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攻不受戮(二)——莉诺雅
莉诺雅  发于:2013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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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试试看。”林秀幸微笑着放下手中锅铲,解下围裙,来到房间里拿起了吉他,轻轻地拨出第一个音。

陆青岚的声音伴随着吉他流泻了出来。那样清澈的声音,却在诉说着一个悲伤的故事,听起来有一些好笑,却别有一番触动人心的滋味。

林秀幸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想承认陆青岚说得是对的,但是却做不到。

几天后,陆青岚第一次试音的时候,他的声音让王坤怔住了。那盘录着宁威唱的Demo的录音带明明被他处理掉了啊,为什么陆青岚唱歌的风格,与林秀幸的演绎一点都不像,反而跟宁威这么接近?王坤狐疑地看着垃圾桶,百思不得其解。

******

父亲的律师效率非常高,第二天就打了电话过来,约了三天后见面。

三天后,宁威和宁静在律师的带领下,来到了市公安局的看守所。

没有想象中的厚玻璃墙,和用来通话的电话听筒,兄妹俩只是被带到了一间门上有小窗,小窗上有铁栅栏的办公室门外。

“规定只能一个一个进去,我就不能陪你们了。”律师说完,借口还有公务,就先告辞了。

让妹妹现在外面等待,宁威有些惴惴不安地走进那间像是办公室一样的房间,房间很明亮,中间有一道巨大的铁栅栏,从地上延伸到天花板。铁栅栏两侧各有一张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门上和床上也装着铁栅栏,让小小的房间有着一股别样的肃杀氛围。在民警的指示下,宁威在房间一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大约等了五分钟左右,从了另一侧的门中,戴着手铐的父亲被带了进来。

宁威几乎不能相信,这就是他的父亲,曾经那个风流倜傥,每个月换一个女伴的男人。他此刻正弯着腰驼着背站在他面前。身上是一件卡其色的外套,外面罩着看守所规定探视的时候必须穿着的荧光红色马甲,或许是因为这样犯人一旦逃跑,比较容易被辨认吧。

押送着父亲的民警粗鲁地喝了一声“坐!”父亲在旁边的椅子上慢吞吞地坐了下来。宁威这才看清父亲的脸。仿佛历经了许多风霜一般,比宁威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不止老了十岁,鬓边,头发都已经斑白,额头上和眼角边,长出了深深的皱纹。

看到这样的父亲,宁威的心不由地一阵疼痛,不禁脱口喊道:“爸。”

“……威威啊。”父亲沉默了许久,才唤出了儿子的名字,颤巍巍地问,“你们都好吗?”

宁威本想将母亲的死讯告诉父亲,可是话刚到嘴边就咽了下去。他不忍心再打击这样的父亲,何况他也隐隐地觉察到,父亲此生再从这座牢里出来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

“我们都好。”宁威以尽量压抑感情的语气说,“静考进了美院。妈,妈也……还好。”宁威说到这里,还是禁不住顿了顿。幸好父亲没有追问,只是喃喃地说着“是吗……是吗……”

宁威尽量从脸上挤出笑容,说:“你放心,我们帮你筹足了钱,交给反贪局,弥补了你贪污的部分,这样可能可以从轻判决吧。”

父亲的脸色却变了,那张原本已经足够苍老与绝望的脸,此刻的悲伤却是更加深刻。

“何苦呢……你们这是何苦呢……我早就跟你妈说,别为我筹钱!即使我死了,我们家那些底子,你们好歹能保衣食无忧。何必为我一个将死的人搞的债台高筑呢?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父亲说着,笨拙地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宁威看着父亲无助地颤抖着的肩膀,忽然觉得不忍心再看下去。几乎是逃一般地,他狼狈地离开了探视室。原本他在心里,一直相信着自己对父亲是没有多少感情的,但是此刻,他的信念在崩塌,他发现他看到父亲苍老的容颜和颤抖的肩膀时,心中充满着不忍与同情,甚至比看见母亲的尸体的时候,心中涌起的悲伤更加强烈。他忽然觉得,母亲先走一步的选择是对的,否则她看到这样的父亲一定会崩溃。

第七十章:别再让我觉得自己那么无力

宁静接着进入了那间小房间。宁威站在探视室外,等待着宁静出来。此时,一旁守候着的民警忽然嘟囔了起来。

“按照规定,你们这样是不可以的,一天只能一个人。我们这是看你们可怜,破例让你们一同进去,你们知道不知道?”

宁威明白那位民警的言下之意,从钱包里抽出五张一百元,塞在那位民警手中,说:“大哥辛苦了。”那位民警的脸色立刻好了起来。

宁静从探视室出来的时候,脸色也很差。宁威很理解宁静的心情,他无言地搂住宁静的肩膀,宁静顺势靠在了宁威的怀里,将脸埋在宁威的肩膀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宁威沉默着,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长发。

“小两口要卿卿我我还是回家去吧。”民警不耐烦地催促。宁威也并不愿多解释,连忙拉起宁静的手,向民警道了谢,离开了看守所。

许久,宁静的心情还是不见好转,宁威一直默默地搂着她的肩,两人在路上慢慢走着。走到一家肯德基门口,宁威想起上次带妹妹吃麦当劳吃得那么开心,在宁静耳边轻声说:“进去坐坐?”

