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们从各个角度架设了几台摄像机认真地拍摄着，另外有几个摄影师背着大炮似的照相机，不断对着林秀幸按下快门。看着他们认真的工作态度，陆青岚忽然对自己的心不在焉感到有些羞耻，连忙认真地研究者林秀幸的动作，期望能学到点东西。

拍摄的最后，林秀幸渐渐收敛起了狂野的动作，他坐在了东京湾边，背对着大海，面对着镜头，深情地演唱：“你躺在我的怀里，却把别的男人藏在心底。你享受着我的爱意，却忍心看着我哭泣。你从未转身离去，我却总是梦见你的背影。我失去你就无法呼吸，你却从没说过我爱你。”

唱着唱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林秀幸将眼睛瞟向陆青岚站着的方向。两行清泪从林秀幸的眼睛里慢慢地滑落，最后，林秀幸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手臂中，看起来浑身都在颤抖。陆青岚觉得鼻子酸酸的，他不知道那是林秀幸的演技，还是真的想到了他。可是他却明白，林秀幸的这首歌的歌词，是为他而写的。忽然，唇边尝到一丝淡淡的咸味，陆青岚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上，已经有了两行眼泪，连忙扬起手擦去。

拍摄结束。大胡子导演拍着手走向林秀幸，称赞道：“真不愧是林秀幸，太厉害了，说哭就能哭出来啊！”一边说，一边用力拍着林秀幸的肩膀。

林秀幸矜持地浅浅笑着，那张脸除了还残留在面颊的泪痕，完全看不出半点悲伤。

接着，齐彤为林秀幸补了妆，又换上了一套纯黑色的十分正式的礼服，拍摄了一遍同样的镜头。那套礼服看上去非常合身、质地也很高级，看来是专门为林秀幸定制的。礼服中间，旧式的丝质衬衫从礼服的领口露出华丽的荷叶边，给林秀幸增添了几分贵族的气质。拍这套衣服的时候，林秀幸脸上的表情就比较冷，不再是热情而狂野，而是冷峻而带着几缕悲伤。这样的表情，也很令陆青岚心动。

接着，工作人员挪动了布景与道具，变换了拍摄的角度。取景变成了海边看不到东京湾彩虹桥的方向。林秀幸刚才被发胶粘得高高的头发被放了下来，打湿了之后软弱地贴在额头。他赤裸着上半身，露出了坚实的肌肉和带着轮廓分明的腹肌的腹部。尽管在床上看过很多遍，但是看到盛装的林秀幸秀出完美的身材，陆青岚还是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心口掠过一阵阵悸动。林秀幸下半身穿着一条纯白色的麻料长裤，腰带系得很低，几乎露出髋骨。裤腿却很宽，使林秀幸赤裸的双脚只有十根脚趾头露在外面。

齐彤帮林秀幸浑身涂满防晒油，又从车子里搬出一对白色的沾满羽毛的翅膀，不知用什么方法固定在林秀幸的背后。

林秀幸赤着脚站在海滩上，背上的翅膀上的羽毛在风中猎猎作响。齐彤从海里掬起海水和细沙，小心翼翼地洒在林秀幸的身上，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身体无言地诉说着性感，与背上干燥洁白的翅膀形成强烈的对比，给人一种防如天使坠入了禁忌之恋的感觉。陆青岚觉得披着白色的翅膀，坐在海滩边，赤着脚淡淡地吟唱的林秀幸，美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尽管陆青岚知道这样的林秀幸并不是真正的林秀幸，他还是无法抑制心中对于这个林秀幸的强烈渴望与恋慕。

第五十六章：小钢珠店

回到宾馆，陆青岚一直觉得怅然若失。看着林秀幸冲了澡，换上深灰色的样式古板的西装和浆得笔挺的衬衫，戴上一条宝蓝色的领带，将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他落寂地发现，其实他爱的林秀幸只是个幻影。看了林秀幸的拍摄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无法对林秀幸燃起感觉，那只是因为，MV里面的林秀幸，在自己的脑海中早已根深蒂固。

