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陌路——九弦花
九弦花  发于:2013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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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六默默点头,没敢多说。

是夜,江小六发起了高烧,可惜睿王并未回府,底下的人也不知道如何对待,便装作未曾发现。只留江小六在陌生的厢房里,辗转反侧。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看见的是汪重和顾则昭,一会儿看见的却是含笑的睿王,一会儿看见冷着脸的白子笑,一会儿看见眸色深沉的陈总管,一夜未能安睡。

醒来时只觉大汗淋漓,浑身无力。江小六盯着床帐发呆,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同汪重顾则昭决裂时的画面,心里有些苦涩。

是了,自己宁愿抛弃许多也要与睿王相守,怎么能因这样一点挫败就放弃呢?只要睿王还站在自己身边,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应该想法挺过去才是。

这么想着,江小六挣扎着起身,咽下昨晚剩下的冷汤,唤了饭菜。

这场高烧,持续了三日,所幸江小六年轻身子好,即使未用药,也终有痊愈的一天,过得三日,又重新生龙活虎起来,只是消瘦了一圈。

江小六打定主意,离开东厢,向着北面白子笑居住的地方而去,嘴角噙着冷笑。

到了白子笑房前,也不敲门,江小六径直闯了进去,小厮们拦也拦不住。

“白公子今日不曾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江小六朗声问道。

白子笑本在作画,闻言只是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懒得出去走动,难得清静,便想画幅画儿,可惜江公子于此道并不擅长,否则倒是可以讨教讨教。”

江小六走上前,一脚踢翻了白子笑的画案,漆黑墨汁点点溅上白子笑的素衣,白子笑凝眉看他,江小六却笑,“脚下一滑,这北厢的砖不太好,不像东厢那样好走。”

知道白子笑的痛处在哪里,于是专程提起此事,白子笑果然愤怒的朝他看来。江小六又笑,“白公子海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子笑正在不解,外面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公子,书房走水了。”

白子笑猛然瞪向江小六,江小六微微一笑,“听说白公子习得一手好字画,颇得王爷赏识,送了不少名画字帖,可得妥善保管才是。”

白子笑冷哼,“你是来找晦气?烧了我的书,你便得意了?幼稚无知。”

江小六哈哈大笑,“怎样说我都可以,但见你不痛快,我才真正痛快了,告辞告辞。”说着大笑着跨出门去,只留白子笑怨恨的视线遗留在阴影中。

第十二章

话分两头,这边厢江小六在睿王府里安顿下,那边厢睿王春风得意的进了宫。

御书房里,半躺在软榻上的皇帝看见如此满面怀春的睿王,嘴角噙一个浅浅的微笑,将手里正在读的书随便放在一旁,柔声道,“十五弟何事如此开心?”

睿王也不避忌,大方往皇帝旁边一坐,“寻着了一直在找的人,自然是开心的。”

皇帝来了兴致,“哦?那是何人?”

睿王淡淡的扫了皇帝一眼,“恐怕皇兄不爱听的,何必又问。”

皇帝面色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便沉下脸来,拿起旁边的书接着读。

睿王看着皇帝,“皇兄近来可好?”

“不好,吕相最近和威武将军是越走越近,朕看了心里自然焦急。”

睿王垂眸,“所以皇兄才急着拉拢定远将军,握紧兵权。”

“定远将军的女儿今年二八芳龄,相貌也是不错的,虽然脾性刚烈了些,却也别有趣味,不知十五弟怎么就不愿意。”

睿王苦笑,“依现在臣弟的名声,恐怕是委屈了将军的女儿,皇兄不若自己娶了去。”

皇帝一拍桌子,“朕是不想再出一个吕相!而你倒是处处和朕作对!”

