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疯狂了。
“不可能。”周辰摇摇头，异常的坚定：“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雪纺的窗帘投射进来，映照在他的脸上……那红艳艳的颜色将周辰惨白的脸色点缀的异常的鲜亮，和哀伤。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辰，不要后悔。”
“不，我后悔。”周辰抬头来，看着我笑笑。
什么？
我诧异的抬头看他。
他顿了一顿，淡淡的说：“一直都后悔。”
“我后悔……为什么要从这个世界生出来。为什么……要做他的弟弟。”他的声音轻而低沉，像一句对着上天说出的忏悔。
然后慢慢的淡了，稀释在了风里。
他低着头，手指摩挲着划过那个项圈，又转而狠狠的捏紧……就好像那个东西是套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一直，都后悔……真的。”
第三十五章：止
我勉强的睁开了眼睛，只见白潵羽竟然站了起来……手里举着枪对准了一个受伤的歪在地上的人。
那个人额心中弹，脑浆和血液飞了漫天洒落，然后砰然倒下。
“蓬！”肉体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闷响。
这一下子所有还清醒的人都楞住了。
怎么回事……他刚刚不是都不杀人吗？
只见白潵羽转身，走向另一个人，举起了枪。
“啊！！！不……不要过来……不要……”那个人一边叫着一边惊悸而慌乱的不断的爬后退。忽的，他看见自己先前掉落在身边的手枪，猛的一把抓起颤抖着对准了白潵羽。
“滚……不要！不要过来！不然老子毙了你！！”
我呆呆看着那边——他不是手上还握着一把枪吗，怎么那么没种？
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了上……冰冷的，黑暗的，有些模糊。
像是某种预兆。
我艰难的抬眼朝白潵羽看了过去。
不对！
我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浑身发冷，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
天……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就好像你最深的噩梦突然跳到了你的面前……冷到极点，冷成了一种最无畏的漠视。里面有隐隐含着嗜血的兴奋，收割人命的兴奋，仿佛面前的肆意涂抹的血腥都染进了他的眼里，浓厚欲滴，竟让那蓝色的眼瞳深的发紫。
他居然得像个孩子一样咧着嘴巴，配着残酷而兴奋的眼，诡异到了极点。
光是看着，你就觉得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冻成了冰渣，刺的人浑身颤悸发疼。
冷！
好冷！
我愣愣的看着，汗水瞬间浸透后背。
恶灵……
从最深最黑的地方被放了出来。
“砰！”
“啊啊啊啊啊啊——”是那个人，仿佛被逼到了极限，狂乱的大叫起来朝白潵羽开了一枪——可是他的手抖的实在是太厉害，子弹偏的十万八千里。
白潵羽歪了一下，只是左臂中了弹，但是他竟是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声不吭。
只见，他的睁大眼睛盯着地上那个人，缓缓勾起一抹残酷的笑，竟是像个孩子看到心爱的玩具一般开心，然后举起了右手……
“砰！”
又是一枪爆头。
被吓呆的众人被这一声枪响猛的惊醒，都慌乱的扑向自己被打掉的枪……
“砰！”
“砰！”
“砰！”
……
白潵羽就地一滚，躲过一波子弹，换了一把枪抬起便射！
“砰！”
“砰！”
“砰！”
枪枪正中眉心，脑浆和鲜血像暴雨一样宣泄在了地上。
每一个人的脸上最后凝固的……都是最深的恐惧！那么浓……浓的跟血一起滴下来。
我看着满地的脑浆和血混合成一种可怕的颜色，红红白白的刺激的胃酸沸腾着翻滚，直直要冲上喉咙呕出来……鼻子里全是子弹的硝烟和血液混合成的腥味。
太血腥了！
白潵羽……
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咧咧嘴，像叫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炼狱一样……这单方面的屠杀！
突然，我从眼角看见刚刚爬起的林子又举起了枪，瞄准白潵羽。眼神虽然震惊还算稳定，堪堪就要扣动扳机！
我凑的睁大双眼，头脑蒙蒙的，空白成一片，竟是想也不想的便狠狠扑了过去！
“砰！”
扳机还是被扣动了，我慌乱的从被我撞到一边的林子身上爬起来，想回头看看白潵羽中弹没有……下一秒，额心却被一个坚硬森冷的触感顶住。
