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扬看见周天宇的车便问陈旭，“能甩掉他吗？”
陈旭臂肘支在车窗上，一手操控着方向盘，邪气地笑着看肖扬，不答应反倒问他：“能的话有什么好处？”
肖扬按手机按键的动作一停，不奈烦道：“陈旭，周天宇说我姐得了白血病，可我现在联系不上她，我真的很急，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和我开玩笑？我头疼！”
陈旭轻快的表情顷刻间消失。
肖扬说完就后悔了，他不该给陈旭脸色看，毕竟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而且错的是自己，唯一的亲姐病入膏肓他却一点也没关心过她。甚至细想想，自打肖玲结婚后他几乎就很少和肖玲联系，她过得好不好，他也很少会去想。他总是会努力回避周天宇和肖玲的生活，认真说起来还是那次他生病肖玲来看他开始才走动得多那么一点点。
“对不起……”肖扬靠在椅背上疲倦地闭着眼睛，试图用语言驱散空气中的僵硬气氛，他强笑道：“我是觉得你开着法拉力跑过人家丰田是理所应当的，所以说你要是甩不掉他我就把你甩了。”
陈旭叹口气，“别这么笑，我看着心疼。你闭眼睛睡一会儿，等我甩开他我就叫醒你。”
肖扬成功地启动自动重拨功能，闭上眼听着彩铃，回想各种和肖玲在一起时的场景。这种时候他要是能睡着就真的神了……
陈旭自打发动车子开努车速一直就缓缓的，并未见有多快，甚至比普通车还有些慢。
开始周天宇还担心万一陈旭甩掉他怎么办，不过这会儿他觉得他的担心显然很多余，就算开着跑车又如何？在这车流辆大的地方，除了视觉效果相差巨大，跑车跟拖拉机基本没太大的差别，两种都一样，根本就不能发挥所谓的“速度”。
陈旭压根儿就没想过甩了周天宇，或者说他心里想的“甩”和肖扬口中说的“甩”意义有些不同，也可以说过程不同。大白天的如果在市里飙车，估计还没甩掉周天宇先会被交警抓去慰问。虽然打个电话麻烦就可以解决，但总归是要浪费时间的。
“肖扬，说正经的，如果我让周天宇吃亏，你会不会不高兴？”陈旭会这么问是因为肖扬看起来很难过，他觉得他们之间说说话反而要比让肖扬一个人安静来得强。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亏了。”如果只是很小的，微不足道的，那他绝对会不高兴。
“可能会让他很狼狈，破些财，甚至有点着凉……各种可能。”陈旭最后总结道：“反正绝不危极生命。”
肖扬淡淡地道：“如果你真能让他吃这样的亏，以后我任你使唤。”
“当真？”
“恩。”
陈旭跃跃欲试的表情没逃过肖扬的眼，肖扬知道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也知道以陈旭的能力最终肯定能甩了周天宇，但是他现在没有余力去想那些在此刻看来可以称之为“无关紧要”的事，只要能快点见到肖玲，之后怎么样都行，反正横竖陈旭不会为难他。
陈旭没有加速，一如平常一般稳当地开着车，周天宇在他们后面四五米远的地方一直跟着。
肖扬突然问：“我们这是去哪儿？”这根本就不是回他家或是去陈旭家的路。他住在A市二十多年很少往这里来，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来过。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肖扬不追问，换个话题道：“陈旭，这车是谁的？”完全不附合陈旭的性格，而他会这么问是因为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的心打从遇上周天宇开始就一直跳得很快，再加上小许又不接电话，让人很是不安，那种抓不住重点和事情发展的感觉让他很烦躁。白血病，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无疑等同于绝症。
“怎么？”
“骚包。”
“呵，你说得对，它的主人的确是个很骚包的人。”
“谁？”
“二哥。”
“……”
小许的电话一直都可以打通，现在肖扬甚至可以把小许设置的彩铃音乐一字不差地给唱出来，奈何她就是不接。
这期间陈旭在市区里兜了半个来小时，速度一直很平缓，直到将出市区，车辆渐渐变少，他才开始慢慢加快速度。他加速度周天宇也加速，周天宇紧咬着不放，两辆车几乎一直保持着一个距离。
陈旭满意地笑笑，让车速在周天宇能跟上的范围之内达到最快。肖扬看到他笑便明白他可能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平坦的路两边都是片叶不带的柳树，陈旭开着开着突然急急右转，周天宇没反应过来，险些撞上垃圾堆。然后肖扬发现，周天宇和他们的距离似乎真的拉远了一些。
肖扬震惊地看着陈旭道：“你不会打算用这种方法甩掉周天宇吧？”那得发现多少个垃圾堆才行？
陈旭笑，拿起电话打给某个人，肖扬不认识，他只注意到陈旭口中两个非常关键的单词。