睿王起身屈膝拜下,“臣弟不敢。”

皇帝似乎是气得不轻,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方才缓过来,“众多兄弟里,就十五弟你和朕为一母所生的兄弟,朕疼你,你却总不能和朕一条心。”

睿王心中苦涩,“可是,皇兄明知道臣弟心里有人,又何苦非得逼迫于臣弟。”

皇帝冷哼,“心中有人,你是男子,世间哪有男子娶得男子的道理?朕让你娶定远将军的女儿,一是为了拉拢将军,可也有催促你早日成家立业的意思,你年龄也不小了。”

睿王却不答话。

皇帝冷笑,“何况,你心心念念的那人,早已死去,恐怕早已白骨化灰。”

睿王猛然抬头看向皇帝,半晌无言,过后,嘴角却泄露出一丝浅笑。

皇帝冷冷看着他,叹道,“朕知道你不信,认为朕狠不下心,如此对待忠臣遗子,你大概一直以为江镇尧还活着,被朕藏起来了吧?”

睿王摇头,“臣弟不敢。”

“原本也没想要瞒你多久,”皇帝却忽然软了语气,“朕的确是不能处死江太傅的遗子,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成全你们。”

睿王含笑,“多谢皇兄仁慈。”

皇帝却只叹气,“不过,穷此一生,你也莫想再看见他。”

睿王却也不恼,仍旧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皇帝,“这倒未必,皇兄也有说不准的时候。”

皇帝挑眉,“哦?”

睿王笑得十分温柔,“这次,臣弟绝对不会放手。”

皇帝皱眉,“这次去建州,十五弟到底是见到了谁?朕以为在建州,能陪着你的大概也只有杜渊,他能知道什么?”

睿王却不正面回答,“臣弟不敢隐瞒,只求皇兄成全。”

皇帝见他神色凝重,终于放下手里的书,仔细端详他,“所谓何事?”

睿王一字一句的回道,“臣弟寻到了失踪四年的江镇尧。”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皇帝猛的站起身来,直直瞪着睿王,“你说你找着了谁?”

睿王回得笃定,“是江镇尧!”

“荒唐!”皇帝怒道,“江镇尧明明还在朕手里,你却是哪里去寻个江镇尧?”

“臣弟在建州见着了他,这大概就是因缘。”

皇帝冷笑,“你如何确定那是江镇尧?”

睿王沉思片刻,“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臣弟一眼就能认出来。”

皇帝哈哈大笑,“一眼就能认出来,原来你所谓的情爱,也不过如此。”

睿王不解,却见皇帝忽然换回一脸轻松,“若你今日留在宫里,朕便给你看一样东西。”

睿王疑惑,“什么东西?”

皇帝冷笑,“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当天夜里,睿王果真留在宫里。次日清晨,睿王便求见皇帝,可得到的回复竟是皇帝正忙于政事,无暇招呼睿王。睿王气得不轻,可却还是留了下来,想看看皇帝究竟要给他看什么。

直到快要入夜,才有宫人呈了东西上来。睿王揭开鲜红的锦帕,却见金色的托盘中,一枚冷玉孤零零的躺在正中。

睿王拿起玉佩,仔细一看,脸色大变。

原本应该在江小六身上找到的东西,现在却是落在皇帝手里,这倒是为什么,难道皇兄把自己关在这里,却是调虎离山之计,暗中已经对江小六动手了?

思及此处,睿王脸色十分难看,正准备离宫,皇帝却忽然驾到。

“十五弟这么晚了,却是要去哪里?”皇帝一派悠闲。

睿王看着皇帝,如临大敌,“皇兄莫不成又已经对他下手?”

皇帝一愣,“你在说什么?朕不过派人去取了玉佩过来,倒是对谁下手?”

睿王闻言也是一愣,也是,江小六在自己府上的事他根本就未提过,皇帝大约也想不到他还敢将江镇尧带回京城,自己怕是多虑了。

那么,手上这枚玉佩,又要如何解释?