宁静看到肯德基的招牌,忽然眼睛里有了亮光,拉着宁威的手说:“走,妹妹我请你吃香的喝辣的去。”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宁威走向旁边的高档的牛排店。

这家连锁的牛排店一客套餐是五百多元,曾经是宁威一家人常常光顾的地方,这个地方,令宁威有些怀念,却也有些发憷。他一把拉住就要踏进牛排店玻璃门的妹妹的手,将宁静拉到一旁,小声但严肃地问:“哪来的钱?”

“这你别管啦。”宁静身体一闪,从哥哥的身侧钻了过去,接着从背后拉着宁威的手,撒娇地说:“走嘛,走嘛。”

宁威反过手腕,粗暴地抓住妹妹的手,将她拉出了牛排店所在的大楼,粗暴地拉着她,快步地离开繁华的闹市,走进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这才停下脚步来。宁威让宁静背靠着墙,双手从宁静的肩膀两侧撑在墙上,将宁静欣长的身体锁在自己的臂弯中,接着,以无比认真的口吻问:“我问你,为什么我们现在有钱吃牛排?”

宁静委屈地憋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宁威看着宁静的眼睛,不让宁静逃开,一字一顿地说:“回答我。”

宁静侧过头不语,逃避着哥哥的视线。

宁威没有放过宁静,依然维持着将宁静牢牢锁住的姿势,接着问:“你手上这个LV包包是哪里来的?”

宁静的手上,环着一个簇新的LV包包,这是宁威以前没见过的。宁静并不是没有背过名牌包,宁威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是一辆保时捷卡宴越野车,而宁静的生日礼物,则是价值数十万的爱马仕限量手提包。不过宁静的大牌包包们,前一段时间为了筹钱,也都被卖到了二手奢侈品商店。

“别跟我说这是假的,我不会相信。”宁威双手撑在墙上,以目光斜睨着宁静手中做工精良的LV皮包,缓缓地说。

宁静几乎要哭出来了,大声朝宁威吼:“和你无关吧!”

“当然有关,”宁威用有些沉重的语气说,“你是我的妹妹呀……”

“可是,你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宁静眼中凝着眼泪,朝宁威吼了回去。身后路过的阿婆好奇地看着两人。宁威却只是淡淡地说:“我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而且也没有乱花一分钱。”

“我也没有乱花啊!我们家现在这个状况我怎么会乱花……”宁静的泪水流了下来,口气也软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刚才见到的父亲。

看着这样的宁静,宁威的心中掠过一丝柔软的疼痛,但是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咽了口唾沫,沉着声音说:“我没说你乱花,我只是想问你,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宁静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电子磁卡,在宁威的面前亮了亮。“这是一张里面存着五千元的餐饮卡!给我的人说随便我怎么花!为什么我请你吃饭还要被你骂……”

宁威一把抓住宁静的手腕,越过宁静手中的蓝色卡片,注视着宁静的眼睛:“谁给你的?老实告诉我。”

“和你无关吧。”宁静冷冷的回答。她的眼泪已经在风中风干了,似乎对纠缠于小事的哥哥不耐烦起来。看到宁静这样的眼神,宁威的胃部掠过一阵绞痛。他下意识地捏着胃部的衣服,微微弯下腰,对宁静说:“告诉我……”声音中,隐隐透着哀求。

“哥哥?你怎么了?胃痛吗?”宁静抚摸着哥哥的手臂,担心地问,“要不要去与医院?”

宁威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痛苦的呼吸,说:“你得告诉我,好吗?告诉我。你是我妹妹呀。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宁静看着微微锁着眉头,痛苦地吐着气的宁威,终于放弃了般地缴械投降。

“酒吧认识的。”宁静简明扼要地概括,“他说只要我被他包,他就负担我的学费和生活费。这只LV则是见面礼。”

宁威放开了撑在宁静两旁的手臂,站直了身子,以深深沉痛的目光注视着宁静,说:“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宁静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照哥哥的要求做了。接下来,清脆的“啪”的一声响,和随之而来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知道自己被哥哥打了。这是出生到现在的十八年来,哥哥第一次打她。在此之前,不要说打,就连粗暴一点的接触都不曾有过。

宁静捂着脸颊,眼眶中含泪地瞪着宁威,委屈地说:“哥哥。”

“以自己的身体换取金钱,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宁威冷冷地说,语气中却夹杂着深深的痛苦。

“可是……”宁静的泪水流了下来,“我想为你分担你的辛苦呀……”

宁威努力筑起的愤怒假面,终于一下子崩塌。他把宁静揽在了怀里,牢牢地抱着宁静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身躯,轻轻地抚摸着宁静的脊背。

“静,你这样让我很痛心……”宁威在宁静的耳边,轻声地说,“别这样,静,别这样……把东西都还回去好啊?你这样等于在说我是个没用的哥哥,连自己的妹妹都养不起你知道吗?静,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我已经尽力了,我已经很累了……你别再让我觉得,别再让我觉得自己那么无力了,好吗?”

