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不迟疑,转身取了件披风披上,推门往白妙所住的院子跃去。
钟坚锐还记得自己上回走到白妙房外时的情景。那还是在继位仪式之前,当时他初到总坛不识通路,随意闲逛到这里时却被隋嘉拦住,但今日过来他特意隐藏了身形,是以当他落在白妙房外的时候,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抬手欲敲门的时候他顿了一顿,这个时间不知白妙是否还在午睡,若他出声惊动外面的人反倒不好,横竖已经做了回小人,干脆做到底!他咬了咬牙,放弃了敲门的意图,找了扇虚掩的窗户跳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人,很静,阳光悄悄地落在红木书桌上,上面堆放着各色纸笔,却另有一道门通向后方。
钟坚锐移步入内,内间却是一间小小的琴室,琴台上放了一张古琴,对面供了一炉线香,幽幽冷冷却不是檀香的味道。琴台之后又有一幅重帘,隔开了内外两重天。
钟坚锐突然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地朝那幅帷帘走了过去。
他想叫“白长老”。
然而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隔着厚重帘幕传来的,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剧烈喘息、低沉宛转的撩人呻吟,以及,带着笑意的戏谑低语。
“你说你这人……便只有这时候最可爱……”
二十一、
五月的阳光已有些耀眼,然而经过帘幕的层层阻挠,落在床榻上时便已变的柔和。这柔和的光晕在白妙光裸的肌肤上,泛起一种珍珠般的晕彩。
他跪坐在男人怀里,从钟坚锐的角度恰能看清他的脸,那张平日里观音般端庄安详的面孔如今被欲望蒸的酡红,眉毛微微地皱起来,牙关咬不住,呻吟断断续续地自略有些薄的唇瓣中逸出,一双眼眸湿的直欲滴出水来,事实上,每当他被撞到深处的时候,他都会发出与哭泣一般无二的哀鸣。
抱着他的男人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但裸露出的腰背线条却诱人之极,他还欲细看,却听那人轻笑了一声,突然抓住白妙的脚踝一抬,白妙发出因姿势改变而猝不及防的惊呼,却紧接着转变为一声难耐之极的呻吟。
那只细白的脚踝便那么勾上那诱人的腰,紧接着慢慢向上挪动,终于整条腿都勾了上来。
只听那人轻笑道:“老老实实地勾上来不就好了?”
“呵……那可就……就得要你自己……啊……别……”白妙突然叫了一声,声音里带进几分哭腔,抓在那人肩上的手指向下滑了滑,指腹死死地抠进那人肉里。
那人也哼了一声重重地喘了口气,突又贴在白妙耳边说了句什么,钟坚锐看到白妙红着眼角咬了咬嘴唇,勾在他腰上的脚却放了下去,随后挣扎着直起腰,缓缓将契合在一起的身体分开。那人稍稍变换了一下姿势,身体略向钟坚锐这边转了转,连带着露出半张俊美无匹的侧面,却不是墨让是谁?
被欲望折磨了许久的身体终于得到释放,钟坚锐失神地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等他好不容易回来神来,这才发现白妙不知何时已换好了衣服坐在对面,微笑着看着他。
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跳立刻又猛烈起来,白妙却站起身来,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到外面来。
钟坚锐在地上又坐了会儿,这才慢慢整理好自己衣衫扶着墙站起来,不知是否因为先前射的太多的缘故,他只觉腿有些发软。
走到外间,白妙却已在一旁椅子上坐了,正用一只小火炉烧水泡茶,听见他出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钟坚锐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下。
“我……”他一出声又觉羞赭,本已褪下去的红潮再度浮上面颊,挣了半晌方才道,“他……他……”
“睡了。”白妙沏好茶为他倒了一杯,道,“前两日好不容易才清了毒素,叫他多休息,偏不肯听。”
钟坚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救他?你明知道……”
白妙道:“知道又怎样?就算明知他心里没你,但偏生就舍不得他死。教主与苏总使不也一样?”
钟坚锐一惊,握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水溅了几滴出来,倒烫的他一缩,面上却强做镇定道:“白长老这话我听不懂。”
白妙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教主生的老实,本也是个老实人,说起谎来看着也老实。只可惜……”他用眼尾觑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教主,小东可好?”