皇帝看了看睿王手里的玉佩,笑问,“如何?手里的东西,认得还是不认得。”

睿王皱眉,却不回答。

“朕就直说了吧,娶将军女儿这事,你是同意也得娶,不同意也得娶,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了。否则,朕就真要对江镇尧下手了。管他忠臣遗子,若是因为他令这江山不保,朕也不是狠不下那个心!”

睿王闻言惊道,“皇兄的意思,江镇尧现下还在你手里?”

皇帝看他,“朕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

睿王不信,江镇尧明明就在他府里,怎么还会怕皇帝威胁。“臣弟不会受骗的,皇兄你爱怎样便怎样吧。”

皇帝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不管你是怎样认定那人是江镇尧,可你真有自信?你确定那就是真正的江镇尧?莫要因为一时的误会,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睿王闻言大震,听皇帝的意思,似乎笃定他在建州见到的人不可能是江镇尧。但是,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那身段,那眉眼,自己魂牵梦萦了多久,怎么会认不清?

“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条,一旦失去了,就不会再有。”

睿王愣愣的看着皇帝,皇帝却只是叹了口气,“十五弟你再好好想想吧。”说完,拂袖而去。

睿王独自留在冷清的厅堂里,直到夜幕低垂,掌灯时分,仍旧握着手里的玉佩发愣,握得掌心里的玉佩,终于由寒冷变成了温润。

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初见时日。

第十三章

那时候,睿王才十六,江镇尧原是皇帝的伴读,当时才十四。

睿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上了江镇尧,当发现的时候,他已陷得深了。

喜欢那人一举一动,喜欢那人微微垂头,露出半截白玉似的颈段,喜欢那人提笔疾书的才气,喜欢那人忽然仰头微微一笑。

刚开始时,只有淡淡的喜欢与欣赏,可随着时间过去,心中畸形的情感愈来愈深,竟然隐埋了欲望。

睿王一直记得那个细雨天,在翠绿欲滴的芭蕉叶下,他战战兢兢的对着江镇尧吐露了心事。

当时江镇尧脸上一片震惊,紧接着就是通红的愤怒,转身便欲离去。

睿王知道,当朝男风并不盛行,朝众甚至深以为耻,江镇尧一时不肯接受,也是情理之中,而他也做好了长久争取的准备。

那之后,他很是追了江镇尧一段日子,江镇尧却总是视而不见,睿王于是十分恼怒。之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睿王将江镇尧迷晕了带回府中,生米煮成熟饭,逼他正视这个事实。

那时候,睿王还太年轻,根本不懂得追求,只会一味逼迫。

因此,那时的江镇尧,其实一直都是不大喜欢睿王的,不过睿王身份在那,他也奈何不了他。

睿王现在想起那段年少轻狂的往事,仍旧忍不住微微叹气。不过,思及后来皇兄对江镇尧下的狠手,心里却又极是恼怒。

他知道,若不是因为江镇尧是忠臣之子,又曾替他挡过一箭有着救命之恩,皇兄肯定早已经下了杀手,如今只是将江镇尧藏起来不让他见着,已是大大的仁慈了。

可如今,皇兄却忽然拿出了江镇尧的东西,难道江镇尧真的还在皇兄手里?那自己遇到的那个人又是谁?天下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睿王端坐窗边,不断摩挲着手里的玉佩,这是他从前亲手赠与江镇尧的东西,自然是一眼便能认出来,可若这玉佩真的证明了江镇尧仍在皇兄手里,岂不是说明了自己府中那人根本就不是江镇尧?

睿王沉思了许久,到底再也坐不住,起身疾步出了宫。

风尘仆仆的赶回睿王府,赶紧唤来陈总管,“本王不在这几天,江公子可安好?”