——关门！
——放狗！
第五十三章：羊啊还是鹿？
“我刚打电话的这个朋友住在南环外，他家有个地方我觉得很适合周天宇去。”陈旭挂了电话目视着前方说完又道：“你坐好，一会儿我还要加速。”
肖扬下意识地问：“养狗的？”
陈旭道：“养狗，但不是养狗的。”
肖扬：“……”
陈旭说的这位朋友姓林，叫林凡。林凡生平有一大爱好，就是养大型犬，看着越凶恶的他就越是喜欢。养犬不是他的专职，但是他的养犬技术和训犬技术绝对专业到令人叹为观止。
一开始陈旭没想过要拐周天宇去林凡那里，他本来是想兜一阵子然后找个湖或者河什么的，把周天宇直接弄进去，可细想想，万一周天宇是个旱鸭子，那这事就大发了，而且大冷天的，出了什么事也不好。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非找到小许不可？”陈旭看看肖扬皱得跟苞米地似的额头，再看看已然被打得只余下两格电的手机问道。
“小许和我姐在一起，她知道我姐在什么地方。之前我给她打电话她知道周天宇在我旁边所以没告诉我。”
“是要避着周天宇？”
“应该是吧，不然她不会这样做的。也许……我姐知道了周天宇的事，甚至我的……陈旭你说，我姐不告诉我她病了是不是因为她知道我以前……”
“别瞎想。”
“恩。”肖扬说完低头看着不断在屏幕上跳动的“小许”俩字，自嘲道：“我姐病了我不知道，居然是我的朋友辞了工作去照顾她，我真是该被拖出去千刀万剐……”
“或许她们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难过。等甩开周天宇之后我陪你一起去上海。”
好半天都没听到肖扬吱声，陈旭想，或许此刻的肖扬除了小许的声音以外对谁的声音都不会有反应。
路两边的建筑物越来越少，陈旭从后视镜看到周天宇又拉近了一些距离，还听见他不停地按着喇叭，车灯也在闪，好像是想让他们停下来，估计是因为肖扬的手机一直是通话状态，所以没办法和他们联系上。
陈旭看到了但是他不打算告诉肖扬，横竖他们再过不到五分钟就能到目的地。
周天宇试了半天见前面的车完全没有停的打算就干脆放弃，反正他不着急。他本来是想问问肖扬，到底今天要不要去上海，这个时候难道不该是马上去请假，然后回家收拾东西出发？至少肖扬应该是这样的吧？
陈旭左转，放慢了速度前进大概一千五百米，肖扬和他都看到他们前面有长约十二米的电动门。
“上次来时还没有呢。”陈旭说完给林凡打个电话。
门很快便开启，这时候周天宇已然下了车，来敲打他们的车窗玻璃。陈旭没给他打开，反而一踩油门，进了大得跟足球场似的院子，这个院子是Y型的，进去直走就有两个岔路口。
周天宇迅速跑回自己的车，也跟着开进去。但让他措手不及的是，陈旭在进了院里后突然加快了速度，还不是一般加快，夸张点说，那感觉就是嗖的一下直接变成了小黑点，而这小黑点在右拐之后完全消失。
之前在市区车辆多的时候陈旭的车速和拖拉机的差不多，可是这会儿有了条件就明显有了差距。
肖扬在周天宇敲玻璃的时候就已经回过神，这会儿他紧抓着把手闭着眼睛，合上嘴巴，努力让心脏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记得他还在上大三的时候有一次和朋友一起去游乐园，然后在同学的怂恿下坐过山车，那时那惊险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会后怕，他发过誓再也不坐那玩意儿，可是没想到事隔一年多居然又体验一回类似的感觉。
坐过山车起码有生命保障，如果不是倒霉到坐车车就坏，走路脚就崴的地步，基本上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但是坐陈旭开的车……不好说。
陈旭估量着周天宇跟上来的情况酌情减速，让他看着好像马上能赶上自己，但实质努力半天也赶不上。
肖扬终于敢睁眼往两边瞅瞅，发现入目的是各种障碍物，木质凹槽，还有羊群。他们现在行驶的路面异常平坦，同时也宽敞得不像话，两边围上了栅栏，羊群在栅栏外，障碍物在栅栏内。
陈旭好像正在努力把周天宇往某个地方引，肖扬看到前方不远处又是个岔路口。
陈旭向右转，紧接着把车停了下来。
狗叫声顿时此起彼伏，震人耳膜，同时小许的声音也从听筒里传了出来。肖扬飞快地把手机凑近耳边。
“小许，怎么才接电话？”
“之前不方便接电话，你甩开周天宇了吗？”
“还没，不过我说什么他也听不见，我姐现在怎么样了？我打算坐下午的飞机去上海找你们。”
陈旭疑惑地往后瞅了一眼，见周天宇一直都没跟上来。按理说以周天宇的速度这会儿应该是跟上来了才对。
肖扬对陈旭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小许，我姐她……是不是知道我的事了？”
“没有，但是她知道周天宇是同性恋，所以她不想把孩子给周天宇养。你尽快过来吧，已经确定后天上午要开刀把孩子取出来，大夫说拖下去对大人和孩子都没好处。”
“恩，我会尽快。”