什么……
我愣住了！
我呆滞的转动眼珠看向俯视着我的人，身体像被定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连心跳呼吸都一并停止了。
白潵羽冰冷的咧着嘴笑着，盯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一般。
开玩笑吗……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嘴唇：“羽……”
“咔哒！”
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时空一瞬间定格……又猛然徒退，成了濒死一般的黑白。
一声脆响轻轻的响起。
像是从遥远的末世传来，细细小小的，却像雷暴一样震裂了我的所有感觉。
是空夹。
我呆呆的抬头看着，忽的，又觉得所有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心，一下一下，坚定而有力的跳起来。将被死亡狠狠冻住的血液重新温热了，再送达全身。
“扑通！”
“扑通！”
“扑通！”
我……还活着！
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仰头看向白潵羽，我艰难又不可置信的咀嚼着这个事实。
我还活着！！！
我恍然回过神，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便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哈……哈……哈……”空气从我的口腔进入肺部，融进我的身体……我从来没有发现这种感觉居然是这么美妙。
他看着我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似乎有些困惑。
“咔哒！”
“咔哒！”
他又扣动了两下扳机。
“别扣了……”我低着头，轻轻的说：“没子弹了。”
那两声脆响像刺一样狠狠的扎进了我的心肺里。
我深深的低下头来看着地面……下一秒，我闪电般的跳起，扬起拳头飞快的落下——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你他妈的……给我醒醒！！！”我撕心裂肺的大吼起来！！
白潵羽被我砸的飞出去，倒在地上，我飞身的压了上去——又是一拳：“你给我醒醒！！！”
他被我一拳砸的偏向一边，却动弹不得，像一个木偶。
“给我醒醒！！！醒过来！！！！啊啊啊啊——”我嘶叫着，声音有些哽咽，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拼命的摇着：“醒醒！！该死的给我的醒醒！！！”
醒醒……
我看着他一脸呆滞的看着我的样子，觉得嘴里好苦好苦，嗓子火燎死的疼痛，每说出一个字都像吞下一块炭似的疼痛……
但是我还是叫着，声音粗哑难听到了极点。
“醒醒……他妈的别跟我装疯……醒醒！”我扣着他的肩头，死命的扣着，手指都陷进他的肉里：“醒醒……”
我深深的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喃喃的念着。
他居然朝我开枪？
他居然朝我开枪？
他居然……！！！！！
我忽的觉得捡回一条命的兴奋感动一下子风化成了死寂，心一下子退化成瘠薄的荒漠……空！
空的厉害。
开玩笑吗？
为什么？
一切才刚刚要开始不是吗？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突然咧了咧嘴，狠狠地扣住他的肩膀笑了起来：“你是骗我的吧……啊？白潵羽！！别装了！！醒醒！！！”
“醒醒……”我哆嗦着，蠕动着双唇，视线被打湿的恍惚一片，模模糊糊的似近而远：“别装了……”
“他疯了……”突然，身边的林子低低的说。
“你他妈的才疯了！！！”我双目血红的瞪过去！
开设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我狠狠的瞪着林子，视线却又模成了一片。
妈的！哭什么……
混账……
忽然，一只手轻轻覆上了我的脸。
……什么？
第三十六章：启程
我浑身绷紧的僵住。
艰难的转动脖子，看向被我压在身下的那个人。
他恍惚的看着我，手抬了起来，无力的像羽毛一样，轻轻的落在我脸侧。就连触感，也是模糊的，若即若离。
似乎一阵风来，就要把它吹跑了。
“缘。”他说。
我双眼模糊的看着他，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却真的说不出一个字了。
“缘……”他的嘴唇颤抖着，又叫了一声。
“……”
“别哭了……”
“……”
“嘶……下手可真狠。”他扯着被我打肿的脸颊，勉强的笑了笑：“我……呵呵……没杀死你？”