陈总管略微想了想,“前些天不慎落水病了一场,现下却是大好了。”

睿王本已皱眉,可听见现在已经大好,就重新舒展开眉头,毕竟,他现在心中有着更重要的事需要确定。

睿王也不稍作停顿,立即便大步走入东厢,江小六原本正在逗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猫儿,见着睿王回来,一开心便越过小猫,直奔睿王跟前,“你回来了。”

睿王一时没有回话,只是细细端详着他。面前之人的容貌,分明就与江镇尧一模一样,眉眼里透着笑,举止里带着顺从,令他看着看着就不由柔和的微笑起来。

怎么会不是江镇尧呢?不过是因为失忆不再记得从前的事。可是,皇兄那一杯黄泉赐下去,只是失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要人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在自己身边,又有什么好不满意?已是上天垂怜了。

这么想着,睿王伸出双臂环住跑进他怀里的江小六,笑道,“小远这么思念我?”

江小六面上一红,仿佛被人窥破心事,有些扭捏,“不过是因为这府里没人同我说话,有些闷了而已。”

睿王有些心疼,“府里这么些人,怎么会没有人同你说话?他们不把你当主子看么?”

江小六悻悻的低头,“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我。”

睿王心里却是雪亮,之前因为找不着江镇尧,但凡有一点相似之人,他都会想方设法的弄进府里以慰相思,如今这群人见着正主儿回来,自然是不会有好脸色,这么一想,倒是自己考虑得不甚周到。不过当时走得匆忙,也来不及细想这许多。

睿王轻轻拍着江小六的背,“这几天过得好不好?”

江小六一听,勾起了心中的委屈,急急抬头,“那个白公子将我推下水里,险些没淹死我。”

睿王一震,怒道,“什么?他敢推你下水?”睿王心知江小六不会水,一时心里后怕万分,抱紧了江小六,冷下脸,“本王看他还是没学乖,是要自讨苦吃!”

白子笑原本出身官宦人家,也是世家子弟。当时睿王看中他神态极似江镇尧,想尽办法将他逼进睿王府。一开始,白子笑极是桀骜不驯,吃了不少苦头,可后来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而睿王又待他十分宠爱,便也终于死心,这才甘心伺候睿王。

睿王搂着江小六,大步走进了北厢,白子笑原本正在写字,忽然看见睿王带着江小六走过来,当下便明白了几分,脸上挂出一个冷笑,缓缓放下笔。

睿王直直的看着他,现在的白子笑,满身的戾气与怨恨,再也不见当初的清秀爽朗,让睿王不由叹了口气,坐下道,“子笑你在做什么?”

白子笑微垂下眼眸,看也不看正在得意的江小六一眼,淡淡道,“写写字打发时间,还能做什么。”

睿王看看他,“你可知道本王做什么来找你。”

白子笑冷笑道,“子笑可不知道,王爷最近找着了新的玩物,想必也不需要子笑再伺候。”

江小六听得玩物一词,脸上神色大变。睿王按住他的肩仍旧要他坐着,却没有让白子笑也坐着,看着白子笑冷酷一笑,“本王便让你知道,谁是玩物,谁又是正主。”

这句话,令白子笑满面煞白,嘴唇抖索不止。

睿王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却仍不放过他,淡淡道,“不知道念湖里的碧莲今年开了多少,子笑你去替本王数数清楚。”

白子笑忽然抬头,狠厉的目光剑一般的刺向江小六,将他吓了一跳,本能的抓紧睿王的袖子。睿王安抚的拍拍江小六的肩,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出了北厢。

不久,王府里众人便都知道,因为白子笑得罪了江小六,被睿王罚去念湖数碧莲,念湖有多大,要数清楚里面多少莲花,岂不得在那水里泡上几天?真是颜面扫地。而江小六却愈发出名。经过睿王这一出,府里还有谁敢明里和江小六过不去,还不得恭顺的对他。

江小六有些不安,他原本只是想告诉睿王,挫挫白子笑的锐气,却没想要睿王怎么教训他。眼下睿王真罚他泡在水里数碧莲,江小六心里却过意不去了,拉拉睿王的袖子想要他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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