊，医生你觉得呢？

好学生沈衡不耻下问，人的思维情感记忆又不是蛋糕有多大是多大。如果有比家长更喜欢的人了呢？毛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