我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终于艰难的发出声来：“差……一……点。”
他闭上眼睛，安静下来。过了很久，却是又问了一遍，声音很低，重的很：“我没有杀死你……”
靠在我脸上的手颤抖着，似乎犹豫着不敢触碰……
我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用尽去全力的把那只轻飘飘的手按在了脸上：“没有！”
他猛的睁开眼睛，仔细的看了一遍我的脸，老半晌……然后，我看见他眯起了眼睛，咧了咧嘴。
“嘿……”
“嘿嘿……”
他笑了一笑，蓝色的眼里迷茫一片，却没有了刚才的诡异的残忍。
再然后，慢慢的，他的眼睛又闭了起来……声音也没了。
什么？！
我惊呆了，猛的伸出手去探他的呼吸！
吁……
没死。
呆呆的看着他，我傻了一样愣在那。
难道是……睡着了？
“呵……呵呵！”我听见自己干涩的笑出声来。
只是，睡着了呀！
太好了……
霍的，我像烧尽的劫灰一样散落在他的胸口……全身重量都摊了上去。
闭上眼睛，里面满是金星的一片五光十色，闪错交动。
天与地，明与暗，近与远，阴与阳，飞禽走兽，柳暗花明，山穷水复，兴亡胜败，都在这一闭眼间被一并收揽，一并打尽了。
“扑通！”
“扑通！”
在底下，有着一下又一下的，有节律的心跳。
缓慢而有穿透力，一点一点的，温着我的耳朵。
只是睡着了……太累了吗？因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还是因为松了一口气？
我也想睡了。
真的。
就这样，深深的睡下去，不要再醒了……忘记，所有的如鲠在喉的事。
比如刚刚有人差点杀死我……比如，他是白潵羽。
把繁杂，纠葛，血腥，罪恶，欲望，执念，爱恨……都抛在脑后，拒绝一切承担的字眼——骨头，肌肤，血肉……就这样，死一般的睡去。
我只想沉浸在这一下一下海浪般的心跳中，让它冲刷一切，抚平一切，然后……将自己搁浅。
不要再醒了。
不要再思考了。
请就此……让这个世界戛然而止吧！
我轻而又轻的吐着气，就像怕惊到什么……可是脚步的声音却偏偏在我耳边响起。
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啧……老天就是这样。
你越是想要干什么，他就越是不让你干什么。
而睡去……就是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最常被打搅的事。
那个人缓缓的走到了我的跟前。
“陈缘。”是林子。
我艰难的抬头看他，只见他怀里抱着年进，站在那里。
“他死了吗？”我撇撇他怀里的年进。
“没，他伤的很重晕过去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
“噢！”我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漫不经心的推了推僵硬的脖子……骨头咯咯嗒嗒的响。
“……”林子沉默了一会，撇了一眼白潵羽，说：“带着他快走吧！”
我诧异的看他。
“宏昭的人来了，你们就走不了了。”林子低低的说，目光复杂的看了看怀中的年进。
我惊诧的望过去，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在林子脸上看到笑脸。
他很严肃，很安静的，又说了一遍。
“走，立刻。”
我愣住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不仅咧了咧嘴，玩世不恭的笑着看他：“放我走……不怕年进醒来要你好看？”
“呵呵。”他低低的笑了两声，沉默了下来。
然后，我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响起：“够了，他玩的太凶了……已经过头了。”林子顿了一顿，竟然对着我笑了起来。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我，又接着说：“陈缘，呵呵……你就是一个灾星，碰上你就准没好事……”
“快滚吧！”他咧着嘴，眼笑的弯弯的……一副笑面虎的模样。
原来林子……是这样。
我撇撇嘴，然后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轻笑的说：“谢了。”
年进，你还真他妈的走运。
不过，你还不知道吧？
我抬眼，看了看眼睛又笑成月亮形的林子。
你为那些不属于你的要死要活，若癫若狂，怨怨嗔嗔，痴痴傻傻……又是为了什么？
蠢，不是一般的蠢。
当你为自己一无所有而绝望疯狂的时候……需要的或许仅仅是一个蓦然回首。
呵……我扯了扯嘴角，斜睨着眼睛看了一眼年进，突然觉得这一切他妈的就是一个笑话。
“吁……”仰头，呵出一口浊气……然后，爬了起来。