洗了澡稍微休息之后，林秀幸带着陆青岚来到了酒店的宴会厅，与日方的工作人员聚餐。中日双方的工作人员一共三十六人，做偌大的宴会厅中，面对面席地坐了两排。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看起来非常漂亮精致却似乎吃不太饱的食物。

陆青岚盘着腿坐在齐彤的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自己的桌子发呆。另一边是日本人，陆青岚不懂日文，又生怕对方过来搭讪，就尽量不去看那个方向。与陆青岚一样对日文一窍不通的齐彤却仿佛一点都不觉得尴尬般地，大口嚼着生鱼片。看着她贪吃的样子，陆青岚忽然觉得，认真地烦恼着的自己反而有些可笑。陆青岚尝试过像日本人一样双膝跪地“正坐”，但是才坐了不到十分钟腿就痛得要死。瞥见林秀幸身穿和服的礼服远远地坐在另一个角落，如日本人一样坐得端端正正，不动如山。一脸十分精明的样子，与日本人交谈着，说着陆青岚听不懂的话。陆青岚简直佩服得要死。

饭吃得差不多了，日本人开始轮番过来敬酒。陆青岚却没有看见林秀幸离席去给别人敬酒，看来林秀幸的地位可能相当高。席间，两个穿着和服，长得十分漂亮的日本女孩跑到附近敬酒，引起了陆青岚的关注。只见这两个女孩一个高挑艳丽，另一个娇小清纯楚楚动人，各有各的风味。脸上的妆容优雅细致，就算用放大镜看都十分完美。但是相对的，也看不出这两个女孩本来的五官形状和肤色就是了。

齐彤吃饭的间隙插嘴说：“这两个女孩是AJC日本公司签的模特，都是名模哟。”两个女孩来到陆青岚和齐彤面前，用很标准的礼数行礼后，用很生硬的中文自我介绍。身材高挑的叫做川田芳美，身材娇小的叫小野爱。陆青岚努力默记，这可是他认识的最初的两个日本人。

陆青岚怔怔地目送着两个身上飘着浓烈花香的日本美眉，忽然注意到那个身材高挑的川田芳美在经过林秀幸身边的时候，绊了一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用高耸的胸部蹭了蹭林秀幸的手臂。林秀幸十分绅士地轻轻搀扶了川田芳美的手，目送她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吃完饭，王坤过来传话，说林秀幸示意陆青岚先回套房，自己还有些事情。陆青岚有些闷闷地回到了他和林秀幸的房间。这个套房在寸土寸金的东京来说，算是相当大了，应该价格也不菲吧。陆青岚躺在床上，想着林秀幸和宁威的事情，越想越烦恼，不禁想去找个地方喝一杯——喝醉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了吧。然而，对东京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哪里有酒吧，就算知道了，也许也无法和酒吧的侍者们沟通吧。这样想着的陆青岚，觉得更加郁闷。

忽然，响起了“叮咚”的门铃声，陆青岚以为是林秀幸回来了，连忙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齐彤。

只见齐彤一反常态，并没有穿那种会让人误以为她是男人的装束，而是穿着平常的淑女装束——印花丝绸连衣裙，鹿皮小短靴。脸上那平时都有些夸张的妆容也卸了，露出了平常的样子，头发没有上发胶，软软地贴在额头上，显得很俏皮。

她手中拿着两罐啤酒，扔给陆青岚一罐，说：“出去走走吗？”接着，不由陆青岚分说地将陆青岚拉了出去。

“我不知道你睡了没有，本来想如果按一下门铃你不来开门，就走的。”齐彤一边拉着陆青岚的手快步走着，一边说。

“别这么客气……”陆青岚双手捧着罐子上结满水珠的冰啤酒，贪凉地将啤酒的罐子贴在脸上。

“他们日本人喝酒都喝得很晚，我就知道他还没回来。”齐彤说着，将陆青岚拉进了电梯。两人站在电梯中，一齐看着液晶屏幕上的数字往下沉，默契般地沉默着。电梯到了底楼，齐彤又将陆青岚拉出了电梯，拉着他来到了酒店大厦外面。