钟坚锐一怔,只听他又道:“四护法情同手足,但看来南焰却似与你不大相睦。不对,以你和小东的关系,说不定他其实只是出于好心想为你俩添些情趣也未可知,只小东怎就这么把你扔下,倒让教主白受了这遭罪。”
钟坚锐这一惊非同小可,白妙这话中之意不但早知他和东振林的关系,竟似连他先前那种情状的缘故也知,他这才想起东振林曾与他提过有关无所不知通天彻地白长老的传闻,当时只当是玩笑,如今被他一语戳破,钟坚锐一时竟不知该矢口否认还是另转话题,只觉背上冷汗极快地渗出来,这下是真的变了脸色。
白妙却瞅着他笑起来,指了指他手中的茶,和蔼地道:“教主,喝茶。”
钟坚锐心神不定,也顾不得品茶的好坏一口吞下,白妙便又将他掌中的杯子拿去倒了一杯递过来,道:“南焰这‘相见欢’药性烈的很,也亏得你竟能一路跑到我这里来。那药凉水无解,越喝越助药性,得喝热茶才是。请恕属下无法侍奉教主,只得劳烦教主多喝几杯了。”
钟坚锐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自己喝水越喝越热,原来这药不能喝水,他听白妙说的促狭,却又不知如何应对,只红着脸接连喝了好几杯,果然身体轻松了许多,这才问:“这是什么毒?”
白妙笑道:“这哪里是毒,这可是好东西。闺房之中求得它助兴有时也不能,等教主和小东在一处时便知它的好了。”
钟坚锐自知无法抵赖,只得低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教主果真是老实人。”白妙微微一笑,突道,“看教主这样子,之前和我说什么都不记得,只怕此刻该是什么都记起来了吧?”
钟坚锐被他这一步接一步逼的招架不住,只得将心一横,道:“你待怎样?”
白妙却不答,又道:“小东与西锋关系最好,之前定有求西锋为你解术,但你之前见我的时候仍未恢复记忆,想是西锋也束手无策,如此便是西钤亲自出马了。但那日之后苏同康看的极紧,却是几时……是了!那日祭台生事,我原以为是小东想带你走,原来……嘿嘿,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挑那种时候为你解术,竟没想过若是失败……”
钟坚锐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道:“你……原来你果然……果然早就知道那日祭坛扰乱仪式的是什么人……”
白妙微笑道:“教主说的这个果然,想来这话是苏同康与你说的吧?”不待他回答,又道,“他们为防我发现,不知从哪里另寻了个高手来牵制我,但那烟中带毒,却明是南焰的手笔。之前小东又来找过你,我若再猜不出来是什么人捣乱,那便是真傻了。”
钟坚锐道:“但你并没有告诉小苏和孟希翰。”
白妙道:“告诉他们做什么?你好端端地人在那儿,剑也拔出来了,何苦多生事端?”
钟坚锐稍一沉默,道:“白长老,其实你对天一教很有感情,你对天一教的人也很有感情。是也不是?”
白妙失笑。他慢慢地啜尽手中的茶,慢慢地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问:“教主对圣教呢?”
钟坚锐摇头:“我从来不知什么圣教,对我来说,这个教主就和那路边的石头一样。我只想保护我重视的人,我喜欢的人,其它那些什么权势地位、江湖恩怨,我统统都不放在心上。”
“教主说的重视的人、喜欢的人,自有小东,那苏总使呢?”
钟坚锐听他这话,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涩声道:“小苏……小苏以前不是这样的。”他顿了一顿,道,“小苏是在我三岁那年搬来的。他比我大好几岁,就像我亲哥哥一样。直到我十岁那年,他们家突然不吭不响地搬去了外地,我还以为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白妙冷静地道:“没想到十年之后,他又突然回来了。”
钟坚锐点了点头,道:“我和东……和他分手之后回家,哪知回到家里义父二叔他们却全都不见了踪影,我问隔壁的五婶,原来就在我离开家不久,村里突然来了一群人说是要找我家,然后我义父他们便不见了。我当然很着急,但到处打听都没有线索,后来还是五小子跑来和我说,他看见那群人里面有个长的很漂亮的大哥哥在我房间的枕头底下放了个什么东西,我回去一翻,果然发现了一只竹哨,那还是他当年分手的时候我送他的……”他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原来当日他送了那只竹哨给苏同康,表示你吹响哨子便要想到我,苏同康接过去对他说:“小钟,我会回来接你,你一定要等我。”
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以那样的方式回来!
他定了定神,又道:“他留了讯息约我在后山土地庙见面,我赶过去,果然……”他苦笑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杯子,胸口微微起伏,过得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下来,道:“他和我说了我的身世,说圣教将要择日重出,
一定要我当这个教主。我不愿意,他就……”他似是不愿再提当日的情景,只道,“后来的事,你便都知道的了。”
白妙冷不丁问:“那你义父二叔他们呢?可还在苏同康手上?”
钟坚锐默默点头。
“那你可想救他们出来?”
“那是自然!”钟坚锐急道,“我义父年纪大了腿老疼,天气一变有时候路都走不动!我三叔身体又不好……”他突又停下来紧紧地抿了一下嘴,扭过头去看向地板。
白妙道:“苏同康对圣教如此执着,定然不会就此对你放手。便算今后局势稳定圣教一统武林,只怕连你的记忆都未必会还给你,更遑论放你义父他们回来与你团聚了。”
钟坚锐知他所言非虚,不觉黯然。
“那教主你原本打算怎样?”