“医院具体地址等挂了电话我给你短信过去，省得你一着急又记不住。”小许说完静了好半天，直到肖扬以为她挂了电话，拿下手机想确认一直时才听里面又传出声音，“肖扬，不管你旁边那个人是谁，我希望……你来的时候是一个人。你的事现在不适宜对玲姐坦白，而且她现在对某些问题特别敏感。”
“……”肖扬转头看了看已然空了的驾驶位，莫明的，觉着心里突然缺了一角。
陈旭回来时肖扬还在发呆，就连他上车他也没有问问他去了哪里。肖扬呆滞地看着手机短信，反复地按着上下键翻阅。
车子再一次启动，陈旭一点点往后倒着，顺手拍了拍肖扬的肩，示意他往某个地方瞅。
肖扬随着陈旭的视线一看，周天宇的车有一半掉进了池子里。那池子他之前见过，但并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本来想把他引到刚才我们停车的地方，让我朋友把狗放出来看着他，谁知道还没到地方他自己先掉池子里了。”
肖扬看到池子边上有两只黑色的藏獒正对着周天宇的车子在叫。
周天宇本来一直跟着陈旭的车，他看着他们拐弯后他就减速，寻思着也要拐，可就在这时候旁边突然间跑出来俩大黑狗扑上了他的挡风玻璃，他情急之下飞快地转动方向盘，然后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感觉自己在往前倾斜了……
“当当——”车窗被敲了两下，窗外站了个穿红色外套，染一头白毛的人。
陈旭开车窗，就听那人指着周天宇的车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玩意儿给我整走？”话毕看看肖扬又问：“新媳妇儿？”
肖扬勉强弯了个嘴角。
林凡点头招呼道：“我叫林凡，以后你有空让陈旭多带你来我的养鹿场玩儿。”
“好的，谢谢。”肖扬说完无语地看了看栅栏外面的羊……
陈旭道：“我现在有点急事，那人你看着办吧，别把他弄死就行。等我忙完手里的事回来请你吃饭。”
林凡拍拍车门，“那还扯什么，赶紧滚吧。”
陈旭这回无所顾及，把车速尽可能地提到最快。肖扬闭着眼道：“先送我回家吧好吗？”
第五十四章：分开
陈旭换左手操控着方向盘，右手紧抓住肖扬的手，无声地传递着独属于他的关怀。在他的认知里，这种方式往往比任何安慰都来得强。
肖扬内心为之一震，脑海里瞬间闪过许许多多的说辞。
你要照顾小晖，所以还是留在A市吧。
你看，我一个大男人有胳膊有腿儿又能说，能走丢是怎么着？我自己去就行。
我应该会很快就回来，所以你不用一起去了，没事干嘛多花一份路费……
各种各样的理由，说得通的说不通的，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直言，“陈旭，我姐知道周天宇是同性恋的事了，她……受了很大打击，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关系我还不能告诉她。我……真的很对不起。”
“你是要说你打算一个人去上海？”
肖扬闷闷地点点头。
陈旭半晌没动静，待停好了车才道：“那就如你所愿吧。”
肖扬一抬头，发现已然到了自家楼下，而明明周围的场景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他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好像回的不是自己家，他只是路过这里……
陈旭面无表情地望着正前方不知在想什么，他的沉默让肖扬心慌。肖扬想，也许陈旭和他不一样，他希望他的爱情能够光明正大，能让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而不是像现在，需要开始遮掩，隐瞒。
“那……我上去了。”肖扬说完又死板地补了一句：“再见。”
陈旭没吭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先把肖扬之前失踪的事情查清楚，再来去上海用什么方式搞定肖扬的姐姐。
也许他该尽全力找人治好肖扬姐姐的病，然后给她找个比周天宇优千万倍的男人给她再嫁出去。
或者……死皮赖脸去拍马屁把肖扬讨来是个好方法（？）
肖扬匆匆忙忙收拾完几样重要的东西和衣服下楼的时候发现陈旭的车还在，这不禁让他心里放松了许多。之前有些担心陈旭会因为他所做的决定而不高兴，现在看来他果然是忧虑过头了。不过难以想象的是，陈旭居然还在出神，要知道在陈三少脸上这种表情是最难见到的。
“去机场吧。”肖扬把包抱在怀里问道：“你在想什么？”
“不能说。”
“……”
陈旭问：“知道有几点的飞机吗？”
“我只知道下午有，但具体时间不清楚。”那次他姐去的时候就是下午的班机，不过他没问是什么时间。
“既然这样，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你这胃都抱怨了一路了。”
就像在配合陈旭的说法一般，肖扬的胃非常不争气地“咕~~~~~~~”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