“那里有个小钢珠店，我们去玩玩！”齐彤说着，带着陆青岚穿过了长长的街道，快步行走了十五分钟后，来到了一间挂着巨大的“Pachinko”招牌的游艺厅前。

“我不太会……”陆青岚为难地小声说。

“没关系，看我打就行了。”齐彤勾起嘴角，不由分说地拉着陆青岚进入了小钢珠店。小钢珠店里面空气有些浑浊，音乐很吵人，对这样的地方陆青岚感到相当头疼。然而齐彤却像是熟门熟路似地，很快换了一堆小钢珠，在一台游戏机前坐下，并且示意陆青岚坐在她的身边。

陆青岚怔怔地站着，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齐彤笑着说：“秘密。”接着往机器里投入小钢珠，很快，游戏机面板上的各种颜色的灯纷纷闪烁起来。

陆青岚嘟着嘴巴在齐彤身边坐了下来，打开啤酒，小小抿了一口。

齐彤斜眼瞥见了陆青岚的表情，笑着说：“小钢珠店在日本到处都是啦，我们就是运气好，才走了十五分钟就找到一间。”

“这么说来，说不定我们住的酒店附近也有更近的？”

“你说的对。”齐彤仿佛不愿意多废话般地持续往机器里面塞着小钢珠，但是好像每一次都落空。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你打算拖着我走一小时？”

“走半个小时找不到我就打算打道回府的。”齐彤看也不看陆青岚的脸。

陆青岚虽然从没玩过，看了几盘也看出来了，这是一种简单的赌博游戏。如果小钢珠碰巧落到某些地方，就会带动机器里本来已经存在的别的小钢珠一起从下面的洞里掉出来。而这些小钢珠又可以拿到柜台重新换成钱。

齐彤一边不断地往机器里塞小钢珠，一边忽然用柔软的声音轻轻嘟囔着：“林秀幸做商人的时候真没意思。”

陆青岚不解地望着齐彤。齐彤双眼紧紧盯着游戏机的屏幕，嘴角露出笑意。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看来你没有得到你老公的信任哦。”

“不知道什么？”陆青岚一脸焦急。

齐彤在游戏的间隙快速瞥了陆青岚一眼，看到陆青岚一脸仿佛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说：“也不是什么秘密啦。林秀幸拥有AJC唱片公司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股份，这是每个季度公司向全体股东公开的财报上都会写的。所以这次来东京，与其说是专程来拍MV，不如说是来处理日本分公司的高层变动的。”

这是陆青岚所不知道的林秀幸的一个侧面，陆青岚实在无法想象林秀幸在公司高层的会议上，一脸精明地讨价还价的神情。

第五十七章：冷落

像是注意到陆青岚的落寂一般地，齐彤耸了耸肩，说：“关于这个事情，公司是有塞钱给媒体让他们不要刻意宣传啦。毕竟大多数的追星族看到的都只是林秀幸的一个侧面，让他们知道林秀幸作为商人的权利欲望，或许会引起反弹吧。其实，明星也是人，是人都想赚钱，明星累死累活地写歌唱歌上通告，也并不是纯粹为了满足自己的表现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不过，当人类习惯了某件事情之后，就很容易对它不合乎常理的地方视而不见。”

齐彤说着哲人一般深奥莫测的话，手中的动作却持续塞着小钢珠——也不关心她塞进去的小钢珠掉到了哪里。

、陆青岚突然很想告诉齐彤，自己喜欢的林秀幸，并不是真实的林秀幸，但是却忍住了，只是默默地点头应和着。尽管他知道齐彤是一个很守得住秘密的女人，但是他却很怕齐彤会看不起他。