宁静愕然了,这是宁威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以前,他说的从来都是“不用担心,我没关系”,他从来没有说过“我已经尽力了,我已经很累”了这样的话。

宁静从宁威的怀里钻出来,看着宁威带着深深疲惫和痛苦的脸颊,心疼地流下了眼泪。“对不起,威……”宁静说着,将宁威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用双手紧紧地抱着宁威有些消瘦的脊背,缓缓地摩挲着。那只LV包包,被她扔在了脚边。这是她第一次,称宁威为“威”,他们本是双胞胎,说是兄妹,其实却只相差几小时而已。但是,一直以来,宁威都用他伤痕累累的羽翼,将宁静包裹得太好了。即使风雨再猛烈,受伤的永远只是宁威一个人而已。宁静不愿意再叫他哥哥了,她要从他的羽翼下面钻出来,她要用自己的臂膀,为他遮挡风雨……

两人分别之后不久,宁威就收到了宁静发来的短信:

“威,我想过了,我不会把东西还回去,也不会离开那个男人。如果青春美貌可以变成金钱,我就尽量利用。如果你看不惯,我们就暂时不要再见面了。”

看到这条短信,宁威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心痛很快变成了胃痛,狠狠地折磨着他。“又要上医院了吗……”宁威叹息。

第七十一章:妹妹的质问

后来,宁静对宁威的态度果然有了转变,不再像以前一样,向宁威撒着娇,依赖着宁威,也一再向宁威表示,学费的事情不用宁威操心。然而九月初的时候,宁威还是给宁静汇去了四万元。这四万元中的三万,是问艾艳艳借的。前一天晚上两人在床上云雨之后,并排躺着的时候,宁威说:“可以预支一年的工钱给我吗?”

“一年?三万?要来干嘛?”艾艳艳问。

“给妹妹交学费。”宁威淡淡地说。

艾艳艳惊讶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喂!你不是翘家的小孩嘛!怎么会有人带着妹妹翘家!好搞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宁威叹息着央求艾艳艳:“我头痛,你轻点声好吗?”

艾艳艳这才重新躺回宁威身边:“到底做什么用?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好奇。”

宁威在心中说着“你就是不相信我”,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真的是给妹妹交学费,我不是翘家,只不过父亲和母亲都……”

宁威没有说下去,他想说父母双亡或许比较省事儿,但是诅咒父亲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来。

艾艳艳没有逼迫宁威说下去,只是静静地搂着宁威的头,不断地喃喃说着:“可怜的孩子……”

宁威在艾艳艳的怀中沉默着,说实话,他并没有为艾艳艳的关心感到多么的感动,反而有着深深的负罪感。因为宁静为了钱而被人包养而打了宁静,而现在的自己,难道不是形同被艾艳艳包养吗?这样的想法令宁威感觉糟透了。他开始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多管妹妹的闲事。

十一长假还是炎热得让人心烦的天气,过了十月中旬,马上就凉了起来。急速的天气变化让感冒悄然地流行起来。很不幸地,宁静也得了感冒。大学生享受着公费医疗的权利,一般可以到校医院免费就医。然而宁静就读的私立美校因为学生和老师加起来总人数也只不过一千多人,所以并没有建立校医院,而是采取在本市任何一座公立医院看病都能全额报销的政策。怀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情,宁静去了从小就常去的市二医院。

看完了病无聊地坐在医院的大厅里,等待着排队叫号拿药的时候,一名护士从宁静的面前经过,似乎是刚刚吃完饭的样子,手里拿着个金属饭盒。

“啊,是你啊。”那位护士认出了宁静,打着招呼,宁静忽然想起来,这是哥哥出车祸的时候负责急救地几名护士之一,连忙站起来向她行礼,说:“啊,您好。上次真是谢谢您了!”

“哈,没事。”护士连忙摆着手,说:“你哥哥这样的帅哥能住进我们医院,我也觉得很养眼嘛。”

宁静苦笑着感谢护士的抬爱。那位年轻的圆脸护士像是刚吃完饭不想赶着去上班似地拉着宁静聊天。

“真是吓了一跳,这样一个年轻人区区几个月内进两次急救室的事情还真是很少见呐……”

宁静疑惑地望向护士,但是那位护士似乎没有注意到宁静的眼神。

“后面那次你没来吧,是你们的妈妈来照顾他的。那天晚上也是我当班,乖乖,这位少爷也太不小心了,再晚一步就小命不保了。”

宁静惊愕地望着护士,说:“您是说我哥哥宁威?”

那位护士疑惑地歪着头说:“是啊?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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