钟坚锐踌躇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他,道:“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白妙不动声色地看他,道:“要我生气,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钟坚锐咬了咬嘴唇,毅然道:“他为着这夜神教才变成这副样子,我便毁了这教,让他再不能做什么武林至尊的美梦!到那时我自不用做这什么教主,他也不再是什么圣使,我们回村里好好地过日子,就像从前一样!”
白妙没有生气,却仿佛有些错愕,过得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教主。”他道,“你可曾想过,以你的身份做出这样的决定,可对得起前教主,对得起为圣教牺牲的千百教众?”
钟坚锐道:“那什么前教主我根本不认识,为着圣教牺牲的千百教众我是不曾见到,但我却见到了千百个在夜神教复出过程中被杀的武林中人!夜神教的人是人,其他门派的便不是人吗?为什么一定要杀那么多人?就连现在,为着别人不肯归顺自己便要灭人家满门,别人叫你们魔教,真是一点也没错!”他说到后来心情激荡,声音也不觉高了一些,想到微州那夜触目所见,眼圈止不住便红了,忙又抬手压了压眼角,强行将眼泪忍了回去。
白妙没有立刻回应,只将啜空的茶杯摆到桌上,缓缓地道:“教主,其实我教创立之初,本为劝人向善修身养性,以黑暗为万物之归宿祈福于大地,所以夜神既有武身,亦有文体。当年我教起于西陲,逐渐壮大,至哥教主时开始向东发展。哥教主天纵奇才,只有唯有一条,凡事太过激进,总望一步登天。他不满我教向来遵循的渐进之道,反以武力向外扩张,以至最终酝成二十年前的惨剧。其实本在正道各派联手出动之前,我教内部早已因意见分歧矛盾重重。我师父与当时教内的四大法王交好,是旧派的中坚,而暗夜总使,便是苏同康的父亲,与另两位
长老却是哥教主嫡系,又有以孟希翰的师父为首的中间派摇摆不定。各派之间随着我教势力的对外扩张矛盾越发尖锐,是以便算当日正道不动,我教内部只怕也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后来总坛被灭,哥教主一派几乎尽丧,只苏总使一门留下苏同康这个血脉。我师父与孟希翰的师父当日不在总坛,当夜得到消息之后立刻下令分舵全部人员转明为暗,抛弃夜神教之名隐入民间,总算为本教保住了一点力量。虽然明知当日本是我教自取其祸,但两位长老却始终不愿夜神教就此消失,这才定下这个借体重生之计。之后我与孟希翰被分别送往天一教与宗明府,而苏家则担下寻访守护哥教主遗孤的使命。”
钟坚锐苦笑道:“你们总说我是哥教主的遗孤,或是我这人太过冷血吧,我对他当真毫无感觉。”
“不。”白妙看着他,道,“教主之所以对那段仇恨毫无芥蒂,不是因为你冷血,而是因为你太过善良。教养你的人把你教的很好,你和你的父亲一点也不像。你做教主,实是本教之福。”
钟坚锐咬了咬嘴唇,还是道:“你便这样说,我也不要做这个教主。”
“你既不愿做这个教主,我也不会勉强。但你若想毁掉我教,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便算我不介意,苏同康与孟希翰也是绝不会允许。”
钟坚锐听他这话倒是一奇,脱口道:“你为什么不介意?”话一出口又深悔自己孟浪,不觉涨红了脸。
白妙却不以为意,只望着窗外淡淡地道:“世间万物皆有盛衰,哪有什么东西万世不灭?人会死花会谢,光明黑暗亦有更迭,我教随缘而生随缘而灭,乃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奈何哥教主勘不破,我师父他们也勘不破。”
钟坚锐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道:“你既对夜神教的存亡没有执念,为什么这次……天一教都灭在了你手上……”
“天一教不过死了几个顽固不化自以为是的老头子,其余各部分毫未动,不过就是换了个名字,说什么灭不灭的。便是宗明府,孟希翰不也护的严严实实,连根草也没让苏同康碰吗?虽然两位长老于我二人有恩,答应两位长老的事也定要去做,但我在天一教他在宗明府都待了十几年,远胜待在夜神教的时日,这手下势力都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又不是傻子,难道还自己作践自己不成?”
钟坚锐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迟疑着又问:“那……你便不怕他们暗地里不服起来造反……”
“呵。若有那本事将我推翻,我还乐得把这摊子扔出去。这些年每天累死累活不是算计这里便是算计那里,有时候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孟希翰要挣功绩憋着劲的和
我抢地头不算,还添上墨让那个杀千刀的流氓!”他说到里突然神色一变,对钟坚锐正色道,“教主,我与你说这许多,你明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