“其实，真实的林秀幸是个很容易寂寞的男人。”齐彤点起一支烟。

陆青岚仰面朝天，喝着罐子里已经不存在的啤酒，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他并不是那么容易动情的人，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对谁动过感情。”齐彤打开了自己的啤酒，一口气喝下大半罐，“其实不如说，他每次还没追寻，就把自己像乌龟一样缩到自己的壳里，怕这个怕那个。而且说到底，他被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牵绊太多了，他身边的那些少年，他从来不敢断言哪个不是为了他的声名和地位而接近他的……”

陆青岚茫然地看着弹珠游戏画面上那个眨着一只眼睛傻笑的卡通女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也同样是为了林秀幸的地位而接近他的。

齐彤吐出一团烟圈：“爱他的人有很多很多，圈内的圈外的，包括普通歌迷，说不定有上千万。还看到有歌迷将他的名字纹在身上的，还有扬言要为了他自杀的。但是，他们爱的或者是唱片封面上的他，或者是在女人面前说着花言巧语的他，但是，绝不是真正的林秀幸。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这是因为林秀幸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得相当深，轻易不愿意表露出来的缘故。这与其说是因为他有城府，不如说是因为他很害羞的缘故。也许小时候受过什么伤害吧，他似乎很不愿意把真实的自己展现给别人，外表这么光鲜一个人，心里其实很自卑的。”

陆青岚微微笑了笑，却不答话。即使齐彤这么说，他却无法想象林秀幸会有自卑的情绪。在他的心目中，林秀幸就是那么一个能够掌控一切的男人。

“可是你知道吗？捡到你的第二天下午，他一睡醒就给我拨电话，像花痴一样兴奋地叫：‘齐彤，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天使！’他对我一向不说谎，我那时候还以为林秀幸终于可以从我的小窝里毕业了。”

齐彤说完，沉默了许久。陆青岚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中间绵延。齐彤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在她面前的篮子里的小钢珠也渐渐见底，她终于又开口了：“他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有所保留，但是你爱的也是唱片封面上的他吧？”

陆青岚惊讶于齐彤的敏锐，但是却没有办法反驳。

齐彤停下手中的动作，长长叹了一口气，用很轻的声音，黯然地说：“他爱你。你却不明确地拒绝他，而留在他身边。这样对他是一种伤害。虽然他不说，但是从他看你的眼神，我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其实很痛苦的……我不忍心他痛苦……如果你没法爱他，那就明确地拒绝他如何？他不是那种有报复心的男人。他答应你会把你捧红，即使你不是他的情人，那他也会做到。”

陆青岚心里一疼，脱口而出：“我不要！”

齐彤回过头，用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因为想哭的冲动而微红的眼睛看着陆青岚，轻声问：“你还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呢？”

“不是的！”陆青岚用力地摇头，大声地辩解，“不是的，不是的！我会爱他的，尽管我现在还不爱他，但是我会努力地爱他的！”

齐彤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小弟弟，你还不明白吗？爱这种东西，并不是努力就能勉强得来的。”

陆青岚黯然地垂下了头。

打破静默的，小钢珠机器突然想起了象征好运的欢快音乐声，同时吐出大量的小钢珠。“看来今天运气不坏。”齐彤说着，把大把的小钢珠收入篮子里，拿到服务台换钱。

陆青岚默默地随着齐彤站起身。他忽然明白了，齐彤并不是为了打小钢珠才把他拉到这里来的，齐彤带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说这番话。或许小钢珠店那浑浊的空气和震耳欲聋的音乐，是最好的掩饰尴尬的屏障吧。

回到房间的时候，林秀幸似乎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脱下西服外套。他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睛里也有血丝，似乎是喝了不少酒。

陆青岚轻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林秀幸并没有回过头看陆青岚一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青岚掩上门，背靠在门上，对林秀幸轻轻地说：“白天的事情，对不起……”

林秀幸回过头，用有些冷漠的眼神斜睨了陆青岚一眼，说“没什么。”

“你真的没有生气？”

“没有。”

“你在骗我。”

“都说了没有。”林秀幸背过身去，不再理睬陆青岚，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接着松开了紧紧系在喉头的领带。那一刻，陆青岚觉得林秀幸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